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鸢拍了拍她的手背,又轻抚上长笑恬静的睡颜,“如今我也不知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不怀好意是一定的了,一会儿我会同那李守成说清楚,你和长笑还有李隆都是无辜的。和他有仇怨的,唯我一人而已,希望他能够明白事理,不要为难你们。”
夕莺却急忙摇头,“你说什么呢,刚刚还说了,要一同患难,不看到你平安,我是绝不会走的。你对我不计前嫌,我若再弃你而去,那我就真的没有良心了!”
“你别这么想,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要替长笑考虑啊。”
“我们母子的命,都是你给的,若是他这会儿能够明白事理,必定也不会答应丢下你一人离去的。”夕莺的口气异常坚定,丝毫不肯动摇,“不必再多说了,你说什么我也不会走的!”
夕鸢只觉得心头涌上一股无以言语的暖意来,与夕莺相视半晌,两人眼底都有些别样情绪。
没想到,自己会和夕莺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离不弃。
人生的际遇,有时候实在是奇妙的很。
半晌之后,她才扑哧笑了一声,眸光盈盈道:“咱们说这些都太早了,依李守成那人的性情,只怕没那么好心会放了你们呢。”
夕莺微微颔首,脸色沉凝,低声道:“且等着罢,马上就要见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夕鸢感到马车慢慢停了下来,此刻方才那人上前掀起帷帐,不怀好意道,“王妃请下车罢,我们将军已经恭候多时了。”
她面容沉稳,不紧不慢的走下车来,让夕莺抱着长笑紧紧跟在她身后。前方的兵士带着她往里去,而李隆却不见了人影,不知被押去了哪儿。她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下,这儿看起来像是个小型的驻地,四处飘着的旗子上都有个龙飞凤舞的李字。帐篷虽然能看出是临时搭建的,只是数量却着实不少,来来往往都有人走动巡逻,戒备很是森严。
看来这就是李守成的大军扎营之地了,自己要想从这儿逃出去,就更是难于登天了吧。
真是晦气,想着不要遇上不要遇上,也不知是不是冤家路窄,到头来也没能躲开。
她听到身后长笑似乎是醒了,夕莺正低声哄他,在这种地方,着实不敢让长笑吵闹,否则万一有人心气不顺,拿了孩子开刀,那可怎么是好。
前头的人将她们领到一座看起来像是主帐的门外,与驻守的士兵又说了几句话,狞笑着指了指身后,那士兵会心点头,目光露骨的在夕鸢和夕莺身上来回打量,看的夕鸢恨不得将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这些人八成是觉得,自己的下场会沦为军妓吧?不过就连夕鸢自己也不能断定,李守成会怎么发落她们,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出现。
可要真的到了那一步……夕鸢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她宁肯一死,也不会受那般屈辱。
当然,在自己出事之前,那李守成也别想全身而退!
门口的士兵进去通传了一声,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说让他们进去,夕鸢进了帐篷之后,只见一个高大男子,背对着她们而立。他手中握着一把长剑,似乎在低头擦拭,带他们进来的人通报了一声,那人只是微微点头,沉声道:“知道了,你退下罢。”
如此一来,这帐篷里头,就只剩下李守成、夕鸢、夕莺及长笑了。
李守成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夕鸢,忽然一笑,“久不见王妃了,一切安好?”
夕鸢没想到他一上来竟问了这样一句话,但她也还没有笨到误以为李守成真是拉她来叙旧的,就凭他眼中的寒光杀意,夕鸢就要多提上一百二十个小心了。
她含了得体笑容,屈膝见好,“多谢将军挂念,没想到将军不辞辛苦的让人将我请来,就是为了问我是否安好,我可真是感动的受宠若惊。只是将军方才的称呼喊错了,我早已不是端亲王妃,如今不过是个草头百姓罢了。”
李守成随手一指面前座位,要她们坐了下来,仿佛随意似的开口道,“王妃不过是个头衔,在昊儿心目中,你虽然离了京城,他却依旧将你视作唯一的王妃。所以我这样称呼,也是顺着他的意思,倘若不是因为他这般念头,痴心于你,我那可怜的女儿,也不会早早的撒手而去,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果然,这么快就引入正题了,夕鸢笑道:“将军这话,我就更加担当不起了,李侧妃最终走上死路,也不是我想看到的结局。只是对于此事,无论是我还是王爷,都无可奈何。那会儿出事之时,我已经不在王府,对于李侧妃为何要自缢,就更是不得而知了。”
“虽然出事的时候你不在王府,可她为何会出事呢?王爷又为何会寻了我去王府,说要休弃她呢?”李守成的目光扫射过来,即时在说起心头大痛的时候,也不会失了将领气度,“据我所知,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一日在舒慧面前,你们生了口角,接着你就冤枉是华音要毒害舒慧。归根结底,这事情还是因你而起,所以我把你找来,倒也不算冤枉委屈了你。”
“既然将军说了事情是因我而起,那我留下陪将军说说话倒也无妨,只是我身旁的人,却与此事毫无干系。”夕鸢镇定自若的注视着李守成,丝毫没有畏惧和慌乱,“将军这样的身份气度,应当不屑于为难那些不相干的人吧。”
“姐姐,你——”
夕鸢还不等夕莺说完,便回头斜睨了她一眼,眉头紧锁,示意她可不多话。
“事到如今,你还要同我讲条件么?放他们走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只不过你在我手上,难保他们出去之后不会四处乱说,惹人厌烦。”李守成坐定之后,悠悠闲闲的托起茶盏,“所以这个事儿,只怕我不能够答应你了,留着他们和你在路上作伴,彼此还能说说笑笑,岂不热闹?”
