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厨子领我们下去换了身伙夫穿的制服,简单问了姓名家乡,便带我们几人来到厨房帐篷里吩咐我们几个干活。
现在是下午,快到吃晚饭的时间,厨房里每个人都很忙碌,张厨子叫我去包包子,这个难不倒我,馅儿和面皮都是现成的,我包的包子又快又好。
伙夫们边干活边闲聊,我聚精会神听着。
禁卫营离这儿二里地远,一共只有一千人,是一个月前从上京调来的。全部是由皇帝亲卫大内高手组成。
天麒国上至皇帝下至平民全民好武,军中民间高手甚多,这次若不是燕云殊领兵挂帅,出奇谋用险兵,别说夺取半壁河山,占它一座城池都是奢望。
汉中多山,天麒高手云集,经常隐没在山林里出其不意突袭腾云军队,虽然占不到太大便宜,但也是扰乱军心。
腾云皇帝派武功高强的大内高手前来助阵,天麒军这才有所收敛。
许是越有能耐的人脾气越不好,越不好伺候。这群大爷在京中呆惯了,嘴也养刁了,这次下来,军中的粗茶淡饭自然不合他们的口味。一个月来已经打伤二十多个厨子,提起禁卫营,火头军都到了噤若寒蝉的地步。
天将将擦黑,要派去的五名厨子正在收拾行囊,其中一个忽然惨叫一声,众人忙围上去观看,原来是突发痢疾,张厨子怒道:“懒驴上磨屎尿多!八成是故意的,今天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众人都上前劝解,张厨子道:“劝什么劝!谁劝就让谁顶替他去。”
一句话众人都不敢上前了。
这对于旁人是能避则避的灾祸,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因为我早就打听到禁卫营紧挨骑兵营,而帅帐就设在骑兵营中心。
我按下心头狂喜,走上前说道:“张师傅,他身患痢疾少说也得歇上三五天,小人愿意替他前往。”
张厨子惊讶的打量我几眼,道:“看你年纪轻轻细皮嫩肉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做饭菜,到时挨了打,你可不要后悔。”
我连忙应道绝不后悔,张厨子这才点头同意。
到达骑兵营的厨房帐篷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接待我们的是个胖子,三十多岁,五官还算端正,后来我得知他姓冯,大家都叫他冯管事。
简单询问后,当得知我会做各色糕点,他不禁喜道:“我们这正好缺个做点心的厨子,那些京城里来的大爷,要什么八宝芋泥糕,薄荷香糕,晶莹荷叶酥,不要说做了,听我都没听过,你会做吗?”
我一笑说道:“这个很简单,我在家常做。”
虽然那时我只在将军府住了几日,但将京城有名的点心吃了个遍,宫里面御赐的糕点每天都不重样,燕云殊待我恩深爱重,他知我爱吃这些零食,每每会命人悉数送来,我吃一遍基本上就知道大致的做法,再加上在星空岛中经常练习制作,我的手艺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冯管事乐得直拍巴掌,要我即刻就做出来。
我说道:“好的,不过薄荷香糕恐怕做不成,春季里哪里去找新鲜薄荷,这道点心只能在秋天做。敢问大人,玫瑰有吗?”
“玫瑰有啊,元帅特意吩咐给这班大爷买的,还剩下不少。”
我来到面板前,又要来蜂蜜白糖,荷叶酥要用到玫瑰,这个不难做,但是要做得洁白无瑕,层层荷叶薄薄如纸却不容易。
很快将两样点心做完出锅,甜香四溢,冯管事拿起一块尝了一口,赞道:“香酥可口,甜而不腻,你小子真有两下子!”
忙命人送去禁卫营。
“我就不信这次管都统还能挑出什么毛病来。”他胖胖的脸笑起来。
第二天一早,冯管事笑呵呵的来找我,“肖灿啊,你昨天做的点心禁卫营很满意,他们今天点名要吃荷香芸豆卷,你今天别的都不用做,专门做这个吧。我派小蔡来帮你。”
小蔡是个很瘦的年轻小伙,颧骨很高,待人热情,这里每一个人都很喜欢他。
从早晨到中午,从中午到夜晚,我不停的忙碌着,芸豆卷每每出锅,很快就被席卷一空。即使有人帮忙,也是供不应求。
一连五天,禁卫营每天换一个新花样,我天天揉面和馅膀子酸痛,原以为皇帝不好伺候,谁知道皇帝身边的人也这么难伺候。
心中苦恼,总是这样忙碌,我什么时候有机会去见燕云殊?
这天我正埋头揉面,忽觉头顶一道透骨寒光直直刺来,抬头望去,一名身着红袍的青年将领正立在厨房门口望着我。
第二十八章 果然是断袖
透骨寒光消失不见,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错觉。不过这个人是谁?
