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手上的那枚戒指发呆的时候,宋文甫刚好凝神倚在了门边,沉了脸问:“怎么,舍不得了?”
她抿了抿唇,摇了摇头。
“碧棠,倘若你后悔……”他眼里似乎是那冬夜里的寒潭,沉寂一片。
“宋先生,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后悔!”
“好……”他走近,捉了她嫩白的手,握了握。又从银灰的西装口袋里取了一枚红玉的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他靠得他极近,细长的睫毛,在面颊上落下一片扇子一样的影子,声音却是说不出的温和:“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碧棠,你就是我的江南梦。”
他眼底有化不开的浓情,陈碧棠故意移开了眼,不去看。
他倏地捧了她的脸道:“碧棠,我今天很开心。”
她任他挤着自己的脸说了一句:“嗯。”
那管事的丫鬟抱了化妆的东西来,宋文甫,提了那修眉刀,细细地替她修了修,又取了眉笔,仔细地替她画了。
“宋先生,你竟然会画眉?”
他忽的笑:“母亲喜欢画眉,我那时小,天天粘着她教我画,后来她竟然真的让我帮她画了。只是……她去世的太早了些。”他这样说着,眼底的光暗了暗。
陈碧棠忽的愣住了,宋夫人明明活的好好的。看他脸上的神采忽的落了,便不再多问。
他笑,“不过,以后这门手艺倒是可以帮你画了。”
陈碧棠只点了点头。
蓦地,他将一串粉色砖石镶嵌的项链套进了她的脖子里,陈碧棠看着镜子里的那串项链,一朵一朵都是三角梅。
……
她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宋文甫眼底骤然开出一朵清荷。
她问:“宋先生……”
他走近打断她道:“碧棠,你现在还要叫我宋先生吗?”
她低着头倏地不说话,只指尖团着那喜服的一角。
“那还是叫宋文甫吧。”慢慢来,他从来都等得起。
……
那边司仪忽的喊道:“吉时到。”
他执了她的手往前一步步地走着。她手心里全是汗,忽的捏紧他的双手道:“宋文甫,你不要忘记了我们的约定……陆覃之……”
他沉了声音道:“莫急,一会你就能看到他。”
……
城楼上装饰得极为精致,宋文甫握着她的手,按着司仪的话行礼,她忽的往城楼下望去,一抹极为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她猛地顿住。
那人瘦了好多,走起路来也是摇摇晃晃的。她眼底忽的闪了无数的泪意……
那人竟然像是不认识她一般,转身出了那城门……
隔着薄薄的一层纯白面纱,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碧棠,你可还对他有期盼?”宋文甫蓦地说道。
她摇了摇头,曾经即便是有期盼也该死了。她转了身,将剩下的礼继续行完。
……
陆覃之出了那黑洞洞的地方,看着外面的情景有些呆,这里他来过?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他脑子里一阵生疼。
“那个,这位小哥,我家住哪里?”
“你家……哈哈……你家在南京,离这里远着呢……”
“要怎么去?”
“出了这个城门再走上半个时辰就是港口了,在那里可以坐船回去。”他沿着那路一步一步往外走,那城楼上装饰得喜气洋洋,他不禁多看了一眼,那楼上的新娘子一直紧紧地看着他,还哭得很厉害。他觉得莫名的熟悉,可他根本不认识这人。
再想细细地看,那位新郎官忽的瞪了他一眼。
他挑了挑眉,转身出了那扇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三角梅
第三十六章
宋文甫忙着送宾客,到了很晚才回来。陈碧棠坐在窗前,整整一个晚上都心神不宁,他推开门的一瞬间,她猛地一惊,裙裾一带,引得桌上的一只瓷白的杯子落了下来。
陈碧棠面上的惊慌失措,全部都收入了他的眼底。他知道,她在怕他。
宋文甫走近,忽的端了桌上的早生贵子花式干果拼盘,坐在她身边。
他极为好脾气地问道:“肚子饿了没?”
她抿着唇,点了点头,扇子一样的睫毛落在瓷白的肌肤上,分外可爱。
他低着眉,极为认真地剥了几粒花生与她,又去了那层红色的皮,递交到她的手里。
陈碧棠看着手里躺着的白胖子,忽的更加紧张。虽然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但她心却是莫名地狂跳着,像只找不到家的小鸟。
见她不动,宋文甫挑了挑眉,示意她吃。她这才一把将手里躺着的十几粒花生一气儿倒进了嘴里,嚼蜡一般使劲地嚼着,却也不敢看那人的眼。
他抬了手,将她额角的一缕碎发拾起,又顺手解了盘在她头顶的发簪,她吓得一惊,却不敢躲。被固定住的假发落下的那一刻,陈碧棠忽的觉得头顶一片冰凉,她忽的捏紧了衣角。
宋文甫抬了她的脸,忽的吻了她。她身体里的所有细胞都在情不自禁地抵抗着这个吻……
“碧棠……”他的声音有些暗哑。陈碧棠当然知道这代表什么。唇之后是齿,近在咫尺的墨眸子星目,却不是那人……她倏地闭上了眼……
他忽的打横抱了她,陈碧棠忽的央求道:“文甫……能不能把灯关了?”
