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杨泽没有正式成为司法曹之前,就算大家都猜着他能接任,他也是不能使用里间公事房的。
解文秀虽然对杨泽心中不愤,可多年官场生涯,使得他懂得表面功夫一定要做好,这不是给杨泽面子,而是给刺史和长史两位大人面子。
他进了公事房,立即把自己的位子给收拾了出来,他的位子紧靠着里面门口,离上官位置越近,地位越高。收拾好后,解文秀挤出笑容,请杨泽入座,他则亲自带人去取《大方律》。
杨泽坐下后,倒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妥,就一个位子罢了,而且还不是靠窗的,严格说起来,不算太好。
可他一坐下来后,却听整个公事房里一片收拾东西之声,所以有的官员都在换位子,他回头看了眼,心中纳闷儿,问道:“各位大人,你怎么都要换位子啊?”
一个吏员模样的人陪着笑脸道:“回小杨先生的话,这公司房里啥都是要讲规矩的,谁坐哪儿,那是万万不能搞错的!”
“这样啊!唉,早知如此,那我最后一个位子就好了,也省得大家换来换去的麻烦!”杨泽心里明白了,却并没感觉这帮子小官僚有点儿小题大做,官场这样才叫正常,要不这样,那就不正常了。
如果杨泽坐的是最后一个位子,那大家当然就不用动了,可因为他坐的是解文秀的位子,是第一个位子,那么解文秀就要坐到第二个位子去,位子和品阶是相关的,他想不做第二个都不成,那么原本的第二个就要坐到第三个去,每三个坐到第四个去……整个公事房里的人,自然也就全都换位子了。
官员们听他这么说,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一起笑道:“小杨先生太客气了,哪儿让你坐最后一个位子呢,要是被刺史和长史两位大人知道,非得说在下不懂规矩,那才真叫有了麻的麻烦呢!”
杨泽也笑了,道:“不好意思了,今晚下值,大家都别忙着回家,咱们去城里最大的酒楼,我请客,大家好好喝一顿!”
“那可不成,得咱们请小杨先生才对,哪有让小杨先生出钱的道理!”官员们立即眉花眼笑,听杨泽的意思,这是要吃大伙儿吃大餐啊!
杨泽却道:“那哪儿成,我这新来的不请客,请让各位老前辈花钱,这说不过去啊,我请,就是我请,谁要是不让我请,那就是不给我面子!”
“谁能不给小杨先生面子,但小杨先生你也太客气,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小杨先生豪爽,咱们在司法房里待了这么多年,还真没哪个上司请大家一起去大酒楼喝酒呢……”
“小杨先生真乃我辈楷模也……”
一说要请吃大餐,杨泽立马儿变成了楷模,当然他这个楷模,别人是不会真的照学的,那是要花钱的呀!
司法房虽算不上是清水衙门,但也不是人人都能捞到好处的地方,吃完原告吃被告,那是手握实权的人才行,普通书吏只能拿到工食钱,就算有外快可捞,但也得大伙儿平分,落到自己手里,实际上也没多少,不少官员还从没去过本城最大的酒楼**过呢,有了这个机会,自然人人开心!
杨泽一高兴,又道:“等吃完了酒,咱们再去最大的歌舞坊,听听歌看看舞,好好玩玩,好好乐乐!”
全套儿的啊,这也太**了,不过我们喜欢!
立时之间,公事房里赞声一片,小杨先生立即成为本房有始以来最好的长官,虽然这个长官还没接印,可却挡不住大家如狂风暴雨般的奉承之声!
马屁正满屋飞舞之际,解文秀带着八个差役,抬着《大方律》回来了!不错,确实是抬着回来的,而且八个差役都是挑着担子进的屋,用整整四个木箱,把《大方律》给抬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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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背书天才
解文秀没进屋呢,就听见官吏们的赞美之声,在门口就看见一屋子的笑脸,而笑脸对着的中心,便是杨泽!他大吃一惊,这个杨泽当真是不能小看啊,竟然能有这么短短的时间,就让官员们一起奉承,看奉承的样子还挺发自肺腑的,这杨泽的手段未免也太高超了吧!
请客请吃喝玩乐,莫说是在古代,就算是在现代,也都一样的好使,乃是头次见面,就拉近关系的不二法门!
解文秀让差役把担子放下,他指着四个大箱子,道:“小杨先生,你要的《大方律》,在下给你拿来了,只不过因为在库房里放得时间久了些,有点儿反潮,得晒一晒霉味儿才能散了!”
这回换成杨泽吃惊了,他本以为《大方律》只是一本书呢,可没成想,竟然是用四个大箱子招抬进来的,箱盖打开后,里面放的满满都是书册,足足有好几百册,这得看到哪年哪月去?
