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
“你肯定听清楚了。”
俩字终于在脑海落地,就是耳熟能详的那个词组,代表众所周知的意义。
“你没事吧霹雳?要不我给你爸打电话,让他过来……”
目光剑一样刺过来:“你敢?!”
陈秀不敢妄动,生怕引爆貌似寂静的女孩。
出乎她意料,霹雳交代:“谁也别告诉!”扬长而去,来去如风。
岁被杨尔送去英国,青春期100%的喜怒哀乐与墙壁为伴,霹雳习惯不倾诉、不依靠、不发泄,唯恐外界任何只言片语的安慰,让她义无反顾依偎上去。在她年纪上超负荷面对太多艰难处境,久而久之,不知道如何面对的茫然,提炼出处变不惊的镇定,越孤独凄惨,越隔绝安静。此刻,街道、陌生人等于墙壁,她逃避的是回家,其实定与静背后,只是因为她手足无措。
深夜11点,李博怀和杨尔失去女儿踪迹,杳无音信,手机也打不通,前夫妻有点发慌,郎心平被夜半电话惊醒,得知霹雳失踪,质疑杨尔、李博怀是否露了马脚?杨尔拍胸脯保证:问题没出在自己身上,他俩演得比以前还像两口子呢。那是因为什么呢?陈秀打给李博怀电话,答案浮出水面,藏着包着掖着的馅,从旁边口泄露出去。
杨尔气急败坏,声震屋瓦谴责前夫:“谁让陈秀说的?轮得着她说吗?”
“她跟我介绍了当时情况,非常复杂,不得不说,不是成心的。”
“什么叫不得不说?谁逼她了?不是成心?谁知道她安什么心?霹雳不回来、电话关机,肯定跟这有关系。我们辛辛苦苦地藏,倒被她捅了窟窿,瞅瞅你找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跟她交代过,也了解她为人,肯定有特殊情况,不然她不会这么没分寸。”
“分寸?你俩要有分寸,怎么能被霹雳找到那儿去?”
“这事我也琢磨呢,奇怪,我一直很注意呀。”
“注意你连人带窝被霹雳端了?”
“我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呀。”
“你爱干吗干吗,要不是跟闺女有关系,我才懒得哨探你**呢。肯定就是那晚!霹雳看见什么了,回来正儿八经跟我谈,说咱俩不吵架不正常,还问我出了什么问题?现在想起来,她当时是怪里怪气的。”
“你怎么早不跟我说?”
“你还倒打一耙埋怨我?麻烦是你惹的,你不去找那女的,霹雳能发现吗?统共几天,不见面会死啊?告诉你,霹雳要出了什么问题,完全是你的责任!”
这就是杨尔治家、治公司的风格,没有她错,只有你误,第一时间找到责任人,奖罚分明,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即使离了婚,李博怀的命运也和过去一样,没有说话空间,被残酷镇压。
霹雳在游戏厅里玩赛车,她需要用机械的游戏麻木乱云飞渡的情绪,不停Gameover不停Begin,她的败绩被边上一个大她几岁女孩的辉煌胜绩比着,臊眉搭眼。本来俩人毫无瓜葛,但对比让霹雳忍无可忍:“你怎么玩那么好?”
“你怎么玩那么糟?”墙壁会说话,还不是善茬儿,游戏玩不下去了,霹雳一走了之。
她不知道此刻家里已经乱成一团,青楚陪郎心平深夜上门问责,个性彪悍、不遑宁处的娘儿俩正面接火。
“霹雳还没有消息?”
“李博怀,你惹的麻烦,你自己说!”
“霹雳知道我俩离婚了。”
郎心平叹气:“真让我猜着了,她怎么知道的?”
“他和相好的见面,被霹雳发现,就跑去找那女的。妈,你说我能不跟他急吗?装傻充愣演半天戏,全白搭,霹雳心里会怎么想?”
“你要真在乎孩子怎么想,就不至于走到离婚这一步。”
“哪儿说哪儿了,您别往远扯。”
“我一点没扯远,既然做了父母,就该处处为孩子考虑,离婚对孩子有多大伤害,你们不知道?”
“那怎么办?过不下去硬过,不都活受罪吗?其实如果处理得好,完全可以把对孩子的伤害降到最小……”
“你这叫处理得好?像你俩这种只顾自己的糊涂爹妈,当初就不配有孩子!”
