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杀了那么多人。以后请让他们跟着你,他们只想替家人报仇……”
“除了那名倭国商人,你还杀了哪些人?”谢三打断了林捕头,目光落在他的右手。
“我自己都记不清了。”林捕头摇头,“三年前,我把任满离开的县令杀了,事后我装模作样,陪着京城来的衙差四处寻找;水汀本该流放西北的,我把她抓了,严刑拷问……”
“是你把水汀抓了?”谢三诧异万分。
林捕头没有回应,接着说道:“杀害冯骥阳手下的凶手,我随着你们一起追缉,其实我才是真凶。不要说你们,就是死的那几个人,一见是我,压根没有防备。我从他们背后,一刀就结果了他们。”
谢三惊愕得说不出话。他一直以为那几个人是被灭口的。他愣了许久才问:“你为什么要先一步杀了他们?”
“我当时想着,他们里通倭贼,全都该死,后来才意识到,整件事远比我想得复杂。他们死了,就等于线索断了。可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死了,说什么都太迟了。”林捕头的语气难掩懊恼意味。
谢三仔细回想过去的那些事情,急切地追问:“除了他们,还有其他特别的人吗?虽然林地中的尸体都被取了出来,但尸首已经腐烂,实难辨认身份。”
“特别的人?”林捕头喃喃,“死在我手上的人,不是犯了法,就是与倭贼有关联。我说不知道有多少人是无辜的,只是他们罪不至死罢了。”
“这么说来,你觉得谢正辉一定与倭贼有关?”
正文 第255章 谈条件
林捕头的杀人自述让谢三震惊万分,可更让他惊愕的是他对谢正辉等人的怀疑。随着林捕头把过去的种种逐一坦诚,谢三觉得他眼前的迷雾慢慢散开了,他似乎窥见了整件事的原貌,而唯一让他不解的事,十年前太子谋反案中的沈经纶,他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谢三恨不得亲自回京询问永安侯,但眼下的江南正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赵翼随时会有下一步行动,他不能在这时离开。
谢三一直在医馆呆到傍晚时分才离开。临行前他告诉林捕头,他从一开始就觉得他是好捕快,而林捕头曾经的遭遇,让他没有资格批判他的人生,谴责他的选择。
谢三说的是真心话。他见过在战场上杀红了眼的士兵,失去理性的人类其实和野兽差不多,这就是他不喜欢战争的原因。杀戮会让人类失去人性。
夜幕下,谢三信步走在街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看一眼何欢,即便他知道,她压根不可能理解,什么是战争的残酷,他也很想看一眼她的笑脸,然后轻描淡写地告诉她,不久的将来,可能真的要打仗了,而他能做的事,仅仅是将百姓的伤亡降到最低。
谢三漫无目的地走着,远远望着何家的方向。他想不透沈经纶,也不明白何欢对他的执着。幸好林曦言过世已经过了百日,沈经纶无论是想纳妾还是娶妻,都得再等五个月。
想到这,谢三不免对何欢心生怨念。她那么爱他,却口是心非,非要选择沈经纶。将来,等他娶了她,一定得和她算一算今天的“帐”,让她清楚明白地知道,他有多少次望着她家的方向,却见不到她的人。
忽然间,谢三隐约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他全身紧绷,正欲四处查看,就见不远处的暗巷中走出两个窈窕的身影。
“谢三爷。”吕八娘笑意盈盈,身后仅跟着早春一人。她赞叹道:“你的动作真快,你是从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谢三没有诧异,反问道:“陵城吕家的人已经到沈家了吗?”
“前一**跟我去茶楼,是为了试探我?”吕八娘再问。
“我想,你假冒吕八娘,应该不是为了吕家的房产田舍吧?”谢三不答反问。
吕八娘上前一步,轻笑道:“如果我说,我是为了你,你相信吗?”
“为了我的什么?”谢三不解。忽然间,他想起吕八娘衣衫褴褛扑向自己的情景,还有她孱弱地倒在地上的画面。当时他只觉得不耐烦,这一刻心中立马涌上一阵恶心,仿佛自己被她玷污了。
他的教养令他不至于说出刻薄的话,只是冷声问:“陵城吕家,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那是你第一次见到我,却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吕八娘轻叹一口气,“其实以前我只是远远看过你,毕竟无论在西北,还是在京城,你都太耀眼了,而我,我终究是见不得光的存在。不过我倒是听过你的不少传闻……”
“够了!”谢三皱眉,“你深夜找我,应该不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吧?”他思量着是否将她一举擒下,再慢慢审问。
吕八娘仿佛知他所想,忽然间拍了拍手掌。谢三只听“啪”一声,一支铁箭直直射在他脚边。他抬头看去,隐约看到屋顶的人影,至少有四五支箭头对着他。
谢三愤怒,却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沉声问:“你到底是谁?沈经纶知道,是你在他的庄子外杀了吕家那对夫妻吗?”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吕八娘有峙无恐地靠近谢三。谢三这才看清楚,她穿着夜行者,戴着面纱。她在距离他三尺远的地方站定,当着他的面摘下帷帽,抬头注视他,眼神仿佛在问:我的容貌,并不比何欢差吧?
