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答了一句,拍了拍关武的肩,跟他一起到了院门出,这才低声说:“大哥脸色不好,刚才是从公爹那边回来的,阿妹也是从那边回来的,你别多嘴问。”
关武鼓了鼓眼,到底念着去叫冯德发的事儿,嘀咕了一句“爹又出幺蛾子”,便上坡去石头地了。
杏儿和李欣在灶间忙活起来,杏儿早前就做到了一半,也没什么太大的事儿需要忙活的。李欣烧了热水洗净了腊肉再放到锅里煮,端来的鸡汤则倒进锅里炖制。
阿妹坐在灶膛前边儿,抽噎了一下看向李欣,说:“大嫂,我……”
李欣笑了下,打断她欲言又止的话说:“事儿还忙着,先不说这些。等吃过了再说。”
阿妹看得出来李欣有些不想多说话,便也怯怯地闭了嘴,不敢开口。
杏儿看了两人一眼,默默低了头去摆碗筷。
等关武回来。饭恰巧也端上了桌。
冯德发头上戴着顶帽子,伸手裹得严实,在院门口处脱了帽子和外衣裤,脸蛋还有些红扑扑的。
他才到荷花村来帮李欣养蜂便遇上了侯家的事儿,这会儿李欣看他也稍微有些别扭。冯德发倒是大大方方叫了一声“关大嫂”,李欣也不得不挂了笑脸应他一声。
因为冯德发还在孝期,身上穿的衣裳也都是深色的。以表庄重。人高马大的小伙子,品性什么的也不错。
李欣看着他就想起阿秀的亲事,端菜上桌的时候轻轻拉了杏儿问:“我不在的时候阿秀没回来?”
“没呢。”杏儿顿了下,说:“不过捎了东西来,还随了封信。你知道我大字不识几个,也不知道她说什么,信倒是我留着的,东西……”
杏儿低声说:“那会儿大哥在忙跟侯家交涉的事情。东西被公爹舀回去了,也就是这事儿让大哥发了火,当着全家人的面跟公爹说清楚的。”
李欣皱了下眉。问:“阿秀捎了什么东西回来?”
“一箱子东西,有些纸啊墨啊的,倒像是给扬儿带的。另外就是几张皮草子,摸着挺暖和的,还有便是一些北方的干果,杂货铺子里边儿才有卖的那种。”杏儿道:“公爹说纸墨给六弟用,皮草子保暖,他腿寒什么的,舀去敷敷,六弟身子要弱。舀了给他做身好衣裳。”
杏儿无奈地道:“我当时就跟公爹说,那是阿秀给大哥大嫂捎回来的,公爹就鼓眼瞪我,说闺女捎回来东西难不成还不是孝敬他的?”
杏儿摊了摊手:“他这样说,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扣着不给他。”
“舀去就舀去吧。眼皮子浅那样。”李欣轻笑一声:“也不知道这便宜占来有什么意思。”
“等大哥回来听说了这事儿以后,就上老屋去了,当着我们大家的面一点儿不给公爹面子。”
杏儿说着撞了撞李欣:“挺护着你来着……”
李欣笑了下,杏儿道:“估计也是被大哥气着了,大哥让他交那箱子东西出来,公爹愣是不交,说大哥一点不心疼他,他有老寒腿,这会儿被打了以后身体更弱,等这年冬天看着这皮草子可以保保暖还让大哥要搜刮了去什么的……最后把爷爷也惊动了出来,大哥才没再继续问着公爹要,怕让爷爷动了气。”
说到老关头李欣便立马问道:“爷爷还在老屋住着?”
“住着呢。”杏儿道:“公爹不让爷爷回来,说要孝顺爷爷什么的。这些日子爷爷一直待在老屋没出来过,听说你回了娘家,骂了公爹一顿,说要回这边来,被公爹要死要活地拦了。爷爷心也软,最后也没回来。”
李欣沉了沉眉眼,拍拍杏儿的手,说:“知道了。”
围了一桌吃饭,李欣没什么话,给扬儿和小康夹夹菜,再自己吃吃,也就差不多了。关文、关武和冯德发倒是聊了起来,也不过是养蜂的事儿,石头地的事儿,还有当初关文想的,在他的屋子和关武的屋子中间开一条道连起来的事情。说得倒还算起劲,起码一边吃一边聊,也没冷场。
吃过了饭关文一家就要回去了,阿妹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李欣后边儿。冯德发跟关文招呼了一下便往石头地那边去,说要歇个午觉再起来忙活。
扬儿跟小康凑一起说着话,李欣嘱咐了扬儿两句也不怎么管他。
男娃子不要管得太严实了,不然小娃子的乐趣就没了,李欣还是比较喜欢看扬儿笑起来的样子,眼睛弯弯的,十分可爱。
刚上了坡就有一个物体飞扑过来,李欣吓了一跳,踉跄地退后了两步,定睛一看,却是二黑。
好些日子没见二黑了,方才在家也没见着它,这会儿它倒是回家来了。
李欣伸手摸了摸二黑的头,比了比它身长,说:“好像又长长了些?”
