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鸢正歪着脑袋拆耳环,听见他的话便摇了摇头,“这个倒真是不会了,不过这会儿是冬天,还能捕到猎物么?”
“这个也说不好,权当试试运气罢。”
两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等夕鸢梳洗完的时候,宇文昊的外裳已经解了,靠在里面合着眸子,不知睡着了没有。
夕鸢轻手轻脚,不想吵醒了他,谁知上塌的时候却听见身边传来低低话语,“弄完了?”
“啊,嗯……那个,你怎么还没睡啊?”不知为何,没由来便紧张起来。
宇文昊仍眯着眸子,唇角却带了几分笑意,“如今便可以睡了。”
在府中,自宇文昊同她……表白之后,两人便再未曾同床共枕过,夕鸢倒也一直没想过这事。可如今在这园子里,宇文昊自然不能与她分屋而居,否则落在下人眼中,还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
但是要两人当做没事人一样,同床共枕,夕鸢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犹豫。
她坐在塌边,久久未曾躺下,宇文昊许是见她没有动作,也察觉了她的心思,不由抬眸笑道:“你怕什么?睡在我身边,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夕鸢一怔,而后便觉得手腕被他握住,跟着便向前一拉。
宇文昊的掌心温热柔软,目光却蕴着沉稳笑容,“我从前说过,你若不愿,我不会勉强。以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院子里种的不知道是竹子还是芭蕉,在这会儿都已经干枯,寒风打在上面簌簌作响,却不会让人觉得难以心安。
心绪沉静下来之后,方才的顾虑和担忧仿佛都能跑到脑后,任由外面风声再大,也难扰清梦。
次日一早,夕鸢却也没如宇文昊所说,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许是换了床的缘故,总觉得真的有些觉浅,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没大亮,宇文昊却早就起身了。夕鸢洗漱好之后,才见他提着剑回到房中,说是去舞了一套剑,又陪着夕鸢一起用了些早膳。
“我方才去瞧了一眼,后头林子开阔的很,一会儿你穿的暖和些,咱们去跑上几圈。”宇文昊用帕子随意抹了抹嘴角,手指轻轻敲着桌沿,“我让人给你寻了个弓来,并不厚重,大约打不了太远,不过应当还算趁手,一会儿你试试。”
夕鸢一听可以骑马打猎,早起的困乏之意顿时一扫而空,三两下吃完了早饭,又将弓箭要过来把玩了一会儿。看得出这弓箭不是随意抓来的,木柄上刻着花饰纹样,精美细致,还以朱漆在上面绘了一朵小小的鸢尾花。
宇文昊命人又送来了一套樱红色的骑马装,衣料厚实,领口和袖口处的风毛饱满。夕鸢想了一想,还是没加罩裙,而是在外头添了件披风,如此便也瞧不出什么了。她将头发全部束起,以一只碧玉簪盘上,简单干练,却又带出一股清爽韵味来。云谨替她择了一对小小的耳铛戴上,不会四处钩挂,打点妥当之后,夕鸢便将弓箭背在身后,笑吟吟的站在云谨面前。
“王妃这身打扮可真俊,想来花木兰也不过如此了。”
夕鸢理了理衣袖,又扎的紧了些,笑道,“走罢,别让他们久等着。”
花木兰哪里能打扮的这么娇俏,那是上战场从军去的,每天还不知要怎么吃苦受累呢。这套骑装穿在身上十分合适,活动起来也不见局促,估计又是依照她的身形特意做的。背上的那柄弓箭,看起来不似寻常工匠的心思,夕鸢大抵能够猜到来路,却只是含笑不语。
有些话,点破了反而没了意思,东西既然都送来了,又极合用,那拿着就是了,何必东想西想。
宇文昊坐在啸风的背上,遥遥见她来了,便笑着用马鞭指了指一旁的望云道,“你骑这个罢,不敢用什么旁的小马来敷衍你,大约也只有望云还配得上你。”
夕鸢也不客气,笑吟吟地翻身上马,顺手抚摸着望云的鬃毛,而它倒也十分迎合,很享受似的打了个响鼻。“这会儿就要过去么?可王爷只送来了弓,却没有箭,一会儿要我如何打猎呢?”
宇文昊随手拔了一桶箭矢,挂在望云鞍旁,笑着看向夕鸢,“这下子可满意了?走罢,进了林子,可就不能这样喧哗了,免得惊扰了猎物。”
说罢,便一扬马鞭,如一抹黑云一般,离弦弓箭似的脱缰而出,夕鸢见状也随后跟上。只听得身后马蹄声不绝于耳,不知有多少侍卫跟随,他们离两人大约有些距离,不至于打扰二人,却又能护得二人周全。
这林子极大,视野开阔,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青松成排,只是跑了半晌却都不见猎物。夕鸢初时兴趣极盛,可在马背上坐的久了便有些疲累,腰肢也觉酸软起来。余光瞥去,宇文昊倒仍旧是那副英姿勃勃的模样,视线迥然有神,仿佛伺机潜伏的猎豹一样,随时准备扑向猎物。
夕鸢忍不住伸手锤了捶腰,“这林子里头真有猎物?怎么跑了这么久都没见着,会不会是到了冬天,都躲起来睡觉去了?”