夕鸢手心已经微微出了一层薄汗,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精神绷紧了一根弦,假如稍稍一松,就要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虽然她现在几乎一点胜算都没有,可再气势上却绝不能露怯,端出沉稳的态度与李守成周旋,就是她如今唯一能做的事了。
“哪里是谈条件呢,我现在两手空空,身无长物,凭什么立场和将军谈条件?既然将军不愿意,那我也没有法子,只是我想冒昧问上一句,将军预备怎么处置我们?”
李守成见她唇边还噙着笑意,不由也有些意外,“怎么,你竟不觉得怕么?”
夕鸢眸光盈盈,稍露贝齿,“怕什么呢,怕死么?我觉得,将军应该不会让我一死了之这么容易罢,前方等着我的是什么,如今我都尚且不知,怕不怕的又有什么分别呢。”
李守成听了竟微微点头,“不错,不知前路的时候,确实比知道了结果胆子要更大些。我女儿死不瞑目,我这个做爹的,自然要替她出气。你今日是必死无疑了,若有什么怨气,也怪不着我。怪只能怪你嫁入了端亲王府,还偏偏要和我的女儿抢丈夫。”
夕鸢失笑道:“李将军,你这话说的有些不大对劲了吧,什么叫我与她抢丈夫?若是可能的话,我还不愿意自己的丈夫有别的女人呢,我还没抱怨过这些呢。那婚事是太后指的,先前也没问过我和王爷的意思,这怪的着我么?”
李守成冷哼一声,加重了语气,“不必狡辩,你入王府之后,明里暗里给华音下了多少绊子,还挑唆她与王爷的关系。你当日既然对她做下那些事情,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日了。”
啧啧啧,从前一直不懂,李华音那睁着眼说瞎话的功底怎么那么强劲,现在才明白过来,遗传的力量果然伟大啊!
有这么个爹,从小耳濡目染的调教着,难怪李华音是那副性情了。
现在他就明摆着要把错处都往自己身上推,大喇喇的说顾夕鸢你这个祸根就因为你才害死了我女儿,夕鸢忽然觉得,这样的人投敌了也好,留在大殷也是为祸一方。
他见夕鸢不语,语气更加倨傲了些,“你若是觉得怕了,想恳求我放你一条生路,那也是不可能的。华音死的那样委屈,想来她也有很多话要同你说,我把你送到她面前去,也算是替她完成了一个心愿。”
夕鸢嗤笑道:“只怕她做了鬼也不想再看见我吧,要不然她这么大的怨气,怎么没化作鬼魂来找我索命呢?”
“她若是不想见你,那也凭她去发落你,我只管将你送下去便是。”李守成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狰狞神色,笑容狠辣,“从前都说你们姐妹不睦,如今倒是情浓的很,既如此,那就先让人带了你妹妹下去。我这队将士,许久都没有返家了,打仗的地方更没有青楼那种东西,一个个的,估计早就迫不及待了。”
夕鸢心头一震,听到身旁夕莺倒抽一口凉气,想也不想便站起身道:“李守成,你想用手段折磨我就只管冲着我来,夕莺他们孤儿寡母,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要这样对她?”
“她是与我素不相识,可是看样子,你对她倒是挺在意的。”李守成起身大笑几声,眸光阴冷森然,直逼夕鸢,“我先折磨你在意的人,再来折磨你,这不是更好么?”
说完,便对着门外喝道,“来人啊,把那女人拖下去,告诉弟兄们,有乐子看了!”
夕鸢站在夕莺身前,一步不让,隔着衣服紧握着匕首。她脑中飞快的盘算,如果在其他人进来之前,自己亲手制服这个李守成的几率有多大?
