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才有十足的把握。”
“哦?”宇文昊眉心微动,“什么东西?”
夕鸢含笑上前,俯下身躯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宇文昊微微一怔,而后了然笑道,“到底是你细致,既如此,那就先去瞧瞧罢。”
因着太妃久病不消,怡安居中寂寂无声,静的仿若连一片叶子落地的声音也能听见。自太妃病后,便吩咐众人不必每日前来请安,夕鸢上次见她还是在临行前去问安的时候,那日她也将宫里正月十五的封赏一并带了过来。只是今日再见,她却觉得舒慧太妃的气色恍若又衰败了许多,正如她屋中窗台上搁置的几盆开败了的山茶花,花残人损,处处不见精神。
待人来齐后,太妃缓缓睁开眸子,虽然面带病容,目光却不露衰弱,仍旧锐利如锋,“王妃,你要众人都到我这儿来,又说有话要说,可是为了兰清之事?”
夕鸢委身福了一福,柔声道,“正是,兰清无辜受屈,妾身今日便想在母妃和王爷面前,还她一个公道。”
“公道?呵,王妃这话说的好轻巧。”李氏忽然开口,眉眼间存着几分冷然嘲讽,“兰珍虽然不是王妃的女儿,可王妃也是嫡母,难道要纵容罪人?可怜我的兰珍,小小年纪受了这样的罪,竟无人肯为她求一句公道!”
她说着说着,竟有了哽咽之声,太妃叹气道,“你不必难过,自有我在呢。”
李氏拿着绢子擦了擦泪花,双目绯红,“多谢姑妈。”
她一贯称呼太妃或是母妃,如今却将亲戚间的称呼抬了出来,便是有心示意亲昵了。果不其然,太妃听后更是唏嘘,“兄长最疼爱你这个女儿,出嫁之时也对我千叮万嘱,要我定要照顾好你,如今我这老婆子虽已无用,却也绝不许任何人欺辱了你!”
她说这话时,眸光扫过下首众人,在夕鸢身上更是顿了一顿,而后重哼一声,又半合了眸子。
夕鸢却不气恼,笑吟吟道,“母妃心疼妹妹和兰珍,我又何尝不是呢?只是,害兰珍的人并非兰清,母妃可否容我一禀?”
说罢,轻轻抬眸,瞧了宇文昊一眼。
宇文昊会心笑道,“是啊母妃,不妨先听鸢儿说完,她昨夜去瞧了兰清,兴许问出了什么端倪疑点,也未可知啊。”
舒慧太妃紧蹙着眉头,却连眼皮子都不抬,摆摆手道,“你有什么话,便说罢。”
“是,妾身与王爷听闻此事之后,实在是心急如焚,一是挂记着兰珍的身子,二也是惊诧痛心,不敢相信昔日一贯乖巧的兰清丫头会做下这等事来。妾身夜里过去,便想问问她究竟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也想听听看她的说辞。当时心中想着,她若是敢强辞辩驳,妾身定要好好训斥她一番!”
她说完后沉了片刻,又将语气放缓几分,“等妾身问过她之后,却发现兰清的话中有些可疑之处,且她说的声泪俱下,当真不似做过恶事的模样。妾身便留了一分心思,今儿个一早去瞧了一眼,也巧得很,竟让妾身寻到了证据。”
舒慧太妃听闻此言,才将眸子睁开,沉声开口,“什么证据?”
“请母妃恩准,先唤了兰珍郡主的乳母孙嬷嬷前来,问过她后,真相自然能够大白。”
李氏冷笑道:“王妃难道想说,害郡主的人是孙嬷嬷?她是府中的老人,一贯老实,又因为照顾郡主还算得力的缘故,从未受过什么训斥,她为何要毒害郡主?”