他又寻了开关,“啪”的熄灭了那灯……
他低了头,忽的吻了她的唇,这次和刚刚的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不一样,带着些狠意,舌尖卷了她的舌,纠缠着。引得她浑身都有些打颤。
温热的唇舌吻过她的耳廓,引得她更加的害怕。
当他最终将她放到床上的时候,她浑身都僵硬着。
宋文甫指尖一动,挑开了她的衣服,却引得她一阵战栗。宋文甫能明显感觉身旁的人的恐惧,“碧棠……”
陈碧棠不说话,只张了嘴大口大口的吸气。
当肌肤彻底接触到冰冷的空气的时候,她忽的将手背伸到嘴里,死死地咬了一口,牙齿陷入肉里,她才止住了颤抖,眼泪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对劲,他忽的摸了摸她的脸。
“怎么了?”黑暗里,他停下所有的动作问。
陈碧棠却终于因为这句话,忽的抽噎了起来,滚烫的泪滑到他的手心里,烫着了他的心。
他起身按亮了灯,陈碧棠似乎是怕见到光一般,忽的将脸埋枕头里去。
他宋文甫看着眼前的人,忽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卷了被子将她盖好。
她埋在枕头里闷闷地说了句:“对不起……我们……继续……”
他细细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道:“你既然心里没有我,身体给了我又有什么意思?早些睡吧……”
她转了身子道:“文甫……我只是有些不习惯……”
“碧棠,你可知我为什么送你三角梅吗?”
“不知道。”她裹在被子里这样说道。
连叶、枝连枝、鲜亮热烈,在开得最绚烂多彩的时候,那红色的、紫色的中间几乎找不到绿叶的影子,那花的话语是:没有真爱是一种悲伤。
……
三日之后,宋文甫带着陈碧棠回了南京,随行带了一行大夫,可陈碧棠依旧是咳嗽不断,时有咯血。
宋文甫皱着眉骂道:“你们这些个庸医!”
“夫人旧疾复发,自然需要些时日调养,急不得。再加上夫人她……”
“她怎么?”
“她极度讨厌喝苦的药,每次喝药都是一口、两口,药从没进了她的肚子……”
宋文甫听了,忽的皱了眉道:“再去煮一碗药来。”
半个时辰之后,他让管事的丫头端了药给她。陈碧棠对那药味反感至极,趁着那丫头转身出去的刹那间,打开船舱,将那药倒进了江水里。
挑了挑眉回头上,恰好撞上一双沉黑的眼……
他又端了碗药,几步走到她面前:“碧棠,今日的药可曾喝了?”
她点了点头,见他冷森的目光后,又埋了头,摇了摇。
宋文甫忽的走近,揉了揉她那还没长多长的发顶,叹了一口气道:“碧棠……”
她过了会才道:“我知道了……”说着,接过他手里的药,喝了。
但那药实在是苦,她忍得眼泪直流。宋文甫却忽的递了块巧克力与她。
……
到了南京城,宋文甫却不准她回陈家。他收到电报说陈父没死,也知道陈碧棠送回去的那封信。说白了,他宋文甫是卑鄙的,他设了陷阱一步步让她跳。那载着陈父去世的消息的报纸,倘若没有他的允许,又怎么会到她的桌前?
“为什么?”陈碧棠拧着眉怒气冲冲地问道。
“陈家最近太乱,你身子又弱,还是不要回去的好。”
“宋文甫……”
“好了,我还有些事要忙,有什么事就和文嫂说吧。”说着他出了门。
那文嫂根本就是他派来监视她的,她去哪里,那文嫂就去哪里。陈碧棠知道,宋文甫依旧在软禁她,只是他为何要软禁她,陈碧棠不知道。
……
春天来得很快,满园的树都冒了嫩芽,青葱翠绿。她去不了陈家,被软禁在这里,便是春天,她也觉得死气沉沉的。宋文甫待她极好,不论多忙,都抽了时间回来陪她。
那文嫂依然是对她亦步亦趋,她已经习惯了。
那院子里的三角梅盆栽,依然要早晚地往回搬。她忽的想起那似乎是宋文甫最喜欢的花,笑道:“他竟然喜欢这种花,离开了本土,就要这样供养着……娇弱地不行……”
“谁说这花娇弱了?”熟悉的声音忽的在身后响起,陈碧棠忽的愣住,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只扯着脸笑道:“呵呵……”
他忽的对身旁的人说道:“文嫂,以后不要搬了它进屋,倘若冻死就是它的命!”
