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采薇大感意外,裴少嵇这么和赵煊兜底,岂不就是将二人关系明白挑开了?以裴少嵇的谨慎,绝不会毫无防备,难道他早拿到赵煊的什么把柄,以作封口?
正沉思,赵煊却已觉无话,起身告辞,孟采薇满腹心事,也不留他,单教秋黛替她将人送了出去。
来来回回将裴少嵇临走前的行|事思索一遍,孟采薇也是一头雾水,不得其解,裴少嵇走得可谓匆忙,究竟什么时候与赵煊交接上的,又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
这样的变故,自然被孟采薇自己憋在了心里,幸而当日|她只留了秋黛在场,府上一时倒没走露出什么风声。
一个人揣着这样的事情,孟采薇有时也觉得惶恐,两只小鸽子不知愁为何物,镇日里吃吃喝喝,很快就恢复了昔日圆|滚滚的体形,倒是孟采薇,一天比一天消瘦下来。
秋黛知道内情,逢在私下,必要劝上几句。奈何裴少嵇一人,对朝廷作用不算甚大,之于侯府而言,却是实实在在的顶梁柱。尽管秋黛不知道孟采薇与裴少嵇的这份感情,却也清楚,若裴少嵇真出了什么事,孟采薇的好日子,便算是到了头。因此,秋黛嘴上在劝,心里也不无忐忑。
正月总算这样混混沌沌的过去,二月里的第一天,皇后便派人到了府上,说是来接孟采薇到宫里去探望珍娘。
孟采薇出门时便有预感,看望裴珍多半是个借口,果然,她被皇后请到宫中,却是为了说裴少嵇的事情。
“惠安侯起先到了龟兹,很是顺利,大宁兵马战无不胜,很快就替龟兹王子平定内乱,只是,龟兹王不幸被流箭所伤,性命未保。”皇后语气不疾不徐,若非孟采薇早知内详,决料不到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后来,惠安侯便领兵深入,追杀逃掉的乱贼,直到回鹘边境,这龟兹王弟叛国,勾结回鹘人,竟说动回鹘人发兵保他,惠安侯亲自率兵追伐,落入回鹘人的埋伏中……便就失踪了。”
第二次听到这个消息,孟采薇已不复初闻的震惊,适度地表现出了一点担心和紧张,并小心翼翼地将不属于一个继母的情绪藏在心底。
皇后见她这般情态,自然没有起疑,只是语重心长地开解孟采薇,半晌,皇后开口,“本宫知道此事对你打击一定很大,毕竟惠安侯待你一向算得上敬重……有他在,你的日子也不算难过,但是,本宫今日召你入宫,是想提前支会你一声,皇上那边的意思,若是今年能把惠安侯救得回来,那就救,而若是无法……”
皇后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若是无法,本宫跟皇上的意思,就是让少冠袭爵了。”
孟采薇身子一震,错愕抬首,“娘娘……”
皇后忙握住孟采薇的手,以安抚她的情绪,“你别担心,本宫也知道,这么做多有不妥,你们府上的事情,本宫也略知一二,之所以这么做,皇上和本宫都是念在你们裴府昔日功绩,这爵位不该没了,因此才要传给少冠,他虽是庶子,可毕竟是老惠安侯的血脉,你身为嫡母,自然会受他孝敬,这一点,不论是本宫还是皇上,都会替你做主的。”
她这样宽孟采薇的心,却叫孟采薇愈发不安起来。
按照之前的推测,只怕回鹘人已经给大宁送了消息,提了要求,皇帝也决心将裴少嵇当弃子了……
一个无用的人质,会落什么样的下场,不言而喻。
孟采薇对裴少嵇的担忧本就不是为了自己前程富贵,又如何会为皇后这一两句的许诺而安心?
眼见她眉头越蹙越深,皇后也不知该怎么劝她,只好道:“你先回府好好想想,过几日,本宫自然还会再请你进宫来,有什么想法,你届时再说便是。”
…
惠安侯府。
出了正月,这个寒冬基本就算是结束了。难得一日暖阳,窗外是慢慢消融的雪迹,秋黛这厢站在门廊下提醒小丫鬟们及时清扫,免得化成一汪水,碍着旁人行走,那厢还不忘时时探头进屋子里,想看看孟采薇在做什么。
午后从宫里回来,孟采薇便闭门未出,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她情绪上倒还算平和,只说自己是要思量对策,但再逢大变,秋黛难免担心她如当初老侯爷过逝时一般,将自己的身体折磨出病症来。
书房内,孟采薇确实心急如焚,她出宫时堪堪遇到了英国公夫人,道是去拜见淑妃。
孟采薇心弦一紧,登时想到两家恩怨……英国公夫人这时有所行动,多半是已经听到裴少嵇俘虏的风声,想着如何为裴少冠运作呢。
那么,孙姨娘是否知道消息了?
