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懿看了看下头人神色,朱唇轻启,又说道:“端妹妹的安排极好,只是本宫以为,这两间屋子也太大了些,两位妹妹住在里头,须得多添一位上夜的人,本宫看,每日就差两名宫人来上夜,连杂役宫女竟也要在中堂里住着伺候才行,还有你们几个小太监,上夜时也不能离的远了,就在这窗子底下,小主一使唤人时,你们也听得清些。”
得了,这回来了个包圆,梅兰两位贵人身边统共就没几个人,这回全得住进这遭瘟的屋子里,却又无一人敢说不住的,到底也是皇家内院,谁敢说皇家的殿宇不祥,那不是自己找死么?
端顺妃亦笑道:“是了,这窗户大得很,当初瑞贵人住在这儿时,时常站在明窗底下逗着雀儿玩儿呢!”
这回跪着的宫人里已经有胆小地,低声啜泣起来,就是胆子大的,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梅贵人纵然平日里唯唯诺诺,涉及到居住条件的问题,也顾不得脸面了,期期艾艾道:“皇……皇后娘娘,嫔妾……胆子小,有些害怕,求娘娘开恩,还是叫嫔妾住到咸福宫去吧。”
兰贵人一想到可能与瑞贵人的倩女幽魂相伴一生一世,也不得不服了软,求情道:“娘娘……嫔妾,也害怕,求娘娘开恩。”
淑懿静静地瞧了一眼跪在后殿的人,缓缓说道:“你们都害怕,那方才就为争这方寸之地,还吵得脸红脖子粗呢!当初太后一道懿旨,命瑞贵人暂居永和宫,端顺妃二话不说就接纳了她,后来瑞贵人暴毙,端顺妃也未曾如你们这般乔张作致,闹着要挪宫,端顺妃是一宫主位,尚且安分随时,你们不过是贵人,或宫中奴才,就为了一间宫室挑三拣四,还跑到永和宫里来吵闹,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宫规家法?”
淑懿这几句话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极富震撼力,梅贵人和兰贵人一言不发,后面的宫人只一味求饶。
淑懿又停了半晌,才沉着声音问道:“你们,可知罪么?”
梅贵人和兰贵人只求情道:“嫔妾一时糊涂,请皇后恕嫔妾之罪。”
淑懿叹了口气,道:“本宫心里有数,你们俩在启祥宫时,也都是好的,只是既为宫中小主,光是性子平和是不够的,还要约束好下头的宫人,难不成日日叫本宫或两位协理六宫的娘娘替你们调教宫人吧!”
淑懿很明白一个道理,所谓管理,是要逐层进行的,若叫她一个皇后挨个去管紫禁城的宫人,哪怕她累到内伤吐血也是无用,今日她明明可以一上来就凭借皇后的权威,来发落了一干奴才,可她拼命忍着,没有这样做,若不能教会梅贵人和兰贵人如何管理自己手底下的人,下回出了这事,她依旧是不得心静。
淑懿温和道:“你们两个有错,但你们的错是驭下不严,今儿你们是见着了,哪怕是再守规矩的嫔妃,若下头奴才不肯消停,连累你们犯错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梅贵人和兰贵人连连磕头,恭敬道:“娘娘训得极是!”