夕鸢并不看她,只含笑同太妃道:“请母妃恩准,只要让孙嬷嬷前来,妾身一问便知。”
舒慧太妃“嗯”了一声,眉头蹙起,敛眸微微垂首,过了半晌之后,才缓缓说出一个十分有力的字来,丝毫不见病态,掷地有声。
“传!”
孙嬷嬷被带进屋后,并不知出了何事,有些忐忑不安的向众人请安后便垂首站在一旁,夕鸢笑着上前道,“嬷嬷别怕,只是关于兰珍的事儿,我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想问问嬷嬷。”
孙嬷嬷急忙点头,“王妃要问什么只管问就是了,只是郡主那儿没有个得力人瞧着怕是不行,请王妃快些问,奴婢也好赶回去侍奉郡主。”
“嬷嬷待郡主可真是上心,前两日天气凉,嬷嬷必定也仔细的很,不会让郡主轻易受风的吧?”
“那是自然了,咱们这做奴才的本分就是要伺候好主子,郡主年幼,最怕有个什么意外闪失的。每每出门去,我都用金丝绒的被褥在斗篷外加裹上一层,决计是冻不着人的。”孙嬷嬷说着,眸中又露出几分愧疚神情,“可还是没照顾好郡主,幸好如今是救了回来,要不然奴婢就真是该死了。”
夕鸢哂道:“嬷嬷果然尽心,难怪连李侧妃都要对嬷嬷处处维护,只是我想再问一句,那日见了兰清郡主之后,嬷嬷抱着郡主去了哪儿?”
孙嬷嬷颇为茫然,“然后?仿佛也没有去哪儿,我见着起风了,就抱着郡主回房去了。”
夕鸢却耐心提醒,“嬷嬷想仔细些,那儿离着后厨不远,郡主出去半日大约也会饿了,嬷嬷可有抱着郡主往厨房去过?”
孙嬷嬷低下头去,仿佛想的极为困难,夕鸢却并不着急,含笑注视着她。
终于过了半晌之后,孙嬷嬷“呀”了一声,慌忙点头道:“是,是去了后厨不错,遇见兰清郡主的时候,听她说这每日回房都要弄一碗姜汤来压寒气。恰好,那会儿郡主又咳嗽了几声,而后便饿的哭闹起来,奴婢带着郡主进了后厨,寻了些米粥给郡主吃了。却瞧见一旁的桌上放了些姜丝,奴婢怕郡主被寒风侵体,便将姜丝煮了一煮,给郡主喝了少许,后来才回了房去。”
夕鸢听罢,轻轻吁出一口气来,唇边笑意愈浓,上前几步后端声道,“母妃,害郡主之人已经查出,正是郡主的乳母孙嬷嬷。”
“什么?怎么会是奴婢?”孙嬷嬷吓得大惊失色,立时跪下喊冤,“太妃明察,王爷明察!奴婢自奉命侍奉郡主以来,凡事无不尽心尽力,怎么会去毒害郡主呢?更何况,奴婢与郡主无仇无怨,一贯也觉得郡主冰雪可爱,更不会有害人之心啊。”
太妃眸中亦是十分不解,夕鸢侧过身去瞧了孙嬷嬷一眼,却叹下一口气来,“孙嬷嬷并无害人之心,却做了害人之事。你可知道,郡主的病症就是出在,你给她喝的那几口姜汤上。”
“姜汤?”沈氏忍不住插嘴道,“莫不是郡主年幼,喝了姜汤之后脾胃不和?”
“那倒不是,按照孙嬷嬷的说法,应当只给郡主喝了一点儿。可是剂量无碍,用的材料却大大不对,云谨,把东西拿上来。”夕鸢回头吩咐,云谨应声从袖中取了样东西出来,以丝帕裹着,打开之后却是块姜。
她将这姜凑到孙嬷嬷跟前问道,“嬷嬷看看,昨儿个给郡主用的,可是这种姜?”
