只有一个桂嬷嬷,领着四个丫头,可没大嫂那边的人多,您不如赏她个人,以表示关心,有什么事也好给她提个醒。”
林玉珍想了想,道:“那你说谁去?”
陆云挨着她坐下来:“这个人得仔细地挑,否则好作用起不到,坏处一大堆。”
却说林谨容出了院门,桂嬷嬷满脸的不赞同:“奶奶,您真不该。得罪了姑太太对您又有什么好处?您说要待那位好,可您早上也没怎么好。现在两边都给您得罪了,怎办?”
就是因为根本不可能两边都讨好到,所以不如一开始就把态度表明了,她就是她,固执也好,笨拙也好,不自量力也好,不会做人也好,她就是这个样子。她待人好是因为她愿意,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她。她讨厌那个人,谁再说他好也抵不过她自己的体会。
林谨容觉得她有必要让桂嬷嬷清醒清醒:“那嬷嬷觉得应该怎样?两面讨好?我告诉你,要讨好姑太太,就要凡事都听她的,一万次听她的,差一次不听她的就不好了。她若要我去和那位斗,你说我是为了让她高兴听她的,还是不听?”
桂嬷嬷的脸白了白:“姑娘……”
林谨容又继续道:“那一位,若是真为我着想,又怎会在我进门第一天就给我出这么大个难题?我若每次给她好脸色,她就会得寸进尺,把自己当成我真正的婆婆。到时候为难的是我自己,你说我该不该寻个不知好歹的人来骑在我头上?”第一次交锋最重要。她今日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做一件事,她要告诉涂氏,她姓林,还是个心肠硬的,下次再做这种事情悠着点。要告诉林玉珍,她不是软的,不是嫁进来就必须仰仗林玉珍的鼻息,她姓林,是林玉珍需要她,而不是她需要林玉珍。
荔枝见桂嬷嬷难堪的样子,忙劝道:“奶奶,嬷嬷也是为了您好。”
“这些事情要怎么办我自己心里有数。”林谨容疾言厉色:“日后你们自己小心些,别掺和进去。谁要敢自作主张,休怪我无情!”
桂嬷嬷垂了头,委屈地想,姑娘再也不是从前的姑娘了。
林谨容回了房,独自吃过晚饭,见天色差不多了,就先洗好了倚着熏笼看书,翻了几页,听得院门响了几声,本以为是陆缄回来了,侧耳去听,却又没听见有人给他问安,便丢下不管,继续看书。
才看了一行字,门就被打开,陆缄站在门口,盯着她看。
一阵冷风吹进来,林谨容打了个寒颤,放了书起身笑道:“回来了?”
“嗯。”陆缄举步进来,走到她身边停下,满身的酒味。
林谨容便命荔枝等人送热水进来,自己去替陆缄宽衣:“喝了很多酒吧?”
“嗯。”陆缄伸着两只手任她把外袍褪下来。
林谨容又问:“家里都好?”
“好。”陆缄回头看着她低声道:“都让我们早日开枝散叶。”
林谨容的手僵了一僵,默然转身去挂衣服。刚把衣服挂好,一双手臂就从身后搂住了她,陆缄贴在她的耳边,吐着淡淡的酒气,耳语一般地低声道:“你觉得可好?”
林谨容的脚趾都险些抠穿了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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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敏行
陆缄垂眸看着林谨容。林谨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面前的衣架,一双手紧紧抓着那件衣服,骨节泛白。几个呼吸之后,她才松开手:“快松手,给荔枝她们看见了不好。可要喝点醒酒汤?”
“你是我的妻子,怕什么?”陆缄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带过来面对着他,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有些生硬:“我没醉,心里明白着,不需要醒酒汤。”
“好。那就不要。”林谨容点头:“不早了,洗了安歇吧。”
陆缄默然看了她片刻,放开手,自往屏风后去了。荔枝一直垂着眼站在角落里,见状赶紧上前去备水。
林谨容拖着步子走到熏笼边,将那本无名氏的江南游记拿起来压平,小心放到桌上,然后走到床边,将床铺铺好,脱了鞋子、外袍,平平躺下。
片刻后,陆缄的脚步声“哒、哒”地传来,走到床前停住,安静了约有一炷香,床轻轻一沉,灯被吹灭,接着他带了一股凉气安静地躺在了她的身边斐矾轮檀。
“你夜里若是不舒服就喊我。”林谨容等了片刻,不见他有任何动静,猜他应该是睡着了,便松了口气,小心地伸展了一下手脚,闭上了眼。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惊醒,一只手从被窝里伸过来,轻轻放在她的腰上。
她再清楚不过,他这样的小动作意味着什么。林谨容下意识地一缩,睁开眼,屏住呼吸,一动不动。那只手在她的腰间停了片刻,又轻轻退了回去。
林谨容闭上眼,沉沉睡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林谨容睁开眼,只见微弱的天光里,陆缄正坐在床边轻手轻脚的穿衣。
林谨容翻身坐起:“什么时辰了?这么早就起身?”
