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管事无奈地摇了摇头,艰难地点了点头。二人正要告退,张贵在门口唤道,“姑娘,梁公子来了,说是跟姑娘说好了的。”
“王管事,回头再帮我看看作坊里的器物,要备全了。还有方子和半成的东西都点算好了,药材注意防潮。好了,二位去忙吧,辛苦了。”黎茗衾礼貌地朝他们笑笑,又让张贵立刻去请梁舟山进来。
“梁公子,梁公子,您等等……”张贵脚还没跨过门槛,就听见若雪一连串地唤声。
紧接着又听见彤云“咦”了一声,继而语中带喜地道,“公子您来了,有些年没见您了,看样子您的生意一定做的很顺当,我们姑娘在里面和管事们……”
梁舟山显然没听她说下去,抬脚就转过回廊过来了。黎茗衾远远地就望见他满脸乌云密布,梁舟山不像是那种爱迁怒的人,这一回恐怕是生了她和黎府的气。她脑子一转,猛地觉得短了口气,下一刻又觉得脊梁骨矮了一截。
“你要嫁给那位过继的义安候了?”梁舟山兜头兜脸地道,语气不善,满腔的火药味儿。他气哼哼地站在黎茗衾面前,也不坐,直直地瞪着她。
黎茗衾朝端茶进来的绮罗摆摆手,不让她进来。黎茗衾小心翼翼地赔笑装傻,“二哥急匆匆地过来,茶也不喝,也不坐,谁惹了你了?”
“别跟我说这些,你是不是又要嫁给被黎叔退了婚的侯爷?”梁舟山一张嘴直喷火星子,双手叉着腰,下巴昂得高高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该不会真对她有意思吧?那他以前为何还要拒绝呢?难道他不喜欢以前的黎茗衾,但喜欢现在的她了?黎茗衾越想越觉得可能。
长痛不如短痛,不光是对梁舟山,就是她自己也不能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她想了想道,“二哥,当年家父严格来说并没有真的退了这门亲,信物一直都在我家留着。家母说如果当年我年纪再大一些,家姐进宫的时候就该让我嫁的。那时我小,义安候另娶他人,按理说信物没退,等我大了就该去给他做房姨娘。你别那样看我,义安候再不济,门第也比黎家高,听说他那位贺姨娘就是工部贺侍郎的独女。”
黎茗衾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是家里不舍得我吃苦受罪才一直拖着,中间也为我说过人家,想着若是成了就嫁了,义安候府那边念着以前的交情,总不会揪着不放。不过,大概是我命运不济,一直没有说成,结果等来等去,义安候夫人去世了。又过了一年,到了今年年初,义安候府的人来提亲了。虽然是做填房,但毕竟是正室夫人,再也找不到借口了。”
“年初黎叔就答应了?”梁舟山随意捡了把椅子坐下,看着自己的脚尖,双拳紧握。
“没有真的应,但也没回绝,我已经及笄了,总不能没婆家。”黎茗衾说了实话,这件事本来也怪不着黎远正,是梁舟山和梁家先回绝的。不过她当然不认为黎远正没回绝是为她不至于做老姑娘,应该是对方不许他拒绝才对。
梁舟山重重地叹了一声,看了她一眼,把头别到一边,“怪我……”他收了话,意识到自己失了言,“那你自己愿意嫁给他么?”
这个问题黎茗衾已经问了自己无数遍,自认为想的很开通了,此时也要说出来开导他一番,“我家里是什么光景,二哥也不是不知道,如今我们需要这门亲事。”她笑了一下,“你也别觉得我委屈,之前我又没有中意的人,嫁个差不多点儿的,嫁谁不一样。何况义安候也不错,总比金陵城里那些成日打马看花的纨绔子弟强。虽说两家有些旧怨,但也有交情,我料想堂堂一个侯府,总不会为了出当年一口气就把娶进去折磨一通。既然如此,平平安安的嫁了,还能继续做我喜欢的营生,有什么不好的。”
“你见过他么?跟他说过话么?了解他的为人么?”梁舟山看着她,挠了挠头,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我是说,像咱们这样面对面的说说话,总能了解一些。你一定没有跟他这么近地说过话,那你怎么能嫁他。”
“是没说过,可说了又能怎么样。我平时除了家父,跟王正、张贵说话最多,我也很欣赏他们,难道我就要嫁给他们中的一个了?二哥,人和人之间是有缘分的,缘分到了,话不投机也会在一起,没有缘分的时候,即使朝夕相处也没有用。”黎茗衾婉转地道,看他平静了一些,唤了绮罗进来上茶。
绮罗摆上茶盏就退了出去,梁舟山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闷气地道,“在一起了也未必过得好,过不好,还不如不在一起……”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几个之前有机会相处,不是大多都能相敬如宾么?况且我心里本来就没什么的期望,又怎么会失望?”黎茗衾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忽然笑了笑,“二哥是看不起我,嫌我笨。”
“没有,我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梁舟山心虚地道,想必想起了以前。
“那你怎么就认定了凭我的聪明、能干,就一辈子过不好了?”黎茗衾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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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 第30章大定
二人默默地用了一盏茶,梁舟山默然失笑,半晌不无伤感地道,“是不是一旦错过了,就晚了?”
