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笑了笑,转了话题,问道:“公主还在生东陵王的气?”
李钰怔了怔,摇头道:“没有。”
“那你为何不让他给施针解毒了?那两个医师的针法比王爷可是差远了。”花满楼笑看着李钰。
“但他是王爷,不是医师。”
“公主这是耍小孩子脾气了。”花满楼笑道,“原来咱们凌云壮志不拘小节的公主也会跟寻常小姑娘一样使小性子啊!我知道了,呵呵……”
“你知道个屁。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跑我这里来做说客?”李钰翻了花满楼一个大白眼,转身看向窗外。
“不是属下要来当说客,是公主跟王爷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大家都别扭嘛,现在韩大人和杨大人看见关山和长策他们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两边的摩擦越来越严重啊,属下是怕,到不了京城,他们就得打起来。”花满楼说着,又往前凑了凑,低声问,“公主,东陵王像西南大齐开火,您为什么不乐意啊?属下觉得,他能把大齐灭了才好呢,倒是省了咱们的事儿。”
李钰扁了扁嘴,哼道:“他灭完大齐呢?转过手来就该灭我们了。到时候我们都成了阶下囚,你再回去为他效力?花爷你还有没有点节操了?”
“公主说哪里话!”花满楼无奈的笑道,“公主不觉得,江南的几个大家族现在是有劲儿没处使么?就沈著他们四个人被上官大人委派下去做县官,他们家里好像并不怎么满意呢。还有这次通州码头的事情,他们听说后也对公主隐隐的不满。所以细想想,东陵王对西南发难,等于死帮了我们啊。”
“我现在想的不是这个。”李钰收敛了玩笑之色,严肃的看着花满楼,“你应该知道。”
“公主是觉得,东陵王能轻易地调动江南六大家族同时对西南发难这件事情?”花满楼迟疑的问。
“我现在才觉得,他是真的深不可测。”李钰自嘲的笑了笑,低声叹道:“当初他带着云少棠退出帝都城,我还以为他所仰仗的不过是安逸侯的那一州之力。之后看到苏姚江王沈谭六大家族对他十分的尊敬,也想当然的以为那些商人不过是给旧皇室的几分颜面,最多,东陵王府在江南这么多年,许是生意上跟他们有关联,大家互惠互利罢了。如今看来,六大家族实际上是以东陵王府为首的!东陵王指西,他们根本不敢往东!我想,西南粮价骤然上涨,民心惶惶,这只是个开始吧?”
“公主说的不错。”花满楼也收起玩笑之色,沉声说道:“东陵王府有多大的能量,属下也不敢妄自揣测。属下当初奉命进入王府之中查探王府的根基,至今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这下李钰是彻底的震惊了。
她刚刚对花满楼的那番话听上去是抱怨,实际上是一种探测,她知道花满楼曾经在云启身边多年,既是朋友又是幕僚,所以她一直以为身为烈鹰卫暗桩的花满楼是知道东陵王府的底细的。
他一直隐瞒不说,只是时机未到或者说自己还没有获取他的完全信任。却想不到是这样!
“公主也许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以烈鹰卫的实力,我在王爷身边四五年的时间竟也查不出他到底有多少家底。”花满楼苦笑道,“实际上就是这样。王爷十分谨慎,对我也不是完全信任,再者,东陵王府往上数三代王爷苦心经营,算起来他们盘踞在江南已经有百年的时间。又岂能让人随随便便查清楚?”
“是啊!”李钰点头,想起云启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轻笑道:“他本来就没怎么信任你。”他根本就从没相信过谁。
可笑的是自己还自以为是的把所谓的雄韬伟略嘚瑟给人家听。如今想来,自己说的那些所谓的‘家国天下’的大理想,不过是博人一笑罢了!
“公主,花爷。”窗外传来马午的声音。
“嗯?”李钰转身推开窗户,欠身问:“怎么了?”
马午上前来,低声说道:“刚接到西南边传来的消息,江南水师十万兵马进驻江州湖州,直逼大齐国都渝阳。”
“什么?!”李钰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十万水师直逼渝阳?!”
“本来十万水师对上齐皇帝并没有十成的胜算,但是现在西南缺粮,而齐有一半的兵马正在黄河北回鹘交兵,所以,这次吴襄面临的是灭顶之祸。”
花满楼喃喃的说道:“先是宁侯卫长卿撤出河套死守嘉兴,逼得吴襄不得不直接面对想要越河南下的回鹘人。然后又哄抬粮价,抢购储粮,逼得民心惶惶,然后再以大兵压境。三管齐下,吴襄怕是要完蛋了。”
“好精妙的计策。”李钰微微一笑,嘴角泛苦,“我们还有多久到通州?”
