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仅燃了一根蜡烛,转眼他已走到我近前,周身被昏暗笼罩,我勉强稳住心神,尽量保持平静的声音,说:“子夕--啊!”
未等我将话讲完,已被他圈进怀里,我挣扎着要摆脱。
“别动,就抱一会儿。”恳求的语气。
我的动作一顿,一呼一吸间,是极淡的龙诞香,不知不觉,心情变得沉重起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沉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子夕,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去睡?”
他轻叹一声,缓缓放开我,眸中闪过一簇火苗,声音里略带恼意,“还没睡?这个花幻海!明天朕就把他调出京都!”
我险些失笑出声,今早,朱公公三番四次过来禀告,说左相有要事商议,真不知道花幻海是怎样说动朱公公,冒着杀头的危险帮他传话。
雪济当时气得脸都青了,从被窝里爬出来,连早膳都没传,就怒冲冲的出了沉霄宫,难道说这一整天他都在和花幻海商议要事?
我正想吩咐宫人掌灯,雪济又说道:“你们自小相识,又同在星空岛学艺,想来关系非比寻常吧。”
我心中一惊,他怎么会知道我在星空岛学艺?我学艺之事知道的人是有数的。
“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些,你想听吗?霄霄,我们躺下来,我慢慢告诉你。”声音里充满暧昧不明。
我闻言如鲠在喉,再也忍不住,生硬地说:
“子夕,我只是暂住在这里,我不是你真正的妃嫔,你的女人那么多,任选一个都乐意陪你共度良宵,如果你觉得腻了,可以回自己的寝宫休息--啊!”
话音未落,忽觉身上一紧,下一刻我的身体落到锦榻之上,心中气极,若不是有求于他,真想抛出一把星芒,将他扎成筛子。
“霄霄,你最好听话些,乖顺的女人我已经腻烦了,正想调调口味儿,你若这副模样,我难保不失控。”警告的话语里透出暧昧不明的语意。
我恼火地瞪着面前的身影,拿他毫无办法,索性拽过被子,面朝里,紧挨着锦榻内侧躺下去。
背后传来脱衣服的声音,窸窸窣窣,床板忽悠一沉。我暗暗叹息,实在无法理解他这样做的用意。算了,不去想他,修习一天武功,身体疲乏至极,我很快进入梦乡。
醒来时秋阳高照,转过身,见床榻另一边空空荡荡,咦?他走了?
秋婵秋娥,锦瑟瑶琴进来服侍我洗漱穿衣,我好奇地问:“陛下呢?”
“回娘娘,陛下一大早就去上朝了。”瑶琴甜甜一笑道。
我不觉莞尔,花幻海古灵精怪,就连雪济都怕了他了。
锦瑟俏生生笑着说:“娘娘,您笑起来真美。”
我看着她们微笑起来,这两名少女虽然深处皇宫,却没沾染上半点奴性,言语娇憨,举止烂漫,这让我想起七年前的红霓紫雾。
“锦瑟瑶琴,你们的名字是谁起的?之前你们在哪个宫里做事?”我对她们产生兴趣。
瑶琴大大的杏核眼里,透出明媚的光芒,笑着说:“回娘娘,是陛下。我们两个从九岁起,就一直跟随在陛下身边,服侍陛下饮食起居。这次娘娘进宫,陛下特意将我们派来服侍您。”
我含笑颌首,对雪济的印象不禁好了三分,瑶琴锦瑟能有这般天然未泯的纯真性情,可以说都是他的功劳。
洗漱穿戴停当,锦瑟笑着说道:“娘娘,司衣监的人已经在殿外恭候多时了。”
瑶琴见我不明其意,解释道:“听陛下说,十天后,宫里要举办晚宴,为前方归来的将领接风洗尘,到时会带您出席呢。”
第十六章 金风玉露
接风洗尘?和光他们快回来了?燕云殊真的打算移交兵权?这么说雪济的人已经去交接了?
出席晚宴倒也没什么,正好出去透透气。可一想到晚宴的衣着,我一个头两个大。那次中秋宴上,荣妃那身穿戴,我记忆犹新,若是让我穿成那样出门,我还不如找块豆腐直接撞死算了。
看一眼锦瑟瑶琴征询的目光,我故作镇静地说:“让她们进来。”
锦瑟下去传话,两名黄衣女子走进殿中,福身施礼后,一个拿出卷尺绕着我的身体,测量尺寸,一个负责记录,神态举止皆是恭敬严谨。
很快测量完毕,她们临去时,我不忘叮嘱,“本宫自幼体弱多病,如今天气转凉,这衣裳要做得暖和些才好。”
二人相视一笑,其中一个说:“娘娘请放心,衣裳的式样,是陛下钦定的。”说完,二人再次施礼离去。
雪济定的?那我更不放心了,荣妃穿成那样,还不是为了迎合他的口味。不行,等他下朝我得跟他说明白。
遣退众人,我独自在殿中练习星芒。
“禀娘娘,徐贵人,郑容华……”寝殿外宫人传话。
“不见!”
