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将军。”何予恪起身正色道,“到底什么不好了,请有事说事,别扯东扯西含沙射影的。”
龙霆云痛心疾首道:“叛军用火攻对付车阵,这日刮的正是西北风,将我们的车阵毁之殆尽。”
“什么?”我和何予恪同时出声。
龙霆云忿忿道:“难怪何大人这两日心情愉悦气色好,原来有美人相伴。龙某是个实在人,喜欢有话直说,慕容将军此刻正在议事堂为战事忧心,何大人却在这里美人在怀享受温柔乡里,龙某实在是看不下去。”言下之意是在为慕容云遥打抱不平。
“龙将军!”何予恪也提高了声音道,“何某自问对战事的忧心程度不亚于任何人,至于何某的个人私事,还不需要你来费心。”
龙霆云抛出“无耻!”二字,甩门而去。
何予恪也一拍桌子道:“真是个莽夫。”
我劝道:“现在是危急时刻,就不要制造内部矛盾了。”
“嗯。”何予恪看向我道,“我这就去议事堂与二位将军商措,若是我回来晚了,你就不要等我,自己先睡吧。”这话怎么把我说得像个等待老公回家的小媳妇似的。
“何予恪,我不会再睡在这里,也不能再贴身照顾你了。”我十分认真地看着他道,“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我要以公主的身份跟你一起去议事堂!”
第60章
犬戎大军像是突然开窍,算好了日子;在北风正劲的这一天;果断采用火攻。击溃了臻朝军的车阵之后并没有回营休整,反而趁势压上,兵临城下;鼓声雷动。
我和何予恪来不及去向议事堂,就急急登上了城垛。
苍茫大地,廖远高旷,雄浑壮阔的原野上,黄沙随着北风滚滚翻腾,马蹄践踏之下;尘埃蒙蒙;日色薄淡,天地浑然一体,只一块黑压压的骑兵方阵欺近城头。
允弥已经着人在城门外叫阵好一阵子,蛮子当中懂汉语之人,扯着嗓子齐声辱骂着“缩头乌龟,胆小如鼠,臻朝无勇士” 之类的言语。
龙霆云正在气头上,受不得挑衅,我们拦不及他,就见他跨上一匹彪马就单刀赴会去了。
城门开阖,他立于千万兵马之前,气势不减,铠甲鲜亮,剑锋直指敌军:“龟孙子尽会耍嘴皮子,有种出来跟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辱骂声与战鼓声戛然而止,敌军之中当先一人,纵马上前,骏马四肢腾空,彪悍非凡,马上之人身形伟岸,面孔俊豪,额际缠着丝缯,满头黑发自由披散,狂放不已。
看到此人,我不由自主地扭头看向身侧的慕容云遥,她虽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但握着剑柄的手已是骨节猛凸,青筋乍现。
没错,他就是犬戎之王允弥。此时,他正斜着脑袋一脸不屑地看着龙霆云,目光中流转着阴沉狡黠的光芒:“叫你们的平戎大将军来应战,你?”他故意拖长了声音,显示出鄙夷的神色,“还不够我砍一个回合。”
龙霆云听得此言目眦欲裂,大吼一声,夹紧马腹一跃向前,举刀便向前砍去。
“不好!”我心中默念,中了激将已是失了一半神智,如何应付得了这只狡猾的狼。
两个人在战马之上劈砍冲杀,允弥力大无穷,手上大刀沉重无比,一个用力,兜头劈下,龙霆云举刀挡在头顶,整个身子顿时矮下去半截,咬紧牙关勉力支撑着。
“呔!” 允弥爆喝一声,龙霆云应声落马。
龙霆云似乎受了内伤,一下子倒地不起。允弥用拇指刮了一下自己胡子拉渣的下巴,半眯着眼睛挑衅般地往城墙上望来,向慕容云遥勾了勾手指。
慕容云遥不动声色地取过弓箭,交到何予恪手里,依旧面无表情地朝城墙下允弥所在的位置扬了扬脖子。然后突然转身向城下走去。
何予恪眉头一蹙:“云遥,你别去!”
慕容云遥没有回头,脚下步伐更快了,勃勃英姿,飒飒生风。
不一会儿,一骑靓丽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慕容云遥身形纤合,墨发高束,没有戴头盔,一眼便看出她异于普通将士的清秀隽美。
允弥当即驾马上前,围着慕容云遥绕圈,悍马前蹄腾空,威风凛凛地停在慕容云遥面前。
只见他唇角勾起,笑得灿烂:“云遥,想念我的床吗?”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动摇人心的无耻言语。
慕容云遥无谓一哂,手腕一转,利剑斜向上指向允弥的喉咙。对方侧身一避,拿刀格挡。
慕容云遥身形敏捷招式刁钻,有着四两拨千斤的灵巧,与他来回缠斗。打斗十分精彩,我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
允弥挥舞大刀不紧不慢地向慕容云遥拦腰砍去,慕容云遥身子仰向马背一倒,大刀掀起的风眼堪堪散乱了她的额发。慕容云遥倾身之际又挺剑向允弥刺去,对方收回大刀,刀面抵住剑尖,发出叮然锐响。
允弥表情轻松,动作徐缓,开阖之间,更像是在调丨情,他大声笑道:“云遥,只有本王可以给你极致的快乐对不对?”
