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似有所悟;道:“最先关注的是丸药!一般人都会百般地探究那药丸有没有问题!”
淑懿拊掌道:“这就是了!本宫当初就是将全副精力都放在了雪肌丸上,再加上奁盒是柏木所制,本身已有香气,才致未能识破这奁盒里的诡计,其实若只是这一只奁盒,只须细致地查看一番;还有闻不出里头的麝香气味来的?唉;不过皎月见那匣子好看,当时就向本宫讨了去,若是依本宫当日之言,将匣子埋在庭中的花根儿底下,你想那岂不是咱们常去的地方么?只怕到时受害的就不止皎月一个了!”
云珠听了,也是后怕,想着贞妃与贵妃也算同胞姐妹,施展起阴损手段来,却是一点也不留情面,不免忿然道:“这匣子里的麝香不过是将粗制的药材碾碎了搁在里面的,娘娘也算懂些医理,一旦发现贞妃之计,难道她不怕娘娘将这匣子送到太后和皇上面前么?”
淑懿摇头道:“任何人都害怕,只有她不怕,我与她同是董鄂府的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旁人也知我们不睦,可是我与她,不论谁出了事,另一个也都不会好看!”
云珠咬牙道:“难道娘娘为此便这样纵着她,这次皎月挡在娘娘前面了,下次她不知又会想出什么阴损的招数呢?”
淑懿笑道:“这事如今还慌不得,皇后娘娘那里,咱们还没收拾干净呢,等本宫办好了长春宫的事,再来照应我这位好妹子,也不迟!”
到了晚间,撷芳殿的大宫女雁翎来了,淑懿悄悄地在正殿殷勤接待,淑懿问道:“襄亲王一般什么时候会入宫来。”
雁翎从容答道:“王爷每月初一十五是必要进宫给太后和大贵妃请安的,平时么,也时常进宫来,不过就说不准哪日了!”
淑懿沉静道:“王爷没说他下次入宫在什么时候?”
雁翎一听,便知淑懿应是有要事找博果尔,想了想,道:“这个王爷没说,不过最近王爷说家里也有人需要照应着,不大走得开,因此除了定时入宫请安之外,倒是很少入宫来的。”
淑懿不禁心头一颤,心想,难道是四贞公主有事?算起日子来,四贞的临盆之期总该在明年春季,这时胎象已稳,不该有什么变故才对,因忍不住问雁翎道:“可是襄亲王府中有什么事么?”
雁翎笑道:“这些事王爷不说,我们做奴婢怎么好问呢?不过看样子娘娘也无须担心,依奴婢看,王爷日日容光焕发,倒似有什么高兴事呢!”
淑懿略略心安,这些日子事情一件接一件,难免使她有些多疑,当下也不再多想博果尔的事,只对雁翎说:“本宫的弟弟在王爷麾下,想请王爷多予照顾,本宫写一封信,等王爷下次入宫请安时,你交给他。”
雁翎答应着,接了淑懿拿出的书信,才告退回了撷芳殿。
皇后这几日总是睡不安稳,吃了孟定邦开的许多安神药,也仍旧难得一夜好睡。晨省时嫔妃们去长春宫,见皇后也不似以往那般神采奕奕了,只是恹恹地,无精打采。
这样一连几日下去,连孝庄也被惊动了,便命嫔妃们先不必去晨省,又亲自遣了御医去给皇后瞧病,可皇后哪里能信得过王御医,依旧是照着孟定邦的方子,抓药来吃。
后来孟定邦见皇后总不见好,便建议皇后一早一晚,多去宫街御园里走走,兴许会有助睡眠。