…… ……
“禀娘娘……”秋婵的声音。
“不见!不见!今天我谁都不见!”我叫嚷着,最后一丝耐性终于被磨光。
没完没了!雪济的女人想干什么?这样我还怎么练功。
“连我也不见?”无比熟悉的声音。
心,狂跳起来,连忙向外张望,殿外一片明朗,殿门口静立一人,身材修长,清逸无匹。
霎那间,我忘记了呼吸,这是梦吗?
“唉,既然这样,我还是告辞吧。”惋惜的语音,明快的节奏。
“别走。”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醒眼前的梦。
他含笑向我走来,我飞跑上去,一头扑到他怀里,用力抱住他的腰身,“燕云殊……”低声唤着他的名字。温暖的怀抱,真实的触感,这不是梦!
泪水滚落,好似流也流不尽的春水,一遍一遍不停的默念,他来了,他没有放弃我……
短短两三日,我仿佛经历了漫长的一个世纪,不敢去想他,生怕原本破碎不堪的心,再被猜疑妒忌啃噬。
他紧紧抱住我,似乎要将我揉进身体里,好一会儿,他轻轻拍着我的背,低声说:“哭成这样,一定是受了委屈,说出来,我帮你出气。”
我泣不成声,脑海中想起那晚的事,我又羞又气,“都是你……都是你……”
他又叹息一声,“过去是我不好,我布局好一切,却唯独忽略你的感受,再不会了。”声音里揉进浓浓的柔情,缱绻的深情。
他拥着我走向寝殿深处,我渐渐止住了哭泣,他扳过我的身子,拿出丝帕,为我擦拭涕泪横流的面庞。
他的神情认真专注,动作轻柔细致,好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我深深地凝视着他,光洁饱满的额头,修长疏朗的双眉,眼如秋月,鼻梁英挺,薄唇优雅的抿起,面如冠玉,温润到极致,丰神仪态令人心折。
“呵呵……”耳边响起燕云殊低笑的声音。
我回过神般看向他,他凤目流光,将我揽在怀里,将我的脸轻轻抬起,低声说:“七年前,你这双眼睛就是这样一瞬不瞬的盯着爹爹看,原来从那时起你就……”
我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抢话道:“那都怪你,谁让你长成这样,公主动心也就算了,连皇帝的妃子……唔……”
他猛然吻下来,我的话尽数吞没腹中,深深的深深的吻,绵长如春雨,细密如春雨。
良久,他松开我,我浑身软得像被抽去了骨头,他连忙将我再次揽在怀里,他的气息紊乱,胸膛起起伏伏,好一会儿,他压低了声音说:“霄儿,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会娶公主,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相信我。”
“真的?”得到他亲口保证,心中巨大的喜悦无以复加,更加确信,他一定是为解我身上中的毒,才不得不与公主周旋的。
他好笑的神情捏起我的鼻子,轻轻摇一摇,忽而面容严肃郑重起来,叹道:“那晚的事以后,我就是想不负责也不行了。”
什么!我的嘴立刻撅起老高,原来他并不是心甘情愿选择我的。
“呵呵,看你,傻丫头!”他的大手轻轻拍着我的面颊,眸光炙热,然后下巴轻抵我的额头,低哑略带魅惑的声音说:
“我本想随着时间的推移,让这份感情变淡,可是我发现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于是我让自己忙起来,没时间去想你,但我一天比一天空虚寂寞,那晚你决绝的行为,深深触动了我,我才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我是老了,凡是谋划缜密,却唯独缺少了激情。”
我如同吃了仙丹,整个人飘上了云端。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深宫之中,你须万事留心,尤其是皇上,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闻言不以为然,从他怀里探起头,笑着说:“他顾忌你手中的兵权,不敢把我怎么样。”
燕云殊含笑注视着我,笑容温暖明澈,“我不是担心这个,皇上虽然生性狂傲不羁,但强迫女人这类事,他是断然不会做的。相反,他只会对女人好,直到俘获女人的芳心,在慢慢地揉捏碾碎。”
我笑起来,原来他是怕我移情别恋呀,这怎么可能?他这算不算是吃醋呢?想到这里,我扬起下巴,得意地保证,“你放心吧,我对自己很有信心,他是迷惑不到我的。”
燕云殊注视着我,摇头叹息道:“唉,我最最不放心的恰恰是你,有时候糊涂得要命,不分黑白,被人骗了都不知道。霄儿,遇事你要多和秋婵秋娥商量,不可以擅做主张。”
“你说我糊涂?我在你眼中竟然是这样的?我虽然没你那么聪明,但是哪里糊涂了?”我不服气的瞪着他。