孙嬷嬷仔仔细细瞧了片刻,而后轻轻点头,小声道:“正是这个,平素煮姜汤用的不也是这个,从未见过有何大碍呀。”
李氏眸中也露出疑惑神情,语气却仍然厉害,“王妃莫不是急于想替兰清洗刷罪名,所以随便找了个缘由来搪塞过去?这生姜煮水可以祛寒压惊,是人尽皆知的法子,能有什么问题?”
谁料夕鸢却点头道:“不错,生姜煮水确实是人尽皆知,可此物并非生姜,而是干姜。”
她又唤了声云谨,只见云谨取出另一块姜,颜色模样确实与先前那块颇有不同,夕鸢将那两块姜放在掌心,望着太妃道:“医书有载,生姜性温,可温胃温肺。而干姜则性热,其热气能行五脏,从来也不敢多用的。咱们府上的干姜,乃是当日太医开下的方子,在太妃的药中有一味这个,从来用的时候也是万分当心。而太妃体质虚汗,用干姜自然无碍,兰珍郡主且不论其年幼荏弱,单是体质一条,就断不可乱用干姜了。孙嬷嬷不知这两物的分别,虽是好心煮了姜水给郡主服下,却让郡主体内肝火一下涌上胸口,怎能不发高热?幸好用量不大,否则与砒霜无异!”
屋中众人听完之后,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片刻后却听孙嬷嬷俯首大哭起来,“奴婢真的没有害郡主的心思,那姜都是用惯了的物件,怎么会害人呢?怎么能够害了人呢……”
李氏眼中复杂神色一闪而过,随后便起身喝道:“还敢说嘴,若不是你给郡主乱用东西,郡主岂会身临险境?来人啊,把孙嬷嬷带下去,先锁起来,听凭发落!”
“且慢,侧妃火气太盛,其实平心而论,孙嬷嬷也是好心办了坏事。”夕鸢对上她的眸子,不动声色的抬手命人放开孙嬷嬷,“孙嬷嬷伺候郡主,长久以来一贯尽心,好在这次也没出什么纰漏,不如就恕了她这一回罢。”
李氏挑起秀眉,厉声道:“那怎么能成?这黑心肝的东西早先也不提此事,若非王妃及时发现,妾身还要错怪了兰清郡主呢。若不是她,妾身岂会如此糊涂?若要我说,就该扭了她去见官,以谋害主子的罪名,发落了结。”
孙嬷嬷闻言顿时更加惊惶,膝行至李氏面前,不住叩首,“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侧妃饶了奴婢这一回罢,奴婢当真是无心的啊!奴婢知错了,侧妃息怒,饶了奴婢吧……”
太妃重重吁出一口气来,看面上神情似有几分疲累之意,侧眸望着宇文昊道,“王爷一直未曾开口,如今既然找到了真凶,那王爷以为,该如何处置?”
宇文昊微微一哂,淡淡道:“孙嬷嬷岁数大了,犯些糊涂也是难免,好在这次兰珍并无大碍。依儿子之见,母妃近日身子也不大舒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只当为母妃和兰珍积些善缘。就罚三个月的月例银子罢,至于伺候郡主……府里的花房倒还缺个管事的人,孙嬷嬷不妨就去那儿当差,侍弄花草的活计自然比伺候人要容易些。孙嬷嬷,你可愿意?”
孙嬷嬷本来以为难逃一死,谁知多亏夕鸢周旋,才能保住一命。如今又听宇文昊不仅不赶她出府,还另赐了她轻松差事,简直是一万分的愿意了,哭啼不已的向二人叩首谢恩。宇文昊摆手道,“不必谢本王的恩典,只要你往后尽心当差,莫要再出岔子,就对得起王妃为你说话的心意了。”
李氏见状只觉得恼火不已,咬牙恨声道:“难道这一次,妾身的兰珍就白白受罪了么?王爷,兰珍是你的女儿,妾身是你的表妹,难道妾身的女儿还比不过那贱妇所出的人?”