内不稳,外又乱,裴少嵇安危不知如何,这侯位对他而言固然重要,可没了性命,为他留这一个爵位的空壳子又有什么意义?
孟采薇将一条条把当下的难事往纸上列,正自苦恼,门板却被人敲响,她抬起头,有些不耐烦地问:“怎么了?”
秋黛犹豫着,“太夫人,有一个也姓孟的公子找上门,说他是商客,知道西边的消息,想求见太夫人。”
难道是孟大哥?!
孟采薇错愕了一瞬,却很快想起,孟行离京前,确实是往西域做生意了,他来往诸国,想必消息灵通,说不准就知道裴少嵇的下落。无论如何,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孟采薇暗自咬牙,沉声道:“派人请他去花厅吧,我收拾一下便过去。”
重新更衣绾发,孟采薇姗姗来迟。
孟行自打从商,气质愈发与昔日江湖大哥的模样不同,也兴许是瘦了,两颊微凹,衬得人更加精明能干。孟采薇站在门槛处僵了一霎,总算将记忆里的人影与面前的重合,她勉强一笑,迎上去道:“孟大哥,久违了。”
“妹子,你怎么瘦这么多?”孟行倒是自来熟,没与孟采薇拘礼,“我在回鹘见到侯爷了,特地来帮他给你捎个口信!”
孟采薇大感讶异,第一反应却是怀疑,孟行既是汉人,又是商贾,回鹘人怎么会叫他瞧见裴少嵇呢?
只她面上不表,只作激动,“你见到少嵇了?”
她使了个眼色给秋黛,秋黛自然知趣而退,替二人把守。孟采薇与孟行分宾主落座,催着他快些道明原委。
孟行憾然一叹,“说来巧合,本次行商,西北大乱,我便想着跟底下人一道去回鹘避一避,毕竟回鹘连大宁都要忌惮三分,那些西域小国,更不敢来造次了,哪曾想,我们在回鹘呆了半个月不到,就听说惠安侯领军来袭,我念着相识,本欲去投奔侯爷,刚到了边境上,就听闻回鹘设伏成功,虏了侯爷,只好一路尾随,想伺机救侯爷出来……你知道,我还有点腿脚功夫。”
他顿了顿,又摇一摇头,“不过侯爷受了很重的伤,我虽探进牢里,却救他出来不得,只好受他委托,来给你捎几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不虐哦,这段不是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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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孟采薇盯着孟行,纵使心里有所怀疑;也在这一刻强行压制下来。太久没有少嵇的消息;哪怕只言片语;也足够在这一刻给予她安慰。
大概看到了孟采薇眼里的期待,孟行闪过一瞬的微笑;却很快,又显得有几分颓唐;“侯爷说得都是丧气话;妹子,你听了别恼……他说回鹘人狼子野心;说不准就要狮子大开口,到时候与其叫皇上为难,不如他自作了断;也好过受人折辱,他叫你日后好好生活,若能改嫁,就别在留恋侯府了。”
孟采薇蹭地站起身,一脸震惊,“他要求死?”
“以侯爷为人……妹子,你也不必太惊讶吧?”孟行挑挑眉,倒是混不在意的模样。
孟采薇心中暗恼裴少嵇不惜性命,却根本找不到能用来反驳孟行的话。
她虽然从没与裴少嵇讨论过如何看待生死,但一直清楚,他驰骋疆埸,拳拳爱国之心,从不曾未儿女情长所羁绊,否则,当初他就不会毅然决然地要主动请缨,领兵征伐。这是他会作出的决定,恐怕,也是他心里唯一的决定。
苟且偷生,忍辱负重,那从来都不是裴少嵇。
孟采薇深吸一口气,却没有轻易放下这个话题,“孟大哥,你既见到了少嵇,难道就没有留下什么可以取信于我的东西吗?你要我怎么相信,这些话就真的是少嵇和你说的?”
“你怀疑大哥拿这事骗你?”孟行有些不称意,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侯爷都信了我,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他被回鹘人俘虏,手边连个能自刎的匕首都没有,更何况给我什么信物?也幸亏回鹘人将他看得紧,否则,只怕我没见到他,他就先自杀殉国了!”
