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一片火红映入眼帘,仿佛熊熊燃烧的烈焰。
“特莱斯。。。”她先是失望,跟着不由失笑。
怎么可能是泽西呢,泽西被她抛在祭神坛中,凶多吉少。
她忽然觉得很羞愧,一瞬间差点忘记按部就班的计划,所幸有人及时提了醒:
“哎呀,亲亲小公主,这深更半夜月黑风高地,你抱着个死人满场飞是怎么个回事儿?”
她猛抬头,看见特莱斯身后冒出两只小脑袋。
那脸颊似熟透的苹果,绿发如幽幽青草的自是与特莱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如今的风族族长,弗莱恩温基柯德;至于另一位,眨巴着一双古灵精怪的琥珀眸子,手持一柄金边折扇摇来晃去,扇得一头月牙长发随风乱舞的,正是方才开口调侃她的人,水族国主,奥路菲赛加西亚。
“死人?谁说他是死人?”伊琳娜脸色一沉,将苏兰特往奥路菲面前一送:“他尚有一息脉搏,你看清楚了。”
奥路菲两眼望天,伸手往上衣兜里掏啊掏,总算在伊琳娜发飙之前掏出一粒浅蓝色的丸子,放在嘴边轻轻一吹,那丸子顿时化作一条蓝色的小溪,自动飞入了苏兰特的口中。
“他的脉搏比之前强了。”伊琳娜握着苏兰特的手腕,面露喜色:“是不是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脉搏是蹦跶起来啦。。。”奥路菲接过苏兰特,在苏兰特身上左拍拍右捏捏,两只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唉声叹气道:“但你看哪,他伤得这么重,又被吸食内功又被施暴残虐的。。。在精神与**的双重打击之下,能保住小命就很幸运了,至于醒不醒得了,可难说哇!”
“奥路菲,如果苏兰特再也醒不过来,那他下半辈子的吃喝拉撒就由你负责了。”伊琳娜瞥一眼奥路菲,淡淡道:“身为国师,若是连这点简单小事都做不到,那怎么行呢。”
“‘简单小事’?”奥路菲细皮嫩肉的脸上一抽一抽,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跳起来,怪叫道:“好家伙,你交给我的哪件是‘简单小事’啊?!你晓不晓得‘瞬间转移’是很很耗神的高阶术法?但是今天,我奥路菲为了你突破了自己的极限!”
奥路菲折扇一关,指着特莱斯与弗莱恩,气急败坏:
“是谁?是谁把你送到雅尼缪斯妖族,接着又孤身一人跑到帕特里亚和温基柯德去凑齐这两只愣头青,随后再如一场及时雨般将他们带到你的面前?是本殿!是谁,这一路上花费了无可斗量的术力和道行,连口荷花清泉茶都没来得及喝,心心念念都是你的安危,死赶活赶地奔赴波兰格勒王宫这妖孽群居的危难之所救你于水生火热?是本殿!”
“孰料。。。。苍天有泪啊。。。”奥路菲提袖拂面,几乎捶胸顿足:“见了面你一没问我好不好二没抱我亲一亲,直接扔我个活死人要我救,你当我天上神仙,地下冥王,术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能生死人肉白骨?你知不知我现在是什么状况?我告诉你我现在腰酸背痛口干舌燥骨质疏松肾虚气弱阴阳不调。。。”
伊琳娜恍若未闻,打断道:“奥路菲,我知你水族的‘治愈之术’出神入化,苏兰特就交给你了。”说着顿一顿,又道:“还有,泽西在祭神坛里,你也去看一下。”
只是,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吧。。。
“我水族秘宝‘治愈之术’。。。那可是一门比‘瞬间转移’更耗神的技术活!”奥路菲倒抽一口冷气,俊脸发白,嘴唇哆嗦,显然已经气到极点:“早知你要我投诚的目的是为了榨干我的术力,我就不蹚这浑水了!好家伙。。。你以为我奥路菲是搞慈善的料么?这么多年来,我苦守贞操,以童子之身内外兼修,博得圣陆第一智才之名,我容易吗我?!你可能想见,抛弃红尘情爱私欲欢愉温存缱绻,对于一个像我这样的翩翩风采美少年而言,是多大的煎熬和摧残?!但我还是忍住了!我如此艰辛营役,乃是为着有朝一日治国平天下,开创圣陆盛世,建立卓绝功勋,成就宏图伟业,不是用来拯救伤兵的!”
伊琳娜充耳不闻奥路菲的喋喋不休,转首遥望祭神坛上空冉冉升起的一缕色彩浓厚的氤氲,不由心中一沉。
如此强大的妖气,绝非劳伦斯能及,难道。。。他已来了?