夕鸢闻言先是愣了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她所指之人,便听上方传来一声重重声响。众人皆被吓得不敢言语,却见宇文昊脸色不改,眸中神色却分外阴沉,手指搭在椅背扶手上,声音不高不低道:“你方才说什么,本王没有听清,可要再说一次?”
李氏见他这般,便知自己方才失言惹恼了他,可又不甘心在众人面前忍气吞声,便委屈开口,“姑妈,王爷他……”
“你喊母妃做什么?你明知道母妃身子不适,却还事事都要拿来烦她,你这样,便是孝顺不成?”宇文昊冷哼一声,从座位上起身迈步,走到李氏面前,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严厉,“你记住了,兰清是府里的大郡主,身份尊贵不容置喙。谁也没有权利和资格去议论她的出身,包括你在内。你虽是侧妃,却也是皇家子媳,一言一行都该有大家风范才是。若你无法做到,那这侧妃的位子,我看你也不必留着了!”
他说罢之后,再也未看李氏一眼,拂袖离去。李氏站在原地愣了半晌,而后眼眶渐渐发红起来,她却死咬住下唇,不肯让自己在人前失仪,目光却落在夕鸢的脸上,恨毒之意简直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夕鸢只作不觉,又施礼同太妃道:“先前兰清受了好大的委屈,又一直为兰珍悬着心,如今水落石出,妾身想着也该将真相告知与她。而且,她毕竟是府中长女,在王爷心中也有分量,母妃最明白王爷的心意,必定不会做出与王爷心思相悖的事来罢。”
舒慧太妃也长久未见宇文昊发如此脾气,心头还存着少许余悸,如今只长叹一声道:“王爷如今既然喜欢你在身边伺候,你也该多劝着些,这一次的事,误会重重,如今解开了也便好了。芙蓉,将我房中那架金丝楠木嵌琉璃的云屏给兰清送去,只说她受委屈了,给她压压惊。”
她又见着李氏杵在原地不肯动弹,便蹙眉跟她招了招手,沉声道,“华音跟我进来,我那儿还有几样东西是要给兰珍的,你一起替她带回去罢。”
夕鸢见状连忙笑道:“既然如此,妾身就不耽误母妃和李姐姐说话儿了,先行告辞。”
她这一走,沈氏和孟氏也跟着匆匆出来,直至踏出房门之际,夕鸢仍可察觉李氏落在她身后的冷冽目光,宛如带了毒刺一般,恨不得在她身上钻个窟窿出来才好。
“这下可算是好了,兰清被禁足的时候,我们在一旁怎么劝说都没有用处。”出门之后,沈氏长长舒出一口气来,有些如释重负的模样,“当时可是吓人极了,李氏一贯跋扈霸道,当天又一口咬定就是兰清害了兰珍,再加上太妃也偏帮着她,咱们是一点儿法子也没有。幸好王妃和王爷及时赶了回来,再这样下去,还不知李氏要使出什么手段来呢。”
孟氏亦是在旁惴惴不安,“是啊,其实瞧过看过郡主的人那么多,这小孩子本身就爱出些灾病,可李侧妃却认准了是兰清郡主所为。而后,还说了许多难听之言,连郡主的生母也骂了进去,实在是……”
“她也慢慢要露出本性了,初时还佯作体贴,如今倒也耐不住了。”夕鸢不以为意,微微一笑,“不过王爷倒也知道她是个什么面目,不必太过在意。我如今想的,却是另一件事,这回是幸亏我和王爷赶了回来,又能瞧出破绽,才不至于酿成大祸。可兰清的身世是她的诟病,李氏和太妃对她都十分不喜,我只怕她今次之后,还要招致祸患。”
沈氏蹙眉颔首,赞同夕鸢所说,“王妃说的不错,这样不是长久之计,王妃也总有顾不得她的时候,是该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不过王妃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