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寒说道:“如此,也算是过错相抵了。但你们可以放心,我素来不会说人是非。”
姜寒对关文和关武点了点头,李欣轻声道了一句:“谢过姜师傅。”
姜寒微微颔首,移开长凳走出了堂屋。
过得一小会儿,李欣隐约听到阿妹问:“姜师傅还没睡?”
“起来喝了杯水。”
随后阿妹便走到了堂屋这边儿来,立在门槛后面问:“大哥,二哥,你们怎么还没休息?”说着便打了个哈欠,阿妹掩唇道:“方才姜师傅起来喝了水都又去睡了,你们也别熬着了。”
李欣笑着应了声:“阿妹想睡就回去睡吧,我们一会儿就去休息了。”
阿妹点了点头,又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道:“那我去睡了……”
等阿妹走后,关文四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关武开口道:“大哥,这咋办?姜师傅会不会把事儿说出去?”
“你以为姜师傅是个碎嘴的人?”杏儿瞪了他一眼:“姜师傅从来就不多话,况且他还亲自跟我们说了,他素来不会说人是非的。”
关武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
“我倒是觉得姜师傅不会把事情说出去。”李欣想了想道:“这些日子他在这边儿上工,为人如何想来大家都清楚的。这样冷冰冰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怎么可能和人嚼舌根子?”
“我想也是。”关文苦笑了下:“嘴长在别人脸上,他说或是不说,我们又哪能控制得住?”关文道:“只是希望他能三缄其口,当做不知道此事吧。”
说了一晚上杏儿也很是疲累了,关武扶着她从小径回了他们的屋,李欣和关文也回房去睡觉。
李欣已经有些困了,关文却仍旧是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个来回之后,关文突然伸手将李欣搂在了怀里。
如今正是盛夏时节, ,晚间睡觉也是闷热无比的。虽然下边儿垫的是竹子做的凉席,略有些冰凉,但仍旧是让人酷暑难耐,睡下去总会起汗。关文这般抱着李欣,她纵使身体寒凉,可也觉得像是有火炉贴着,很是炙热。
李欣翻了身,手抵在他前胸,微微抬头对他说:“阿文,睡不着?”
关文点了点头,轻声回道:“是,睡不着。”他轻叹了一声:“欣儿,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李欣抿了抿唇,道:“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关文似是懊恼自己,语调中有对着李欣毫不掩饰的脆弱:“我很矛盾……”
李欣自然知道,他很矛盾。这件事情太过复杂,姜寒说得没错,牵一发而动全身,真要是揭发出来,关止承和安家小姐的事,安老爷死的事,一一给罗列了清楚,想必不但会对沈安两家造成影响,受到的最大的影响莫过于那两人。
安家小姐这辈子便算是毁了,关止承又何尝不是?
如今尚未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安老爷是安家小姐所害,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关止承是教唆犯,可一切矛头都指向二人,关文的怀疑达到了顶点,差不多算是认定了是关止承犯下的这孽事……
揭发,关止承这一辈子就完了。不揭发,关文良心势必不安。
亲手扼杀自己亲人的未来或者生命,谁能做得到这样的大义灭亲?关文也不过是个普通人,那关止承,还是他从小给予了厚望的幼弟!
即使觉得肌肤相处间有黏糊糊的感觉,李欣还是伸手搂住了关文的背,轻轻地拍击着他,就好像哄扬儿睡觉的时候一样,一边轻拍一边在他耳边呢喃:“阿文,没事的,没事……”
她拍着拍着,自己却不自觉地停下了动作,鬓角微湿地睡着了。
关文却是整宿失眠,知道李欣睡着了,他也不妄动,仍旧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势,一条薄棉毯盖在他们肚腹上边,免得肚子受凉。
关文轻轻拉了拉薄棉毯,伸手轻轻拭去李欣额头上的汗水,良久,沉重地叹了口气。
第二日一大早,关文便去冲了个澡,洗去了一晚上的疲惫,打算去镇上,探听探听沈安两家的反应。
第四百三十九章 而动全身
这本就是李欣提议的,她自然也只能帮关文准备了套衣裳,叮嘱他说:“你别心焦,就找人问问好了。也不一定能听到多大的消息,宅门之中的事情,毕竟是不大容易外传的。”
关文去也不过是打听安家小姐的一些事情,李欣对此并不抱多大的希望。安家小姐不管怎样也已经是沈家的四太太了,沈家内宅一向是沈夫人来把持的,沈夫人治下极严,想来也不会允许安小姐这个“儿媳妇儿”出什么纰漏。
安小姐毕竟还只是新妇。
关文点了点头,李欣略微有些担忧地道:“你一向挺沉得住气的,千万别冲动,找你四弟让他也给出出主意。他一向脑子活络些,看事情的角度也许跟你的不一样,能有其他的想法或者建议也说不一定。况且这件事情他也是从头就知道的,上去你去镇上打听安家老爷的死这事儿,他显然也察觉出了端倪的,也用不着瞒他。”
关文低叹一声:“四弟是知道的。”
李欣颔首道:“那就好,你们三兄弟最好心里都有个数,要是一概不知,终究是不好。”
李欣拿了点儿碎银给关文,说:“出门在外处处都要用钱,四弟四弟妹这会儿的条件也不好,我们稍微富裕些,不在乎这点儿银两,遇上要花钱的地方还是要花。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要是什么都他们掏钱,四弟他们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必是不会高兴的。”
李欣点头:“我知道。”
交代一番后关文便往镇上去了。扬儿站在坡口被李欣牵着,嘟着嘴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说:“爹又出去了。”
“扬儿想爹吗?”
