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我带了个稳婆来。”我指了指身边的莫柔。
屠杰瞅了莫柔一眼:“她?这么年轻!”
莫柔也嘤嘤道:“公,公主,我什么时候变成稳婆了?”她的声音温柔清婉,一听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子。
我说:“你是谁啊,曾经放倒过整个护送公主的亲卫队,相信你自己能行的!”
屠杰瞬时瞪起了俊朗的眉眼:“哇,这么厉害!”
“诶,公主那是害人啊不是救人啊!那怎么一样呢。”莫柔不由得紧张起来,已经临近中军大帐了,隐约可以听到女子临产时痛苦的呻丨吟,虽然极力遏制着,听着更是让人疼惜。
走到营帐前,屠杰突然停住:“我哥正在里面看着呢,我就不进去了,我得先接手把军队撤到地势平缓的地方去,在山坳里万一遇袭就进退维谷了。”
“哦。”我闷闷地应了一声,他什么时候来的这里……,真的没想到他也在,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我挥退屠杰,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何予恪正站在那里,看着慕容云遥痛不欲生的样子,嘘寒问暖却又不知所措,看到我们进去也是一愣。
莫柔惊道:“何大人,你怎么在这里?”还未等到何予恪回答,又看到慕容云遥身下的血迹,“诶呀,不好了,你快点出去,快点出去,让我们女人来。”
我轻轻拎起何予恪臂上的袖子,把他推搡到了外面。
果然还是莫柔有经验:“快叫人烧水!”
我知道何予恪就站在门外,就冲着外面大声喊道:“热水热水!”
那个俊挺的身影一晃就消失了。
秋末的夜是森寒的,即使呆在帐篷里也无法阻挡寒气的渗入,而此时的慕容云遥却满头是汗,发丝散乱地黏在脸颊两侧,双手死死地抓住两侧的塌缘,她清秀的脸庞倔强地微抬着,脸色惨白,却隐忍着尽量不发出呼喊,漆黑的眼珠虚幻地直盯着前方,没有流露半分脆弱,甚至透着一股让人担忧的绝然。
我在她身后垫了许多衣物支撑她可以用力的姿势。
生孩子本是一个自然的过程,旁人确实帮不了什么大忙,只能给予精神安慰。“快了快了,头已经有点出来了。”莫柔盯着她的两腿之间兴奋地喊道。
我受不了那个血腥,只能在她的身边鼓励道:“慕容云遥,你听到了吗,小宝宝已经出来啦,胜利在望了哟。”鬼知道头出来之后还要生多久,我尽量把它说的轻松一点。
慕容云遥歉然地扯了一下嘴角,突然咬紧牙关,嘴角抽搐着,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她的头艰难地甩动着,可见疼痛到了极致,终于从嘴里溢出煎熬的痛呼。
我看到莫柔在那里也是一副卯足劲的样子,片刻之后突然喊道:“出来了!出来了!是个男娃子!”
慕容云遥颓然向后倒下,没有半丝想看一眼孩子的迹象,眼里一片寂灭。
莫柔拿事先用火淬过的锋利匕首裁断了脐带,扯过一块干净的布,裹住刚刚出生的婴孩。她把孩子交给我,用热水帮慕容云遥擦拭身子。
那孩子很小很瘦弱,头只有拳头那么点大,皮肤皱巴巴的,眼睛紧闭着,正中的悬胆鼻像极了那个蛮人。咦?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为什么没有声音呢?
我心下一震,扯了扯莫柔,向她展示着一动不动的小家伙,疑惑地看向她。
她也是神色一敛,紧张地提过孩子,然后在他的屁股上用力一拍。下一瞬间,婴孩呀呀的啼哭声终于回响在不大的营帐里,新生的小生命像跳动的烛火般充满着希望,我和莫柔都松了一口气,相视一笑。
“生了吗?”何予恪听到婴孩的啼哭走了进来,只瞟了孩子一眼,目光不着痕迹地从我脸上避过,挤出一丝涩然的笑容,“多谢公主。”又对莫柔道:“莫姑娘辛苦了。”
然后坐到慕容云遥身边,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她:“你觉得怎么样?”
慕容云遥的声音虚弱又轻淡:“谢谢何大人关心,云遥一切安好。”说完这句话,突然又想到什么半撑起身子道,“我刚才好像有见到屠将军?”
何予恪点了点头:“屠杰去安排移营一事了。”
“移营?不!”慕容云遥神色紧张道,“我故意扎营于此是想阻截叛军,探子得到线报,他们很有可能漏夜途经此路逃往西面。”
何予恪也猛地站起身来:“云遥,你此处兵力甚微,强行阻击不得,我先把你们安置到安全之处,再去向南坪王调集兵力。”
慕容云遥点了点头,缓缓坠□子。
何予恪握了握慕容云遥的手:“那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他没有过多逗留,起身就往外走去。
我们在马车的护送下移营到了一处地势险要之处。一番折腾之后,慕容云遥倦极,好像是睡着了。我把孩子轻轻放在她的身侧。
安置妥当后,莫柔把我请到一边,满脸疑窦地问我:“何大人和慕容将军?”
