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解:“师父,到底什么事令你这么多年郁郁寡欢整日以箫为伴?自从你毁掉离苑、烧掉悬楼以后,就变了一个人似的。那日你救的少女,到底是什么人?孩儿刚才听见你叫她枫儿。”
冷漠然幽暗的眸光一闪:“你喜欢她?”
想起那张清丽的容颜,少年一脸窘迫:“师父,孩儿……没那种想法。”
冷漠然面容温和:“还记得那天在悬楼时,你答应过师父什么吗?”
少年目光坚毅:“孩儿答应您,用自己的生命护她周全。”
冷漠然眸光中掠过一丝暖意:“回屋吧。”
少年点头,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从心里流淌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4
秋天的早晨居然也令人困乏,司徒清枫还赖在床上,就听得桃红的声音自外屋传来:“小姐,圣医来了。”
司徒清枫闭眼装睡。
“圣医,我家小姐身体不适,不能见客,您还是请回吧!”见司徒清枫没有回应,聪明的桃红为她挡驾。
“告诉你家小姐,冷漠然就在这里候着,直到她身体舒服为止。”冷漠然清冽的声音中透着淡淡的坚持。
司徒清枫叹了一声,真是的,好不容易想睡个懒觉,也会被人打扰。
“桃红,大清早的,什么声音那么吵?好端端的一个早晨就这样被打扰了,真是扫兴!”想起“母亲”为那人吃的苦,司徒清枫心里就来气。
“如果你再不出来,就别想再见我了!”冷漠然不像开玩笑。
见不着?什么意思?他不是来为婉儿治疗的吗?难道他想半途而废?司徒清枫再也顾不上那么多,连忙起身穿衣,甚至也顾不得梳洗,披散着一头长发寒面立在门口:“亏你号称圣医,半途而废地抛下病人岂是医者所为?”
冷漠然抬眸看了她一眼:“不妨坐下来,喝杯茶顺顺气?”
想起“母亲”的遭遇,司徒清枫目光冰冷:“桃红,送客!”
冷漠然起身:“不用那么麻烦。你若想知道慕容姑娘的病情,今天之内可随时来菊园找我。”
言毕,他从容离去。
婉表妹的病情?司徒清枫怔立片刻,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蔓延到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冷默然静静地伫立在菊花丛中,像一尊雕像。
“我和你母亲,就是在这里相遇、相识,相爱的。”冷默然背对着她,声音充满甜蜜。
“你应该听说过,当时的她是名满京城的绝色才女,美丽、娴静、知书达理;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清儿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奇女子,我们爱得很热烈,也很辛苦……
“我们决定终生厮守在一起。
“可是,当时年轻的天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相中了清儿……
“我们依然没有退却,甚至得到了皇上的口头赐婚……
“然而,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们不得不痛苦地分离。你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诀别……”
冷默然的声音透着寂寞和无奈。
“我以为,她会为了家族的利益嫁给皇上。可惜我错了,她所嫁的人,是司徒先生……
“直到你们兄妹俩出世后,听见她离世的噩耗,我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怎样的蠢事。
“于是,我来到她下葬的哀牢山的绝壁上修建了悬楼,并为她种下了一片与这里相似的菊花,取名离苑。
“今夏在离苑遇见你,看见你失落的香囊,我才知道,你就是我们的女儿,枫儿!”
冷默然蓦地转身,目光充满慈祥。
司徒清枫摇头:“不,我不是你女儿。我的父亲叫司徒伟杰,不是你,不是的!”
冷漠然脸上掠过一抹伤感,凄凉的声音痛彻心扉:“是啊,毕竟是他给了你们兄妹俩富足的生活,而我,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司徒清枫听得心里一滞:“你凭什么说我和哥哥是你的孩子?”
冷默然清冷的眸中透着幸福:“我们曾商量,将来有了孩子,儿子取名清明,女儿取名清枫。据我所知,清儿婚后八月,就诞下你们兄妹二人。而你们的名字,正好是清明和清枫。”
司徒清枫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你以为现在告诉我这些,就可以减少你心中的亏欠吗?不,不,我娘不会原谅你,我也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冷默然冷清的眸光夹杂着难以言说的痛楚:“枫儿,不管你多么不愿意,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是无法改变的。你和明儿,始终是我的孩子!”
司徒清枫顿了顿,努力让自己转移话题:“你不是要和我说婉儿的病情吗?何必说这些没用的!”
冷默然顿了片刻,恢复了惯有的冷漠:“慕容婉的病,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
这话什么意思?
司徒清枫仿佛听见心中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你到底想说什么?”
冷漠然眸光暗沉:“婉儿的婚期,还有多久?”
