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主意来了!”
皎月拊掌道:“果真么,格格?快说来听听,叫我们也长长见识!”
淑懿啐道:“瞧你们这火急火燎的劲儿,这会子着什么急?且回了宫再说!”
还没走到承乾宫,就有一个小宫女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远远地瞧见了淑懿的身影,疾步跑过来,悄声道:“娘娘,咸福宫的青缇姑姑等了娘娘好大一会子了!”
青缇!果然不出淑懿所料。
淑懿扶着云珠的手,缓缓走进正殿,青缇却不是在小宫女的值房里相候,这大冷的天里,只立在门前,虽说是午后,还有一星儿淡阳挂在天上,却敌不过卷地而来的朔风,青缇虽说穿着玉色软缎的厚棉袍子,却也冻得瑟瑟发抖,两只手不住地搓来搓去。
淑懿不禁埋怨道:“怎么不请到值房里去,只顾着你们自己守着火盆暖和了!”
小宫女才要出言解说,青缇跑过来,“扑通”跪下道:“娘娘别怪她们,是奴婢要在这里等娘娘的,恪娘娘如今身陷险境,这宫里除了娘娘,又有谁能救她?”
淑懿早就猜到,孝庄虽然禁了恪嫔的足,却并未禁止她的下人出咸福宫,这本身就是留了余地,恪嫔身边这些人里,最着急的自然是大宫女青缇了,谁都知道,各宫的大宫女与所伺候的娘娘小主之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更何况恪嫔对青缇一直不薄,青缇必然要想尽办法救恪嫔的。
淑懿含笑道:“能救你家娘娘的不是我,而是你!”
青缇一时怔住,但她是个聪慧的女子,随即眸光一亮,惊异道:“难道娘娘已有了良策?”
淑懿因笑道:“你这样在冷风里站着,若是吹病了,本宫便是有再好的良策,又如何施展得开?咱们还是进去说罢!”
说着,早就立在门口的小宫女打起大红猩猩毡的帘子,淑懿吩咐皎月拿个脚踏来,赏青缇坐了,又叫云珠笼上两三个火红的炭盆,再去浓浓地煮一碗姜汤来,给青缇喝下去,祛祛寒气。
青缇受宠若惊,推辞道:“何敢劳娘娘如此操心!”
淑懿端起小宫女早就备好的红枣莲子茶,喝了一口,道:“你虽不在我宫里当差,可我与你家娘娘的交情,你是知道的,我待你,自然也是同云珠她们一样的,你只管受用去罢,只怕你从慈宁宫回来,还没好生吃上一口饭罢,我的小厨房里有昨夜煨着的人参鸡汤,过会子在这里吃上一大碗热乎乎的鸡汤面,养足了精神,好救你家娘娘去!”
青缇被淑懿说得一头雾水,却见淑懿气定神闲,于是也不敢十分地显出着急来,因问道:“娘娘可是说叫奴婢去救我家娘娘?奴婢若有那个本事,自然是赴汤蹈火也肯的,可是只怕不成?”
淑懿又喝了一口莲子茶,茶汤因是热的,那红枣的清甜弥漫在喉间,倒勾得她有些饿了,才想起这闹心的满月宴上,她还真是没好生吃东西,青缇这里,她决定速战速决,点手将青缇招到身边,附在她耳边上低语了几句,青缇紧锁的愁眉渐渐有所松动,却仍旧没有全部舒展开,只讷讷道:“若是没有呢?”
淑懿定了定神,道:“所以你得快快回咸福宫,来个人赃并获,免得夜长梦多!”顿了顿,又道,“你也算宫里的老人儿了,本宫一发再跟你说一句,按理说恪嫔禁足,你是她身边的大宫女,等闲哪能出得咸福宫呢?如今竟能畅通无阻地到承乾宫来与我讨主意,你可想想是为什么吗?”
青缇不自觉地就嗫嚅道:“太后?”又蹙眉道,“可太后一向并不太喜欢我家娘娘啊!”
淑懿一拍大腿,道:“这说的就是啊!太后绝不会对偏心恪嫔,却在这件事上容让一步,足见太后心里也是有数的,恪嫔并不是害大格格的人!”
青缇深觉有理,面上顿时一松,道:“多谢娘娘指点,奴婢这就去办这件事!”
淑懿从碗沿上看着青缇快步离去的背影,也略松了口气,深青色的瞳仁里却湛出一丝凛然,既然有人心怀鬼胎,那就索性把这件事闹腾出来,只要惊动了孝庄,这位老太太那里,可不是能轻易过关的。
淑懿怀着期待的心情歇了晌,到了黄昏时,终于有了动静,听说咸福宫里搜出了要命的东西。淑懿心里一喜,立时就遣云珠去打听。
云珠去了半日,回来时笑嘻嘻地回话道:“听说青缇将咸福宫上上下下二十几个太监宫女的寝处搜了个遍,一个叫夏岚的小宫女说她前几日跌伤了腿,叫医女开了一品红治伤,可是因为一品红有毒性,就连太医们都对一品红的用量都十分谨慎,所以医女虽然给她开了四两二钱的药,方子上却是写得清清楚楚,每日用量不可超过三钱。结果前日才开的药,今日夏岚那里所有的一品红就不翼而飞了,也不知青缇又使了什么法子,终于逼得夏岚吐了口,说是前番在恪嫔处做错了事,挨了罚,心中怀恨,才在恪嫔的义甲上下毒,想要毒害小主的。如今夏岚已经被送到尚方司去了。”说着,又眨眨眼,笑道,“娘娘是怎么知道大格格所中的一品红的毒,是太医院开药开出来的呢?”