我瞅了她一眼,如实相告:“慕容将军是何大人的妻。”
莫柔像犯了什么忌讳似的,微张的嘴巴合不拢去,愣了一瞬更是压低了声音道:“很奇怪,他们怎么一见面说的都是公事啊,而且,何大人似乎对孩子一点都不关心,连是男是女都不问呐。”
有些事情自然是不好说的,我佯装嗔怒道:“诶,你这姑娘家年纪轻轻的怎么也这么八卦呢。”
她低垂着眉目略显委屈道:“莫柔这不是在为公主着想吗,何大人是公主的心上人,若是他们夫妻之间有些什么隔阂,何大人自然会对公主更上心一点。”
我正想斥责她淡吃萝卜心操心,突然看到那头躺在床上的慕容云遥动了一下。我心里一阵懊悔,也不知道她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没有。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呵呵”笑得尴尬,“慕容将军醒了啊。”
慕容云遥应该是个知礼之人,此时却没有回应我,只是有点木然地看了看自己枕边多出来的小家伙,越看眼中越是冷然无光,下一瞬间突然猛地伸出手去掐住婴孩的脖子。
“不要啊!”我大叫一声扑了过去。
孩子的哭声咿咿呀呀的响了起来,慕容云遥将孩子藏在身后,满脸绝望,“公主,你遂了我吧,没有人想看到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
“不许,本宫不许你杀他!”此时,我都被慕容云遥的决绝所震慑到了,极力劝道,“慕容云遥,这可是你辛苦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啊,你怎么忍心杀他!”
“云遥的双手早已沾满了血腥,不在乎多了结一条生命。”慕容云遥拽紧拳头狠狠砸了一下床板,“我一看到他这张脸就想到……”眼泪从她空洞无光的双瞳流了下来。
我看到她走神趁机抱住了她:“孩子是无辜的,你不要就给我吧……”
不明就里的莫柔也不知不觉走到她的身后,趁她一个不注意把小家伙夺了下来。
慕容云遥因为产后体虚,没有精力过多挣扎,被我们哄着劝着躺下。
莫柔虽然满心疑惑,也不敢多问,母性光环爆发,一直抱着孩子,再也不敢让他接近慕容云遥。
第53章
这一夜谁都没有睡踏实;子时已过,山坳里传来隐隐响动。
我和莫柔本就和衣而眠,一听到动静披上斗篷,携一盏油灯悄然出帐;哨兵擎着蛇矛站在豁口向山下探视;战马嘶鸣的声音,血腥气合着夜半的寒风源源不绝地送到鼻端。
我加快脚步走到哨兵边上向外望去;火把通明,映红了半边天,星星点点的火光在沟壕里涌动;就像跳动的精灵。这昼夜不歇的惨烈之战啊!
画角之声愈趋哀厉高昂,跃动的火光却像扩散的病毒一般汇聚蔓延,两边的枯木都灼烧了起来,星火气冲天,敌军为了跑路不择手段,开始烧山了。
“咳咳咳……”滚滚的黑烟涌了上来,浓烟呛人,我用斗篷捂住口鼻,对着哨兵喊道:“赶紧撤到空旷之地去。”
于是,又开始新一轮的折腾,来不及收拾细软,我把虚弱的慕容云遥裹得严严实实,远离荒火,疲于奔命。偶尔回头可以看到远处一股股火把像逶迤的岩浆涌向了峡谷的裂缝处。
黎明与破晓交接之时,下弦月隐没在苍茫天际,雾霭涌动融盖了缕缕青烟,山谷亦复平静。
守望在谷口的我们,内心是不平静的。不知这一仗战况如何,依照昨晚窥见的冰山一角,叛军耍尽手段应该是逃出去不少的,现在只是希望我军的损失不要太大,自己关心的人一切安好。
前方隐约有帅旗飘动,越来越多的人影从雾霭中显现了出来。屠杰一马当先,一副铩羽而归的颓败嘴脸。
“怎么样?”我一边问他,一边将目光越过他还在向后探寻着。
屠杰从马上一跃而下,愤然道:“只歼灭了一小部分,被他们跑到西面去了。他们是有备而来的,每个人脸上都蒙了布,这山坳里多松树,松香一旦灼烧就产生大量浓烟。我们的战斗力会被削弱,基本上是被呛的。”他拍了怕马上的灰烬,又嘟囔了一句,“偏偏我哥还不让追。”
“不必追。”低沉冷峻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我看到了何予恪,他将头盔摘落,有几丝鬓发垂落下来,英俊的脸上添了一道污痕,更显犷达,那双幽若寒潭的眼睛似蒙了一层迷雾,“既然他们是有备而来的,恐怕还有后招。赵氏意在倾覆,不会善罢甘休的。况且赵栓还在我们的手里。”
“哦?”我问道,“赵栓被擒了吗?”