陈碧棠撇了撇嘴,这人又在生气了,连忙问道:“文甫,快说说今天有什么好玩的事?”
“哦?今天怎么想听这些个好玩的事了?”平日里他同她说这些,她都是兴致缺缺的样子。
她故意低着头,捏了衣角做了婉媚的样子道:“在这里要闷死了,春天来了,我还是关在笼子里的鸟。”
陈碧棠说得好不委屈,引得他不禁好笑,走近,忽的抬了她的脸道:“碧棠,你现在的样子是在和我撒娇吗?”
她蓦地红了脸,蓦地不说话了,她知道,她的花花肠子被他看穿了。
宋文甫抚摩着她的下巴道:“碧棠,你可知道,虽然是骗我的话,倘若你愿意说,我也是很开心的……”
“那能让我回家看看吗?”
他眼底的光暗了暗,看她的表情充满期待,他不忍拒绝。他也在等,等她是不是对他有了一丝的眷恋。
……
陈家依旧是金碧辉煌不减当初,她使劲地敲了敲门,开门的人见是她,唤了句“小姐”。
她一步步地走到客厅里,却见陈父正叼着一杆子的烟,云雾缭绕地吹着。
“父亲……您……您……没有死?”
“对,我那是假死,为的是引韦恪出来。”
“可是……”她竟然当了真了,陈碧棠忽的抬了手擦了眼角落下的泪,“那……哥哥人呢?”
“在马来西亚。”
“什么?在那里做什么?”
“他竟然入了什么国民dang,只回来看我一眼便走了,不过我这才知道,宋家的野心有多大,故意设计韦恪,还差点弄得……行了,这些事就不说给你听了,以后莫要与宋家人有过多的来往了。”
“可是……父亲,我已经嫁给了宋文甫……”
“你这孩子,竟是胡闹!陆覃之呢?他怎么也没有阻止你?”
她垂了头不吭声,蓦地又背了身子过去说道:“那个时候,我劫了陆覃之他们运送的军款,逼了他同我结婚的。他也从未喜欢过我。”
“行了,你既然已经嫁进了宋家,我们陈家也算是和宋家联合了。”陈父似乎话里有话,对她防范甚多。
……
路过花店的时候,她让车夫停车,她提了裙子买了些百合花。旁边一个男子正要买一束三角梅送给他心仪的姑娘,那店员说道:“先生还是不要送这个花比较好,它代表的意思可不太好……”
陈碧棠一时好奇道:“它代表什么?”
那店员随口说道:“没有真爱是一种悲伤。”
她倏地一愣……宋文甫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才是真?
陈碧棠回到宋家的时候,宋文甫正等了她吃饭。黄橙橙的灯光,落在他头上,生了一串浅色的光晕。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皱了眉问道。
她摇了摇头,坐在了白色的桌子前。宋文甫起身帮她盛饭,又提了筷子为她布菜,又极为细致地递了与她。
陈碧棠看着他俊秀的脸上一片认真,想到那花的花语,忽的愣了愣。
“文甫……”
“怎么了?”他抬了眼睛,陈碧棠一下撞进他沉黑的眸子里。
她低头往嘴里送了一口饭,抱着碗一阵咳嗽,“抱歉,我忽然忘记我要说什么了……”
宋文甫蓦地笑出声来。
“碧棠,你刚才那个表情像是要表白又不敢表白的小姑娘哦!”
陈碧棠刚丢进嘴里一筷子米饭,生生地引发了她一阵剧烈的咳嗽。
宋文甫极为贴心地递了一杯水与她,细长的指尖,捏着那瓷白的杯子很是好看。
陈碧棠接了那水,抿了一口,却忽的耳朵连着脖子都是一片通红。
……
晚间吃完了饭,陈碧棠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着他书架里淘出来的《双城记》,看到他看书时做的笔记,俊秀的字和他这个人一样,陈碧棠忽的笑了笑。或许她真的可以忘记那人。
她看得太过认真,宋文甫站在她身后的时候,她竟丝毫未察觉到身后的人。一件外套裹了她的时候,她这才猛地回头看了眼他。
宋文甫似是解释一般地说道:“夜里凉……”
“那个……文甫……我想回Dreaming Home工作,那里是我的心血。”
宋文甫拿着衣服的手,蓦地一顿,不说话了,他不愿放她出去,外间的变数太多,他怕。
陈碧棠见他不说话,低了眉,细细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