“想啊。”扬儿点点头:“娘,最近爹都不高兴。”
李欣身形一顿,扬儿接着说:“康弟弟也说。他爹最近也不高兴。”扬儿仰头问她:“娘,是不是爹跟二叔吵架了?”
李欣哭笑不得:“你听见你爹跟你二叔吵架了吗?”
“没……”扬儿摇头,眨了眨眼睛:“可他们都不高兴。那就是都生气了。”
“爹是为别的事生气,不可以胡乱编排爹跟二叔,知不知道?”李欣蹲下身摸摸扬儿的头:“爹跟二叔是亲兄弟,他们关系很好,扬儿这样说,你爹和二叔会伤心的。”
“不伤心不伤心。”扬儿赶紧摆手说道:“爹和二叔很好很好的!”
“这就对了。”
李欣笑了笑,摸摸扬儿的头。“扬儿也要学爹一样,要跟你康弟弟好好相处。你们可是如今家里的最大的兄弟俩呢。”
扬儿顿时笑起来,挺了挺小胸脯:“扬儿对康弟弟一向很好的!”
“扬儿真乖。”
李欣站起身,拍拍扬儿的小肩膀让他去玩儿,并告诉他。玩儿过了以后就该去描红练字了。
扬儿点了头,却是顿在了地上一会儿,却又仰起头问李欣:“娘,你说爹跟二叔和亲兄弟,他们关系很好,是吗?”
李欣点点头,一头雾水:“是啊。”
“可是……”扬儿小眉头拧了起来,似是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苦恼地问李欣:“我怎么觉得不是的呢?我有二叔。有三姑,有四叔,有五姑,还有七小姑……剩了个六呢?我知道是有六叔的,他不乖……”
扬儿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形容:“他骂娘。还凶我跟康弟弟,爹不喜欢他……”
李欣表情微凝,半晌后才又蹲下身认真地对扬儿说:“那是因为,扬儿的六叔不乖,不听扬儿的爹的话,所以扬儿的爹跟他不怎么来往。”
“那爹不关心他吗?”扬儿清亮的眼睛望着李欣,黑黢黢的眼瞳直望进了李欣的心里。
李欣想了下措辞才道:“爹也关心他的,只是他太伤了爹的心了,所以爹跟他不亲近。”李欣点了下扬儿的小鼻子说:“所以,扬儿不可以伤了爹的心,知不知道?”
扬儿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搂住了李欣的脖子,小小声地说:“娘,那要是以后我的弟弟不乖,我也学爹那样,只默默关心他,不跟他亲近,好不好?”
李欣顿时笑了起来,刮了下他的小鼻子说:“胡说八道,扬儿要是知道弟弟不乖,当然要端出哥哥的架子教训他啊。你爹跟你六叔不亲近,是因为你六叔伤了你爹的心。小的时候,你爹跟六叔也是很亲近的。”
“那六叔怎么伤了爹的心呢?”扬儿好奇地发问。
李欣顿时觉得自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李欣回扬儿道:“六叔不听话,做了很多错事,你爹骂他打他他仍旧不知错,不悔改,你爹自然就伤心了。”
说着李欣摸了摸扬儿的头,语重心长地说:“扬儿一定不能学你六叔那样,扬儿要做个光明磊落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知不知道?”
“知道!”
扬儿立马大声地回了一句,兴致高昂地说:“扬儿要当个男子汉,扬儿这就去描红!”
扬儿扬着声喊着小康,两个小人儿凑到了一起咚咚咚地往阁楼上爬去。
李欣舒了口气,走向菜地那边儿方向,却见姜寒也和顾家一个汉子走了过来,两个人真说着什么,应该是商量着具体的事项。
见到李欣,顾家汉子顿时扬声笑道:“关家嫂子,忙着呢?”
