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摆摆手说:“没事儿,再等会儿,应该回来了。”
关武才和关明大闹了一场,让关武回去要是那边真的有个什么情状,怕关武也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李欣想了想,让阿妹多照顾着扬儿吃饭。她自己随便扒了两口便下了坡,打算去老屋探一探究竟。
阿妹担忧地望了她一眼,李欣笑道:“没事儿。”
李欣什么也没带,光着手就去关家老屋了。关文恋家,走之前没有说不回来吃晚晌饭,那必是要回来的。错过饭点还没回来,一定是在老屋那边耽误了。
只是李欣也不觉得关明会留关文吃饭,就算留了。依着关文的性子应该也会推了赶紧赶回家来。所以李欣这才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事儿让关文耽误到现在。
走到老屋院子门口就听见猪叫的声音,关家老屋猪圈里边儿还养着两头猪,这个点儿应该是已经喂过猪了啊……
心里浮上更大的疑问。院门却没阖上,李欣敲了敲门,不一会儿倒是有人来开了门。
开门的是胡月英,脸上抹了灰,估计是刚从灶间出来。见到李欣倒也不意外,低声道:“大嫂来了?”
李欣点了点头,径直问道;“四弟妹,你大哥在这吧?”
胡月英微微颔了下首,道:“大嫂,公爹和大哥僵持着。这会儿你还是别进去了……”
说着也不由分说地将李欣拉了进门,掩上门后拽着李欣去了灶间。
老屋的灶间和堂屋是相连起来的,中间一条窄窄的过道,堂屋里边的声音只要不是特意压低,都能传到堂屋来。
这会儿李欣就听到了声音,是关明。
不同于她想象中的愤怒斥骂声。关明这会儿说话还算柔声柔气。
“……山林是划归给你了,可是阿文呐,啥事儿总要跟家里人通个气,那关乎性命的事儿哪能那么轻易就定下来?那河滩子,你咋忽然起了心思要动它?这些年它都好端端地搁在那儿呢,动了它要是招了霉运可怎么办?”
关文声音略微嘶哑:“爹,都说了是请过道士看过的,说是无碍。”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咱们可不能破。”关明声音略微加重了些,道:“合着你跟我说来说去那么半天,还是为这事儿?磨叽了那么久……以前你也说过了,反正这事儿我可是不同意的,你六弟现在正顺风顺水,要是动了河滩子影响了他的运势,我可跟你没完。”
李欣一愣——难道关文一直没回家是因为在这边跟关明周旋?他不好直白说出口,所以拐着弯儿绕了半天的话,她来前没多久才跟关明又探了个底?
李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又觉得有些心酸。
那边关文却道:“爹,说了请过道士了,道士说没大碍,六弟的运势跟那河滩子与什么关系,他现在住的是这老屋,不过是一片河滩子,能给他造成什么影响?”
“那可说不准。”关明声音微微提了些道:“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不能动荷塘子,否则触怒了荷花神,会要人命的!到时候谁填命进去?”
关文深呼吸了两下道:“爹,那些都是老话了,小娃子没看住溜去水边玩儿淹死的也有,大人贪水凉下荷塘去洗澡淹死的也有,这些总没触怒荷花神吧?但还不是丢了命。所以说那些话都不能全信……”
关明鼓了眼,重重哼了声说:“我说不同意就是不同意,要不是看在你今儿给送了孝敬银钱来,这会儿我就撵你出去了!跟你说话你听不明白还是咋的!”
李欣一挑眉,胡月英在一边尴尬地说道:“大哥今天来说是给公爹送孝敬银子的。”
当初说好了每个月给关明一百个钱的孝敬,李欣自然记得。可这个月的她已经在大年三十儿的时候给过了,什么时候又需要给了?
李欣面色不虞,胡月英也不好说话,讪讪地笑了笑兀自去舀煮好的猪草。猪圈的猪已经越嚎越起劲了。
关全这时在堂屋发话道:“爹,我觉得大哥这想法很好,大哥这会儿没了田种,守着一片山林子又不能产粮食。大哥既然想做这个营生,我们就别拦着他。”
关明气道:“你倒是说得简单,要是影响了你六弟的运势……”
“爹,六弟考得上秀才靠的是你往那张先生处送的钱,这考举人可不能再送了,查出来可是要严惩的,只能凭他的真本事。”
关文说了一句。关明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是又咋样?”
“既然是凭他的真本事,那跟运势什么的就没关系了。他要有真本事,考得上举人功名,是他自己的能耐;可他要是考不上,就怪是运势不行,那书也不用读了。反正你们相信,只需要有运势,就只等着做官老爷。爹你要是这个意思的话。我也没话可说。”
关文站了起来看了看天色道:“天都要黑了,我回去了。这事儿我是想做的,爹你要拦着。我也没办法,可那河滩子是我的地方,我想怎么用,爹你插不上嘴。就是让村里人来评理,也不会认为你的理是对的。”
“你放屁!”