谢三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吕八娘。他错看了她,那沈经纶?他一字一顿问:“你杀了那对夫妻,仅仅为了不让他们发现,你不是吕八娘?”
“你三番两次这般痴痴望着何家的方向,你到底喜欢何欢什么?”吕八娘摇头,“我不喜欢你这样。你是做大事的人,而她,充其量不过是供主子逗乐的小猫小狗。”
谢三忍住愤怒,压着声音说:“你这般东拉西扯,我们到天亮都谈不出结果,不如直话直说,你想怎么样?”
吕八娘仿佛没听到他的提议,一径陈述:“今晚其实我压根不必现身。你找吕家的人辨认我的身份,我有很多方法骗过你,比如收买他们,再比如,杀了他们。”她在谢三面前转了一个身,黑色夜行衣把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衬托得愈加惹火。她“咯咯”轻笑,娇声说:“沈家的人不知道我出门了,只当我身体不舒服,早早歇下了,所以你找来的人,尚未见到我。”
“你在告诉我,沈经纶不知道你是假冒的吗?”谢三对这事持保留态度,对吕八娘的身份愈加好奇。他从不与老弱妇孺动手,不过他也没什么怜香惜玉的情怀。对他而言,吕八娘不是娇滴滴的美人,而是敌人。若不是墙头有弓箭手对他,他一定会亲手擒下她。
吕八娘依旧没有回答谢三的问题。夜很深,她很想上前两步看清楚他,可是她不敢动。她相信,只要有机会,谢三会不客气地挟持她,甚至对她逼供。
“谢三爷,其实我不该喜欢你的,就像你不该喜欢何欢一般。你明明知道,娶了何欢,与你,与永安侯府没有半点好处。你不该是感情用事的人。”
“你到底想怎么样?”谢三没有掩饰语气中的不耐烦。
吕八娘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怎么,你在害怕?”谢三上前半步。
“嘭!”
又一支铁箭射在谢三的脚边,他微微一怔,不得不站在原地。
吕八娘娇笑,仰头凝视谢三。她不是害怕,而是紧张。她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嫁给沈经纶,特别是在她知道,他迎娶了林曦言之后。之后她又发现他居然杀了林曦言,她更不愿与这样的男人成亲,哪怕是假成亲,她也不愿意,可很多事不是她可以控制的。
今晚,她无论如何都得说服谢三,可是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她忽然没了信心。
“谢三爷,对你而言,江南千千万万的百姓,与何大小姐相比,孰轻孰重?”
“难道你想告诉我,只要我娶了你,所谓的‘海盗’就会彻底消失?”谢三嗤笑,“即便是倭国公主,也没有这个能力,更何况你压根不是!”
吕八娘的表情顿时有些难看,冷声说:“我只是问你,孰轻孰重。”
“我没必要回答你。”谢三摇头。其实他压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毕竟何欢只是平凡的小女人,不可能与复杂的事扯上关系,不需要他做出抉择。这般想着,他愈加觉得选择何欢才是对的。唯有娶她,他才会知道什么是世上最普通的夫妻。
吕八娘看不清谢三的表情,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他的目光从始至终没有落在她身上。她心中的无名怒火蹭蹭往上窜,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杀了何欢!
沉默中,谢三悄然抬头看去。吕八娘不会杀她,如果他劫持她,他脱身的概率有多高?他暗暗评估,又情不自禁往何家的方向看一眼。一旦他脱身了,吕八娘会不会对何欢不利?
有了这层担忧,他不敢冒然动手,遂对着吕八娘说:“我不知道你和倭国,或者和赵翼有什么关系,但你心中应该很清楚,我与皇上一块长大,若是我能背叛他,指不定哪天也会背叛你们。将来无论结局如何,我和你都是绝无可能的!”
“这可不一定!”吕八娘像是突然醒悟了一般,高兴地问:“你的意思,若是为了化干戈为玉帛,你是愿意娶我的?”