关文道:“再长下去站起来有人那么高了。这到底是个什么狗?”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李欣蹲下身来揉了揉二黑的脑袋,它全身毛茸茸的,摸起来特别舒服。
二黑打了个响鼻,一只爪子乖乖地搭在李欣的膝盖上。李欣顿时笑了,夸了它一句,拍拍它的背部站了起来。
二黑跟在李欣边上,围着李欣转了两圈。
阿妹怯怯地喊道:“大嫂……”
李欣回头,笑道:“怎么了?”
“我……”
“阿妹回你屋去,大哥跟你大嫂有事儿说。”
关文突然插了一句,打断了阿妹的话。阿妹顿时眼睛红红的,沮丧地朝着她屋子走去,看那样子步子都迈得有些沉重。
“你说事儿就说事儿,用得着跟阿妹大小声的?”李欣说了一句,打头朝屋里走。
二黑从来不会进他们的房间,这回也是,见到李欣目标是它从来不去的地方,便乖乖地停住爪子,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的主人进去。
关文随后进来,关上了屋门。
“欣儿。”他叫了一声,坐到凳上说:“阿妹她……”
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开口,过了会儿关文才道:“我今儿才知道她舀家里的鸡炖汤,每隔一天就端到爹那边去。”
李欣淡淡地“哦”了声,似笑非笑地问他:“然后呢?你骂她了?不然她回来的时候怎么脸上都哭着的?”
关文顿了下,道:“我这段日子天天在外面跑,也没注意她的事情,我已经说了她了。”说着就叹了声说:“阿妹性子软和,爹说什么,只要是不过分的要求,大抵她都要照办。”
“几只鸡而已,我倒不至于为了这个就怨阿妹什么。”
李欣看了关文一眼:“你要担心我对她有意见,大可不必。”
关文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说着却又叹了一声,道:“算了,她也已经吸取教训了,想来以后也不会再信爹什么。”
这话倒是说得李欣有些好奇,问:“你去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阿妹哭还另有别的原因?
关文却不想让她多操心,说:“你也别管了,爹那边的事情我知道你听着也烦。”
这倒是,一提关明和关止承的名字李欣心里就不畅快。
她便也无意去打听,可是她不听,别人总会告诉她的。
下晌关文去石头地忙活清理石头,扬儿玩儿累了也回来午睡了,李欣正在理着她爹让关文捎回来的那些竹编织物,一样样分门别类地放着,阿妹倚在储物间门口叫道:“大嫂。”
李欣回头对她笑了笑,说:“这会儿正是困觉的时候,怎么不去歇会儿?”
才问了一句阿妹便流了眼泪珠子,委屈地不行,说:“大嫂,爹他怎么这样……”
李欣一愣,阿妹却抹了一把脸,说:“我还说他被人打了躺床上可怜,大哥他也不心疼心疼爹,好歹那是我们爹啊,可没想到爹他居然……”
阿妹抽噎了一声:“我还每隔一天炖鸡汤给爹喝,我都一口没吃……”
阿妹团突然“哇”一声哭起来:“大哥现在也不理我,大嫂也怪我了……”
李欣一愣,哭笑不得道:“我没怪你啊。”
“大嫂怪我我知道的,大嫂都不怎么跟我说话。”阿妹满脸是泪地看着李欣,说:“大嫂肯定对我失望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包不住火不
阿妹这样说倒是让李欣有些没辙了。
坦白说她听杏儿讲阿妹炖了鸡汤端去老屋那边,心里是有些不乐意的。但是对比关文起来,她还是比较能接受。毕竟阿妹又不更她过一辈子,她也犯不着就为了几只鸡去跟阿妹计较伤了感情。
阿妹对她也是尊着敬着的,小姑娘心善,关明又是她爹,她不可能就丢得开关明这个爹不理了——纵使关明对阿妹基本没尽到什么抚养义务。
孺慕之思,大抵就是如此。
而看阿妹这样的神情,李欣估计是阿妹知道关明那摊子破事儿了。
阿妹抽噎着说:“大哥找来的时候爹跟六哥正问我嫁妆的事儿,问我办得怎么样了,说今儿大嫂就要回来了,担心家里的钱肯定又会让大嫂揽了去,到时候扣着多余的不给我办……昨儿大哥走爹跟六哥就找过我了,让我去大哥屋里看看大嫂是不是把钱都捞走了,我没应,今天又问到我头上,我就不乐意听,才说了两句大哥就进了门来……”
阿妹顿时哭道:“爹背着娘……竟然做出那种事情,爹怎么能这样……”
阿妹语焉不详,哭哭啼啼地,李欣从她断断续续的解释中理出了点儿苗头。
合着那日她走的时候带了二十两银子的事情一直被关明记着,惦记这惦记那的,哄阿妹没哄成却被关文听见了。然后估计是关文和关明争执的时候这事儿被说了出来,阿妹自然也就听到了。当然阿妹炖鸡汤隔一日就送到老屋那边去的事情关文也知道了。
