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抬头看向杨泽,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管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叫大嫂,这个未免确实是有些不对劲儿,但老妇也没计较什么,她不知杨泽的身份,不知该怎么招呼,只是先摇了摇头,之后又赶紧点头,急急忙忙向后面走去。
杨泽耸了耸肩,他不知老妇干什么去了,屋里又没别人,只好坐到了桌子旁,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很简单的饭菜,煮白菜、煮豆芽、煮鸡毛菜,还有一盆糙米饭,菜里半点儿油星儿不见,看来驿卒的生活实在不怎么样。
那老兵从马圈出来,去了后面,他大声说话,好像是让老妇再做个菜端上去,老两口嘀嘀咕咕的说话,杨泽听不太清楚。
就在这时,一个衣着华丽,大概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从后面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系腰带,似乎是刚上完茅厕。这年轻人进了屋子,看到杨泽后,问道:“你也是来这驿站蹭饭的?”
“也?蹭饭?”杨泽摇了摇头,道:“我无需蹭饭,按朝廷规定,我可以在这里白吃白喝!”
“白吃白喝不就是蹭饭么!”年轻人理所当然地道,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两只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杨泽感觉有点儿恶心,这人看样子是刚从茅房里出来,可却不洗手,直接坐到饭桌子前,他这个样子,别人还怎么和他同桌啊,恶心都恶心不过来。
这年轻人忽然间冒出句话来:“你是谁的儿子?”
杨泽的脸色刷地就变了,有这么问话的么,第一次见面,问这种话,是找抽呢吧!
“别看这驿站破烂,可也不是谁都能来的!”年轻人很得意地道:“得有身份的人才能进这里吃饭!看你的样子也是个富家子弟,家里可有人当官?”
杨泽恍然大悟,弄了半天,这是个势利眼,想打听自己是不是官家子弟,看来刚才那句你爹是谁,并非是骂人找抽,而是他就这么想的,这人有点二楞子的性格!
杨泽指了指后面,道:“里面的人,我管他们叫大哥大嫂!”顿了顿,又问道:“那你爹是谁呢?”
这年轻人脸上顿时露出骄傲的神色,道:“我爹是谁这个你不用知道,但我叔叔是谁,想必你一定知道,你可知郎将是多大的官?”
就在这时,里面走出了老妇,她端来一大碗菜,放在桌子上,是一碗白菜煮肉,白菜看样子是事先做好的,回下锅,里面加上了些肉片,肉片切得很薄,也不是太多,但好歹这也算是一道荤菜了。
老兵冲杨泽道:“咱们这驿站太靠近镇子了,镇子上的馆子多的是,又离得瓜州城太近,不管是来的,还是去的,都很少在咱们这里歇脚,所以供应方面就差了些,估计等我这个老驿卒死了,这个驿站也就得被裁撤了!”
杨泽道:“驿站哪会随便裁撤,老哥哥你想得多了!”
老兵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吧,能不裁撤,总是好的!”他指了指那碗白菜煮肉,道:“这是专门给小官人做的,按着朝廷定下的规矩,你得吃肉才成!”
“嘿,这话怎么说的,啥叫他得吃肉才成?那我呢!”那年轻人急了,两只眼睛立了起来。
老兵瞥了他一眼,似乎很看不上这个年轻人,他道:“按着朝廷的规矩,你无品无阶,只能算是官员家属,在我这驿站里吃喝,是要付钱的。我是看在你没带钱的份上,所以才让你和我们老两口一起吃,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想吃肉,这么个挑法儿,你怎么不去镇上,很近的!”
年轻人满脸通红,气急败坏地道:“我不是钱袋被偷了么,要不然谁来你这破地方,你请我来我都不来!”
杨泽一乐,刚才这位上茅房不洗手的奇葩还说,来驿站蹭饭是种有身份的象征,这怎么才一转眼的功夫,就说自己钱丢了,变得也太快了吧!
杨泽笑道:“好了好了,咱们吃饭吧,食不言寝不语,咱们大家安静地吃饭吧!”他把那碗白菜煮肉往前推了推,那意思是大家一起吃吧!
老兵夫妇都挺烦这个年轻人的,驿站虽小,来往的人也不多,可年头久了,他们夫妇见过的人自也不少,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早就清楚越是有本事的人,越是低调,而越是没出息的,越是叫的欢,用老百姓的话讲就是咋呼鸟没肉吃,所以他们也不怕得罪这个年轻人,看他的作派就不会是个有出息的,穷咋呼而已。
老兵夫妇一起坐了下来,他们见杨泽和气,也就不和他客气,老兵提起筷子,就去挟肉吃,可还没等他把肉挟起嘴里,那年轻人又咋呼起来了!
砰地一拍桌子,年轻人叫道:“好啊,不是按规定来么,那按朝廷的规定,驿卒怎么能和官员一桌同食?”