可巧,冯管事从外面进来,见到红袍将领连忙点头哈腰,满脸堆笑的说:
“哎呀,是管都统,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今天怎么还贵脚踏贱地呢,看快别污了您的鞋子。”
这话说的,表面恭敬暗中带刺,看着冯管事的一脸谄媚相,真不知他是不是成心的。
早听小蔡提起过管都统,管都统名叫管擎,是禁卫营的最高长官,就连大元帅燕云殊也无权命令他,因为他直接听命于皇帝。平日里作风飞扬跋扈,禁卫营如此肆无忌惮多半是他纵容出来的结果。
管擎似乎并没听出冯管事话中的明褒暗贬,他漆黑的大眼睛眯成一道缝,抬手指着我,脆朗而不失威严的声音问道:
“他是何人?”
冯管事笑眯眯的说:“他叫肖灿,你们赞不绝口的糕点就出自他的一双巧手。肖灿!你怎么还愣在哪儿?快过来给管都统见礼!”
我只得迈步上前,单膝跪地,“小人肖灿见过管都统。”人在矮檐下该低头时还得低头。
见我下跪,管擎仍然盯着我不语,冯管事在旁边说:“肖灿,管都统不说话就是准你起来了,真是乡下孩子没眼光。快干活去!”
我感激的看一眼冯管事,正要回到案板前继续揉面。管擎说道,“等等,肖灿是吧,看你也是个人才,燕元帅日前感染了风寒,至今卧病不起,吃不下饭食,你去做几样拿手的点心,现在就去做。”
我闻言不禁一惊,燕云殊生病了?到底严不严重啊?转过头瞧向管擎,他冷俊的脸上看不出喜忧,我心头担忧,领命去做。
在星空岛时,经常听夏五行讲起燕云殊,对他的喜好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他爱饮绿茶,喜欢抚琴,最爱吃鱼,不喜甜食,所以我尽量不加蜂蜜蔗糖。
接下来十天,管擎每天都来亲自吩咐我做各种点心,说我做的点心燕元帅很爱吃。我听说燕云殊爱吃,更加用心去烹制。只是心中不解,难道燕云殊身边没人了,要他来传令。
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也许管擎因为某种目的,故意讨好燕云殊吧。
我一天比一天烦闷,来了多日,我连燕云殊的影儿都没见到,帅帐外防守密不透风,我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靠近。
这日管擎照例来到厨房,我暗自叹口气,他天天来这里报到,如果不是脸上一副冷冰冰的表情,我真怀疑他看上我了。
不得不上前见礼,管擎道:“这次的点心做好之后你直接送到帅帐去。”
我闻言大喜过望,终于有机会见到他了,脸上的喜悦之情难以抑制,管擎瞟了我一眼匆匆离开厨房。
我以最快的速度做好点心,正想装进食盒,小蔡跑来道:“肖灿,冯管事叫你现在就去步兵的火头军营地,说是有要紧的事跟你说。”
我闻听失望不已,冯管事待我极好,况且还是我的上司,我必须听从他的吩咐,算了,来日方才,如果有心以后有的是机会。
于是让小蔡替我送去,自己急匆匆赶去步兵营。
到了火头军营地,里面的厨子告诉我,冯管事跟李校尉商量完事情出去了,听说是去采买了,明天晚上才能回来。我心中疑惑,叫我前来,他自己倒先走了。
折返回帐篷。天快黑了,小蔡还没有回来,我心中懊恼,白白浪费一次机会。
忽听帐篷外人声鼎沸,火把通明,“把这里包围喽!”
发生什么事?正想冲出帐外看个究竟,管擎‘噔噔噔’迈大步进了帐篷。
看他来势汹汹的架势,倒把我弄蒙了。
“来人!将这个细作拿下!”他点指我道。
我一时大惊,上来四个兵丁将我反剪双手捆了个结结实实。
“管都统,我犯了什么罪?你为什么抓我?”我叫喊道。
管擎冷哼一声,并不理我,吩咐兵丁:“带下去!”
兵丁推推搡搡将我带到帅帐前的一块空地上,其中一名士兵照着我的小腿狠狠蹬了一脚,我惨叫一声跪趴在地,前额磕蹭在沙石地上,如针扎一般刺痛,腿骨传来火辣辣的钝痛。我心中暗骂,把管擎十八辈祖宗问候了个遍。
管擎向我走来,红底黑面的崭新战靴在我眼前停住,我艰难的偏过头怒视他,他又冷哼一声,大声说道:“无耻的细作,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你才细作呢!我每天不知疲倦的为你们烹制点心,这也有错?”我怒道。
“拿来!”他喝道。
身后有士兵一路小跑,递上来一个食盘,管擎将食盘扔在我面前的沙石地上,“死到临头你还嘴硬,你敢说这不是你下的药?”