柔华再懒怠动,只是夜夜失眠折磨得她憔悴不堪,只能由银珠扶着,得空便沿着长街,到御花园里转悠。
这时已近年底,宫里头的琐事亦多起来,往年这个时候,正是皇后最忙碌的,可今年由于皇后凤体不安,这些事便顺理成章地交给了贞妃,贞妃本就挟着协理六宫之权,与皇后分庭抗礼,这回皇后一病,简直是天赐良机,贞妃日日意气风发地处置宫禁杂务,一开始还每日向柔华回禀,后来干脆以皇后缠绵病榻为由,不再去长春宫叨扰,事事亲力亲为,也不讨皇后的主意,俨然她才是六宫之主。
淑懿瞧着这二位闹得欢腾,也不去扰她们的雅兴,只管窝在承乾宫里抚育四阿哥,不过顺治也不肯叫她得闲,淑懿侍寝的次数仍是占了六宫中的大半,宫里的嫔妃饶是掀翻了醋海,也无济于事。
这日皇后仍旧扶着银珠的手,在御花园的养性斋周匝闲逛,养性斋旁边只植了古木藤萝,时至腊月,便是满目萧条,干叶枯藤绕着几块冷硬的太湖石,不见半分颜色,柔华见天光渐渐昏暗,这御园景致也实在没什么味道,因怅怅地对银珠道:“扶本宫回去吧,这样败兴的景致,不看还好,看了只是越发着恼。”
银珠明眸如水,看了皇后一眼,笑道:“那奴婢扶娘娘从绛雪轩那一带绕回去罢,那里今年新植了几十株红梅,如今打了骨朵,虽还没到盛放的时候,倒也红艳艳地亮眼。”
银珠平日做事十分稳重,柔华等闲也不大驳她的回,时辰还早,她又不想用晚膳,便点点头,依着银珠说的,一径向绛雪轩走去。
绛雪轩前头果然一片梅林如海,皆是玉瘦檀深,清秀淡雅的芳姿,虽无彩蝶翩然的热闹,倒也有三春之桃的灼灼其华。
这梅树看起来是今年新植的,却如何已生得如此繁茂?柔华想了想,只半月前来绛雪轩赏雪时,这里还是光秃秃的一大片空地呢!
柔华因问道:“这梅树是才植上的罢?怎么已生得如此繁盛葳蕤,难道说本宫记错了?”
银珠启唇微笑道:“娘娘没有记错,这是前几日太后说绛雪轩本是御园一处盛景,可惜冬日里赏雪时,少了几树梅花,总嫌美中不足,贞妃便替太后出主意,说是京郊有一户种梅的花农,可以斫其正,删其密,锄其直,所植的梅花妖娆多姿,曲欹疏朗,可以将已然打了花苞的梅树,移于宫中,到了新年时,正好开得艳若春花,冷如珊瑚,好衬出新年的气氛呢!”
银珠这一大篇话说下来滴沥如珠,却不知柔华的朱唇已不知不觉泛了白,颤颤地直打哆嗦,银珠说完了,瞥眼一瞧,只见柔华的两弯凤目中射出两道寒光,恨不得想到将面前的一株株梅树都剜上几个透明的窟窿。
柔华一只手扶在身边的一束旁逸斜出的梅枝上,纤细的枝头打着几枚娇怯怯地花苞,亦有半放的,听着银珠说了这些,不由得手掌愈攥愈紧,那柔弱的嫩蕾就此香消玉殒,坚硬的梅枝陷入手心中,愈陷愈深。
银珠亦是十分机灵的,见主子这副神态,慌忙跪下请罪道:“主子恕罪,是奴婢多言了!”
柔华轻轻瞥了眼跪在地下的银珠,依旧声气沉沉地道:“起来吧!你有什么错处,你不过叫本宫知道了那贱人的所作所为而已。”说着,又冷哼一声,不屑道,“还真把自己当成六宫之主了,也不睁开眼看看,这宫里除了科尔沁的女人,谁也别想坐上凤椅!”
银珠急忙附和道:“娘娘说得极是,谁想动摇娘娘的地位,太后就头一个不答应!”
