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儿忙清清嗓子,正色道:“少夫人说:咱们侯府施粥,为公是为朝廷解忧,于私则是为小主子祈福,故不许对着领粥的人无礼!他们未必就是懒惰耍滑之人,不过是这两年年成不好,百姓们实在是没有果腹之物,这才不得不忍辱含垢,来此领粥,况且若他们不来领粥,又如何为小主子祈福,所以不过是各取所须罢了,不存在什么高低贵贱!”
商兴连连应道:“是极,小的自来就不敢藐视那些人,已令施粥的人不说笑脸相迎,却也决不许狗眼看人。”
万儿点点头,又道:“取些粥来!”
屋里人自认有眼色地一哄而散去了外面,只留了他二人在此,万儿见此有些跺脚,恰看到墙角处的那汉子,无话寻话地问道:“这位是?”
商兴忙笑道:“这是位读书人,太过忠厚老实,只知谦让,却往往被人欺负,领不了粥。我实在看不过去,便特让他在此领粥,你这一来,倒是差点忘了此事。”
“这倒真是应了那句话‘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万儿笑道:“读书人总是太过斯文了些,不知大叔可有功名?”
那汉子此时已知,这是少夫人跟前的大丫头,且与这好心的管事做了亲的,忙上前见礼,有些惭愧地说道:“如今还是个秀才!”
万儿笑道:“原来是秀才老爷,真是失敬!都是这灾年闹的,竟让您老不能安心读书。”
那汉子叹道:“唉,已经考了多次,倒也不在乎这几年了,许是我今生没这个动势,又没钱交际,得不了主考官的赏识,今生也就只能如此了,唉,上天何其不公,白白埋没人才。”
万儿听出这人满肚子的牢骚,又是个心比天高、好高骛远之人,心中生出几分厌恶,本不欲再与他多说,奈何这屋里只她三人,那商兴又只管瞅着她笑,让她越发的羞恼,不得不再寻了话来说。
“秀才老爷太自谦了!有千里马自然就有伯乐,只是您老的伯乐出现的或许晚了些罢了。远的不说,便是我们亲家老爷,都说他是神童,十多岁便中了秀才,哪知以后却屡屡不中,直到年近不惑,才考中了,如今已是做着六品的官呢!”
那汉子眼前一亮:“此事当真?”
“可不是真的,这事还能做得了假!”万儿笑道:“您老将来可要做造福百姓万民的好官,我家小主子的福气仅因您一人就不少呢,若是您老注定要做状元之师,到时桃李满天下,我家小主子更是福气大的很。”
那汉子听了万儿的话,怔怔想道:果是自己见识短浅,不说那位能心怀天下苍生、敬畏众生平等的世子夫人,也不提先前的这位和气的管事,只说眼前的一个小丫头的见识,都远超于自己,看来是自己左性了,能居高位者自然不乏蝇营狗苟之辈,然亦有真正有学识的能人正直之辈,自己将来未必不会是这其中一员。
他如醍醐灌顶,心中浊气尽数散去,不由哈哈大笑着走了出去。倒是把商兴等人吓了一跳,不过想着读书人自有其怪异之处,便也不阻拦由着他去了。
汉子回到家中,妻子正端着个盛满了粥的坏碗,站在院里与人说话,见他回来,抹一把眼泪,默默走开,去厨房热粥。
那院中人走来问道:“秦兄可是想得明白,我已寻到一个好手,只要十两银子便可。可是方才嫂子说家里只凑得出几两碎银,倒是再想想办法才行。唉,虽说有了功名还要做那无根人有些可惜,不过幸好秦兄如今儿女俱全,倒也不至于无人祭祀。”
秦秀才却笑道:“罢了,我改了主意,这几两银子也能支撑到春天!下次若是再不中,便做个教书的夫子,这才不致埋没我肚中的学识,也好过被人骂作阉狗!”
这些下低层的人事,自然不会有人关注,商兴见那秦秀才自那日起,便不来领粥,细想那日他与万儿并没说什么刺人的话,又胡乱猜测一番便放丢开手去。
二丫自然也不知道,因着她的一次促狭,使得太子多了一位忠心的臣子,宫中少了一位阴狠愤世嫉俗的宦官,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忠义侯府施粥的铺子,待人和气,粥又够浓稠,一时让忠义侯府美名远播,且听说府里少夫人有了身孕,受过侯府恩惠的人无不暗暗为其祝祷。
李淑妍自然也听说了,不过李淑妍这次倒是没什么心情感叹,眼看着她就满了一年的期限,到底该何去何从,却是让她满是迷茫。
莺儿进来悄悄回道:“小姐,人已经带来了!”