难怪关文脸色难看,阿妹哭得不行。
阿妹说:“我一直以为是我害了我娘的,爹不待见我,我也不怨他……可他要真对娘有那么深感情的,又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娘在地底下怕是也伤心得很……”
李欣拍了拍阿妹的背,想劝两句又不知道从何劝起。
关明做出那样的事儿来的确是有伤风化,但是她也不好多嘴说什么。一个是她真不乐意讲关明如何如何,最好两人就当做不认识。她不听他那些龌龊事儿,他也别拿事儿来烦她;二一个毕竟关明是长辈,没有晚辈背后说嘴长辈的道理,即使李欣再不待见关明。也无法更改关明是关文亲爹的事实。
好在关明几个儿女里边儿也就关止承跟他脾性相近些,其他的大概是比较像她那未曾谋面的婆母周氏吧。
阿妹哭得伏在李欣肩上,李欣只能轻拍着她肩哄着。起初那点儿对阿妹的不高兴也就消弭了。
到底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能苛责她什么?她十五六岁的时候还不是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阿妹这样也算不错了,好歹现在性子放开了些,没那么闭塞着的。又订了亲事。
也只盼着以后韦书生能对她好,若真能考取个举人什么的,到地方上任带了阿妹走,也避免了关明以后想歪心思打秋风之类的。那也就是阿妹的福气了。
阿妹哭了一通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住,想起自己是来找李欣认错的,忙不迭地擦了眼泪,抽抽噎噎地说;“大嫂,你别怪我啊……我。我给爹炖的鸡汤我有数个数的,我赶着做了针线还……”
阿妹抹了把脸,说:“我知道大嫂不喜欢白吃饭不干活的人。我不懒,一定把钱凑好了给大嫂……那些鸡本不该杀的……”
李欣笑了笑说:“你有这个心就好,也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以后尽心帮我养兔子喂鸡就好了,针线活计还是紧着你的嫁妆做,做多了伤眼睛,弯着腰低着头的,以后新娘子出嫁要是成了个弯腰驼背,那可就不漂亮了。”
阿妹“扑哧”笑了一声,李欣见她笑了这心也就放下来了,摸摸她头说:“去吧。我这还忙着呢,家里冷冷清清的,你要是闲着没事儿就帮着收拾收拾,也松乏松乏筋骨。”
阿妹赶紧答应一声,乐呵呵去办了。
李欣却是在心里嘀咕另一件事情。
到底是纸包不住火,关文跟关明在老屋争执。说的话还是被阿妹听到了。既然让阿妹知道了,当时又是在老屋说的……那这话别的人可有听到?
关全和关止承是知道这事的,不用多说,那么老关头和胡月英呢?
虽然李欣觉得关文应该有分寸,不会大张旗鼓地说这件事情,可是她也不知道阿妹是怎么知道这事的,是谁的言语中暴露了出来吗?
李欣便觉得自己有些矛盾。
一方面她想不透这些事情,又总想弄个明白;另一方面她又委实不想管这些事。
要说她是带着看热闹的心情来看待这些事情的,又并非那样。虽然她不想理会关明和关止承,但是这两个人关联的人也很多,关武夫妻、关全夫妻、阿秀、阿妹,甚至关文……这些人她也得打交道不是?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奈和不如意,可不还是得过下去?
李欣叹了一声,回屋收拾了一下,关文把那三十两银子就收在了搁在床上里侧那块横板上的木箱子里。
他也真敢放,要是关明真撺掇着阿妹来搜屋子,这三十两还能落到他手里?
进了关明口袋的钱财除非是老关头勒令他拿出来,否则还真不好拿出来。
过年杀猪得的钱关明至今没给他们,人家不拿出来她也没办法,这几个月那每月一百个钱的孝敬李欣就扣着不给,关明那也拿他们没辙。
至于阿秀捎回来的那一箱子东西……
李欣顿了顿。
拿回来还是不拿回来?
她也就思索了一下,然后把身上还揣着的五十两银票和十两银子放了进去。
比起银子来,银票显得更加脆弱些,放进去以后李欣又觉得有些不妥,自己去拆了一截布打算缝个布袋子装银票。
扬儿乖乖地睡在床上,李欣就坐在床沿边上做着针线。
刚把布袋子做好,外边儿好像就有些嘈杂,好像有人在说话。
李欣收好银票和银子,锁好箱子放回到横板上,看了看哼唧一声翻转了身子又睡过去的扬儿,这才悄声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一出去倒是让李欣有些愣住。
院子那儿站着的是胡月英,阿妹应该是早就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