马午拱手回道:“回公主,最多还有两天的路程。”
“能不能再快点?我想尽快上岸。”李钰皱眉道。
“是,属下去吩咐他们。”马午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李钰站在榻上沉默了许久,忽然回头对花满楼说道:“花爷,东陵王现在在哪里?”
“在他自己的舱室吧?这几天公主不理他,他也极少出来走动。一直躲在舱室里看书。”花满楼说完,愣了一下,又道:“公主,是想要见王爷?”
“事情到了这一步,躲避是没用的了。”李钰缓缓地坐下来,一脸的肃然。
花满楼点了点头,又犹豫着笑道:“其实抛开这些家国政事,公主真的应该跟东陵王好好地相处。东陵王对公主……算是一片痴心。”
李钰忽然笑了,她盯着花满楼看了一会儿,才叹道:“花爷,你真的很适合做特工。只是我搞不懂你为什么一直不是个优秀的特工。”
“什么……特工?”花满楼不解的看着李钰。
“哈哈……”李钰终于开心的笑了,“好啦,替我去请东陵王过来……算了,还是我换身衣裳过去吧。”
“那属下先退了。”花满楼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李钰敲开云启的舱室门时,西月刚好端了两样点心过来,看见门口的李钰,西月笑道:“公主过来了?王爷在里面看书呢,请进呀。”说着,她上前去替李钰推开了舱门。
云启靠在窗前的榻上看书,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原本冷清的目光渐渐地暖了。细细长长的凤眼,眼瞳犹如一潭潋滟的湖水,温润清澈又深不见底。
“王爷,公主来了。”西月高兴地把点心放在矮桌上,又转身对李钰说道:“公主快请坐,奴婢去给你沏茶来。”
“好。”李钰站在矮榻跟前,微笑着点了点头。
西月福身退了下去,李钰转头看向云启。云启轻笑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
李钰转身过去在云启身边坐下来,侧脸看着他的眼睛,平静的说道:“王爷,我们谈谈。”
云启平静的看了她一会儿,方侧了侧身,和李钰对面而坐,轻笑道:“好。”
“王爷,你会在江南称帝吗?”李钰沉思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云启显然对她的直接没什么准备,先是愣了一会儿,方轻笑道:“坦白的说,我不知道。”
“十万雄兵压在西南大齐的边境上,难道王爷不是要雄霸清江以南的大好河山?如果甩开江北这个烂包袱,江南可是一片锦绣山河。”李钰看着云启的眼睛,缓缓地说道。
“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说不定我刚把西南打下来,你父亲就派人占了江南六省。到那时,恐怕我也只能蜗居在西南那片山林里了。”云启淡淡的笑道。
“你以为我父亲会与你为敌?”李钰蹙眉问。
“你父亲为什么不会以我为敌?我不是云越,他怎么可能不防着我。”云启轻笑着,直视着李钰。
李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不是三岁的小孩,自然知道云启这话的意思,也知道她爹对云启绝对称不上信任。不过她一直以为,只要她喜欢云启云启也喜欢她,他们两个坚持在一起的话,她爹就会成全他们。
可此时,被云启一问,李钰一下子迷茫了。
最深不可测的,是帝王心啊!
虽然老爹登基为帝之后对自己依然宠爱,但对别人,或者说别人对他,可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别人不说,单说师傅,现在见了他也是一副恭敬的样子,张口‘陛下’闭口‘万岁’的,在不像之前那样可以随便拌嘴吵架,两个人两个人更不会互相指着鼻子骂来骂去的了。
一直以来,自己都太想当然了,太自以为是了!李钰默默地骂自己愚蠢,真该好好地反省一下了!
“你知道,越儿在靖安王府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云启轻声问。
“他……过的应该还可以吧?有元宝陪着他,而且,皇后娘娘也答应我好好地照顾他了。”李钰纳闷的看着云启。
云启嘲讽的笑了笑,没再多说。
“怎么了?”李钰急了,“你有话不能直说吗?”
“我不好说,过两天回了帝都,你自己去看。”云启说着,轻声的叹了口气,“悄悄地去看,看云越每天都在做什么。”
李钰看着他认真而嘲讽的表情,忍不住心里窝火,皱眉道:“我一直敞开心扉对你,换来的却只是你的含糊其辞。好吧,是我自作多情了。”说完,她冷着脸起身要走。
“钰!”云启抬手抓住了李钰的手腕,低低的叹了口气,“有些事情我不说,不是我不想,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说。”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李钰好笑的看着他,“哦,你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因为你不知道如何取舍,对吧?”