“刚五更。”陆缄回头看着她,室内光线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脸色,只直觉他的心情是不太好的,便朝他笑笑:“我给你备水。”言罢披衣下床,掌了灯,自往屏风后走去。刚把水和巾帕备好,陆缄也衣着齐整地跟了进来。
林谨容拧了帕子递给他:“是要去读书吗?我让荔枝她们去看看厨房里是否备好了早饭,吃了再读书更舒服一点。”然后转身往外准备叫荔枝等人进来。
陆缄擦了一把脸,道:“家里的习惯,如果没有特别吩咐,早饭就还要再等半个时辰才有,也不必去拿,到点她们自会送过来。祖父说要把听雪阁给我做书房,你可要跟我过去看看?”
林谨容拧帕子的手顿了顿:“听雪阁?”
陆缄道:“就是那一年开暖炉会,外面种满了梅花的那个地方。这会儿腊梅虽然在凋谢,红梅却是马上要开了,从楼上看下去,景色很不错,仿似一片红云。”
林谨容把帕子盖在脸上:“那我先带荔枝她们过去收拾一下,二爷再过去吧?这会儿二爷可以先在屋里看书,吃完早饭,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不用你们,那边自有人收拾。这几日祖父许我不必看书,我正好有空,可以陪你熟悉一下周围。”陆缄皱眉看着林谨容,他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不信她就半点没听明白。
“如果二爷不嫌我吵,那我就跟二爷过去看看。”林谨容洗好了脸,脸上堆满了笑,毫无所觉地道:“我给二爷梳头?”
“嗯。”陆缄的眉头略松了松,缓步走到照台前坐下。
忍他,忍他一个月,他就要回诸先生那里去读书的。林谨容垂眼盯着铜盆里的水看了一会儿,吸了一口气,转身出去,打开妆盒取了一把黄杨木梳出来,替陆缄打开发髻,从上梳到下。她的动作很麻利,不过须臾功夫,就已经麻利地替陆缄绾好了发髻,又戴上了银制小冠。将镜子往陆缄跟前递了递,笑道:“你瞧可还满意?”
陆缄认真看了看,微微一笑:“很好。比我自己和长寿梳的都好。”
“女人的手总是要巧些的。”林谨容默然一笑,另取了一柄白角梳,打散发髻,给自己梳了个坠马髻,又取一枝珍珠步摇插上,不施粉,只涂了一点口脂,取了二人的披风,笑道:“走罢。”
荔枝领着桂圆、樱桃、豆儿几个,衣饰整洁地站在廊下,见他二人出来,齐齐上前行礼。
陆缄有些意外:“怎么都在外头候着?”
荔枝笑道:“早就起了身的,因着不曾听见二爷和奶奶召唤,故而就候着。”
陆缄满意地点头,同林谨容赞道:“规矩不错。”
林谨容不置可否地一笑,见荔枝手提着一盏红纱灯笼,便示意荔枝上前照明。
忽听陆缄道:“你看不清楚?”
林谨容点头:“看不清楚。”
陆缄就伸手接过了荔枝手里的灯笼:“走罢。”
今日不比昨日,二人一路行去,几乎没有遇到什么人,清净无比,陆缄每到一处院落,就停下来指给林谨容看,言简意赅地告诉她这是哪里。
待行至听雪阁时,天色已经微明,陆缄灭了手里的灯笼,打发了上前行礼问安的婆子,将手递给林谨容:“去梅林里走走。”
林谨容沉默地把手放进他的掌心,与他并肩进了梅林。梅林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雾气朦胧,听雪阁在深处影影绰绰,恍似人间仙境。
“不错吧,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里。”陆缄的兴致突然好起来,“今年冬天,我们可以一起来扫雪,埋到明年分茶用。”
林谨容抬眼看着那棵最大的老梅树,低低应了一声:“好。”
陆缄拉着她上前拍了拍那棵梅树,眼睛亮亮的,笑容灿烂:“这棵树将近一百年了。难为它一直长得这么好,花朵虽不大,却是最香最红的。将来我们扫了雪,就埋在它下面,你看可好?”
“好。”林谨容目光复杂地看着陆缄脸上的笑容,百味杂陈。他可以无所知地笑得这样开心,她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越看到他笑,她就越难受。特别是在这个地方,这样的情形,令她反胃。
陆缄对上林谨容的目光,怔了怔,淡了笑容,松开她的手:“你不开心?”