李淑妍听了,神情大振,忙道:“走,去看看。”
莺儿忙引了路,李淑妍又问道:“没走漏风声吧,那些士兵就让你们把人带了来?”
“小姐尽管放心,他们比起杨世子带的兵差了十万八千里,只要塞够了银子,他们是不管的。至于罗嬷嬷,寇儿缠着她做事呢,一时半会不会回去的。”
李淑妍点点头,又见提起杨浩,口内发苦,如今看来倒是杨浩的言行更像是男主,偏自己穿越过来的目的却是要回避着他,而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人的前世却有妻有子,上天真是爱戏弄人。
李淑妍来到观里一处偏僻的屋子里,就见屋里有两个小厮把一个老头捆绑在椅子上。
李淑妍挥挥手,莺儿与那二人忙退到院子里去。那被捆绑的人因眼睛被遮掩了,心内发虚,只叫道:“大王饶命,小的银子真的全都孝敬了您老!”
李淑妍冷笑:“你既然自诩为半仙,难道就没为自己卜上一卦,避过此劫?”
那人一愣,忙道:“这劫数一事,乃是因着时辰方位不同而瞬息万变,怎能因此质疑我许半仙的能力?真是人在家坐祸事找上门,也不知如何得罪了小姐,还请小姐饶了我吧!”
李淑妍上前把许半仙蒙眼的布子扯下,转身坐到他对面,冷笑:“你不必慌张,今日请你来,不过是为我卜一下前程如何而已。”
许半仙眯着眼看了面前的人,忙笑道:“既然是卜卦,还请小姐帮在下松了绑了,让小的腾出手来为您卜上一卦。”
他见李淑妍仍是只冷冷盯着他,忙陪笑道:“如果不方面的话,那小姐写一个字也可以!”
“半仙如今有忠义侯府照管着,也算是富贵荣华了,莫不是这卜卦的生意弃之太久,就生疏了不成?当年你可是只看了我一个背影便卜出了极贵命格的,今日看了这许久竟无一字出口?”
许半仙此时才知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位是谁,忙打着哈哈笑道:“小姐果然聪慧,既然被你看破,小老儿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这铁口直判的事,您信则有不信则无,不过逗个乐子,却也是咱们混饭吃的把戏。”
“到现在你还是不肯说实话吗?”李淑妍不为所动,说道:“你本祖籍在柳州城,十多年前为什么跑来京城逗留数日。后来在柳州城里也过得如鱼得水,却又于前几年跑来京城,给我下了个命格极贵有判言,又给杨浩偷风报信,等他亲事订好,就又回了老家。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只能被你愚弄于股掌之间?”
许半仙有几分赞叹地点点头:“小姐既然将小老儿查得如此清楚,小老儿也就开诚布公一回。不错,我是奉了师命,助着杨家避过一个大劫难!至于小姐,却实是有陪王伴驾之相,十多年前,我就有幸见过小姐一面,只是再次相见,虽有些看不透小姐,至于那次命格之说,不过是胡言借此引人注意罢了,卜卦之人都是如今招徕生意的。”
李淑妍恨得牙龈痒痒,一时招徕生意的胡言,却害得自己如此,她又说道:“那还请半仙为我算算,我今后的命运如何?”
第二三一章 现出原形
许半仙答道:“这个小老儿却是算不出来,你的命格本就异于常人,命运如何,皆在你的一念之间,端看你如何选择,不管如何选择,心存善念,多结此善缘,总是没有错的。”
李淑妍看着他气道:“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全是废话套话!”
“这本就是玄幻之事,种的什么因就收什么果,只看世人是如何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了。”
李淑妍语塞,想了想,又道:“你的师父是谁,我要见他。”
许半仙目光一凝,笑道:“这怕是不易,不要说是小姐,便是我这个徒儿也有多年未见他了,他老人家一向喜欢云海四海,自道只与有缘人相见。”
李淑妍心中一动,说道:“莫不是白须白发,颇有些道骨仙风的老者?”
许半仙笑道:“我师父倒也是须发皆白的老道人,只是这世间须发皆白的老者多了去了,莫非小姐也要如对待小老儿一般,将那些人尽数绑了来?”