黎茗衾点了点头,“不仅如此,当你错过什么东西的时候,别忘回头看看,如果这个东西太好了,你就该知道,以后老天爷不会再轻易给你相同、相似的了。”
她倒不是夸自己好,而是她的亲身感受。那时她经常因为任性放弃那些美好的东西,最终她只发现,她再也无法再遇到它们了。老天总会惩罚人们不珍惜他们错过的美好,错过的越是美好,这种惩罚就越重,直到让你永远都记得你曾经错过了它。
梁舟山站起身,把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她面前,朗声笑道,“东西给你送来了,不急着还,我还跟人有约,要好好的喝上几坛,不坐了。”
黎茗衾想说几句客套话,可梁舟山只留给她一个背影,走得急匆匆的,根本不给她机会。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看见了他眼角的泪光。
她心里到底觉得不好受了,她记得她第一次和他说话的时候,他经常提起他的父兄,足见虽然平日漂泊在外,但定是个孝顺、顾全家族的好儿子。她想来想去,他拒绝当初的黎茗衾,大概与那时的黎茗衾胆子过大、行事荒唐、不顾大局有关。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她的前世就是死在了不顾大局上,她又怎么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如果她没有重生在黎茗衾的躯体了,他见到的黎茗衾就是还是他当初拒绝的那一个,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不过,黎茗衾自嘲地笑笑,江湖儿女酒消百愁,加上以前的黎茗衾,他们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又能有多深的感情呢?可能过几天他就会把这些事儿都忘了,到时候可能只要她还在庸人自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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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的午后,赵大夫人到黎府复命,赵二爷也陪着自家嫂嫂来了。二人前一日已将一百万两的银票和东郊几处田产的地契交给了义安候府,黎家的田产要更往东一些,这样以来若能再把中间几百亩地买下来,义安候府的田产就和黎家的这部分连成一片了。
据说耿太夫人先是夸奖了黎茗衾捐助善堂的善举,然后又答应放出话去,说两家的婚约从来都没有废过,而且两家早在一年前就正式开始议婚了,该过的礼也过了。只是两家都很低调,对外不曾声张。
赵家大爷是金陵城里有名的大儒,在国子监供职,赵大夫人也在文官夫人的圈子里很吃得开,这回陈氏请了赵大夫人做中人。而义安候府则请了贺家三夫人做中人,又定下请贺家老太爷主婚,两家的婚书和黎茗衾的嫁妆也正式在官府备了案。
至于婚期定在下月十二,离现在还有整整半个月,如今两家都忙得鸡飞狗跳、后脚跟儿不着地。而上门确定黎远正家产数额,以便善堂那边登记造册的户部给事中也带着十几个人拎着算盘上门了,来人清点一番之后,发现所获颇丰,还附带了好些活契的下人,就又巧言吝啬地刮了些油水,答应下月底再来接收黎家大宅。
如今黎府里忙碌的下人几乎都是黎茗衾要带走的人,陈氏身边服侍的只留了胡妈妈和一个叫荷叶的丫鬟,黎茗衾又把云纱、张贵拨过去帮她跑前跑后。一时间陈氏身边人手虽紧,但也够用了,其他众人各司其职,准备着半月后送嫁。
又过了五日,眼看着事情都上了正轨,赵家又带来一个好消息,黎家家眷获准探视黎远正,不过最多只能去两个人。黎衡远一听就蹦着高的想去看父亲,陈氏也一脸期待地想看看出事之后就没见过面的丈夫,可商量来商量去,眼下都不是父慈子孝、儿女情长的时候,还是办正事要紧,所以只让黎茗衾和夏管事去。
午饭前黎茗衾让人准备了食盒,又让绮罗抱了床棉布套子的棉被,留了青黛在院子里记账、打点杂事。三人到了京兆府的大狱,黎茗衾从绮罗手里接过棉被,嘱咐她在门口等。
黎茗衾和夏管事过了两道门,有狱卒进去找牢头。一路上夏管事骑马,黎茗衾和绮罗坐车,他们一句话也没说过。可是下了马车,进来的这段路上夏管事依旧一言不发。黎茗衾觉得有些奇怪,偷偷看了他一眼,果然面有难色,又是那种熟悉的神情。
“有什么话就说,是不是那个女人那儿又出事了?”黎茗衾自那次卢氏要安家费后就没再听他说起过,猜到不外乎两种结果。