屠杰接过话头答道:“赵会琛领了兵权之后,太子就察觉到了局势有变,识破了那小人的□□阴谋,现已把他囚入大牢了。我看就等找个好时机把他斩首示众了。”
看来朝中的局势比我想象的要安逸嘛,那个太子元晟虽然冷血无情了点,手段倒是凌厉的。
说话间,不知道何时莫柔已经抱着孩子走到何予恪身边。这个孩子爹不疼,娘不爱的,她抱了一天不敢交还给慕容云遥就硬塞给了何予恪,然后就走开了。
那些不明就里的将士看到了,连连向何予恪道贺,直夸这幅画面好温馨呢。
我看何予恪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姿态别扭着,孩子咿咿呀呀地哭起来。他有点手足无措。
我看着有点想笑:“何大人,给孩子取个名吧。”
他闻言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的谴责,好像一个受了伤的孩子,我的心一酸,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他换了个抱娃的姿势,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道:“这孩子何其幸也,竟得公主采生,不如公主给赐名吧,必得一生庇佑。”
吓?让我取名啊,我本乃一介理科生,那粗浅的文学修养能取出什么人模狗样的名字呢,我思忖道:“这孩子生于战火之中,希望战火就此平息,不如叫何平?”
孩子啼哭的分贝更高了几分,好像在抗议似的,我用双指捏着下巴,“嗯,好像是简单了点,那么叫何铁血,何烽火,何囧,何……”
何予恪终于忍不住翻了一下白眼:“你……”
“呵呵呵,”我心虚着,有那么不堪入耳吗,“所以我说嘛,还是何大人来取吧。”
“就叫漠铭吧。”慕容云遥不知何时来到我们身边,她的脸色苍白着,盯着何予恪怀中的小生命道,“大漠的漠,刻骨铭心的铭。”
“何漠铭?”我叹道,“好名字。”
我想起一首歌词: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被多少人唱就被多少人喜欢,果然是好名字!既然慕容云遥都肯给他取名字了,应该放下杀子之心了吧。
“他不姓何。”慕容云遥目光空远地说道。
她朱唇轻启波澜不惊地说出这四个字,却一下子把我给震惊了,虽然我知道个中玄机,但是没想到她会对着我就这么说了出来。我的目光流连在她的脸上移不开去,在她身后的远处,日光从一大片血红色的云霭间透射出来,她那沉静的脸色隐忍着沉痛,有一种荡气回肠的孤独与苍茫。
何予恪忙岔开话题:“云遥,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不要随便走动。”
“何大人。”慕容云遥有点木然地说道,“我们曾约定过,你娶我是为了帮我度过难关,等我生下孩子你就休了我。现在孩子已经生下来了,若何大人若执意不肯休我,云遥只能自请离去了。”
何予恪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云遥,你先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
她终于没能忍住,细微地几不可闻地哽咽了一下:“你的心已经不在我这里,又何必让三个人痛苦。”
何予恪搭在她肩上的手猛地僵硬了一下。
这个姑娘太犀利,怎么说话都不给人缓冲的余地,我一再被震惊,后知后觉地解释道:“慕容将军,你误会了!”
慕容云遥苦笑着摇了摇头,从何予恪的手里抢过孩子:“谢谢你对我和孩子的照顾。”她转身,抱着孩子离去,那蹒跚的背影是显得那么单薄与凄凉。
我想指责何予恪怎么不去追她,却发现自己也没有什么立场去对他指指点点。他的眼睛还盯着她的背影,显露出一种无力的哀伤,而我却再也呆不下去,大步地往别处走去。
那边,各路士兵正在收拾残局整装归队,再那边,屠杰正在对军中除了我和慕容云遥之外的第三个女性眉飞色舞侃侃而谈,而对方又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小女人的倾慕之态。
我不由得抖了抖唇角,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呢。
未到晌午,宫中就有人来通报,太子今晚在宫中设宴款待南坪王,并为元筠公主和一干功臣接风洗尘。此次虽然没有把叛军尽数歼灭,但毕竟让臻朝躲过了一场灾祸,实则朝中大幸。
南坪王在城郊安顿好大军,随着华丽仪仗风光进城,我低调行事,依旧扮作南坪王亲卫随之入宫,街道治安相当严谨,两边的围观群众中再也没有那不知死活者出来丢弄有失国体的蔬菜了。我就想着,那次我从漠北归来,那些最初激起打砸热潮的乱民或许也是赵氏安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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