李淑妍叹道:“你也知我不同于常人,所以我想找到你师父,让他帮着我一个忙。”
许半仙摇头道:“我师父只是个普通道人,懂一点玄学,却并不是什么大罗金仙,所做与杨家相关的事也是奉命行事罢了,怕是帮不了你。”
李淑妍失望地笑了笑,说道:“竟是我着相了,罢了,我命由我不由天,由着你们这些神棍们来卜,还不定成什么样呢。我不会难为你的,也希望你不要把今天之事说了出去。”
李淑妍命人放了许半仙,自己不由暗笑,都是新时代的人了,还如此迷信,或许是因为受了某些古装剧的影响,但凡成了大事的人,必早早有人断言出他的异于常人来,再者她也有些怀疑许半仙在京城出现的太过巧合,且明显就是帮着杨家远离自己的,这才一时冲动让人捉了他来,竟是自己钻了牛角尖了,也罢,她只要活出自我来就好。
只是话虽如此说,但这段时日来,她一直头疼自己是否要进宫。
经过这一年来的接触,圣上对她一直温柔体贴,这不能不使她感动。况且圣上相貌不凡,才学渊博,又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气势,又是人到中年,最是能表现男子成熟魅力的年纪,她亦不由有些动心了。
但这个时候进宫决不是好时机,自来就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谁知道这圣上的情意能维持多久,如果不能在他心里深深烙下印的话,进宫后自己必会步履维艰,且则伯府里的一摊子的事,此时进宫未必不会再次遭到言官的阻挠,倒不如在宫外再好好观察一下,静等圣上来摊牌。
定国公府里,定国公夫人正喜滋滋地对儿子林振威说道:“还记得你四舅母家的那个小表妹馨儿吗,如今长大了越发的好看了,当年我与你舅母就叹息你二人年纪相差太大,不能亲上做亲,没想到她长大了,你还没有成家,可不是天作之合!”
林振威说道:“没印象!眼看着锦乡伯府的李淑妍小姐清修结束下山了,还请母亲到时去她府里提亲。”
定国公夫人不乐意了,冷哼道:“她,你就不要去想了,那是个有大志向的女子,咱们家可是配不上的!”
“那不过是人云亦云,母亲向来睿智,怎么也听信那些传言!”
“就算是世人冤枉了她,只看她家如今成了什么样子,这样人家教出来的女子能好到哪里去,况且圣上怕是对她也起了心思,你何必讨这个没趣呢。”
林振威正要据理力争,定国公恰进来听了几句,瞪着儿子说道:“真是出息,为了一个女子竟和自己母亲呛声,你的孝道去了哪里,随我去书房。”
到了书房,定国公坐下,说道:“你怎么还不肯死心,她就如此好?”
林振威忙道:“儿子虽没见过她几次,暂且不说她的才貌无双,只说她有梅一般‘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的高洁品性,而且为人和善,知书达理,又有不同于一般世俗女子的大气,这等女子自然宜室宜家。”
定国公冷笑:“才貌无双倒是不假,只是她的品性如何,你才见过她几次,如何能得知,就凭着她那几首风格迥异的诗词?”
“父亲,自来就有‘言为心声,诗如其人’的说法,况且……”
定国公抬手打断儿子的话,自袖中抽出一页纸笺扔到桌上,说道:“一个能与人私相授受的女子,品性又能高到哪里去?”
林振威伸手拿到那页纸笺,秀气的小楷便映入眼帘,他不由大惊,又有些恼怒地看着父亲:“您,您怎么能随意动我书房里的东西?”
那纸笺却是当日李淑妍得知自己要和亲时,所写的昭君出塞诗!虽然那时因为杨浩带人守护而不能传递出来,不过和亲过后,林振威终是按捺不住潜上山去探视佳人,偶然所得。
定国公不以为然:“我是你老子拿了又如何?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那样人家的女子能好到哪里去?若是她也能如其堂妹忠义侯少夫人那样嫁前济济无名,我未必不会如了你的愿,可她名声太过,不是安于室守本分的人。”
林振威摄于父威不敢反驳,心中却暗道:李淑婉才是那与人私相授受之人,好在她终于如愿嫁给了杨浩,倒是一床被子遮下了。
“虽然你比杨浩年长几岁,又经过一些事,但不得不说,你在看人品性方面不如他。”
定国公见儿子不吭声,又说道:“杨浩难道在群芳宴上就没见过她?当年他与庄简明之事,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那是李淑妍不安分招惹了庄简明,杨浩路见不平,有这救命之恩,以杨浩的性子,但凡对她有一点心思,必会挟恩成就好事,但他没有这么做,锦乡伯府却恩将仇报算计他,而李淑妍又是艳名在外,能有什么好?”
林振威也来了脾气,只道:“我只知木秀于林风必催之,除非她亲口所说,我是不会相信这些道听途说之言。”
定国公听了儿子之言,也不生气,他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气,虽然善于趋吉避凶,不过一旦执拗起来也是不撞到南墙心不死。
他起身自一套古籍中取了一页泛了黄的纸笺来,递给儿子,说道:“你看看这个,这样品性的女子,她的话又如何信得。”
林振威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字迹清秀地写着两首诗词,其中一首却恰好是自己手中李淑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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