淑懿按了按耳边的青金石耳坠,平心静气道:“你们入宫时,都是熟记过宫规的,若今日她们这般在宫里吵闹,挑唆小主不和,该怎样处理,你们也是知道的,本宫只说一句话,虽然奴才该罚,念着你们才晋了位,也不好太冲了喜气,便从宽处置吧,若有拿不定主意的地方,就问端顺妃,你们的奴才一闹,倒把端顺妃闹得不得安静了。”
端顺妃连忙跪下谢恩道:“娘娘圣明,嫔妾心悦诚服,嫔妾掌协理六宫之权,也有驭下不严之罪,还请娘娘责罚。”
淑懿叹道:“罢了,今日这事也是特殊,她们本是西六宫的人,却跑到东六宫来闹,倒叫你与恪妃都不好独自处置了。所以本宫出面替你平了这事。她们既不愿住永和宫,就把这两位贵人小主交给恪妹妹,任凭恪妹妹安排吧。”
话音才落,前殿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妹妹来迟了,叫姐姐操心,她们既然都不愿住在咸福宫,妹妹也不敢要她们。”
随着这滴沥如珠的脆嫩之声,恪嫔穿着玫瑰紫的茉莉碎花宫装,娉婷地走了进来。
恪妃优雅地玉立台阶之上,冷淡地向下面看了看,然后将两弯精心描画好的黛眉,轻轻扬了扬,笑道:“这样不懂规矩的人,臣妾的咸福宫可容不下她们,没得明儿再争执起来,倒叫妹妹替她们劝架的?”
恪妃的嘴一向如快刀般锋利,又是协理六宫的主位嫔妃,梅贵人和兰贵人听了这话,从脖子到面颊红成了一片,只能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因为涉及到自己,端顺妃也不好开口说把这两撮麻烦的人都推到咸福宫去,淑懿审时度势地笑劝道:“妹妹别生气,梅贵人和兰贵人两位妹妹倒很好,只是手下的奴才轻狂些,方才本宫已叫她们管好手下人,想来再不会出现这种事了!”
恪妃心气不平,长出了一口气,执起芽黄色的绢子按按颊上才施的粉,冷笑道:“就是奴才轻狂,妹妹才更不敢引到自己宫里来,难道我是该是替她们去她们去管下人的?若是梅兰两位妹妹有错,我说个一句半句,倒没什么,若是宫人日日闹起来,我不管,合宫里鸡犬不宁,我管了,没得失了身份,若依着我说,这样刁钻的奴才,就该发落到尚方司去。”
她这一开口,梅兰两位贵人身后的奴才真的害怕了,连连磕头,请求宽恕,淑懿含笑道:“恪妹妹别急,刚才是谁闹事,到时候自有发落,只是本宫一时又想不起来,叫她们搬去哪里的好,总不能再打道回府,去启祥宫吧。”
梅兰两位贵人当然不愿回启祥宫,又不敢说,只连连地磕头认错,恪妃似乎想到了什么,对淑懿福了福,笑道:“罢了,她们好歹算是西六宫的人,姐姐若信得过我,索□给妹妹来安排,如何?”
淑懿知道恪妃的一张嘴虽然不饶人,办事却是雷厉风行,极有手腕,当下只微笑道:“但凭妹妹安排。”
恪妃得了命,轻轻咳了一声,面含三分春色,道:“西六宫中的储秀宫如今还没有主位,前些日子恭靖妃已向皇后娘娘请求,搬离长春宫,到储秀宫去,娘娘已允了恭靖妃的请求,这样,你们俩就搬到储秀宫去吧。”
恭靖妃在求子失败之后,开始打起了别人儿子的主意,储秀宫的后殿,还住着二阿哥和他的奶嬷嬷,恭靖妃一定要说长春宫的殿宇常年阴湿,住不得人,要求迁往储秀宫去,淑懿不想同她磨,就答应了。心想恭靖妃只怕会事与愿违,首先孝庄就不会答应将福全交给这个着三不着两的恭靖妃去抚养。
作者有话要说:撒个花吧,二百章了~~~~~~~~~~~~~
正文 第二百章 当年冤情
梅贵人和兰贵人一搬入;储秀宫的形势就比较复杂了;有个长年失宠的恭靖妃,无奈她是主位;还有一个位份最低的乌雅福晋,但她却有亲生的格格傍身;现在再掺和上两个才得了晋封的贵人,虽然位份不高不低又没有皇嗣,却是年轻貌美,宠爱也比另外两位要多;几个嫔妃之间各有优势,又各有弱势,这样的一个储秀宫;不火花四溅才怪。