解文秀让差役们把书都搬出来,围着杨泽的桌子摆了一圈,之后冲杨泽拱了拱手,便坐到了自己的桌子后,整理起东西来,再没说过一句话。
官员们也都安静下来,当着解文秀的面,对杨泽太亲近,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杨泽要修理人,怎么着得等几个月之后,等他把屁股坐稳了,才能开始修理不顺眼的,可要是解文秀修理起人,那基本上就是今天他决定修理你,明天你就得被修理了,这个霉头,可没人愿意去触!
杨泽坐到桌后,想找第一册看看,可当他找到第一册时,发现竟然是目录,每张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的全是书名,看得他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发了半晌的愣,杨泽转过身,问解文秀道:“这《大方律》是本房每个人都要背下来的吗?”
解文秀抬起头,点头微笑,但笑容古怪,他道:“按照规矩,司法房里的官吏,是需要把《大方律》尽数背诵下来的,即使不能做到全部背诵,也要知道哪条哪款讲的是什么!”
杨泽感觉嘴里有点儿苦,这要求也太高了吧,他就不信真能有人做到这点,除非是编书的人自己,否则谁能做到随便抽出来一条,就知道说的是啥?
他道:“那这么说来,咱们房里的人,都能做到这点了?”
官吏们听他这么问,齐刷刷地把头低了下去,开玩笑一样,别说他们,就算是京城里的刑部尚书,也不可能做到这点的,遇到案子时,只要能判断出范围,然后查目录,找到相关的书,再找到相应的条款,那就足够了!
解文秀把头抬得高高的,说道:“回小杨先生的话,按规矩,的确如此!”他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出了少许轻蔑,也不知他在轻蔑谁,更不知他凭什么轻蔑别人!
这语气杨泽听着很不舒服,换了谁谁也不可能舒服。笑了笑,杨泽道:“那这么说来解大人能将《大方律》倒背如流了?”
“不敢,在下从没试着倒着背过!”解文秀说了这句,又低下头去整理东西了。
杨泽嘿了声,这个解文秀怎么和别的官员不一样啊,虽然自己不是好奉承的人,可头一天见面,大家客客气气的不是挺好的么,看他一脸的屎色,对自己不咸不谈的,难不成自己得罪他了?可既然是头一天见面,又怎么可能得罪他呢?
杨泽低头去看目录,目录上分着卫禁、职制、户婚、厩库、擅兴、贼盗、斗讼、诈伪、杂、捕亡、断狱等等,按着目录,他找出一册书来,挑了个比较难的题目,假装很好学的样子,转过了身。
他问道:“解大人,你看这书里有条‘戏杀’,这个我就不懂了,还敢请问,何为戏杀?”
表面上,官员们都全神贯注地忙着自己的活儿,可耳朵却全都竖起来,心中都道:“来了,明争暗斗的好戏现在开始,而且第一道题目,就是戏杀!”
解文秀再次抬起头,道:“以力共戏,杀人,即为戏杀!此罪轻于斗杀,比如,两个人较力为戏,力大者至力弱者死亡,即为戏杀,非有意杀人,所以减杀人罪二等处罚!”
杨泽哦了声,心想:“看来这个问题简单了点儿!”他转过身,又去翻书。
解文秀两眼一眯,看了眼杨泽的后背,没吱声,又低下了头,可他却再无心处理自己的公务,心里明白,杨泽必会再出难题,反正不把自己难为倒了,他是不会罢休的!
踩人其实也是个技术活儿,被别人踩,然后反击回去,那是很爽的一件事,可要是自己踩别人,实话实话,要想踩得精采,别人还反击不回来,还真是挺不容易的,很费脑子。
杨泽翻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一个案例,《大方律》为了方便官员们审案判刑,所以条款有条款的书籍,除此之外另有解释相关条款的书,并且还附带着案例。
找到一个鸡毛蒜皮的案例,杨泽感觉这个案例太小了,解文秀一定不会注意到。再次假装很好学的样子,他转过了身。
官吏们的耳朵又支棱起来,又有好戏看了!
杨泽道:“解大人,有个案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定罪,还要请问你。”不等解文秀回答,他便直接说了案子。
一个人养了几只鸭子,因为要出远门,便把鸭子交给邻居,让邻居帮忙代养。过了一年,那人回来了,管邻居要回鸭子,邻居也还了,但鸭子在这一年当中,下蛋孵雏,已然生出了五十多只鸭子,并且都长大了,还开始下蛋,邻居却没有把这些鸭子和蛋还给那人,那人便上告,这案子该怎么断?