林谨容垂下眼:“没有。只是有些不安。昨日我又得罪姑母了,今日要早点过去请安才是。”
陆缄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开去,皱眉道:“为了何事?”
林谨容不语。
见她不语,联系到早间的事情,陆缄就明白了几分,有些无奈地叹道:“你忍一忍,对你没有坏处。她是那样的脾气,过了这一时,慢慢就忘了,不用和她置气。”缓了缓,又道:“若是有什么为难不好处置的,可以和我说。走罢。”
林谨容道:“我记住了,谢谢。”
陆缄沉默片刻,淡淡地道:“是不是日后你为我做了什么,我也要和你说谢谢?”
这话语气不好,林谨容扯扯嘴角:“二爷愿意说,我也愿意听的。外人听见了,必要赞扬我们相敬如宾。”
听出她在刻意放松气氛,陆缄也配合地跟着一笑:“先生给我取了表字,敏行。日后你不必再叫我二爷,就叫我敏行即可。”
林谨容从善如流:“敏行。”
陆缄笑笑,本还想再说两句,见林谨容垂着眼只顾往前走,便也沉默下来。
到得林玉珍的院子里,林玉珍刚起身,神态淡淡的,语气尚还亲切,叮嘱他二人要互敬互重,又要陆缄善待林谨容,林谨容督促陆缄读好书,照顾好陆缄的起居饮食。
二人都应了,少倾,陆云来了,笑嘻嘻地打趣了他二人一回,不由分说就叫人去将他二人的早饭取过来,一起用早饭。林谨容捧饭布菜,尽职尽责,语气温温和和的,随时都带着几分笑,又有陆云插科打诨,一顿早饭吃得安静顺畅。
吃了早饭,方嬷嬷进来道是老太太起身了,于是四人一起前往陆老太太的居所问安。
半途遇到涂氏领着照旧瘦弱得像根草似的陆缮,林玉珍板着脸加快脚步,快步往前。林谨容含了笑上前给涂氏和陆缮见礼:“三婶娘、六弟早安。”
陆云也笑嘻嘻地上前行礼:“三婶娘一起走罢。”
涂氏满脸黯然地看着他们四个,声音沙哑地道:“你们先去,六郎身子弱,走不得快路,我们慢慢的来。”说着就给陆缮紧了紧领口,仿佛陆缮马上就会被风吹倒似的。
涂氏这作派,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陆云眼里闪过一丝鄙夷,脸上还带着笑:“六弟,可还在用老山参?”
陆缮垂着头一句话不说,只往涂氏身边靠了靠,涂氏叹息着轻轻抚着他的头顶:“用的,不用不行。只是如今好的山参也越来不好弄了。”
涂氏这一生,最爱的就是给陆缮补身子,一直不停地补,结果越补陆缮越弱越孤僻。林谨容看向陆缄,只见陆缄半垂了眼,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陆云也扫了陆缄一眼,笑道:“我那里有几枝好的,要是不嫌弃,我稍后就让人送过来。”
不等涂氏开口,陆缄突然抬起头来,有些生硬地道:“前几日我不是还看见六弟和五弟一起爬树的么?小孩子还是要多动动,成日吃补药,怎补得好?”
涂氏彻底红了眼眶,委屈地看着陆缄,咬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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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呜呜
陆缄看着涂氏那似乎天要塌了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把脸撇开,也是一句话也不说。陆缮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陆缄。
眼看着他们母子剑拔弩张的,这种事情当然是少掺和的好。陆云捏了手帕,微微有些尴尬地笑道:“我先前行一步。”言罢匆匆往前追赶林玉珍去了。
林谨容避不开也不能避,便柔声道:“三婶娘请容我说一句,是药三分毒,补得太过就不好。调理也是很讲究的,不如好好请个大夫来瞧瞧罢。听人说,太明府有个姓郭的大夫,对调养很有一套。”若是从前,有陆云比着,她就会主动送涂氏老山参,但现在,她绝不会了。
涂氏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阿容你认得那郭大夫?”
林谨容摇头:“我认不得,只是听人说的。三婶娘可以写信去太明府的二姑祖母家,请他们帮忙访访看,若是果然医术高明,就可以试试。”
涂氏就推陆缮上前:“快去谢谢你嫂嫂。你身子骨不好,读书也读得不好,以后还要靠着你嫂嫂照看你呢。”
陆缮垂着头往前踉跄一步站稳了,抿着唇不说话。
靠她?那她靠谁?靠得上么?为什么总想着要靠别人呢?自己生了手脚是干嘛的?林谨容淡淡一笑:“三婶娘太客气了,我知道好的方法,于情于理都该和你们说,不必这样客气。六弟养好了身子就可以把书读好,不用靠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