食碟里的点心滚落一地,正是我方才做好的。一只老鼠被放进来,吱吱叫着,闻到香味,抱住点心啃了一口,便痛苦的哀叫一声,后腿儿一蹬死了。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干的!这可是我精心为燕云殊准备的。
“燕元帅他怎么样了?”我急切的问道。
“怎么样?哼!真可笑!你以为你做的东西我会拿给元帅吃?自然是都扔了。”管擎冷笑道
“什么!你把我这些天来精心为元帅准备的点心都给扔了?”我气得嘴唇颤抖。
“他就是你说的细作?将他的头抬起来。”帅帐前有人说话。
身后的士兵将我扶跪在地,透过额前散乱的碎发,我看见帅帐门前灯火之下,一共站了六个人,我不由得叹了口气,六个人里有一半我是认识的。
和光、青尘,程远,白袍小将,和两名威武的中年将领。忽记起白袍小将不正是七年前将军府午宴上那个玉面少年白虹吗。
管擎说道:“和都尉,我排查多日,今日终于人赃并获。他就是天麒国的细作,就是他在元帅的饭食里下的毒。”
我连忙喊道:“小人冤枉,小人没有做过,请和大人明察。”以我对和光的了解,他还不至像管擎那般糊涂。
管擎道:“人证物证俱在,他身上肯定藏了密信,一搜便知。”
说完,伸出手来扯我的衣裳,管擎你个混蛋!我又惊又气,又羞又怕,眼看他的手快粘上我的衣襟,我不由大急:
“管擎!小人此生只喜欢女子,实在没有龙阳之好,你为何还要步步紧逼?求你放过小人吧!”
管擎的手猛然顿住,在场的众人全部目瞪口呆,白虹恍然道:“管大哥,你果然是断袖啊。”
“你胡说些什么!他是敌国细作,你别上当!”他满脸通红,抬起手来要扇我的嘴巴。
正在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句,“元帅回营了!”
第二十九章 如此重逢
此时,帅帐前的空地被兵士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将士们饭也顾不得吃了,都跑来看热闹。‘哗哗楞楞’铠甲摩擦的声音响起,我面前斜侧面的圈子,闪出道缺口,并排两队武士迈着威武的步子走进场中央,他们身穿亮银色的铠甲,按扇子面排好。
再向缺口处望去,我只觉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苍穹原野之间,有一人从容行来,他身材高挺,气质清明,行止之间丰仪浑然天成,身上披着金色铠甲。灯球火把之下,每一块甲片都反射出耀眼的金光,金光交相辉映连成一片,他周身融入在金灿灿的光华里,显得那般宁静神圣。
这不正是我日思夜想的人吗?那一瞬间仿佛世间万物都如烟尘般消散,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存在。
火光将他的面颊染成云霞,他比七年前清减了许多,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沧桑的痕迹,他的眼睛更加明亮深邃,神态更加宁静超然,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都引人遐思。
我心潮翻涌难以自已,世事如棋,可惜我不是那操盘的手。高贵的愈加高贵,卑贱的越发卑贱,当年的小乞丐沦为现在的阶下囚,我在他面前为何总是如此狼狈,偏偏还在痴心妄想要赢得他的青睐。
帅帐前一片寂静,战靴踩踏在沙石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走到场中心止住步子,眸光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我,目光看向管擎,“怎么回事,管都统?”沉静的声音里夹带些许嘶哑。
管擎怒冲冲的说道:“他是敌国的细作,在您的饭食里下毒,还死不承认,污蔑本官,请元帅发落!”
燕云殊的目光移向我, “你可有话说?”
目光清明,如皓月当空,我深吸一口气,强自稳住情绪,启唇说道:“燕元帅,管都统说的全是他的猜测之辞。元帅请想,如果我是投毒之人,为何投毒以后不赶快逃走,还要在原地等着束手就擒?如果是……”
“你让小蔡将点心送去,将罪名诬陷给他,自然不用逃跑。可惜你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管擎打断我。
燕元帅瞥了管擎一眼,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如果是我投毒,自然不会将毒药洒在点心表面,我一定会把毒药隐在点心之中,这样才不容易被发现。”
在场的众人都面露赞同的神情。
管擎冷哼道:“你将毒洒在点心之上就是为了要诬陷他人。”
我被他气乐了,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先入为主早已将我认定成那个坏人,自己说的越多,给他留下的把柄越多。当初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他要这样往死里整我。
管擎见我不再辩解,越发得意起来,又接着说道:
“燕元帅,半个月前从步兵营那边调来五名伙夫,其中有一人得了痢疾,就是这小子主动请缨愿意顶替那人前来骑兵营,如果他不是安了异心,为什么愿意来这人见人躲的地方?”
--他还好意思说呢,伙夫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