杨泽只感腻味,这年轻人是头回出门么,怎么如此的不通世事,又想蹭饭,又要挑别人的不是,没吃饭呢,就撑着了?他道:“这位老兄,能不能消停点儿啊,吃完饭了,该干嘛就干嘛去,大家都很忙的!”
年轻人大怒,道:“你们是一伙的,胆敢轻视我,你们知道我叔叔是谁吗?”
他刚喊完这句话,就听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匹快马到了门外!马上骑士并不下来,而是叫道:“驿卒,可看到……师父,可想煞小徒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死皮赖脸非要拜杨泽为师的付丙荣。驿站大门开着,又没多大的地方,他在门外就看到了坐在屋里的杨泽!
第八十章都是鸡毛惹的祸
付丙荣跳下马来,飞奔入屋,叫道:“师父,你去林州怎么不叫上小徒,小徒好随行伺候你啊!”
杨泽奇道:“你怎么来了?是解兄叫你来的?”
付丙荣点头道:“是啊,舅舅告知小徒,说师父你要去林州,小徒听了之后,赶紧跟来,深怕追不上师父,不能膝下承欢,孝顺师父,实为不孝之徒也,心中甚愧……”
“你可行了吧,我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杨泽赶紧阻止他的马屁,这马屁拍得有点过重了,他都受不了了!
付丙荣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看了眼桌上的菜,道:“不错,都是清淡的,正好清清肠胃,白菜好啊,去火!”他提起筷子,就挟了块白菜,放进嘴里大嚼,一点儿都不见外,但他拿的筷子是那个年轻人的!
那年轻人大怒,他前后两次和杨泽说他的叔叔是谁,可到底是谁却总被人打断,始终没说出来,现在可好,连筷子都被人抢了,就算是白菜帮子,他都没的吃了!
年轻人简直可以用怒吼的声音,叫道:“你们知道我师父是谁吗……不不,是你们知道我叔叔是谁吗?”
付丙荣吓了一跳,这年轻人挺愣的,可他也不是什么机灵人,也是二愣子。他转头看向杨泽,问道:“师父,他不会是你侄子吧?长得和你可不像!”
杨泽连忙摇头,这玩笑可别乱开,万一他叔叔真是个人物,那岂不是要得罪人了,没必要得罪人啊!虽然心里腻味,可他仍是保持礼貌,很客气地问道:“敢问公子的叔叔是哪位?”
年轻人脸上肌肉抽动,杨泽不问,他总想说,可现在问了,他却反而不说了。他看到了杨泽包袱里露出的公文一角,心中有气,饭也不吃了,他道:“你们是去林州的,是吧,还是送公文的是吧?好,等到了林州,你们就知道我叔叔是谁了!”说完之话,转身离开,从马圈里牵出自己的座骑,出了驿站,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杨泽对老兵道:“这人到底是谁,他有个叔叔很了不起吗?”
老兵道:“这人好像是姓谭,他叔叔是个郎将吧,到底是谁,我也搞不清楚,反正林州来的人脾气都大,这个更是大得离谱儿!”
杨泽哈地一声,心想:“不会是谭松鹤吧?他怎么会有这么个侄子,可真不像是叔侄俩!”
付丙荣忽道:“这人吃错药了吧?”
杨泽叹了口气,道:“也许吧,不过那药可不是我给他开的!”
不再理会那年轻人,他问付丙荣,公文该怎么个呈交法,送去京里的公文也是要他送去么。付丙荣笑着告诉杨泽,解文秀就怕杨泽不懂规矩,所以才让他赶出来相陪的,送去京里的公文,要加盖魏侯的大印才行,并由魏侯派人送去,逐级上呈,这才是朝廷定下的规矩。
两人吃罢了饭,临走之时,杨泽给了老兵一贯钱,权当饭钱。老兵大喜过望,连声说太多了,而且杨泽在驿站里吃饭,是不用给钱的,感激之余,老夫妇两个一直送杨泽出了大门,这等有钱的豪客,老兵当了半辈子的驿卒,还是头一回遇见!
杨泽和付丙荣出了驿站,快马加鞭,向林州疾驰,一路急赶,待到了林州时,已然夜半,城门早关,他俩没去客店投宿,而是在护城河外找了块干地,囫囵睡了一觉。
第二天城门一开,两人立即进城,打听到了侯府所在地,便即赶去。待到了侯爵府,就见大门之外的拴马桩上,一溜的战马,把栓马桩全给占了,一个空位都没有。
杨泽道:“怎么搞的,这大清早的怎么就这么多人求见魏侯!”
付丙荣也道:“真够勤快的,不过怎么只有马,不见人呢,都在门房里等着呢?”
杨泽也没多想,没地方栓马,那就让付丙荣在外面看着就行了,由他送公文进去。把缰绳扔给付丙荣,杨泽提着包袱,就要进侯府大门。
侯爵府大门外面没人站着,可门里却有人站着呢,一个校尉打扮的人见到杨泽上了台阶,他嗷地一嗓子,喝道:“干什么的,下去下去,这里是随便啥人都能来的么!”