慕容云遥从马上翻起身来,紧绷着脸道:“把龙将军给我送回来。”
允弥拿舌尖舔舐着干裂的上唇,无赖地笑道:“好啊,就拿平戎大将军来换,可否?”
慕容云遥瞳孔微缩,骤然驾马上前,倾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只一瞬间,交叠的人影错开,再见允弥却是突然换了个模样,不可一世的犬戎大王像是被驱走了魂魄一般,那呆若木鸡的样子再不见一丝得瑟劲头。
慕容云遥趁他呆愣的间隙立时掉头驾马回城,此刻允弥已在一箭射程范围之内,何予恪抓住时机一箭射出,带着劲风的利箭直钻向那个茫茫然不知所措的呆愣之人。
眼见就要一箭穿心,允弥忽然觉醒,提刀来挡,只是略略偏移了位置,依旧被这刚劲锐利势不可当的一箭射落马下,身后的亲卫们一涌而上,簇拥着允弥,连带掳走了龙霆云,不一会便撤个干干净净,只余冉冉烟尘漂浮在马蹄之后。
议事堂内气氛诡异,我,慕容云遥和何予恪三人相对,一时沉默。他们掳走了龙霆云,我们射伤了允弥,似乎各有所获,但战事的渗透和蔓延让空气都像绷紧的气泡膜般不知何时炸裂。
我向外面望去,城门紧闭,守城兵在城垛上来回巡走,颇有一些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慕容将军……,”我挤出一抹违和的微笑,“你对允弥说了什么,让他瞬间失了心魂?”
慕容云遥抬了抬眼皮,依旧是无悲无喜的样子,唇角的笑意略带残酷:“只是说了一些让他难受的话罢了。”
慕容云遥不肯直说,我也不好再问。我想她是有让他难受的资本的,比如说,我已经嫁人了?又比如说,你的技术不够好,比起你有人可以让我更快乐?又比如说,你的儿子在我手上,他会是未来的平戎大将军……
我转头看向何予恪,他还是那副招牌式的低垂眉目若有所思样,人在那里,心思不知道转到哪里去了。
傍晚的时候,食盒和锦盒先后送到,我先捧过食盒蒙头吃了几口,抬头见慕容云遥打开锦盒,深吸一口气,又递给了何予恪。何予恪看了一眼也是神色一凌,继而把它扔在桌面上,只取出里面的小纸条来看。
我凑过头去看了一眼锦盒里面的东西,不及仔细分辨,大概是血淋淋耳朵一只,那叫一个惊悚,本能地尖叫了一声……
大呼小叫完毕,看看二人面不改色,处变不惊的,又自觉太过小家子气了。在现代,我也算是看到蟑螂老鼠不会叫的女人好吗,怎么到了这里整个儿就一怂人。果然是没有上过战场的人,内心还是脆弱敏感的,哪像他们一般麻木不仁啊。
我尽量让余光都不触及那鲜血淋漓之物,故作镇定道:“那上面写了什么?”
何予恪冷哼一声:“允弥用龙将军威胁我们,让我们让出洵城,不然每日送上一块鲜肉。”
“这狗贼哪来这么愚昧的想法,臻朝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败将拱手相让一座城池。”慕容云遥义愤填膺,潮红脸蛋上的神色又是哀戚,又是悲壮,“身为将士本就是守卫疆土的,哪有用疆土换将士的说法,提出此等要求真是异想天开,本末倒置。”
言下之意就是要牺牲龙霆云了。我能理解她的想法,为了大局,就算是她自己也愿意搭进去。
我说:“允弥有此想法,大概是因为前车之鉴。臻朝军号称仁义之师,为了慕容将军撤过兵,也为了元筠公主献过三座城池。有过这些先例,自然会异想天开一下。”
“那些先例真正辱煞我臻朝了,落入敌营是自己失职,我想龙将军他也是宁可殉职也不要蒙羞的。”慕容云遥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向任何人,秋水剪瞳般的眼睛蓄满愁思,好像在回想从前,颇有点自言自语的意味。
“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回龙将军的呢?”我看着食盒已经一点胃口都没有了,这样子每天饭点送来一块肉也真是够恶心人的。
一直沉默着的何予恪突然抬起眼皮开口道:“那就顺了允弥的意。”
“什么?”我轻呼出口,试着从他认真的脸上找出什么破绽。
慕容云遥没有说话,但是我可以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你在开玩笑吧”的意味。
据我了解,何予恪并不是如此感情用事之人,他和龙霆云的兄弟情也不至于让他如此分不清轻重缓急。
果然,何予恪眸光闪动,一股子阴谋的意味透了出来。“自我来洵城,与敌军已僵持一月有余,始终未获进展,不进不退,劳师废财,岁暮天寒,城内又物资有限,拖得越久越是不利,倒不如采用一些激烈的手段。”
“献城,可以。就怕他们不信。”何予恪起身分别看了我和慕容云遥一眼,用杯盏在桌面上摆出格局,“我们可以迎敌入城,在城壖伏击,待悬门放下,将他们拦腰截断,万矢俱发,定可挫其锐气。”
我蓦然抬头,见他拧着一股锐气再次重申道:“只是如何才更有说服力,让他们确信我们是真的想献城呢?”