淑懿已经用过了晚膳,正在悠然地支起绣花绷子绣花,此时听云珠问起,拿起一旁梨花案上的茶喝了一口,笑道:“一品红的花期在新年,如今虽说入了冬了,却还未到盛放之时,只不过因着此花开放时烈烈如火,名字又喜庆,司苑房才在花房里培植了些,可终究有限,也不过是皇后的长春宫,翊坤宫,咸福宫和咱们宫里各有几盆罢了,且不说大格格平日并不爱四处玩耍,还未必碰得到,就算是真碰到了,她一个小孩子摘朵花,那上头又会有多少毒液,是绝不会致人昏迷的,大格格今日,必是中了份量极重的一品红,而这些一品红如果不是花朵儿上的,那么就只有一个来源——太医院。一品红虽有毒,但是对跌打损伤,接骨消肿有奇效,青缇来求我时,我便叫她回咸福宫查察近日有无有受了外伤的太监宫女,能够在恪嫔的义甲上下毒的人,必然是咸福宫近身伺候的。”
云珠听了,十分叹服,又疑惑道:“却不知那个叫夏岚的怎么想的,只因为一时受罚,便要行此不义之事么?这事查出来,只怕要死无完尸了!”
淑懿唇角轻挑,笑道:“你真以为夏岚是怀恨恪嫔,才做这事的么?”她秀目轻抬,对上了云珠的眼神,见里面透着一丝疑惑,因笑道,“你果然想到了,才这样问本宫的。”
云珠眼皮一跳,道:“啊呀!不好!青缇把夏岚送到尚方司,一发更问不出幕后主使之人了!岂不白白便宜了那真正的凶手!”
淑懿气定神闲地喝完手里的一盏茶,放下茶碗,摇头道:“查不出来了,夏岚是咸福宫的人,青缇对她一定十分了解,且她又是个伶俐周全的,岂能看不出这里头的事?方才你一说夏岚被送到尚方司,本宫就知道这一回又叫那人逍遥法外了!而且……”
淑懿一语未完,承乾宫的小宫女晴云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向淑懿见了礼,对云珠道:“姐姐叫我打听的事,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那夏岚到了尚方司还未曾用刑,便咬舌自尽了,临死前跟嬷嬷承认,给恪嫔下毒,皆是她一人所为!”
饶是云珠素来沉稳,此时身子也不由一震,不禁惊诧道:“怎会这样快?夏岚去尚方司还不到一个时辰!”
淑懿扬了扬脸,晴云心领神会地退下,淑懿才道:“自然要快的,夜长梦多,再说,那人都能把黑手伸到咸福宫去,尚方司会没有她的人么?夏岚就是不自尽,也活不了多久的!”
云珠眸色沉沉,如天际乌青的铅云,半晌,凝眉道:“娘娘看这件事,像是哪一位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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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二章 承乾计议
淑懿从方才起就盯着云珠的脸色;此时淡笑道:“你既然猜出几分了,不妨一说;看看本宫是否与你想到一处去了?”
云珠伸出一根纤细的玉指,向长春宫的方向指了一指。淑懿黑曜石般的眸子;顺着云珠所指的方向一转,会心一笑;向旁边的折枝海棠花绣墩上一努嘴儿,笑道:“坐吧!”又淡淡地透了口气道;“除了她,旁人定没有那样的神通了;只是本宫想不出来;她为何忽然这样容不得恪嫔了?若说因为恪嫔得宠而生妒;也是有的;只是怎么也不至于到这个份儿上!”
云珠缓缓坐下,心却定不下来,细细一忖,忽而怒道:“不管是为了什么,嫡妻谋害姬妾,就算在公侯之家,也是断断容不得的,更何况是天子枕畔?娘娘得想个法子,把这个佛口蛇心的妇人揪出来。”
淑懿慢慢地摇了摇头,道:“难哪!”
云珠也知道夏岚一死,更加死无对证了,却犹有不甘,忿然道:“难道就这么便宜了她,由着她继续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做她的贤良……”
云珠嘴里的“皇后”二字还未出口,淑懿忙止了她,警觉地四顾,方道:“皇上对她的‘贤良’早就有数了,至于太后,”淑懿狡黠地一笑,“你说如果太后真的认为毒害大格格的人是恪嫔,青缇还来的了咱们承乾宫吗?太后既然认为恪嫔是冤枉的,自然而然就会在心里琢磨真凶,太后在宫里熬了大半辈子了,什么事儿没经着过,想从她的法眼底下溜过去,简直比走完三千里蜀道还难!”