关明蓦地抬高声音,指着关文骂道:“你分了家出去你就行市了是不是?你说话就大气了是不是?老子还是你爹!”
李欣顿时皱了眉头,胡月英刚好喂了猪回来,提着木桶慌慌张张跑进来,不小心撞了下手,木桶“咚隆”一声撞到了地上。圆柱形的边挨了地,一直往前滚,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堂屋里顿时静了下来,紧接着关明在堂屋朝灶间吼道:“老四媳妇儿,你把啥弄到地上去了?发那么大声响!”
胡月英赶紧上去止住木桶的滚动,正要说话。却见李欣抬了抬手,下一刻就听她说道:“公爹,是我,没注意把装猪草的桶碰倒了。”
堂屋里立马没了声,不过眨眼的功夫,关文却走了过来,见到李欣皱了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你一直没回来,怕你出事。”
李欣上前挽住关文的手,关文似乎叹息了一声,牵着李欣朝堂屋去。
关明气得吹胡子瞪眼,如今他也轻易不会跟李欣说什么话,因为他觉得自己说不过自己这个儿媳妇儿,反而会被她气。
见大儿子大儿媳腻歪地挨在一起走过来,关明也要说:“纠纠缠缠的像什么样子!”
李欣挑眉道:“公爹也年轻过,以前不曾这般体贴过婆母?”
一席话让关明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关明心里暗道:就知道跟这个儿媳妇儿说话自己要吃亏。自从他们分家出去以后,这儿媳妇儿说话是越来越硬气了,一点儿都不怵他。
关明很不是滋味,哼了声说:“长辈的事儿,小辈打听那么多干啥,没规矩!”不待李欣说话,关明又重重地哼了声说:“躲在一边儿听风声呢!人来了不进堂屋来,挨在灶间烧火钳?”
李欣笑了笑说:“来的时候堂屋门不是关着的吗,我才走到灶间要过那道过来,可没挨着公爹你的灶间用你的柴火。”
“你的”两个字咬地很重——关家人都知道那柴火是从划给关文的那片山头打的。
关明气得不行,索性重重地别过头去,不跟李欣说话。
李欣冷笑,收了关文的钱当做没事儿,还充大爷阻着关文不让他们动那河滩子,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第二百零七章 一起呛声
李欣在一条凳子上坐了下来,关明占着正北主位大咧咧地坐着,双手撑在桌上,双腿敞着,头偏到了一边。
关文拉了拉李欣说:“咱们回去吧。”
“慌什么。”李欣看了关文一眼:“家里都吃过了,你爹也不缺你这一顿,挨这儿吃,难道公爹还撵咱们出去?”说着笑看着关明道:“是吧公爹?”
关明一哽,自然不好说他不愿意儿子儿媳留下来吃一顿饭,老大不高兴地别开目光,就是不往关文和李欣那边瞅。
李欣当没看见,嘴里又问关文道:“你给公爹送钱来,怎么不通知我一声?”
关文一愣,李欣笑道:“这个月的钱大年三十儿的时候不是给过了,你糊涂了?”
关文讪笑着低了低头说:“我这不是忘了……”
“没事儿,我算了一下,接下来一年两年的,我们都不用给公爹孝敬银子了。”
“你啥意思!”关明这下坐不住了,鼓着眼瞪着李欣问:“你俩当初说得好好的,每个月一百个钱的孝敬,当着那么多乡里乡亲的面儿,你要抵赖?”
“公爹这可是误会了。”李欣仍旧不温不火地笑着说道:“年前公爹说了的,那卖猪的钱要算一头的钱给我们,如今公爹卖了猪,没提钱的事儿,那必是公爹收了去算作是我们给的孝敬银子了。公爹总不至于是要赖那一份账所以挂口不谈卖猪得的钱的事儿吧?”
