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时还有人出宫吗?”
冯泰来也望着高大的朱墙下那一个深青色的小黑点,越来越大,迷茫地摇头道:“还真不知道,橘红颜色的小轿是宫中小主所用,难道是哪位小主要省亲么?”
陈掖臣大不以为然,反驳道:“小主省亲,咱们岂有不提前知道的道理?”
那辇轿越来越近了,陈掖臣见橘红小轿旁边,一位穿浅青色宫装的女子走上前来,对他和冯泰来微微一福,笑道:“奴婢是翊坤宫恪贵人跟前的青缇,奉旨陪恪贵人出宫进香,望两位大哥行个方便!”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来,陈掖臣接过一看,又与冯泰来一起瞧了瞧,上面刻着一条仰天飞腾的金龙,是皇帝钦赐的决计错不了,侍卫们虽然对内廷之事所知不多,但也约略知道恪贵人在皇上嫔妃中也算得脸的,自是不敢怠慢。当下也不多问,只笑道:“原来是恪贵人要出宫,姐姐请便!路上小心!”
守着一座波谲云诡的宫城,那些会当差的侍卫,逢上主子有事,没有敢多问的,所以陈掖臣和冯泰来,虽然对恪贵人偏在此时出宫进香有许多疑问,但是既已查验了令牌无差,便不再多言,只管放行便是。
这里青缇又对两个侍卫笑着福身,道:“多谢大哥,天气渐冷了,大哥们当差辛苦,这点银子是小主的一点心意,送给大哥打酒吃的!”
银子是小,难得恪贵人如此会办事,陈掖臣二人自然笑着接下银子,毕恭毕敬地送了恪贵人的轿子出宫去了。
这里辇轿出了顺贞门,陈掖臣才问冯泰来,“恪贵人为什么出宫?就算皇上准许,如今天都擦黑了,怎么偏偏选了这么个时辰出宫?”
作者有话要说:一刻也不消停吧~~~~~~~~~
继续求支持,求评论,谢谢亲们~~~~~~~~~~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暗渡陈仓
冯泰来凝神道:“前几日我隐约听说;恪贵人求子心切,想去宫外的寺里进香;至于这时候出宫;大约是想借着进香的机会;瞧一瞧父母家人;也是有的。”
陈掖臣疑虑道:“这恐怕不合规矩罢!”
冯泰来哑然而笑道:“我也是瞎猜!再说合不合规矩,还不是皇上说了算;连规矩都是皇上和太后定下的呢!咱们只管守咱们的门;管这许多做什么?弄不好;跟楚灏一样,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无故给发往热河行宫当差去了!”
楚灏毫无征兆地被发往热河当差,曾经在侍卫当中掀起一小片微澜,但宫廷侍卫多出身世家,都是些懂分寸,知进退的人,不会在这些事上多说一句话,因此没过多久,顺贞门便如从没有过楚灏这个人一般。这时陈掖臣听冯泰来又提起来,也不便再接着议论楚灏,更不便议论恪贵人,只得将话头引到恪贵人的侍女青缇身上。
陈掖臣笑道:“方才那位姑姑看起来面生的很,可是恪贵人的贴身大宫女么?”
冯泰来无限向往道:“可不是么?长得挺俊俏的,对吧?”
陈掖臣漠然笑笑,道:“还成!”
冯泰来不满意了,嗔道:“你这人就是这样,整日呆头呆脑的只会读你那几本书,兄弟们私底下都说,恪贵人身边的青缇姑姑,绝对是宫里拔尖儿的美人。”
陈掖臣不说话,仍是笑,心头只涌起一阵甜蜜,默默地想着,不及某人!
不过冯泰来摸摸脑壳,自言自语道:“可是不知道今儿怎么回事儿,怎么觉得青缇姑姑哪里不大对劲呢?”
陈掖臣从未注意过青缇,也不想理睬冯泰来的疯话,只是笑着啐道:“还不快回去洗洗好家去,只想着你的青缇姑姑,连饭也顾不得吃了!”
冯泰来见他对青缇没半分兴致,再同他说下去也是无趣,又兼陈掖臣一提醒,他确是觉得饿了,当下再不多说,只与陈掖臣告了别,出宫家去了。
那一乘橘红小轿申时出了宫去,到了第二日晨起卯时,方才回宫来。这时顺治正在前朝与文武大臣商议国事,淑懿睡不着,早早地便起身了,深秋时节,天亮得迟,淑懿便命云珠点起一盏绿釉描金芙蓉灯,看烛火潋滟,荡出层层涟漪,她的心也如浸在这粼粼的光焰中,摇曳不宁。
忽然听当值的小太监一声通传:“恪贵人到了!”
淑懿猛然举目,望眼欲穿地看向窗外,可院子里乌沉沉地,拂晓之前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哪里能看得清?淑懿忙催促云珠道:“你还愣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些将恪贵人迎进来?”
云珠宽慰道:“娘娘可是关心则乱了,您看恪贵人这时候来了,必是事情已经办妥当了!”