夏管事一提起卢氏就额头冒汗,这一回却不只是额头,鼻尖上都是汗,“她前天又回来了,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她说,她说……以后她愿意跟着老爷到流配的地方去。”
“知道不用杀头抄家了就赶回来,她可真会挑时候。”黎茗衾带着冷笑看着他,心里早有了主意,“一会儿见了老爷,还请夏管事把这件事如实告诉他。就算老爷会心寒,也不能不说,至于他们母子到底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回黎家,你心里应该有数。”
这时候让心里刚放晴的陈氏知道,恐怕更不好。不过也算她走运,如果现在黎远正依然春风得意,硬要把卢氏母子带回家,他们哪里拦得住。
牢头哼着小曲,晃着脑袋出来了,看了看二人,接了银子在手心里掂了掂,笑着道,“黎姑娘,里面请。”走了几步,又讨好地说,“黎老爷子好着呢,里面天天收拾,小的们可不敢委屈了老爷子。”
“有劳几位了,以后几位有空,一定要请几位聚聚。”黎茗衾客气地道。
牢头是个识趣的人,对这些还能走出去的人总要给几分面子,开了牢门,朝他们点点头,转身吆喝着几个狱卒吃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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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 第31章贼心不死(上)
牢房的门要弯着腰才能进去,里面昏昏暗暗的,只有高处有一扇钉了铁条的小窗透进光来,好在点着油灯,还能看得清楚。地上铺着干稻草,几块砖上搭着一块木板,铺着发黄的被褥,算是床,还有一张木桌,后面放着一张简陋的四脚木凳。
黎远正坐在目瞪上,看见二人进来,颤抖着站起来,颤颤巍巍地向前两步,“茗衾,我可算见到你了,还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到你们了。”
“父亲。”黎茗衾扶住他,看着这个灰头土脸的男人,感到了他的紧张,心里哪点气一下子消了一大半。他不应该如此苍老的,一定是这些日子受了不少罪,他千错万错,再爱追名逐利,也是为了这个家,“他们对您怎样?我们使了好些银子,他们有没有对您好一点?这儿总是有油灯用么?”
“都好都好……”黎远正一下子老泪纵横,女儿既然能获准来看他,就说明他的心愿落到了实处,不禁感慨女儿懂事能干,“来,来,咱们坐下说。就我这儿有灯油,别人还都得干瞪眼。我栽了跟头不假,可还能爬起来,我还等着享你的福,还有衡远。”
离着油灯近了,黎茗衾才有机会仔细看看黎远正,慈眉善目的一位老人家,也许是这些日子愁的,头发都花白了。看样子没有被用过刑,她放心了一些,而且他还对未来抱有希望,这就好。
“家里面您放心,我捐家产助善堂,皇上还给咱们留了西郊的宅子。虽然比不得家里,但好歹也够住着。我的嫁妆也在官府备了案,跟义安候府串了话,说咱们一年多以前就开始过礼了,下月十二我就嫁过去……”黎茗衾把事情说了个大概,暂且没提究竟带了多少嫁妆,更没提管梁家借了二百万两银子的事。
黎远正眼中露出赞许之色,气色也一下子好了很多,端起夏管事递上来的汤碗,连着喝了几口,一直喝到见了底。他既欣慰又欣喜看着黎茗衾,老目在昏暗的囚室里熠熠生辉,“没想到婚事定得如此顺利,以后你就是义安候夫人了。以前想给你找更好的人家,不曾想咱们家出了这样的事。我给你捎信的时候,也没想着这婚事一定能成,看来老天爷还是看顾咱们黎家的。家里这般光景,能有义安候府这样的亲家也不错了,义安候出身再低、再受气,他也是个侯爷。你从小聪慧、能干,将来打算得好,前途不可限量。”
黎茗衾愣了住了,黎远正抓着她袖子的手直哆嗦,那放光的双目透出的是不可抑制的激动。一旁忙着铺床的夏管事也愣住了,尴尬地叫了一声“老爷”。
黎远正好像根本没听见,也没察觉黎茗衾的不自在。他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里面还有了笑意,“义安候府没有外人说得那么不堪,义安候也没他们想像得那么软弱,那些外人知道什么?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茗衾,父亲告诉你,你若是经营得好,和义安候夫妻同心,将来义安候府未必比定远侯府差。义安候又没有嫡子,你给他生个儿子,金陵城里那些官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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