李欣笑眯眯地看着关明,一字一句地把他堵得愣是说不出话来。
关文在一边悄悄扯了扯李欣的袖子,李欣也不理,仍旧端了笑望着关明。
关止承今日倒像是有什么心事,一直低垂了头没言语,换了往日早就蹦起来反驳李欣了,这会儿却是怏怏地半撑在桌上,颓丧着的那表情看起来就跟是失了恋似的。
李欣瞄了他两眼,见他不跳起来跟她说“道理”。心情就显得好了些,望着关明笑道:“公爹,你说是吧?接下来一两年的,我和阿文也好轻松些。卖猪的钱就您拿着好了,我们那一份,全当是抵了今后一两年的孝敬。公爹你看这样可行?不然,公爹就把卖猪的钱给了我们,我们以后每个月还是按着一百个钱的孝敬给。这就看公爹你怎么选了。”
关明捂着胸口不住喘气,看那样子是气得不轻。
今天李欣来本来是不打算气他的,本来关文来也是再次劝说关明那河滩子的事儿。不过如果关明不同意。这事儿就做不了,李欣也清楚。乡里的口舌是非多,关明要是跳脚出来硬说他们两口子动了河滩子败了他们老关家的风水,李欣还真叫一个说不清。
瞧关止承那样,考举人是绝对不行的。秀才功名让他拿到已经是很不正道的了,举人功名关止承还能靠着他考秀才那会儿的歪门邪道去活动?李欣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毕竟考取举人功名跟考取秀才功名是两种级别,关止承要能花钱活动,别人更可以花钱活动。
再说了。考取秀才的时候,关止承花了五十两银子,考取举人。李欣可不觉得他花五十两就能得逞了——即使那位还不知名姓的和关止承有些个猫腻的小姑娘愿意帮忙,再多拿些钱给关止承,也不会那么容易。再富裕的家庭,一个女孩子身上哪会有那么多的钱?
如今看着关止承,李欣心里就在不厚道地想,该不会是那女孩子认清楚了关止承的真面目,再也不与他往来了,所以他才这般颓唐?
李欣咧嘴笑了下,也不管关止承,对关明说:“对了公爹。那河滩子……”
“河滩子的事儿免谈!”
关明这下子挺了胸脯,下巴都翘高了不少:“那是影响我老关家运势的事儿,你要敢动,我打你出我关家门!”
李欣也不恼,笑眯眯地问道:“公爹口中说的,老关家的运势。到底是什么运势啊?公爹倒是说给我听听?”
关明哼了声说:“妇道人家懂个屁!乖乖地相夫教子做家事去,爷们儿的事情你少管!”
“既然爷们儿的事情公爹让我少管,又让我相夫教子的……阿文方才说的那番话我也都听到了,他说要开那河滩子,而且他开定了,我自然要听阿文的。”
李欣笑了两声,不待关明说话又问:“对了公爹,晚晌吃什么?天儿都那般黑了,公爹平日里都熬到那么晚才吃饭的?”
关明颤了颤唇,他总不能告诉李欣说,今日是见着关文来了一直没走,所以暗地里嘱咐了四儿媳妇儿让她晚些时候弄饭?
李欣站起身笑道:“公爹,我去帮帮月英的忙,阿文怕是肚子也饿了。哎,这段时间他忙活的事情多,饭量也大,怕是要让四弟妹多弄些……”
说着便施施然地通过那条狭窄过道朝灶间去了,留得关明在那儿有话说不出来,脸涨得通红却愣是不知道怎么反驳。
关文一直没吭声坐着,这会儿倒是笑了两声,说:“那就谢谢爹留我和欣儿吃晚饭了。”
谁留你们吃晚饭了?是你们自己赖下来要吃一顿的!
关明心头火气大,哼了一声没答话。关文也不在意,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子,这会儿倒是抽了空问关止承道:“六弟最近学业如何?”
关止承跟没听到似的,蔫巴巴地垂着头,关明没好气地道:“你六弟心里不爽快,半下午了你没听他吭一声还看不出来?怎么当人家大哥的。”
关文也不气,反倒还和声和气地问:“六弟什么事儿心里不爽快了?”
关明重重哼了声,嘀咕道:“问那么多干啥,该问的时候不问……”
关文便也噤了声,没搭理他爹的话。
李欣在灶间自然也听到了堂屋里边零星半点儿的交谈声,心里更加揣测,关止承估计是真的跟那位“小白花”金主出现问题了。
她心里一阵好笑,前头关文得知关止承去送给张子善帮忙活动的钱是从一个不知名姓的姑娘手里得来的,还听了她的劝告,那一阵想要跟踪关止承看看是哄骗了哪家姑娘。结果一直没能付诸实践。若是关止承真的和那位小白花姑娘谈崩了,这事儿关文也可以放下了。
看关明和关止承父子还能怎么蹦跶。
李欣心情愉悦地在灶间烧火,胡月英尴尬地洗红薯烧水煮晚晌饭。
李欣其实并没有打算要在这儿吃一顿的,猪的事情她起初也没想要说出来膈应关明。只是瞧他那样。李欣就心里没来由地起火。收了关文的钱当不知道,和颜悦色两句就想把事情圆过去堵了关文回来,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
等饭端上桌,李欣自动地扯了关文让他坐在关明下手,自己站在一边。关明抽了抽眼角,让胡月英把蜡烛点亮些,拨一拨灯芯。
刚拿起筷子要吃饭。就听关文说道:“爹,那河滩子的事儿……”
“不准!”
关明立马拍了筷子瞪了眼,鼻孔翕动着,李欣微微别开眼——这般看要是看仔细了,怕是会看见关明的鼻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