很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一般来讲,不用上告衙门,里长村正等人就能解决,而且上告也没关系,这种案子很少发生,县里就能解决,不会告到州里的,像解文秀这种坐公事房的小官僚,应该不会注意到。
屋里其他的小官僚听了杨泽的问题,小脸儿们都绿了下,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他们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当然遇到过也没关系,翻书查条款就成了,谁也没规定断案时不能翻书呀,这案子难的不是怎么断,而是难在断时,该判还给那人几成的新鸭!
可现在却是不行,书在杨泽的手里,现查是不好使的!
却不成想,解文秀连想到没有想,更不用说查书了,他张嘴就来,说道:“按着我《大方律》,寄养鸭应全部归还那人,寄养鸭子这一年来所生的新鸭和蛋,及新鸭所生之蛋,邻居当留下两成,以支付他代养鸭子的辛苦和费用,但邻居不还那人新鸭及蛋,有失厚道,当由官府进行教化,却无需施以刑法!”
杨泽呃了声,道:“你家以前养过鸭子?”
“没有!”
“那你以前碰过这样的案子?”
“没有!”
“那邻居占了别人的新鸭和蛋,这是恶意行为,为什么只教化,却不打板子?”
解文秀看着杨泽,道:“如果打了板子,那么以后谁还敢再替别人代存物事?毕竟邻居一开始替那人养鸭,是出于善意,如他无此善意,那么那人的鸭子就全没有了,何谈新鸭与蛋?由善意而出现的新鸭及蛋,邻居想要全部占有,只是贪婪所致,却未给那人造成损失,毕竟寄养的鸭子已全数归还,所以不必打板子!”
杨泽看了眼书册,又问道:“那为什么只判定给邻居两成的好处?”
“此寄养费用本应由原告和被告协商而定,但既然对薄公堂,那么就是协商无果,而此案是有先例的,如官府判定,当循先例,所以是两成。小杨先生可寻《杂篇》那册,第三十七条,第十一款,再寻《杂篇类推》那册,参照侵占寄养耕牛案!”解文秀慢慢说道。
杨泽脸色一变,这解文秀好记性啊,说得竟然一点儿没错,刚才只觉他有点儿别扭,瞧不起人,认为他是个刺头,没想到这刺头,果然有起刺儿的本钱!
“看来解大人对如此多的条款和类推,都是很熟悉的了!”杨泽没感尴尬,反而很佩服解文秀,有本事的人傲气些没关系,总比没本事又傲气的人强。
解文秀低下了头,轻声道:“在下不能将《大方律》倒背,但正背,却是没问题的!”
杨泽大吃一惊,道:“你,你说能将这四大箱子的书,全都背下来?”
满屋的小官僚们也都惊讶无比,再不假装忙乎自己的事,一起看向了解文秀。他们和解文秀认识好几年了,可谁也不知道这位功曹书佐,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要说背四书五经这些书,那是情由可原的,毕竟那是文人的晋身之本,可要说背全套的《大方律》,这个可就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了,不管怎么说当官之前要勤奋,和当官之后……某些事要勤奋,某些事就不需要了!
杨泽心想:“这人生错时空了,要是放在我来的那个时空,这人考律师,啥问题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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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整人手段
杨泽看向解文秀,解文秀也看着他。
忽地,杨泽一笑,道:“解大人,你很有主角风范啊!”
解文秀脸色一变,道:“小杨先生这是说得哪里话来,解某乃是堂堂朝廷命官,绝非是戏台上的戏子!”
看来这年头,主角这个词还不能乱用呢,就算是夸对方有风范也不成!
杨泽道:“解大人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是本房的主角,以你对律法的精通,如能坐堂审案,怕是会成为一代名官,流芳百世啊!”
解文秀有点听不出杨泽这是在夸他,还是在冷嘲热讽,他的本事不小,可口头上的功夫就是弱得很了,那是怎么比也比不过杨泽的。听了话后,他一时之前,竟然不知该怎么接话,有心说一声“过奖”,却又怕是杨泽在反讽,只好默不作声了。
杨泽道:“我以后要是对这《大方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得随时请教解大人,到时还请解大人不要推辞!”
“不敢,小杨先生言重了!”解文秀忽然之间,感到心头大畅,就算这杨法是幸进之人,运气超好,又能如何,事到临头,还是要问我的。
杨泽再没难为他,又过头去看书,但心思却没法再集中到书上了,忍不住开始琢磨,
他初进官门,两眼一摸黑,光靠着韩盘和向成卫的照顾,这个是不能持久的,归根结底他的官途要想有所进步,那是非得靠自己努力不成,那么一是自己本事过硬,二来就要有助手帮忙了,木根那个半大小子要想成为他的得力助手,怕是还要很久,可眼前他却发现有一个,那就是解文秀了。
这解文秀很厉害,而且看起来颇有野心,如果没有野心的人,不当官前要努努力,可当了官就是吃拿卡要了,捞钱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去钻研几大箱子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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