柔华僵立在原地,努力平复了半日的气息,总算恢复了些力气,见着一轮姜黄的上弦月已挂在东天,透过几片轻薄的云翳,撒下遍地清晖,蓦然笑道:“天上的月亮只有一个,云彩再厚,终究挡不住月亮的光华。”
夜风渐起,冷冽的寒气从柔华镶着厚厚紫貂的领端袖口灌进来,她打了个寒战,又扶了银珠的手,想要快些回长春宫偎着温暖的熏笼喝碗热腾腾的奶茶。
二人还未走出梅林,只见密密匝匝的梅树之间,飞快地掠过一片稀薄的烟白影子,像是一个人,白衣黑发,长长地头发及至腰间,几乎遮住了大半面容。
本就是黑魆魆的夜里,静荡荡的御花园人迹罕至,柔华就有了几分心虚,惴惴地问银珠:“你可瞧见前面有个人影了么?”
银珠惊诧道:“奴婢并未瞧见。”
柔华的语气中便有了几分不耐,气咻咻道:“明明就在眼前,怎么会没看见呢?”
银珠怯生生道:“娘娘恕罪,奴婢并未瞧见什么人,娘娘是不是今日走得路太多了累着了,故而眼花。”
听见银珠十分笃定的口气,柔华也疑惑起来,想着若真是漏夜时分无端端瞧见个人影,银珠也必会害怕的,因此也就渐渐地松了那口气,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兴许是本宫瞧差了!”
又扶着银珠的手,向前走,未走出三五步,那煞白的影子却又在她眼前飘过,将几树静立着的梅树都带得斜了一斜,几片新生的梅树叶子摇曳之间,游魂似的飘落地上,柔华再不怀疑,使劲摇着银珠手臂,厉声道:“这回你可该看见了?的确是有个白影子的,你瞧那前头的叶子都落了几片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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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百二十九章 以毒制毒
银珠仍是一副胆怯表情;颤颤道:“娘娘,奴婢是见着有叶子落下来,可娘娘说的白影子,奴婢实实地没看见啊!娘娘求您别吓奴婢了;你这样一说;奴婢寒毛都竖起来了!”
柔华斥了一句;道:“蠢才!”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怕得很,又往前走了两步,只觉深一脚浅一脚的,便呆立当场,再不敢前行一步,寒风瑟瑟而起;如厉鬼的呜咽;柔华只觉隐隐约约地耳边有个女人在哭诉,:“孩子……我的孩子……皇后娘娘……你还我的命来!”
柔华几乎是不由自主地锐叫一声,惊得远处寒枝上作窝的鸟雀都扑愣着翅膀绕树三匝。银珠忙扶住皇后,关切道:“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柔华尖利的惊叫在静夜中分外刺耳:“是瑞贵人……是瑞贵人来向本宫索命来了!”
银珠见主子忽现颠狂之态,亦乱了阵脚,一迭声地劝皇后道:“娘娘,哪有什么瑞贵人?娘娘一定是这几日没睡好才见此幻象的,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柔华死死地攥住银珠的细腕,一阵乱嚷,:“是瑞贵人,是她,本宫没有听错,这个贱人!做了鬼还不安分!”
“什么鬼不鬼的?皇宫内院哪来的鬼?”一声沉闷却不失威严的喝斥传入柔华耳畔,暗如鬼眼的玻璃宫灯下,绛雪轩的朱漆雕花门缓缓地打开了,一位身着灰蓝宫装的嬷嬷,神色端凝地走近柔华,柔华定神一看,浑身都僵住了。这位梳着圆髻,别着一枚翠玉扁方与两支细细金簪的中年女子,正是太后的贴身侍婢——苏茉尔!
柔华脑中顿时一团乱麻,甚至来不及想为什么这个时候苏茉尔会出现在这里,就下意只地欠身行礼道:“苏嬷嬷!”