说话之间,恪贵人已经婷婷地抬脚迈了进来,一身淡玫色绣折枝芙蓉的妆缎宫装,大片大片的芙蓉朵儿绣得活灵活现,如摇曳风中一般,越发衬出秀玉般的脸儿,乌油油的头发,端的是一个美人儿。
恪贵人身后还跟着一位青缎宫装的女子,淑懿便指着云珠才挪过来的一张蜀绣软榻,唤道:“青缇,还不快扶你家小主坐着!”
淑懿话音才落,只闻碧罗与她身后的女子皆是“扑嗤”一笑,碧罗道:“连娘娘都能认错,可见昨日使得那一计,断无不成的道理了!”
淑懿这才醒悟过来,又惊又喜,道:“难道这是……”
青缎宫装的女子走过来,微微一福,道:“奴婢青缡,给贤妃娘娘请安,公主与奴婢分别时再四地说了,她与孩子的命皆是娘娘所救,也知道千言万语也道不尽对她对娘娘的感激,可还是叫奴婢谢过娘娘!”
淑懿一把攥住青缡的手,喜之不尽道:“事情果然十分顺利么先来跟本宫说说,你怎么安置的公主?”
恪贵人在一旁俏笑道:“瞧瞧,还是嫔妾有先见之明吧,知道娘娘急于知道公主的境况,索性把青缡带了来了,也省得嫔妾传话传不清楚。”
淑懿深赞道:“你做得很是,连本宫也没想得这样周全呢!”说着温和地看了一眼青缡,青缡心领神会,走过来一福道:“公主也是个有福之人,我们出了宫,还想着,要想找到叶赫那拉老管家,怕是要颇费一番周折呢,谁想叶管家就在襄亲王府里,亲王府的当值小厮告诉我们,若是晚来一日,叶管家就要去察哈尔给襄亲王购置毛皮去了呢,娘娘说,可是不是我们的造化?”
淑懿额手称庆道:“果然是造化!那叶管家把公主留在亲王府了?”
青缡摇摇头,道:“叶管家说,公主失踪的事,很快就会被太后知道,到时候亲王府便是第一个要被察查的地方,叶管家连夜把我们送到了他的一处私宅里,就在段帽儿胡同,这处私宅除了叶管家和他的夫人,再没旁人知道了,宅子里两个丫头,也是一直看守院子的,外头人都不知道。”
淑懿渐露赞许,又问道:“叶管家怎么还有这样一处私宅?”
青缡笑道:“这也是懿靖大贵妃种得善因结善果,当年叶管家的元配夫人多年无子,却凶悍得很,叶管家便想在外头纳一位妾室,绵延子嗣,又十分害怕家里的老婆,大贵妃看在他多年伏侍的情份上,自己拿银子替叶管家买了这处私宅,叫那个小妾住在这里。后来叶管家的嫡妻卧病,才敢把妾室接回家去,如今看守宅院的两个丫头,还是当初伏侍那位妾室的呢!两个人都十分机灵,叶管家叫公主只管放心待产就是了。”
淑懿这才松了一口气,拊掌道:“这回就放心了——对了,昨儿青缇在慈宁宫后殿守着,没有什么事吧?”
原来青缡假作青缇,跟着恪贵人的橘红小轿从顺贞门出宫,其实轿子里坐着是四贞公主,而真正的青缇则守在慈宁宫后殿——四贞的寝处,只待有人问时,便说公主歇下了。
恪贵人本在闲闲地抚着耳后垂下的长长的米珠流苏,这时便笑道:“昨儿慈宁宫也顺利得很,只有苏嬷嬷来问了一声,听说公主歇下了,也就走了。”
淑懿眼珠一转,道:“苏嬷嬷那样精明的人,又与青缡十分熟悉,难道就一点疑心都没起吗?”
青缡眼睫微垂,道:“奴婢听青缇说,苏嬷嬷是有些疑影现在脸上,但她素来不是喜欢生事的人,也就没再多问!”
淑懿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对青缡道:“这一关算是过了,可太后立刻就会知道四贞公主不见了,你打算怎么办?”
青缡胸有成竹道:“太后早就知道公主与襄亲王的事,襄亲王虽被支到云南去了,但亲朋旧部还在京中,太后也自然会怀疑公主是被襄亲王的人接应出宫的,只要叶管家那里顶得住,奴婢便是打死也不会吐露一字半句——再说太后也不是苛待下人的主子。”
淑懿只放下了一半的心,她知道孝庄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谁都说不准这位铁血太后下一步棋会怎么走,会怎样的令人措手不及。
淑懿只顾浮想联翩,默然半日,却听耳边幽幽一声,恪贵人语声柔软道:“嫔妾为了这事欺君倒也罢了,只是又拿出进香拜佛的事作挡箭牌,不知道神明会不会怪罪于我?”
淑懿知道恪贵人一直想要皇嗣,在这上头等闲不敢轻慢的,便解劝道:“贵人做这事保住了两条人命,是大大的善事,神明自然不会怪罪于你的。”
恪贵人笑道:“广济寺里求子进香,向来须要连拜七日,少不得我少拜一日,与神明诉清原委就是了!”
淑懿拈起一枚糖渍红果,慢慢地吃了,笑道:“昨夜你就没去广济寺,太后若察查到那里,你想好怎生应对了么?”