“奥路菲,王宫外有泽西的轻骑部队驻扎,你带着苏兰特与哈林队长会合。”伊琳娜沉吟须臾,道:“如果我们明日傍晚还没出来,你即刻带兵撤返水族。赛加西亚地理位置偏僻,易守难攻,妖族即使占领了整个波兰格勒,一番恶战之后难免损兵折将、元气大伤,短期之内不可能开拔远征,至于剩下的事。。。你就看着办吧。”
“你当我说的话是假的。。。”奥路菲折扇掩面,一副要昏厥的样子,伊琳娜忽然回过头来,冲奥路菲莞尔一笑:“苏兰特于我有恩,我把交给你了,请务必不惜一切代价保他平安。”
柔美酥软的语调灌入奥路菲的耳朵,令他心头一痒,烦躁之意顿减,他瞪着伊琳娜,清晰透彻的琥珀眸子里渐渐涌现一丝笑意,撅起的嘴角跟着慢慢放平,悠悠呼出一口气:
“伊琳娜,亲亲小公主,你都这么好言好语的求我了,我若再不肯想想办法,哪里还有资格做你的男人呢。”奥路菲的眼色有意无意地瞟向身旁两人,薄嗔道:“好啦放心啦,只要你平安归来,我一定还你个活蹦乱跳的苏兰特,到时我与他一同,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妥妥帖帖柔柔嫩嫩温温暖暖的。。。这是在去雅尼缪斯之前你就答应了我的,可不许反悔哦?!”
伊琳娜当时说的是往后让奥路菲近身随侍,哪里允许过这等3K的荒唐玩意儿,但她现下心系蓝洛的动向,不欲与奥路菲多费唇舌,因而只是蹙了蹙眉头,没有接话。
一旁,弗莱恩见奥路菲与伊琳娜一路打情骂俏,不由横眉竖目脸红脖子粗,到这会儿已是憋得几乎内伤,两只圆不溜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边恶狠狠地瞪着奥路菲,一边结结巴巴道:
“伊琳,难不成你和他。。。你和他。。。”
“我和她,自然什么都做了。”奥路菲施施然一展折扇,笑容婉转暧昧,语调意味深长:“无论何种方式,无论何种位置,无论何种滋味——我们,都共同经历过了。”
说完脚底抹油,在弗莱恩暴跳如雷之前,抱着苏兰特逃之夭夭,末了抛下一句:“”
弗莱恩闻言大怒,冲着奥路菲劈头就是一掌,奥路菲早有预料,灵活一闪,轻松避开,拉开嗓子哈哈大笑:
“你就尽情妒忌我过往三日夜赛神仙的快活时光吧!小子,我虽非她第一个男人,但我跟你打赌,我会是她最终的唯一的情人!”说完便远远跳开了去。弗莱恩追着奥路菲跑,却连他一片衣角都摸不到,简直气炸了肺。
特莱斯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伊琳娜,灼灼的视线一直紧锁着她的脸,心中千头万绪错综复杂,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奥路菲与伊琳娜什么关系,在奥路菲前来帕特里亚王宫找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那个少年年纪很轻,样貌俊俏,十指葱葱如玉脂,肌肤比少女还要光洁水嫩,月牙一般飘渺的长发用一根白布条随便一扎,明亮透底的琥珀眸子充满精灵慧黠,一见他就毫不客气地宣告道:
“嗨,特莱斯帕特里亚,我话说在前头,伊琳娜她现在已是我的女人了。”
他听了心头一紧,表面淡淡地:“哦,是么?”
奥路菲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接着又道:“听说你一直在找她,是不是特想见她?我虽不乐意,但心情好的时候也可以大方破例一回,当然我有条件,就是以后你不能再碰她。”
如此毛头小孩居然敢趁火打劫,跟他火王之尊谈条件,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忍着笑意,冷冰冰道:
“无论我答不答应你所谓的条件,你都会带我去见她,因为若是没有我的帮忙,单靠你们还不足以抵抗妖族大军——这才是你来找我的真正目的,不是么?”
奥路菲挑眉,眯着眼睛重新打量他一番:“哦,原来你也不完全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鲁莽匹夫么。很好,如此你便还有些资格做我奥路菲的竞争对手。”说罢一收折扇,器宇轩昂道:“想见她就跟我来吧,让你见识一下我水族的绝技,‘瞬间转移’!”
他这才从王座上站起来,走到奥路菲跟前,盯着奥路菲容光焕发的年轻脸庞,忽然问了一句:
“你,爱她么?”
奥路菲正悠哉哉地往外走,闻言回过头来,表情有些惊讶,注视着特莱斯的目光充满探究,但只是一瞬,他便轻轻地笑起来,一圈贝齿在阳光下洁白如珍珠:
“看得出,你已是爱惨了她呀。”
说得不错,他爱惨了她,自从他第一眼看见她,不是在两年前,而是在千年之前,在琉黎所绘的素描上,亦或更早,在前任圣皇富兰克林召开的六国密会时,从那株鲜艳欲滴的玫瑰胚胎散发的光辉中所见到的她的幻影时,不但是琉黎,他也同时爱上了她。
两年多不见,她成熟了,更美了,眉心一朵菱形朱砂光彩夺目,慑魂动魄的媚态于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浑然天成。
她终于觉醒了,走上了那既定的命运轨道,成为了真正的圣玫瑰公主。
这样的她,还。。。记得他吗?
与她分离的每分每秒所带来的相思之苦犹如游蛇啃噬着他的心,他有很多话想说,很多很多,但他能吗?