苏茉尔肃然道:“太后因念着这些日子宫里头不安,命老奴来巡一巡夜,我走得累了,才想在绛雪轩歇歇脚,没想到凳子还没坐热,就听到外头喧哗,老奴还当是哪一宫的宫人,正欲出来瞧个究竟,却怎么也想不到是皇后娘娘,老奴说句僭越的话,娘娘好歹是六宫之主,一言一行,应为天下女子的表率,可娘娘方才的言行,若叫旁人瞧了去,以后又当如何训诫嫔妃们呢?”
纵是寻常的王公贵胄府里,年老伺候过老一辈的下人,还比年轻的主子有体面呢,更何况在规矩森严的紫禁城,苏茉尔又是从小跟着孝庄的,连顺治偶尔与孝庄有了龃龉,苏茉尔说几句,顺治也只有虚心受教的份儿,更何况是皇后。
柔华只能低头一一应了,曲意委婉道:“苏嬷嬷教训的是,只是本宫方才确实看见有人影飘过,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声音,极是糁人,一时害怕,才忍不住的。”
苏茉尔不为所动,仍是循循善诱道:“老奴奉劝娘娘一句,疑心才生暗鬼,娘娘若觉得心神不宁,还是多在长春宫养病的好,”
皇后见苏茉尔不信自己,那鬼影亦不知何处去了,方才的一切,如梦如幻,连她自己都捕捉不住,又怎能说服苏茉尔,当下只得稍稍震作精神,向苏茉尔道:“嬷嬷说的是,本宫头痛得很,这就先回长春宫去了,嬷嬷夜里行走,自己当心!”
苏茉尔屈身恭送柔华离去,待见二人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夜色之中,才对身边的金珠幽幽叹了口气道:“白日不做亏心事,夜半哪会怕鬼敲门呢?”
金珠下意只地瞧了瞧万籁俱寂的御花园,揣度道:“奴婢方才好像听着皇后娘娘直着嗓子叫‘瑞贵人’,难道说瑞贵人之事……”
苏茉尔扬手止了她,叹道:“有女人的地方,这些阴损招数,就永远都绝不了!”见四处再无他人,苏茉尔才冲着身后绛雪轩内唤了一声:“出来吧!”一位锦衣貂裘的少年大步流星地走出绛雪轩,原来是博果尔。
苏茉尔微一欠身道:“今日本是劳动王爷前来议事的,不想叫王爷见着这么一幕,唉……”说着,现出几分赧然之色。
博果尔朗声笑道:“苏嬷嬷多虑了,都是一家人,皇兄的后宫已经不叫他省心了,臣弟只有在前朝为皇兄多多分忧才是!”
苏茉尔笑道:“王爷深明孝悌大义,太后听了王爷这话,也必然安心了。”
原来博果尔的下属孝敬了他两张上好的白狐皮,他想着许久不进宫来了,就进宫来给太后请安,顺便带了狐皮送给孝庄和懿靖大贵妃。
自从四贞出走宫外之后,孝庄虽然与懿靖大贵妃慢慢地缓和了些,但对博果尔,终究不如以往热络了。
顺治这些日子在前朝因为陈名夏的事焦头烂额,孝庄虽然有意协助,无奈顺治极是要强,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去慈宁宫向孝庄求教,孝庄难免有些关心情切,想要向顺治打听前朝之事,又怕顺治误会她的好心,想要向博果尔打听,偏生几个月来对博果尔淡淡的,一时还未来得及转圜。
苏茉尔侍奉孝庄几十年,孝庄的心思哪一点是她猜不透的?她便体会孝庄心意,悄悄地约了博果尔来绛雪轩,问他关于陈名夏的事。
这里博果尔也说了个差不多了,却被外头皇后的一声尖叫打断,苏茉尔虽然不好立即出去,却在绛雪轩中,将皇后惊吓之中嚷嚷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苏茉尔这样在宫里活成人精的,什么阴谋手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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