司徒清枫蹙眉,这段日子住在枫林别苑,几乎忘记了婉儿的婚期,心里倏然一沉:“就这几天吧,具体时间还得核实一下。”
冷默然眼中掠过一丝担忧:“枫儿,如果你不想卷入这场无谓的是非中,最好离开,越快越好。”
司徒清枫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冷漠然目光冷寂:“婉儿现在的情形,继续治疗已经没多大意义了。”
司徒清枫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沉得整个人都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里,她几乎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
“为什么?你不是圣医吗?她究竟得了什么病连你也束手无策?”
冷漠然的目光在她的嘶吼中变得黯然:“自古医者医病不医命。她中了一种奇毒,这毒早已深入心脉,这些天我所采取的治疗方法也只是维持她的生命体征。换言之,慕容姑娘的病根本不可能治愈。”
第十九章 代嫁王妃
1
司徒清枫连最后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茫然地看着冷漠然,良久,听见自己的声音空洞地响起:“还有几天就是婉儿大婚的日子,舅舅该如何向皇上交待?一旦触怒圣上,慕容王府与司徒世家都将陷入绝境!”
司徒清枫无助的样子令冷漠然心疼又无奈:“孩子,人各有命,你也不要太难过。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走得越远越好!”
走?司徒清枫苦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走到哪里去?我一离开,皇上岂不正好借题发挥,罗织罪名!慕容王府和司徒世家就会更早地陷入血雨腥风之中!”
冷默然眼中闪过一丝焦虑:“枫儿,别任性。”
司徒清枫摇头:“你不明白的,人活着,不能只考虑自己利益,也要顾及身边人的感受。既然我来了,就得承担下去。”
冷默然吃惊地看着她:“承担?以你一己之力,如何能承担如此重任?枫儿,听话,不要卷入这场是非!”
来到这个异世界后,是司徒世家给了自己一个温暖的港湾,如今面临危难时刻,自己岂能坐视不理!那一刻,司徒清枫做出了人生中第一个重大的决定:“不,我决定替婉儿出嫁,这样不仅能救慕容王府于水生火热中,还能为司徒世家博得一个光明的前途。”
冷默然一脸震惊:“当年你母亲为了躲避皇家亲事,不惜远嫁边城!而你,非要飞蛾扑火!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你只是一个临时替身,没有义务为此牺牲自己一生的自由与幸福!”
司徒清枫安静地听他说完,依然一脸笃定:“只要能保得慕容王府与司徒世家安然无恙,明知那是一个火坑,我也非跳不可。”
冷漠然有些恍惚,女儿,这个与他刚刚相处半个月的女儿,虽然她尚未承认自己的父亲身份,可他已经体会到与她相处时的喜悦与幸福,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任何东西无法替代的。正是这个女儿,令他孤寂的心感受到久违的温暖。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长久一些,此刻她却告诉他,她要代替表妹嫁给天下最顽劣的三皇子!这叫他情何以堪!
司徒清枫意识到冷漠然的失落与怅然,心里不由一酸:
“如果母亲在世,相信她会理解我。我知道,未来的路很难,可我必须走下去,所以,希望你支持我。”
冷默然无奈地看着她:“枫儿……你叫我,将来如何面对你九泉之下的母亲?”
司徒清枫心里一暖:“爹,枫儿知道你爱娘,也爱我和哥哥。作为她的女儿,我实在无法置身事外,眼看着慕容王府与司徒世家遭遇劫难。这是女儿的责任,我必须承担。”
纵然铁石心肠,这一刻,冷默然也潸然泪下。枫儿,他的女儿,终于肯叫他爹了!这一声称呼,等于承认了他父亲的身份,可这个称呼此刻叫出口,就意味着分别,这是多么沉重的称呼!
冷漠然微微一叹:“枫儿,你可知道这是多么重大的决定?一旦许下承诺,将终身无法改变!希望你想清楚再做决定也不迟!”
司徒清枫平静的目光中透着淡淡的坚持:“现在除了李代桃僵,找不到更好的办法……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见她执意如此,冷漠然知道多说无益。
“既然如此,我也没有继续反驳的理由。不过你一定要记住,今后的路很艰辛,一定要小心翼翼,懂得明哲保身……”
司徒清枫眼中慢慢浮起一层雾气,她连忙低下头,不让冷默然看见自己眼中的泪水。
“枫儿记住了。”
“还有……”,冷默然略一沉吟,“你舅舅,就是慕容宰相,与从前很不一样,你要当心……”
司徒清枫微微一怔:“舅舅……到底怎么了?”