他的资格、他的立场,都不足够。
她是他偷来的一段幸福,而但凡是偷来的,终有一天是要还回去的。
即使他是重生的火王之尊,特莱斯帕特里亚,也不能例外。
但如果,他只是默默地关注着她,默默地守护着她,默默地追随着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这样默默的爱,他应该,可以做到吧?
“等这里的事情都结束之后,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仿佛隔了千山万水,再见面时,能说出口的却是关于别人的话题。他望着她的眼睛,努力想从里面搜寻到一丝期待中的热情,然而看见的只有彬彬有礼的冷淡。蓦地胸口一窒,有种被针刺到的痛楚悄悄地在四肢百骸蔓延看来,他不由别过头去,却无法掩饰略微颤抖的嗓音:“伊琳,我、我找到他了。。。”
平地而起的狂风骤然吹散了层层叠叠的茫茫大雾,刹那吞没了特莱斯低迷的声音,道道银亮的冰丝如同流星雨一般划过夜空,璀璨闪耀得仿若烟花盛放的刹那芳华。
伊琳娜浑身一震,抬起头来,缓缓望向那湛蓝苍穹下,一双与她一模一样的漆黑眼瞳。
☆、决战(七)
‘雅尼缪斯’在圣陆的古语里;即是妖怪、妖精、孽障的代名词;但凡‘雅尼缪斯’之族;必然形相妖媚,体态妖娆;无论男女老幼;姿容为何;都浑身散发着一股天生妖气,勾魂摄魄、魅惑人心。
众所周知;妖族天性嗜好吸食术者的精魂,因而对精魂的气息极其敏感;越是内功高深的术者在妖族的眼中就越是一块香饽饽,正如吸血鬼无法抵抗鲜血的诱惑一般;妖族也难以拒绝强壮精魂的鲜美味道,反观术者一旦被妖孽吸尽精魂,就会立时灰飞烟灭,连片渣滓都不剩。
这样的杀戮,并不见血,但事实上却是比将人一刀砍死的鲜血淋漓更为残酷。
试想,死者若是尸骨无存,精魂被食,便再不能轮回转世,那就等同被彻底抹杀了存在于世的证明。
一个人,若是失去了存在的证明,就好比他的存在根本没有任何价值或意义——如此下场,该是何等悲凉、凄惨、惊怖而令人恐惧?!
这样奇异而特殊的术力,注定了妖族天生就是不受欢迎的异类。
这也正是为何,圣陆上无一种族喜欢与妖族亲近的原因,即便是处在底层阶级的人族贝缇,对妖族也是敬而远之。自圣陆最悠久的年代起,几乎所有术者对妖族都抱有一种交织了痛恨、唾弃、仇视、鄙夷,但同时又颇为忌惮的复杂态度,于是,尽量驱逐妖族一脉远离圣陆主土,成了圣陆各大族心照不宣的默契。
直至,妖后出世,打破格局。
玛琳娜雅尼缪斯,绝世妖后,弑夫夺权,大刀阔斧地改革妖族不思进取的现状,带领妖族大军远渡流砂荒海,登上圣陆,攻占波兰格勒,取圣皇富兰克林而代之。
虽然,她因自身的骄淫奢靡最终落败六大国主之手,但拥有如此胆识和魄力的女子,放眼当时圣陆,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而她的绝世妖娆,亦无人匹敌。
只除了,她的儿子,蓝洛斯桀利亚雅尼缪斯,妖族的王子,如今的妖王。
在圣陆这种弱肉强食的世界,一个女子若是生得太美,则难免遭遇强抢暴虐等多桀之事,譬如伊琳娜;而一个男子若是生得比女人还美还媚,则注定能广开旗帜,久逢艳遇,风光无限。
但不论是泽西的风流倜傥、苏兰特的温润如玉、特莱斯的热情似火、弗莱恩的单纯可爱、修格的冷冽深沉、亚连的玩世不恭、还是奥路菲的聪颖过人——这许许多多的特质合在一起,竟也不如眼前这个男人,风情万种,风华绝代。
是,论容貌,他不如泽西;论热烈,他不如特莱斯;论冷酷,他不如修格,论善解人意,他又不如奥路菲。。。但偏偏,他的身上就是带着一股致命的魅惑,一点一点地,在不经意间,将对方的三魂六魄,悄悄吸了过去。
即便到了很久以后,当伊琳娜回过头来细想,仍觉得仿佛有一种无形的蛊惑随着时间推移慢慢融入骨髓,牵引着自己向他靠近。也许,这就是妖孽的魅力,也许,‘舞之魅’的摄魂之术,就是如此了。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从哪里来,无论你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最终都会不自觉地拜倒在他脚下——只要,他看中了你。
她抬首望着他,片刻恍惚。
一切,仿佛仍在昨日。
五官清秀的灰衣少年,蹲在火堆边烧着鱼汤,小心翼翼地给她盛了满满一碗,那一双比女子还要纤丽的手上,传来一股糖果般香甜的气息。
冰蓝发丝的男子一袭银线蟒袍迎风飘摇,身姿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