“怎会,这打猎和钓鱼是一样的,一定要耐住性子,不可慌乱,更不可急进。”远处青松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宇文昊眯着眸子,缓缓抽出一支箭矢,架在弓上,“若想捉到猎物,就要一发而中,扼住要害!”
说罢,箭矢离弦,如划破着寂静山林的闪电一般,只听远处传来一声哀鸣,身后立刻有侍卫赶上前去查看。宇文昊回眸一笑,漫不经心道,“绝不能留给对手丝毫喘息的机会,要在它最不设防的时候,将它一举拿下。”
“启禀王爷,是只雄狍。”远处侍卫高声道。
宇文昊挥了挥手,示意他将猎物收起,又同夕鸢往林子腹地处转了转。夕鸢被他方才的箭法所震慑,也有些技痒起来,心想没准儿自己极有天赋,头一箭就能正中猎物呢。
谁知分明这一路上她都没觉出动静来,宇文昊却收获连连,之后又打了两头鹿和一头野猪,兔子之类的小玩意像是入不了他眼睛似的,哪怕看见了也轻易纵过,目标总是锁在那些大家伙上。
这下子一来,夕鸢又不免有些灰心丧气,箭筒里的箭是一批接着一批的换,可身后的猎物却不见增加,宇文昊还安慰她道,“你是头一次打猎,能够将箭直射出去便是难得了,这打猎也要慢慢的磨眼力,这次不行,下回便行了。”
夕鸢颇不服气,却又无力反驳,只好瞪大了眼睛仔细搜寻。这会儿天色比方才暗下来少许,空中浮云蔽日,有侍卫上前询问是否要向外走走,免得一会儿天生变故。宇文昊看了身旁的夕鸢一眼,见她眸光盈盈,若流彩溢光一般,便摆手道,“本王心中有数,到后头去,别扰了王妃的兴致。”
“真是奇了,怎么你一瞧就能瞧见猎物,我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呢?”
宇文昊一哂,与夕鸢并辔而行,抬手指着前方成林树木道,“猎物狡诈,不过也有松懈的时候,若是看不出来,用引诱的法子也未尝不可。”说着便随手拾起一块石子,抬眸望了片刻,扬腕一打,一只鸟儿应声落地。
“这便是诱饵,那片林中藏着许多猎物,用这鸟儿去引,必定有上钩的。”
说罢,便将鸟儿往前一掷,夕鸢聚精会神的注视前方,大约过了半晌之后,忽然见一棵树影摇摆,果真又从后蹿出一只狸猫来。它动作极快,叼了鸟儿转身就跑。夕鸢愣了一愣,忽然反应过来,举箭便射,却擦着狸猫的尾巴正中树干。
比起之前连猎物的影子都见不到,这对夕鸢而言实在是个极大的鼓舞,她顾不得旁人,扬起马鞭便追了过去,宇文昊似乎在身后唤她,可风声太大,掩盖了四下吵杂之声,只余马蹄作响。
也不知追了多久,眼看着就要挨上,谁知到了一处拐角,那狸猫忽然一下便没了踪影。望云掠过狸猫蹿出的地方,夕鸢四下张望,却不见了它的踪迹。
竟然跟丢了?夕鸢甚是懊恼,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掉头回去,然后刚一转身,面前便是一大片密林,压根不知道方才是从哪一处地方跑过来的。
不……是……吧……
夕鸢只差哀嚎,这会儿才察觉天色又比方才暗了几分,虽说是白日里,却已有阴霾之色,恐怕一会儿要下起雨来。她斟酌地望着眼前道路,右边小路崎岖,左边树影重重,可就是忘了自己是从哪一条路追过来的。
而就在她愣神的功夫,忽然听得身后一阵嘶嘶声音,扭过头去一看,却是方才那只狸猫。这东西仿佛明白了如今只有夕鸢一人,势单力薄,便大喇喇的跑了出来,对她呲牙咧嘴,耀武扬威。
夕鸢有些气恼,怎么连这狸猫都不将她放在眼里,心中没有丝毫犹豫,拔箭拉弦,嗖的一声箭矢飞出,可那狸猫却异常机敏,轻轻一跳便闪了开来。夕鸢正想再射一箭,却见那狸猫躬身嘶吼,发出一声有些可怖的叫声来,周身的寒毛也都倒竖起来。
她被这叫声弄得一怔,还不待反应,便见那狸猫飞一样朝自己扑上前来,夕鸢大惊之下竟忘了反抗,回过神时那狸猫已经到了眼前。
她手中只有弓却无箭,那狸猫肥厚壮硕,真的给它扑倒只怕自己就无反抗之力了。夕鸢便想拼死一搏,大叫着将那弓弦往狸猫身上打去,眼睛紧紧闭起,也不知打着了没有。直到听见一声惨呼,下一刻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夕鸢才觉心头一松,睁眼去瞧时,却发现那狸猫背上正中一箭,竟已经死了,竖瞳却还死死瞪着,仿佛对她怒目而视。
夕鸢虽然胆大,却也被骇了一跳,胸口突突跳个不止,这会儿却听身旁有人关切问道,“怎么样?刚才有没有被那畜生伤着?”