冷漠然眉峰微敛:“他几乎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总之,那种感觉很奇怪。”
司徒清枫略微沉吟:“或许是你们多年不见,感觉生疏了吧?毕竟你与母亲的事过去快二十年了,舅舅他,怎么可能像二十年前那样待你。”
冷漠然微微一叹:“或许吧,若真如此,我倒放心了。怕只怕……”后面的话,化成一声喟叹。
数日后,远在平阳的司徒世家传出消息,长女“司徒清枫”因病去世。司徒世家顿时沉浸在痛失大小姐的悲痛之中。
凯旋回京的大将军欧阳明朗闻此噩耗,怅然所失,抱恙在家。
2
十月初一,良辰吉日。
泰安国三皇子轩辕澜与慕容宰相之女慕容婉大婚之日。
身穿“玉锦坊”特制的红色嫁衣,头戴纯金凤冠,顶着鸳鸯戏水喜帕的新娘仪态万方地端庄坐于轿中,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乐鼓与喜炮声,心里像揣了一只小鹿,不停地蹦跶。
嫁入皇家,是司徒清枫从没想过的事,如今,却不得不面对。
当她决定代替婉儿出嫁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所有的思想准备。
舅舅慕容康与舅妈为她深明大义的举动而感动,早就在心里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于是假戏真做,将病逝的婉儿以司徒清枫的身份送回平阳。
从此,世上再无司徒清枫,只有慕容婉了。
如今,皇子与宰相千金的大婚,自然万众瞩目。
洛丰城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街上挤满了看热闹的,所有的人都被皇家婚礼的奢华与大气所吸引。
迎亲的队伍排起了长龙,身穿大红蟒袍的新郎骑着一匹大红枣马,显得英美无比、喜气洋洋的。大家只看见新郎脸上的笑容,却没注意到他眼中的冷漠。
迎亲队伍走得极其缓慢,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慕容婉(司徒清枫)的心随着轿子的起落而忐忑不安。
大约一个时辰后,轿子终于落下。
轿子门帘掀起,一只修长的手生硬地伸了过来。
慕容婉微微一叹,无言地将手放在那只手中,她能从对方冰凉的指尖感受到他传递过来的冷漠。
嫁入皇家,礼数必不可少。
慕容婉就像一个牵线木偶,进行着一道道仪式。
繁杂的仪式后,慕容婉已经累得头昏眼花、四肢瘫软。
终于被人搀扶进卧室,脖子早就僵硬得转不过弯来,头上的凤冠仿佛变成了沉重的钢盔,唯一的感觉就是又累又困又饿。
漫长的等待中。
“小姐,饿了吧?要不我找人弄些吃的来?”疏影轻声道。
透过喜帕,隐隐看见摇曳的红烛,慕容婉道:“已经是晚上了吧?”
疏影道:“是啊,姑爷还在外面与大家喝酒呢。”
慕容婉平淡开口:“那就让他喝个痛快吧。”
又不知过了多久,实在撑不住了,慕容婉便倚在椅子上睡着了。
忽然听得一声巨响,房门被撞开,慕容婉惊得睁开了迷茫的双眼。
迎面扑来浓重的酒气,透过喜帕隐约看见一个红色的背影。尽管那只是一个背影,她依然一眼就认出了他——三皇子轩辕澜,他真的是那个冷傲的肖澜!
慕容婉抑制住内心的波澜,安静地坐着。
轩辕澜瞥了一眼椅子上纹丝不动的慕容婉,随即背对着她,冷冷道:“慕容婉,你以为嫁入皇家,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实话告诉你,你不过是本王娶回府的一个摆设,懂吗?”
慕容婉强自压下心中的怒火,淡淡开口:“既然三皇子不喜欢,为何要应承这桩婚事?况且,你又是如何知道我想飞上你这枝头的?”
轩辕澜微微一怔:“慕容婉,别以为你嫁给本王就能用这种语气说话!只要本王不愿意,就算你是天仙,也不配给本王暖床!”
慕容婉轻轻一笑:“我们之间或许有误会,三皇子,你且喝杯茶消消气。疏影,倒茶!”
慕容婉的不急不躁令轩辕澜又一怔,随即冷笑:“本王来此就是要告诉你,虽然本王娶了你,可这不是我本意。另外,既然你嫁给了本王,就得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地呆在府中,别惹是生非、丢人现眼!本王最讨厌那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
慕容婉依然不急不恼:“既然三皇子不稀罕这桩婚事,又何必彼此勉强呢?趁现在未揭喜帕,退婚还来得及。再说啦,我又不是非你不嫁!”
好锋利的一张嘴!轩辕澜心里一滞:“想激怒我,死了这条心吧!慕容婉,既然进了王府的门,就别怪本王无情!要怪,去怪你个利欲熏心的父亲,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