他好笑的伸出手,对着我的额头敲了一记,“你若不是糊涂到让我放不下心,我这一颗心又怎么会全部沦陷在你身上。”
什么嘛?我有他说得那么糊涂吗?我揉着微微发疼的额头,心里无比委屈。
“有些事,现在还不能同你讲,你只要记住,不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相信我。”
我表面上微笑应着,心里相当不服气,原来他还有事瞒着我呢。
临走时,燕云殊一再叮嘱,要我多加小心,我好笑之余,暗暗叹息,深宫之中,像这样单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第十七章 接风宴(上)
十月十九 沉霄宫
司衣监送来新制的衣裙,我眼前不由一亮,浅杏色的衣料泛着细腻柔美的光泽,轻轻抚摸,羊脂般柔顺滑软。
锦瑟笑着说:“娘娘,时候不早了,奴婢们服侍您换上吧。”
我微笑颌首,众人帮我穿好新衣。
我低头瞧瞧,还好还好,抹胸的位置开得恰到好处,浅杏色广袖缂丝襦衣,外罩同色系的半袖,飘垂在地的杏黄色丝绸披帛,雨后初荷图案的浅杏色云锦长裙,宽大的裙摆拖垂在地,金黄色的衣领袖口上,刺绣着精美绝伦的纹饰。腰上系着深杏色丝带,长长的丝带上挂着一组佩玉,随着轻浅的步子,发出柔和动听的脆响。
在众人怔愣出神的目光中,我坐在铜镜前,在脸上略加妆点,秋婵秋娥为我挽起发髻,乌亮的长发盘拧至头顶,堆就得如云似雾,余下的随意披垂,如同瀑布洒落在腰际。
锦瑟瑶琴递来发饰,凤凰点翠掐丝金步摇,五凤朝阳挂珠钗,各种看得人眼花缭乱的金簪银配。
在众人不住的赞叹声中,终于梳妆完毕,瑶琴又为我在项上系一块玉雕五莲的精美吊坠。
锦瑟拍手赞道:“神仙妃子下凡都比不上咱们娘娘呢!”
我笑戳她的额头,“就你这妮子会说话。”
转过身来,见雪济站在殿门口,夕阳的脉脉余晖从他身体四周洒落进来,他淡淡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这才注意到,寝殿内的光线昏暗下来。众人全部跪倒在地,我曲膝福礼。
片刻,低沉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他的影子重叠在我身上,转眼走到我面前。
“免礼平身。”柔和的语音,威严的气势。
一只修长细白的大手伸到我面前,我不禁一皱眉头,他眸中寒光闪过,一记警告的眼神投向我。我微微侧目,看一眼周围神情肃穆的宫人,极不情愿将指尖放在他的指端,他随即握起我的手,拉着我走出沉霄宫,登上金灿灿的龙辇。
这些天来,雪济每晚必睡在沉霄宫,隔七日便为我解毒,我和他倒也相安无事。自那日燕云殊走了以后,沉霄宫内外加强了警戒,布置的明哨暗哨胜过我住的荷园,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依旧每天坚持练功,今日绕树穿花终于大功告成,明天可以进入下一步修炼,我没有避讳雪济,因为想避也避不开。只要一下朝,他便来我这里,有时甚至称病罢朝,一整天倒在我寝殿的床榻上,看我练武。
雪济的女人们不再来了,荣妃一次都没有来过,我不禁在想,我的到来是不是将她解放?之前,雪济一直歇息在她的琼华宫。
晚宴设在长庆宫,龙辇在一处庄严宏伟的殿宇前落下,雪济牵着我的手下了龙辇,我暗暗叹息,这一路上他一直紧紧攥着我的手,我怎样努力都挣脱不开,龙辇周围随侍着一大批宫人,我敢怒不敢言。
可他就不能轻点吗?这只手肯定被他捏青了。斜眸瞟向他,身穿九纹绛纱绣龙袍,头戴金丝翼兽冠,目不斜视,神情庄重,举止端严,此刻,他又化作神圣不容侵犯的帝君。
“皇上驾到!影妃娘娘驾到!”每隔三米,便有太监高声叫着。
“参见皇上,愿陛下万岁万万岁!参见影妃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千岁!”
在此起彼伏的声音里,我随他走进长庆宫,主殿内跪了一地人,大殿内灯火通明,香炉高燃,大殿两侧整齐的摆放着两大排漆雕矮桌。
在震耳欲聋的朝拜声中,我随他走向大殿深处高高的龙座。难怪从古至今,那些英雄豪杰争破脑袋当皇帝,这种居高临下,俯视群雄的感觉太爽了。
龙椅前,他极有气势的一挥袍袖,转过身来,“众卿家免礼平身。”和蔼舒缓的声音,泽被万物的目光。
我心中好笑,雪济十余年的圣君之名,果真不是白得的,敢情想当好明君必须得学会变声和变脸。
众人这才起身归坐,我坐在龙椅旁边的座椅上。目光正好落在离我最近的一张桌上,心跳顿时漏了半拍。
燕云殊席地坐在右侧第一张桌前,捕捉到他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