云启沉默不语,却攥着李钰的手不放开。
李钰也不再挣脱,只顺着他的力道往云启的面前靠了靠,微笑着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问:“舍不得江山,也舍不得美人,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取舍?”
云启被她问的不知该怎么说,又觉得她近在咫尺,连吐出的气息都带着自己配置的丸药的味道,淡淡的,带着一点微苦,却是那样的熟悉。
他的手不自觉得放开她的手腕,轻轻地落在她的耳侧,低低的叹了口气,温润的眸子手腕忽然用力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低头吻了上去。
李钰想挣扎,无奈她中毒这些日子以来先是三日昏迷,之后也只吃点汤汤水水的,身体虚弱根本没有什么力气,又被他吻得五迷六道的不知道今夕何夕,等他放开了,她也只有靠在他怀里喘气的份儿了。
云启低头看着怀中的姑娘,绯红的颊,勾魂的眼,樱红的唇,白玉似的肌肤细嫩红润,柔软的娇躯,纤细的柳腰,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衬着温柔美丽的眼睛,竟是无比诱人。
江山和美人,我都要。他微笑着看着她,目光潋滟如九天云霞下的波涛,表面平静温和,实则暗涛汹涌。
这平和而又危险的目光也正深深地吸引着李钰。
她其实是个天生的冒险家。喜欢绝处逢生的喜悦,喜欢钢丝上舞蹈的刺激。
于是她缓缓地伸出手臂攀上他的脖颈,仰起头狠狠地吻了回去。
云启先是一怔,然也只是短暂的片刻,随后便热切的回应着她,逐渐占据主动。李钰不满的推开他,皱眉撅嘴,老大不乐意。
“怎么了?”他的声音晦涩黯哑,修长的手指在她的唇上轻轻地揉过。
“你欺负人啊。”李钰撇开脸,躲开云启的手指。
“我也只能趁这个时候欺负欺负你。”云启笑了。
李钰也笑,坦坦然然的靠在他的怀里,笑够了又长叹一声,问道:“你说你不知道该如何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在江山和美人之间难做抉择?”
云启对她在这个时候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而愕然。
“我是不是该高兴呢?你居然把我和你的宏图大志放在一起,左右摇摆不知如何选择?”李钰坐直了身子,看着云启的眼睛,反问。
“我不想做什么选择。”云启伸手把李钰搂进怀里,轻轻地拢着她耳边的碎发,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要把我想要的都握在手里。
连个人莫名其妙的和好,让船上紧张的气氛缓解了不少。
两日后船队驶入通州码头,皇上早就接到消息,派了官员,车队,和羽林郎前来迎接。
通州码头上旌旗招展,护卫林立,被皇上派来迎接的何玉简和胡宗瑞以及十几名属官早在的恭候在码头等着公主殿下。李钰和云启肩并肩从船上走下来,何玉简和胡宗瑞等一起躬身参拜:“下官恭迎公主殿下回京!”
李钰微笑着朝着众人抬了抬手:“诸位请起。”
“谢公主殿下!”众人齐刷刷的站起来。
何玉简上前两步,拱手笑道:“陛下知道公主回来,高兴地一晚上都合不上嘴,一连吩咐臣等连夜赶往码头,恭迎公主。”
李钰微笑道:“父皇厚爱,诸位大人也辛苦了。”
“公主殿下为了我们这些人远走东陵,与人周旋,才是辛苦了!公主殿下,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剩下的事情有下官等料理,公主赶紧的回宫去见陛下吧,陛下想公主想的都吃不下饭去了。”何玉简笑眯眯的说道。
“好啊,这里就有劳你们了。”李钰笑着往身后看了看,又朝着樱井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然后像何玉简介绍到:“这位是樱井先生,是我们大周的客人。你们要好好招待,回头陪着他在码头各处转转,等回了京都,我再请父皇设宴招待樱井先生。”
“是。”何玉简拱手应道。
李钰又看了一眼花满楼,吩咐道:“把盛兴然和许华舟带上,先关到镇抚司的牢狱里去,等我缓过这把劲儿来再去招呼二位贵客。”
“是。”花满楼拱手应了一声,回头跟龙辰和马午使了个眼色。
“好啦,王爷,走吧。”李钰朝着云启摆了摆头。
“哦,王爷,请。”何玉简赶紧的朝着东陵王笑着拱手。
云启笑着点了点头,随着李钰,跟她上了一辆马车,留下身后何玉简等人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何玉简一把拉住韩胄,低声问,“公主怎么跟他那么好了?!”
韩胄臭着一张脸,甩手道:“你自己没长眼啊?就你看见的那么回事。”
“你们……你们跟着是干嘛的!”何玉简怒道,“你不知道陛下的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