谢三愣住了。世上不乏公主和亲的事,可他又不是公主……难道她真是倭国的皇室?他眯起眼睛打量吕八娘,马上否定了这个猜测。虽然倭国皇帝与中土颇有渊源,但据他所知,倭国并没有吕八娘这个年纪的公主,就是皇亲之中,也没有年纪相符的女人。至于先太子一脉,长子赵翼今年差不多二十七八岁,他不可能有十七八岁的女儿,也没有这个年纪的妹妹。
想到这,谢三放弃了拼死生擒吕八娘的念头,毕竟他若是受伤了,何欢又得哭了。
吕八娘不知谢三所想,自顾自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打仗,其实非到必要时候,谁都不喜欢动刀动枪……总之,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可以允许你留着何欢,但你若是敢宠妾灭妻,我就杀了她。”
谢三听她竟然以他的妻子自居,只觉得好笑,他甚至觉得,她是不是疯了?他轻咳一声,问道:“你要说的都说完了吗?要不要我送你回沈家?”
“你在试探我吗?”吕八娘笑靥如花,“你不问我,我到底是谁,沈经纶又知不知道我的身份?”
谢三刚想说,你会实话实说吗?就听“啊”一声尖叫,一名手持弓箭的黑衣人突然从墙头跌落,胸口插着一柄羽箭。
正文 第256章 殿下
不要说是谢三,就是吕八娘也没料到这样的变故。随着早春的一声:“保护小姐!”吕八娘带来的黑衣人与另一波黑衣人短兵相接,小巷中满是打斗声。
谢三心知早前的吕八娘一直提防着自己,可这会儿,她背对他,几乎把他护在身后,他一伸手就能钳制她。不过先不论他此举是否光明磊落,他想在两批人马夹攻之下挟持她离开,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谢三质问:“你到底是谁,他们为什么想杀你?”
他的声音惊醒了早春。她猛地转身,戒备地看着谢三,意图阻止他靠近吕八娘。
吕八娘回头看谢三一眼,说道:“是沈经纶想杀你!”话音刚落,她又补充:“男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
谢三轻皱眉头,想要上前迎战第二波黑衣人,却被早春拦住了。黑沉沉的夜,他看不到两边的战况,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他对吕八娘说:“不管怎么样,你先随我离开……”
“我不会跟你走,等着被你挟持。实话告诉你,就算你抓了我,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吕八娘一下点破了谢三的目的,又道:“沈经纶想杀的人是你。你走了,我自然就安全了。”
谢三从不是临阵退缩的人,可他与吕八娘并非战友,再说她说得没错,若他才是目标,他离开了,双方自然会停手。他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吕八娘在早春的护卫下,冷眼看着人影在黑夜中晃动,不断有人应声倒下,地上时不时传来呻吟声。片刻,她大喝一声:“谢三已经走了。”打斗声立马弱了,吕八娘扬声吩咐早春:“把火舌点着吧。”
在火舌忽明忽暗的光线中,吕八娘高声说:“出来吧,我们又不是仇敌。何必闹得两败俱伤。”
随着她的话音,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点着火把!”陌生男子的嗓音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清晰。”噗!”明亮的火把在男子身后亮起,把他白皙的脸庞映衬得绯红一片。
“羽公子,你竟然仍旧在城内。你不知道吗?林捕头正全城搜捕你。”吕八娘嘴上这么说。语气却不带丝毫惊讶,仿佛她一早知道,来人是他。
羽公子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模样,华服翩翩,俊朗飘逸,颇有几分沈经纶的神采。他信步走向吕八娘,不疾不徐地说:“殿下,如今战事一触即发,请容我护送您回国。若是您有什么闪失,在下无法交差。”他说得客气。可那态度,仿佛若是吕八娘说出拒绝之言,他一定会命手下将她一举擒下。
吕八娘并不在乎男人的态度,却因他那声“殿下”变了脸。如果她是名正言顺的“殿下”,怎么会在中原流连。有家归不得。如果她是正经的“殿下”,哪里会这般受气,甚至不敢接谢三的话。以前她觉得父亲还是疼她的,可他坚持要她嫁给沈经纶,原来她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
吕八娘掩下怒气,对着羽公子说:“你以为把我送走,你就能擒杀谢三吗?”她轻蔑地浅笑。
羽公子“啪”一声打开扇子。轻轻扇了两下,笑道:“殿下,其实大家都是同一类人,否则这会儿谢三已经找上沈大爷了吧!”
吕八娘顿时恼羞成怒,转身而去。她才走了几步,突然转头朝何家的方向看去。嫉妒的火焰在她眼中燃烧。就在刚才,她不得不提防谢三,谢三也的确动过挟持她的念头。可是他对何欢呢?她的确亲口承诺他,允许他把何欢当成小猫小狗,养在身边宠着。可那又如何?此时此刻,想把何欢除之而后快的人又岂止她一个。
羽公子仿佛一早洞悉吕八娘的心思,意味深长地说:“沈大爷派人守着何家,可不仅仅是阻止何小姐与谢三见面。”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