李欣笑应了一声,看向姜寒。
姜寒只是对着她轻轻点了点头,权当是打了招呼,继续跟那顾家汉子说起话来。
李欣走向菜地。
她相信姜寒会守口如瓶。这样一个人的处世准则想必是尽可能希望交际简单,不然的话,他何必不与主家打好关系,希冀主家能再一次请他,或者是能给他介绍一些活计?或许大家都觉得他是得过且过,没工开的时候就去喝酒买醉,有工开的时候认认真真几乎是刻板地严格要求,只为了赚取主家给的那些工钱。但是李欣却觉得,他是一个有浪漫主义细胞之人,他不是得过且过,而是及时行乐。
但是他的浪漫主义里面却又包含了一些现实主义的色彩。比如说他昨晚上对关文说的那番话。他建议关文学安家人,三缄其口,将这件事情就此揭过。关文照做的话,势必会少了很多麻烦,但是这些麻烦对于姜寒来说,却是与他丝毫没有干系的。他完全可以不用这般建议关文。但是他这般建议了,这就说明,他是真的觉得这样做最好,审时度势,从大局出发,从全局考虑。
从另一种方面来说,这也是一种对生活的妥协。
想着想着思绪就有些飘远了。李欣摘了好些苦瓜,提着菜筐回到堂屋,拿了刀把苦瓜剖成两半,然后挖掉苦瓜里面的籽瓤。
正做着事儿,阿妹走了进来,对她说道:“大嫂,我刚才算了算日子,上次你不是提过,亲家母那边儿一个月后要起屋子的吗?我算了算,好像时间差不多要挨到那儿去了。”
李欣“啊”地一声,看向阿妹:“我差点儿忘了。”
阿妹笑着说:“大嫂每日都那么忙,自然记不住那么多事儿。哦对了。”
阿妹又拍了下脑门儿,说;“还有,亲家奶奶是不是没做大寿?时间好像过了。”
李欣又“啊”了一声,阿妹眨了眨眼:“怎么,大嫂你还不知道?”
“我……我没注意。”李欣隐约记得她大伯最后还是死犟着说要给阿嬷做寿的,这时间都过了,没有来通知,是不是后来还是没做?
阿妹说道:“我寻思着,虽然亲家奶奶没做寿,可我们总还得去随一份礼吧?就怕大嫂你这段时间忙慌慌的,把事儿都给忘了。”
李欣想了想道:“还是算了,你这隔得远着呢。再说没做寿,也找不着什么由头去送礼。”顿了顿李欣说:“反正我那阿嬷也从没把我当一回事儿,我跟她不怎么亲。”
阿妹犹疑了下:“但是老太太寿辰,大嫂你也没回去……这都错过了……”
“错过了便错过了吧,今年不成不还有明年吗?”
阿妹想想点了点头,“不过倒也奇怪,我们这边儿隔得挺近的,亲家奶奶生辰天儿,一大家子总要聚一起吃个饭什么的吧,怎么姻伯他们都没让人给大嫂捎个口信让你去吃饭什么的,莫不是想着这事儿大嫂你知道的,可没想到大嫂忙得忘了这事儿……”
李欣摇了摇头:“没事儿,时间既然都已经过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处。”
李欣偏头拿肩头蹭了蹭自己的鼻子,笑道:“好了,我这儿还忙着呢,我娘家的事儿你不用替我多操心什么。”说着却是打趣道:“阿妹现在越来越思虑周全了,嗯,不错,看来以后做了人家媳妇儿,势必能把自己相公的事儿安排地井井有条。”
阿妹顿时羞红了脸,嗔笑道:“大嫂,你又打趣人。”
说着便出了堂屋。
李欣笑了笑,等阿妹走远了,笑容才淡了下来。想起方才阿妹说的,她也在心里盘算了会儿,老太太的寿辰日子的确是已经过了,过了两日了。
没做寿,也没通知她其他的事,会不会娘家那边儿在老太太寿辰这件事情上又起了冲突?或者是大伯恼怒了她娘,让二房不去吃饭,所以她娘乐得不去送银子,也就没有通知她?
第四百四十章 柳烟阁(上)
想不明白的事情李欣便也不想了。
不过从她阿嬷的事儿上,李欣又想起上次她大伯娘嘱咐她的,让她在这荷花村看看,有没有适合她那个堂弟李铁的姑娘。又从相看姑娘这件事儿上,想到了她曾经应承过关氏,会帮大表弟相看相看姑娘的话。
因为阿秀与冯德发的亲事儿算是板上钉了钉,关氏也无可奈何。自从赵昌会在福满楼开始发迹了以后,想必一直就想着和阿秀能终成眷属,全副心思就扑在了阿秀身上,没有对其他姑娘上心。如今他的亲事儿也是关氏最为头疼的事情。
李欣叹了口气,把盆端了起来放到了外边儿,舀了水洗干净了以后切成小段条的样子搁在筲箕里。
屋北边儿的工程仍旧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姜寒做人极为认真负责,就算跟顾家汉子差点起了摩擦,在上工的时候发现哪儿不妥当不对的,仍然会大声地吼骂直接负责那处活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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