“要往前找补,我当初还不该结这婚呢!要不是你跟我爸包办,我能嫁他?事实证明我俩根本不合适,婚姻完全是个错误,离婚是拨乱反正!”
“婚姻要靠两人经营,你俩走到这一步,主要坏在你脾气上,专横霸道、唯我独尊!博怀是宽厚人,够忍让你了,你跟他都过不好,还能跟谁过好?你爸在时劝过你多少次,但凡听得进去,你也不至于落得这么失败。”
“太可笑了!离婚也算失败?你怎么不看看我成功的地方?我不求谁不靠谁,凭个人奋斗,让这家要什么有什么,霹雳能受最好的教育,这就是我的成功!你们那些老掉牙的观念早过时了,不信问问青楚,我算不算成功?”
青楚没料到火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啊?”
“青楚,你们姐儿仨数你有事业心,这点最像我,你说我算不算成功?大胆说,别怕得罪你姥姥。”
青楚含糊其辞:“当然算,在事业方面。”
杨尔不满意这答案,仅仅事业成功?不,离婚就是让生活重获成功,她一贯正确、永远是对的,何止一个事业?
郎心平不以为然,否定杨尔:“你就自以为是吧,除了赚钱,你还会什么?”
“现在会赚钱就是最大的本事,我有资本自以为是。我脾气臭也没辙,天生娘胎里带的,老太太你遗传的,我爸为什么没脾气?还不是被你压抑的?根儿都在你那儿,光说我有什么用?”
“我至少比你有反思精神。”
“你反思了也没好到哪儿去,五十步笑百步。”
吵到这,娘儿俩又返回鸡生蛋蛋生鸡、孰是孰非的循环圈,没有答案。
游戏强人走出游戏厅,差点一脚踢上霹雳,她蹲在门口,满脸何去何从。
“小孩儿,蹲这儿干吗?无家可归呀?”
“有家不想归。”
“问题少女?”
“问题家长。”
强人乐了:“学生吧?”
霹雳点头:“你呢?”
“什么都干,刚写完小说。”
“不像啊。”
“那你觉得写小说的该什么样啊?”
“最起码戴眼镜。”
“戴了,隐形的。”
“打扮也不像。”
“我打扮像干什么的?”
“四不像。”
强人又乐了:“小孩儿挺逗!我叫雷蕾,你呢?”
“李霹雳。”
“名字够酷,咱俩加一块更酷儿,雷雳!”
这晚,霹雳第一次乐了。
“甭管问题谁,你今晚打算露宿街头?”
“没打算,一会儿找个四星酒店住。”
“要不我带你去个地方,保证比酒店好,绝对四星以上。”
对16岁就流放海外的霹雳来说,夜宿陌生人家没有阻碍,起身,跟雷蕾走。
雷蕾家何止四星,看上去,复式公寓的主权归她一人所有,霹雳看见客厅摆着钢琴:“你家有人搞音乐?还是当摆设?”
“我搞。”
“你不写小说吗?”
“小说和音乐不矛盾,我不什么都干吗?!”
“你是不是那种什么都会点、什么都不精的?”
“钢琴八级,算精吗?”雷蕾走到钢琴前坐下,掀开琴盖,一段钢琴曲随她跳跃的手指流淌出来。
“肖邦的革命,高难度啊。”
“你也学过?”
“小时候学过几年,没坚持下来。”
“喜欢才学,不喜欢用不着勉强。”
“你爸妈从来不勉强你学不喜欢的东西吗?”
“我兴趣太多,他们来不及勉强,我自己都学了。”
“我开始有点崇拜你了。”
话铃响,雷蕾操一口流利英语对话,结束电话霹雳问:“你妈在美国?”
“你听懂了?”
“鄙人16岁留英,但我是被逼无奈,为实现我老妈的剑桥梦。”
“凡事有弊就有利,被逼出一口漂亮英文也挺好。”
“汝非鱼,安知鱼之苦?”
“年纪不大,苦大仇深嘛!”
霹雳悠然长叹:“你不会明白。”
俩人惺惺相惜,雷蕾看出问题少女只是遭遇了问题,人很靠谱,有点未成年版自己的影子。
霹雳望见陈列的照片:“你家还有外国友人?”
“对,我爸、我妈和我,一人一个家。”
“啊?你爸妈还不是一个家?”