孟采薇听得面色苍白,愈发不愿相信他的话,然而,孟行确实句句在理,没有半点漏洞。
她犹自纠结着,孟行却是叹了口气,“妹子,是大哥话说重了,你的心情,大哥也明白……若你非要这么怀疑我,大哥只有一件事,不知能否换你信任。”
“什么?”孟采薇扬眉。
孟行迟疑了下,缓缓道:“少嵇跟我说,你们之间有一对鸽子,用来通信?他曾委托我去帮忙找过,怕鸽子有消息,他错过……但是我没找到。”
孟采薇片刻怔然,总算相信了孟行的话,“你说得对,孟大哥,我相信你。”
孟行松了口气,“真是个傻丫头,其实你信不信我对我没什么损失……只是枉然侯爷一番心思,如今,你可有什么打算吗?侯爷若是回不来,这侯府,只怕也是大厦将倾吧。”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孟采薇冷笑一声,“不瞒大哥,今日我进宫,皇后娘娘便说,准备直接将侯位传给少嵇的弟弟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孟行望了她一会,认真道:“那你怎么打算的?侯爷他若是回不来呢?”
孟采薇怔了怔,片刻后低首,“我不知道,我没有办法,皇上降旨,我甚至没有立场反驳,可其实,我不怕他回来以后没了爵位,我怕的是他……不回来了。”
孟行仿佛就在等她这一句话,听她如此说,立刻接口,“妹子,你有没有兴趣……跟大哥一起去一趟安西?”
“去安西?”
孟行重重点头,“侯爷身陷囹圄,然而以我大宁军力,也并非救他不能,只是群龙无首,皇上不下旨,他们也不敢妄动,但你身份不同,你终究是侯爷嫡母,若由你出面,未尝不能鼓舞几个忠于侯爷的将士,肯出兵救他。”
孟采薇的脑海里迅速跃出了一个名字,许留。
或许她可以一试?
她心中一动,从之前的低落,一下子变得有些振奋,有她相劝,裴少嵇兴许就不会想去自杀,他自己有求生欲,才可能真的争取到一线生机……这样,哪怕回到大宁之后没有爵位了,他能够保全性命,方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不过,孟采薇固然急于救出裴少嵇,却也并非头脑一热,便能立刻拍板动身,她沉吟少顷,抬眸问道:“孟大哥,我到了安西,当真就能见到这些将士吗?边陲重镇,焉能由我一介女流振臂高呼?”
孟行本没料到孟采薇还有这样的理智,但也只是须臾,记忆里便翩然浮现出那个用一面镜子便能自救的少女,他在心底一笑,继而坦然回答:“妹子,大哥没法给你做这个保证,你要见人,或许凭大哥一二人脉,能替你联络到,但是否能说服他们,大哥自己,只怕没这个本事。”
略一迟愣,孟采薇旋即明白了孟行的意思。
他愿意出面搭这个桥,却不太想做出头这个人。
这样倒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裴少嵇于他,利益牵涉比感情要来得更多,孟行肯这样劝说她,多半也是有自己的考虑在里面。
“那,我去。”孟采薇一贯是下定决心,便再无犹豫,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少顷,忍声道:“届时,请大哥帮我找一位姓许的将士,他叫许留。”
…
决心离京,孟采薇立刻就着手准备。
她此去安西,若能将裴少嵇带回来,那是再好不过,有他这个主心骨在,就算有什么早前没想到的缺漏,也必有万全之策以作弥补。但若是裴少嵇回不来……孟采薇盯着窗外已经透出一点零星绿意的连翘花枝,做下了最终的决定,若少嵇不回来,她便也就此更名换姓,另活人生。
这个侯夫人的位置,爱谁做谁做罢!
“秋黛,侯爷出事你是知道的,我有心暗中往安西一趟,你可愿随我一起?”
孟采薇选择第一个透露消息的人便是秋黛,秋黛跟随她身边已久,两人感情也深,若只带一个人走,那秋黛自然是当仁不让。
果真,秋黛爽快地应承下来,“太夫人去哪,奴婢就去哪!”
若要离开,侯府这边势必要留一人镇守。
春胭已经历练得差不多了,孟采薇反复考虑之下,决定暂且瞒着她,只道:“春胭,我这几日或许进宫,或许去庄子上住一阵子,若我不在府上,你就一应按照旧例管事,侯爷不在,我担心孙姨娘又要跳出来多事,你届时只管稳住夫子,叫夫子好好教导少冠,这样,便不会与太多风浪。”
孙姨娘遭压制两年,与外界主动通信基本没有可能,怕只怕像英国公夫人自己找上门来,以春胭一个奴婢的身份,是万万应付不来的。
到那时,端看这两年多,裴少冠的先生是如何教他为人道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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