她抬眸望去,惊魂未定的眼中映出宇文昊担忧急切的英俊面容,夕鸢只觉得胸口的惊怕霎时间都放了下来,重重吁出一口气后,阖上眸子摇头道,“没有,它刚要扑上来,你就到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方才,我自己都迷了路,不知该怎么回去。”
“望云与啸风乃是一匹母马所生,冥冥之中自有感应,我是一路让啸风追着望云的气息过来的。”他蹙起眉头,低声道,“幸好没出大事,就算是见了猎物也不该这样心急,这山里虽然没有熊虎之类的猛兽,可狸猫伤人之事也屡见不鲜。更何况此地不似别处酷寒,到了冬日里也能见着蛇在外觅食。你这样贸贸然的一人追来,若是遇到了那些东西,而我又不能及时赶到,可该如何是好?”
夕鸢自知理亏,加上刚才也确实被吓得不轻,这会儿便安安分分的点头应声,“这次是我莽撞了,必定没有下回了。”她又四下张望,“对了,怎么不见你身旁的侍卫?”
宇文昊眉目间仍有担忧之色不减,轻叹道,“我心中挂记你的安慰,啸风的脚程又非一般马匹所及,他们只怕也是跟在后面却丢了方向罢。看着天色只怕马上要有大雨了,咱们得赶紧回去才成,否则被困在此地,可就——”
他话音未落,便听得空中一声巨响,晴空霹雳般的闪电划破天际,霎时间豆大的雨水滚落下来。
宇文昊眉头愈紧,似乎在犹豫是否该冒雨回程,夕鸢见状便开口劝道,“这样不成,回去的路途坎坷崎岖,下着大雨便更难识途了,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避雨罢。”
这雨势隐隐有渐大模样,而两人如今在山林腹地之中,冒雨回程的确不是明智之举。宇文昊斟酌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却伸手将夕鸢拉上啸风的马背,用自己身上的斗篷护住夕鸢。而后一甩马鞭,只听啸风一声长嘶,撒开蹄子狂奔起来,望云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夕鸢在大雨迷蒙中,仰头看到宇文昊坚毅的下巴和俊朗的眉目,不知怎的,心口涌出几分别样情绪来。
啸风掠过山林水洼,身旁寒风瑟瑟,迎面而来,却并不让人觉得那般严寒难当,反而胸口温热,安稳踏实。
在这暴雨之中,视线都变的异常模糊起来,终于看见了前方有处破败庙宇,虽然败落不堪,却好歹能够遮风避雨。宇文昊小心翼翼将夕鸢扶下马来,两人小跑着进了庙里,又将萧峰与望云牵了进来,系在墙角的木柱上。
暴雨如鞭子一样狠狠抽打着大地,激起无尽尘土,方才在雨中倒不觉寒冷,如今乍一下不用淋雨,才觉得身上冰凉。宇文昊将两人的披风放在一旁,从腰间摸出一块火石来,幸好还不算太潮,摩擦数下之后便在干草垛上燃起了火苗,夕鸢这才觉得真正安下心来。毕竟他们这是在野外丛林,虽然身上有弓箭,却也不得不提防狼群围攻。如今有了火光,就可以震慑住那些野兽,起码不必害怕落入狼腹了。
“这雨也不知何时才能停下,这样的雷电交加,应当不会下的太久。”幸好这破庙里还有些干草,宇文昊抱了些过来给两人坐着,又往火堆中加进去些,“如此狼狈避雨,可还真是头一遭。”
夕鸢苦笑道:“都是我不好,拖累了你。”
宇文昊微微一哂,注视着火堆上方时不时撩起蔓延的火星,“这样的客气言辞,你我之间不必多说,如今我倒不怕别的,只怕你受风得病,你身上可觉出什么不适了没有?”
夕鸢摇了摇头,“我身子好的很,再说……方才我根本没怎么淋雨,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你自己吧。”
宇文昊笑着向后倚去,手臂斜斜的撑着身子,“我看这雨,一时半刻是停不住了,等天色暗下来后,他们只怕更寻不到咱们,今晚说不定就要歇息于此了。”
若真是在这儿过夜,夕鸢倒也没什么顾虑,有干草垫着,有房顶遮着,更有篝火可以取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只是,另外一件事,却让她觉得有些暗自奇怪。
“咱们被困在这儿,前不见村后不着店的,我怎么看你倒不是很急呢?”夕鸢眨了眨眼睛,又往火堆处凑得近了些,“你遇见这样的事情,心里都不觉得惊慌么?”
“惊慌?”宇文昊仿佛听见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一般,“若是这样的事情都值得惊慌,那在战场上,险象环生,步步惊心,岂不是要直接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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