“我……”犹豫了一瞬,我断然开口道,“如果是我元筠公主关心何大人,来到边关,却看到你们夫妻伉俪情深,心怀怨愤呢?”
何予恪表情一僵:“筠儿?”
我笑道:“我就是集万千宠爱与恶名彰著于一身的元筠公主。投敌之事也不是初次,献门之类的还是我来做最为妥贴,就这么说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坑爹练笔文居然离完结也不遥远了,渣作者需要好好理理思路,于是就贱贱地变成了隔日更。
目前为止大致想表达的都表达出来了,几个主要人物也是每个都有人喜欢有人讨厌,这个效果ok的。
谢谢大家的支持,宛妮会努力写出值得一看的文。
第61章
商定妥当;我们分工合作;我负责外联;何予恪负责布局,慕容云遥负责调兵。
当晚我就在军中记室的指点下草拟了一封信。
“允兄敬启:元筠千里驱策,军前犒赏,耐得边关苦寒,却不忍此间颠鸾倒凤,伤风败俗,君不加诛讨;何以儆效尤,赏罚不分明,安能定乾坤;遂约以明日黄昏献门,雪耻罚罪,以惩淫邪,唯君早图之。”
我来回看了几遍,没怎么看懂,想起记室下笔前问我要写个什么东西。
我说,大概意思是我元筠公主体恤边关将士,不远万里来慰问,忍受着这里恶劣的环境与气候,不料竟看到一对狗男女在这里秀恩爱。这种事情国家法律是不管的,我只能借助外力了。看到允弥来给他们添堵,正合心意,索性大家都不要好了。我已经打通关节,拜托允弥在明日黄昏的时候不要大意地来占城吧,最好把你的女人也给领回去,我们各取所需,岂不快活。
文人骚客,笔墨一抖,出来的效果好含蓄。我赞道:“先生好文采!”
记室年纪不大,神色诡异的看了我一眼,低着头惶恐道:“公主谬赞!”
我大印一盖,随后着人快马加鞭给允弥送去。
次日黄昏前,何予恪把我安置在城守府距离城门最远最隐蔽的一隅,这么一来,我就耳目闭塞,消息滞后了。其实我也想跟他们并肩作战,快意恩仇,纵横沙场来着,结果却是像珍稀动物一般被圈养了起来。
好了好了,谁让人家是个见血就吼的弱女子呢……就不给他们添乱了。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北方喧然乍响,天际隐有妖异火光,更添黄昏妖娆之色。我提着一颗心,亦急亦期待,直到天色全然暗了下来,喧杂之声慢慢平息。
有传讯兵来通报,大事成了。我心下一喜,当即撒丫子出门,兴冲冲跑去辕门,只见何予恪和慕容云遥都站在中军大帐外,脚下一人身着鱼鳞铠甲翻到在地,被缚手缚脚捆个严实,跳腾火盆之下,粉面玉颜,发髻松散,神色狼狈,分明一个奶油小生。
我瞠目结舌,怎么是赵会琛这厮,说好的允弥呢?
赵会琛看到我来也是吃了一惊,恨恨瞪了我一眼,半是委屈半是哀怨。
何予恪见状豁然迈开两步站到我身边来,瞬间给我涨了不少气势,我便也怒瞪了他一眼,啐道:“窃国贼,还好意思嚣张!允弥呢?”
赵会琛忿忿道:“我就说犬戎狗怎会把如此好事相让于我,原来是谨防有诈,让我来做这替死鬼。”
我心中感叹,允弥还是一如既往的狡猾,要骗倒他果然不易,倒是赵会琛这个苦逼冤大头还没他妹机灵,扶不起的阿斗可要苦死军师了。
赵会琛蜷在地上,扭着脖子,眼睛直看向慕容云遥:“明知道可能有诈,但是一想到能见到你,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来了。云遥!”赵会琛深情一吼,“你不会杀我的对不对?在都郊之战,我见你势弱,没有围困你,见你临盆也没有趁机突袭你……”
原来是个痴情种。
赵会琛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慕容云遥眉间一蹙:“来人,给我堵上他的嘴!”
“云遥,我才是最爱你的人,你……”赵会琛一句话未说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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