云珠听罢,才略平静了几分,道:“罢了,她是太后的娘家人,就算是罪证确凿,太后也未必不会保她的后位!”
淑懿抚了抚耳畔垂落的赤晶流苏,笑道:“终于说到点子上去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高楼广厦哪有一夕之间倾覆的,欲速则不达,如今且不必着急呢!况且,咱们还有一招,没使出来呢!”
云珠听了,恍然惊呼道:“康嫔!”
淑懿轻轻一笑,朝阳五凤挂珠钗上的流苏,在眼前摇作一片红芒,道:“很快就得叫她一声‘康妃’了,本宫盘算着,为了这事叫本宫巴巴儿地去找她,似有不值,等本宫晋封贵妃之日,她必是要来送礼恭贺的,到时本宫就将这个秘密作为回礼送与她,岂不更好!”
云珠不禁拍手叫好,道:“康嫔这人,倨傲的很,娘娘若白眉赤眼儿的驾临翊坤宫,她还当是娘娘有求于她呢,纵然得了娘娘的‘礼’,也不会承情的!”
淑懿点头道:“她哪里是‘倨傲’?她娘家门楣本就不高,一入宫不过是个庶妃,可叹又心比天高,只怕是总要做出个瞧不起旁人的样子来,才能叫她那颗失衡的心不至于太难过吧!”
果真明日咸福宫就传出消息来,恪嫔已经被解了禁,因是宫人作恶,连累她受了委屈,太后和皇帝那里都颁了不少赏赐给她。
淑懿在承乾宫听到了信儿,自是高兴,已派了人送了礼过去,本来打算亲自去咸福宫抚慰一下恪嫔,到了晚间,顺治却又来了!
顺治一进来就搂了淑懿在怀里,软语道:“今儿酒宴上把你吓坏了罢!都是宫里不平静,倒带累你受了半日惊吓。”
淑懿笑道:“臣妾也没受什么惊吓,倒是恪嫔,还被禁了足,福临没有去咸福宫安慰于她么?”
顺治舒舒服服地向百花锦缎褥子的木榻上一坐,笑道:“朕已经派吴良辅亲自去咸福宫抚慰于她了,赐下的东西也是极厚的,其中有几两火蚕棉,宫中也是罕见的,朕都给了她。”
淑懿知道火蚕棉相传为同昌公主的嫁妆,用它絮棉衣,一件衣服用一两棉就足够了,如果用多了,穿衣服的人就好像被火蒸烤一样,即使数九寒冬,也热得无法忍受。
淑懿柔声道:“那火蚕棉极其珍贵,恪贵人想必整个冬天都会觉得暖暖和和的。”
顺治拉了她的手,揽她入怀,温然问道:“朕本想赐给你的,可是念着她今日也是受了些委屈,朕原该亲自去看看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朕心里一有郁结难言的事,就只想到你这儿来!”
淑懿柔软的发丝摩挲在顺治胸前,低语道:“火蚕棉再暖,也比不得夫君的爱怜,福临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臣妾,臣妾还要什么呢?”
顺治在她光洁的额上轻轻一吻,温柔道:“那是你配得上,你不知道,今日大格格遇险,朕心里痛的很,若果真是大格格不慎误食毒物也罢了,朕只是最最见不得朕的子女,要为宫廷相争付出代价!”
淑懿听顺治这话别有意味,因笑道:“恪妹妹自从做了咸福宫的主位,按主位的份例添了许多宫人,其中难免鱼龙混杂,一时有这样不好的,倒也并非她驭下不严。”
淑懿这话里带出来的意思,表面看来是替恪嫔说话,实则是引着顺治往深处想,夏岚是恪嫔迁居咸福宫后,内务府按主位份例新拨给她的宫人,后宫中管理份例的人,当然是皇后了,就是内务府拨人,也必得要先经皇后过目之后,才会派往各宫的,无论如何,这次皇后一个查人不明的错处就算是背上了。
淑懿只是暗示顺治,却未曾想到,这位聪明的少年天子已经将恪嫔一事,在心里过了数遍,这时冷笑道:“夏岚只是个小小宫女,若没人唆使,如何敢做出这样大的事来?”
淑懿的眉头不易令人觉察地轻轻一挑,别说孝庄那一关了,光是顺治这双火眼金睛,就够人受的,这母子俩虽然不合,却真真是母子俩,一样的精明干练,见微知著。
想到这儿,淑懿只作一惊,道:“福临何出此言呢?臣妾看恪妹妹虽然性子烈些,平日却也不曾得罪什么人哪!”
顺治转脸,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你不去得罪旁人,难道旁人就不会有害你之心么?往后你也要多警醒些,尤其你如今又有了咱们的四阿哥!”
淑懿这才仿佛明白过来一点儿的样子,毅然道:“”臣妾就是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让人动四阿哥分毫!
顺治轻轻拍拍她的肩,笑道:“好了好了,你也不必过虑,朕也会时时留心,保你们母子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