楚离送她的匕首削铁如泥,却还一直没见过血光呢,看来今日是要用李守成的血来给这匕首开刃了!
李守成森森道:“怎么,终于知道怕了?我告诉你,这才刚开始呢,你和宇文昊从前给华音受的侮辱折磨,今天我就要一点点的从你身上讨回来!我倒是真想瞧瞧,等你变成个残花败柳,端亲王是不是还拿你当宝贝一样看着!”
他说这话,脚下又往前走了两步,夕鸢的神经越发紧绷,都顾不得去听夕莺口中的喃喃自语了。世上的其他声音仿佛也都一下子沉寂了,只有李守成的脚步声,听得真切分明。
而就在这个时候,帐篷忽然哗的一下被人掀开,可进来的人脸上神情却并不轻松,甚至可以说是急火攻心了。他也顾不得夕鸢几人,入内之后便匆匆与李守成行李,声音发颤道:“将军,不好了!端亲王率大军突袭,先前的探子一直没发现他的踪影,刚刚察觉的时候,已经都到了五里外,说话间就要打过来了!”
五里?!
夕鸢瞪大了眸子,只觉得这变故实在是太突如其来,从五里外过来,那也就是顷刻间的工夫了。
李守成闻言大怒,“你说什么?派出去的探子难道都是死了不成,到了这会儿竟才发觉!”
那士兵连忙道:“这会儿实在不是追责的时候,还请将军下令,咱们该如何是好?”
“不必惊慌,他宇文昊能追上来,却也未必就打得过我。”李守成冷哼一声,将目光投向夕鸢,吩咐道,“去把那抱孩子的女子捆到外头的柱子上去,至于你……”
他大步上前,钳住夕鸢的脖颈,力道大的几乎让她喘不过起来,“我要让宇文昊看看,他心爱的女人在我手里,我看他是要我的脑袋,还是要这女人的性命。走!”
夕鸢眼睁睁的看他们带走了夕莺,而自己的双手也被李守成的另一只手死死扣着,被他半推着带出了帐篷。
外面的情景,让夕鸢一出来便吓的不轻,震惊的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穿着两种不同铠甲的士兵在外交战,四下都有不大的火苗,杀来这驻地的兵将不知有多少人,和李自成手中的人混在一起,密密麻麻连成一片。
只觉得一眼望去,天和地都被兵甲相连,到处都是血腥气味和嘶吼之声。夕鸢看到远处有人的马背上插着旌旗,正是一个殷字,在这浩浩风中,抖动不已。
虽然是初夏时候,可这会儿的天色却一点日头都没有,仿佛血光已经盖过了一切,除了杀戮就是流血,天地间再没有旁的东西。
她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的情景,只听李守成在她耳边高声喝道,“宇文昊!你既然来了,就给老子滚到前面来!看看谁在老子手里呢!”
夕鸢看着远处那混战一片的模糊影子,忽然觉得心里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来,虽然难以言喻,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在渐渐清晰。
那是……
前方似乎有人在高喊,大殷的旌旗朝着她越来越近,一匹黑马在那血光漫天之中厮杀而出,马背上的人一身戎装,上头已经是血迹斑斑。他手中拿着长剑,所过之处不知有多少人倒了下去,铠甲上也不断飞溅上新的鲜血。
这个时候,忽然间拨云见日,阳光猛的从空中铺设而下。他手中的长剑反出凛然光泽,身上的铠甲金光闪闪,周身仿佛都散发着让人难以直视的气息。脸上虽有血污,鬓发也已散落,随风飞舞在身后,可眼神却带着慑人的光芒。
他坐在高大的黑马背上,一脸肃杀,长剑直指着李守成与夕鸢的方向,可眼睛却牢牢盯着夕鸢。
那眸子里,似乎有震惊诧异,也有心痛怜惜,交织在一处,都融在了他深深的眸光之中。
身后的兵甲战鼓,仿佛一下子都变得遥远了起来,夕鸢听到他冷冷的喝出三个字,“放开她!”
李守成狞笑道,“没想到你追来的这么快,可追上了又有什么用?有能耐你就杀了我,不过在那之前,我一定先掐死你的女人!”
“李守成,夕鸢手无寸铁,弱质纤纤,你将这样一个女子用作把柄,不觉得自己太过卑鄙了么!”
“卑鄙?”李守成哈哈大笑,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未松,狠狠啐道,“宇文昊,你如今来骂我卑鄙,当初你们逼死我女儿的时候,难道没料到我会替她报仇么?何况我替大殷出生入死,征战多年,到头来我又得着了什么?大殷的狗皇帝,如今竟想除去我,他以为我会和敦肃候一般模样,坐以待毙么?笑话!我告诉你,葛丹的援军即刻就会同我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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