淑懿一面在永和宫后殿的廊下与恪妃吃茶;一面看着梅贵人和兰贵人带着宫人们,又拎着大包小裹地离开,笑道:“只怕从此两位贵人,还不如在启祥宫时安宁。”
恪妃撇撇嘴,道:“她们本不用这样的,偏偏没事瞎闹腾,嫔妾才想了这么个主意,给她们些颜色看的。”
其实恪妃还有一层意思没说出来,她早就对恭靖妃搬入储秀宫的意图很不满了,这次正好给她多请些人来搅局,叫她皇子没得着,先要同这一堆女人耗个天昏地暗。
淑懿端起五福迎春的汝窑茶碗,用碗盖撇着茶沫子,告诫道:“不过这样安排,从此你也得多警醒些,万一储秀宫闹出个三长两短来,可是先要你去收拾局面的。”
恪妃嫣然一笑,道:“姐姐放心,您也太看得起她们了,储秀宫不省事的人虽多,却没有一个能上得了台面的,恭靖妃是这样,乌雅福晋和那两位贵人也是如此,不过会吵吵闹闹罢了,若论心机深沉,阴谋诡计,都是些废物!”
恪妃一愤愤,说话就难免有些糙,但她话糙理不糙,看人看事也很准,所以才能把情势复杂的西六宫,治理得最起码表面来看像个祥和盛世。
一时吃了茶,恪妃因说宫里还有事,就先走了,端顺妃看着恪妃一痕曼妙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端起茶碗笑道:“要说还是恪妹妹有手段,嫔妾到底是撕不下脸皮,竟叫那群轻狂人得了意。”
淑懿小小地啜了一口香片,笑道:“你也有你的好处,咱们东六宫这边人虽少,却有两位被禁足的嫔妃,若不是你宽厚对待,光是那些拜高踩低的宫人们也把她们折磨死了。要不然太后当初怎么会那样信任你,把瑞贵人放在你这里呢?就算是后来瑞贵人暴毙,太后也丝毫没有怀疑过你。”
端顺妃摇摇头,笑道:“姐姐说起瑞贵人,这里倒有一件事,当初她一下子没了,宫人们都害怕,所以那间屋子一直也没打扫,如今时日也不短了,倒是及早打扫出来得好,嫔妾看那屋子里,还有当年皇上和太后赏赐给她的一些东西,倒也罢了,只是还有瑞贵人带来的的一只鸟雀,嫔妾想着物是人非,也舍不得就这么赶它走,一直还养着它呢。”
淑懿倒是来了兴致,道:“咱们还是先去那屋里看看罢。”
沿着抄手游廊弯过一道,就是瑞贵人的屋子了,端顺妃叫景珠拿钥匙开了门,一股陈年的霉味儿扑面而来,淑懿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云珠忙端过茶来,递给她,“娘娘喝口茶润润吧。”
茉莉香片清香四溢,好歹能压压一屋子令人不爽的气味,端顺妃一指窗口上的一只鸟架子,道:“这就是那只鸟儿,当时瑞贵人没了的时候,我叫景珠撒开它的脚,叫它自己飞,可它怎么也不肯飞走,后来景珠每日从窗子里喂它些食水,它竟这样活下来了。”
淑懿看着这通人性的鸟儿,遍身翠羽,鸟喙处却是红彤彤的,极灵巧的样子,就笑道:“这毕竟是会衔旗串戏的玉顶儿,被人教养好了才卖的,价高得很哪!”
端顺妃不大懂这个,只一个劲儿的点头,景珠这才想起今日还没给它添食水,就顺手从衣襟里拿出一个绢包儿来,里头有一撮碾碎的豆子,慢慢放进去,那鸟儿见有了食儿,高兴地扑愣了两个翅膀,忽然,衔起一粒黄豆,毫无预兆地飞到淑懿肩上,只听“扑通”一声,那粒黄豆就落在淑懿的茶碗里了。
端顺妃和景珠忙过来说道:“没想到撒开这鸟儿的脚,倒弄污了娘娘的茶。”端顺妃忙命人给淑懿端一碗新茶来。
淑懿瞧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若有所思,隔了半晌,她忽然抓住端顺妃的手腕,惶然道:“我知道瑞贵人是怎么没的了!”