恪贵人与青缡相视一笑,还是青缡又来分说,道:“昨晚安顿了公主,我便赶着去那里拜了一拜,黑灯瞎火的,想必寺里的人也看不清面容。横竖恪贵人当初与皇上商定的,也是微服出宫,若太后的人去查探,住持只说有人来过,便无事了。”
淑懿对恪贵人说不出地感激,道:“此事若非你肯帮忙,公主是断断出不去的,贵人侠义心肠,日后定会善有善报!”
恪贵人肃然道:“嫔妾受娘娘大恩,公主既是娘娘的至交好友,嫔妾自是会如帮娘娘一般去帮公主的,又何必言谢?”说罢,又羞赧低眉,笑道,“只是娘娘叫嫔妾好言好语地哄着皇上,嫔妾真真的有些为难,平日里我都冷淡惯了,乍一做成那样,连皇上都吃惊了呢!”
淑懿抿唇笑道:“皇上吃惊,也是高兴的吃惊,贵人往后就如那日一样温情似水,皇上只怕一日都舍不得离了你的!”
恪贵人摆手道:“罢了,那一回就够了,这样的献媚功夫,若日日叫嫔妾去做,还不及再发我到升平署弹筝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没评论,撒娇打滚求支持求评论,呜呜~~~~~~~~~~
正文 第七十章 东窗事发
大家又说笑了几句,青缡因怕慈宁宫不见了公主;闹将起来;便匆匆地回去了,恪贵人不便大清早地便在承乾宫久坐,也要告辞,临走时又回头对淑懿说了一句:“听说我们那位康嫔娘娘快到日子了;这几日宫里宫外正为这事忙活着呢;嫔妾也不好常来;娘娘只依着各宫娘娘的例;该赏赐的赏赐罢;那一位不是个省油的主儿;她又是皇后的人,别叫她拿住了娘娘的不是,去皇后那里说嘴。”
淑懿微笑道:“我心里有数,多谢你提醒!”
恪贵人说了几句,也离开了,淑懿看着她在晨曦里渐渐淡去的背影,纤纤弱质,细腰如柳,似柔花临水的细碎影子,油油地飘然而行。
慈宁宫落了一地的碎瓷片,茶叶混着浓重的药气,弥散在微凉的空气中。苏茉尔给孝庄捧上的老君眉,金珠才端来的安神汤,都被孝庄尽数摔在了地下。
若换作旁人,在自己宫里发发脾气,也是平常,但苏茉尔知道,孝庄如此大发雷霆,那是直的怒发冲冠了,她从科尔沁起就伺候这位格格,这些年来,孝庄也只有两回,这样地怒不可遏过,前一回,当然是为着她的姐姐海兰珠。
苏茉尔躬身不语,半日来只是默默,金珠这些伺候孝庄年头稍长些的宫女都有数,几年来,每当孝庄略有不快时,旁人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只有苏茉尔敢谈笑风生地劝慰孝庄,有时还会毫不在意地指出孝庄不公允的地方,可这一次,孝庄发了这半日的火了,却见苏茉尔半句闲话也不敢说,这些人便知道,孝庄今日的火气非比寻常,一个个如同走在钢丝炭火上,连喘气儿都是小心翼翼的。
又挨了两顿饭的工夫,苏茉尔见孝庄逐渐均匀了气息,方敢稍稍挪一挪足,支在脚背上的一块较大的碎瓷片“叮呤”一声响,倒在药渍斑斑的青砖地上,苏茉尔道:“太后,‘气伤肝,恼伤肺’,太后就是有再大的不如意,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皇上还这样年轻,没了您辅助不成啊!太后您忘了,咱们从科尔沁、盛京到入关进京,一路是多么艰难才走到今天的……”
她的话说得极慢,几乎每说一个字,都在紧密地注视着孝庄的脸色,孝庄听了她的话,大半辈子的辛酸甘苦一齐涌上心头,眼眶里两粒灼热不停地打着转,她叹了口气,脸上的阴沉终于和缓,只留下一层单薄的憔悴,苏茉尔知道方才说的话,已经入了孝庄的心,便走到她的面前,轻轻抚着她的后背,道:“太后消消气。”
孝庄的黯然中透着深沉的倦意,叹道:“并不是哀家存心要争这一口气,实在是这桩婚姻事关国体,哀家已经答应了孙延龄,若是到了时候交不出人来,大清的信义何在,皇上的君威何在啊!”
虽然是深秋,孝庄的额角上还是沁出密密的汗珠,苏茉尔拿过玛瑙柄的朱砂泥金纨扇,替她轻轻的扇着,孝庄慢慢地平静下来,抚弄着珠灰色宫装上的写意花纹,一点点理清了思绪。她端出白瓷釉下彩的福寿茶碗,呷了一口金珠新递上来的热茶,然后长长地舒了口气,沉声道:“唤青缡进来!”
其实青缡就候在殿外,慈宁宫里无故走失了和硕公主,公主身边的下人谁也跑不了,当初四贞十分担心自己走后青缡的安危,毕竟青缡是她形影不离的贴身宫女,曾经劝过青缡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