杨泽没穿公服,只是比较体面的百姓衣服,手中又没拿名帖,侯爵府里的人往下赶他也正常,这毕竟是个等级森严的社会,最讲究的就是上下尊卑,普通小老百姓想见侯爵,这个就算是在戏文里,也不会出现的。
杨泽道:“我是送公文的,紧急公文,从瓜州来的!”
一听是紧急公文,这校尉不敢怠慢,忙道:“请将公文拿来,我马上送进去!”
杨泽从包袱里取出公文,就想递过去,嘴里说道:“在下是瓜州杨泽,这位将军在见到魏侯时……”
校尉的脸色却忽然沉了出来,也不着急了,不等杨泽把话说完,便哼道:“这并非是紧急公文,你小小年纪说话便这么不靠谱儿,实在不该,去后面排队去!”他指向那一溜栓马桩。
杨泽奇道:“这怎么不是紧急公文了?我可是连夜从瓜州赶来的,要见魏侯,你和魏侯一说……”
校尉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这上面没粘鸡毛,自然不是紧急公文。我哪能见到侯爷,还替你一说,你吃错药了吧你,去后面排队去!”
杨泽恍然大悟,他想起来了,当初他给父母写信时,解文秀便让他在信封上面粘鸡毛,看来这鸡毛很重要的,可他来之前,韩盘是把公文写好的,却没有往信封上面粘鸡毛,结果现在就是——都是鸡毛惹的祸。
“这两份公文真的很紧急,一份是给魏侯的,一份要送去京里刑部的,是个大案子,钟大疤你知道么,就是关于……”杨泽好言好语地解释,不但解释,还掏出钱袋来,打算给这校尉点跑腿钱。
可这校尉却很不好说话,估计是这种事情见多了,所以也就不当回事儿了。他仍旧不等杨泽把话说完,把眼睛一瞪,喝道:“来这里的人,哪个不是有急事,哪个的事不重要?就你着急,去去去,后面排队去,你得让我说几次!”
杨泽无法,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当,让排队就排队吧,反正只要今天能见着魏侯就成,也不必和这校尉一般见识。
他退下台阶,看向付丙荣,笑了笑,颇有些尴尬地道:“这侯爵府还真不好进啊!”
付丙荣却一点都不尴尬,竟然没心没肺地道:“果然是侯爵府啊,真没让小徒我失望!”
“难不成你希望我进不去!”杨泽又好气又好笑,这位男生女相的大少爷,思维还真是和正常人不一样。
付丙荣忙道:“没没,小徒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儿,师父可不要误会。要不咱们找个地儿先把饭吃了?”
杨泽回头看了眼大门,道:“反正这里没有人排队,不如咱们先等等,待回叫人了,咱们便进去,你去买点吃食来,咱们就在门口将就一下吧!”他伸手接过马缰。
付丙荣答应一声,转身去街上找小食店去了。
栓马桩都被占了,杨泽无处栓马,他抓着缰绳,走到大门口,坐到了最下面的台阶上,等着里面叫人。
杨泽刚坐下,忽然大街的拐角处,走来一大群的人,这些人都穿着军服,虽然等级都不高,但最小的也佩戴着队正的标志,他们像是刚吃完饭的样子,一边走一边打着饱嗝儿,说说笑笑,往侯爵府大门走来。
其中一个队正忽然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的杨泽,他叫道:“怎么回事儿,还有人插队呢?这还真是稀奇了!”
杨泽听到叫声,扭头看去,心想:“这里也没队啊,没人排队,何来插队一说?”他站起了身,看着这些军官。
军官们大步过来,冲杨泽瞪眼道:“懂不懂规矩,怎么胆敢插队,你头一回来侯府吗?”
杨泽点了点头,道:“是啊,我是头一回来侯府,不知这里有什么规矩,还望各位仁兄告之!”
先前说话的那队正一指那溜栓马桩,道:“这就是规矩,谁先来谁后来的,这不是很清楚吗?你是跟哪位将主的?”
杨泽道:“我没跟哪个将主,我是从瓜州来的,是来送紧急公文的!”
军官们一起笑了起来,他们哪个不是来送紧急公文的,就算没有紧急公文,也要号称非常紧急,否则想进这侯爵府,那可有得等了。
就在这时,侯爵府里传出一声大响,听响声竟像是炮声。门外的军官们听了,立即不再说话,很有规矩地,在大门外站成了一排,而站排的顺序竟就是栓马桩的顺序,一点都没有搞差!
杨泽吓了一跳,心想:“这年头就有大炮了?可放炮怎么在城里!”他赶紧问边的一个军官,道:“那是炮声吧?听声音怎么是从侯府里传出来的?”
那军官道:“是号炮啊,魏侯点将了!你快站到后面去,排队排队!”
杨泽无法,只好站到了队伍的最后面,心中暗道:“这侯爵府的规矩也特大了些,县老爷有升堂,他竟玩点将,点将之前,竟然还放号炮,那号炮到底长什么样儿啊?”
刚排好队,付丙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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