端顺妃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淑懿又往下说道:“从小我就听阿玛说,这种衔旗窜戏的玉顶儿,只要多加训练,见了珠子一类的东西,就会往里近处的碗里放,那些养鸟雀的人,往往训练它们把一只碗里的珍珠,尽数衔到另一只碗里,方才那一粒黄豆大些,这鸟儿就把它当成一颗珠子,衔到我的碗里来了。”
景珠恍然道:“那当初瑞贵人一定也是这样被下毒的,给人吃的食物不好下毒,可给鸟雀吃的东西就十分容易下毒了,只要把毒药外面包一层无毒之物,做成药丸,药丸溶在汤水里时,就不会有人看出是鸟雀下的毒了。”
端顺妃还是皱眉道:“可瑞贵人怎么会把这样一只鸟儿带在身边呢?”
云珠立时站出来道:“娘娘略等一等,奴婢这就去查一查。”
说完,福了一福,就飞跑出去了,没有半盏茶的功夫,云珠满脸兴奋地跑回来,回禀道:“奴婢请内务府的公公查了旧年的档,两位娘娘猜,这玉顶儿是从哪儿弄来的?”
端顺妃似有所悟,淑懿却是与云珠一举一动都有了默契的,当即讷了一句:“小博尔济吉特氏?”
云珠无声地点点头。
淑懿一拊掌,道:“果然不出所料。”
云珠又悄悄道:“听内务府的公公说,皇后要的这只玉顶儿,极是珍贵,内务府当初也不过弄来两只,另一只孝敬太后了。”
淑懿秀目一睁,道:“什么?太后?”
云珠不知淑懿为何会现出这样的神情,只软软地点点头,道:“是啊!”
淑懿神色突然一滞,突然对端顺妃说了一句,“承乾宫还有件急事,我得先回宫一趟。”
端顺妃是个有眼色的人,一见淑懿这样的神情,就知必有要事,只笑吟吟道:“今日的事麻烦姐姐了,姐姐有事,就赶快回去吧。”
淑懿也顾不得礼数,只觉脚下软绵绵地,头晕脑涨,扶了云珠的手,迤俪回了承乾宫。
承乾宫里清风徐来,春光暖暖地洒在女孩子们鲛绡纱裾上,拂着她们柔软的发丝。
素篆和云裳正坐在庭院中的牡丹花丛下说笑呢,襄亲王府来的那几个女孩子,也都由承乾宫的小宫女陪着喝茶吃点心。这几个女孩子都是才入王府不久的,忽然有机会进宫来,觉得一应吃的玩儿的都是新鲜的,她们都是年少贪玩的时候,看见淑懿回来了,心里倒有点觉得皇后娘娘回来的早了,还没玩够呢。
素篆见了淑懿,忙笑嘻嘻地迎上来道:“奴婢已经把礼品交给云裳她们了,单等着娘娘回来,给娘娘告了退,她们就可以出宫了。”
淑懿含笑点点头,她知道素篆做事一向是最麻利的,云裳也走过来,给淑懿行礼,笑道:“娘娘打理宫务十分繁忙,还给奴婢们准备茶点,奴婢替她们几个多谢娘娘招待了。”
淑懿温和道:“客气什么,都是自家人,你且别急着走,随本宫进殿里来,本宫还有东西要交待你呢!”
云裳不知皇后有什么要紧事,还这样神神秘神秘秘的,只得跟着进去了,转入内殿,淑懿才压低了声音问她,道:“你是懿靖大贵妃家的人,所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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