“他俩离了。”雷蕾按新排列组合,依次介绍,“这是我们一家三口原始组合,那是恢复单身的我爸,那是我妈和美国老公的最新组合。”
霹雳直傻眼:“你把这些照片都摆一块儿?”
“当然,都是我亲人。”
“服你!你爸妈为什么离婚?”
“陈词滥调,我爸忙生意,我妈很孤独,貌合神离,渐行渐远,想离又不离,后来在我主持下,终于离了,再后来又在我主持下,我妈嫁了现在这个美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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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居然劝你爸妈离婚,还给你妈介绍新老公?”
“与其大家都不快乐,不如重,每个人都有权利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雷蕾和自己处境何其相似乃尔,境界却让霹雳望尘莫及。
“你在国外待过吗?英语那么纯正?”
“我海归,鄙人19岁留美。”
“怎么回来了?”
“大二时不想上了,没读完就回来了。一回国我爸就借我二百万买房买车,创业起步,不过规定五年还清。”
“你们爷儿俩还贷款?”
“其实我爸生意特成功,二百万别说贷,给也给得起,可他要培养我自立,钱只借不给。”
“那五年内你要还不了呢?”
“房车收回。”
“你爸够各色的!”
“说说你吧,怎么问题了?”
“和你一样,我爸妈也离了,我爸还有了新欢,不过这些我几小时前才知道。”
“所以你不想回家,问题家长是这么回事,我也有过你这阶段,放心,很快会过去。”
“我没你那么潇洒,”霹雳忍不住说实话,“其实我想说,我没你那么变态。”
“比起变态的痛苦,我觉得还是变态的快乐好!”
因为自己做不到,霹雳决定奉雷蕾为偶像。
第4章01
一夜没有霹雳消息。正商量对策,门铃响,霹雳回归。大人们松口气,人总算平安回来,可心还悬着,接下来孩子会怎么爆发?霹雳若无其事进门、换鞋、脱外衣,一如平常。
杨尔绷不住:“昨晚哪儿去了?整宿不回家,大家跟着一晚上没睡。”
“一晚上不回来就不睡?那我一年不回来,你们还不困死了?”
“你在英国没办法,在家我们能不操心吗?”
“有什么可操心的?把我一人扔英国好几年,我不也活下来了?”
“没事就好,昨晚在哪儿住的?”郎心平尽量风轻云淡,缓和气氛。
“朋友家。”什么朋友?杨尔嘴没张开,表情抢先发问。“女朋友家。”霹雳索性不让她张嘴。
“那也往家打个电话啊,手机也不开,不知道我们会担心吗?”
“我可以对自己负责,不劳你们担心。”霹雳往自己房间走,把聒噪甩在身后。
李博怀叫住女儿:“霹雳,你昨晚去过茶餐厅了?”一句话捅破窗户纸。
霹雳小身影钉在门口,半天没动,逃避不过去,她必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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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尔、郎心平也没料到李博怀会在这时候把事情挑明,仨大人小心翼翼等着核爆炸。
霹雳转回身,一脸严肃:“既然说到这儿了,那就谈谈吧。”究竟怎么谈?大人们其实还没想好,霹雳被动变主动,“不知道怎么开口?那我先说,你俩离婚,还得外人告诉我?”
杨尔:“我们是想找个合适时机再跟你说。”
霹雳:“现在就合适,说吧,什么时候离的?”
李博怀:“半年前。”
霹雳:“谁先提出来的?”
李博怀:“说不上谁先提的,我和你妈都有这想法,商量着办的。”
霹雳:“我想听点具体的,为什么离?怎么离的?谁先说?”
杨尔一向打头炮:“我跟你爸性格不合,你也不是不知道,当初结婚等于是姥姥、姥爷包办……”
“我知道,可都过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偏偏这会儿离?”
“其实早想离,以前怕你年龄小,接受不了,才一直凑合着,现在你长大了,我们没必要再拖了。”
“把我打发到英国去,是不就为你们早点离、自我解脱啊?”
“两码事儿!送你去英国留学,完全是为你好,跟我俩离婚一点关系都没有。”
“反正客观事实就这样,把我发配出去,你俩就离了。”
“什么叫发配?你以为送你去英国易?那要花钱的,不是小数,我整天奔命似的赚钱,都是为了你的前途,怎么一点情都不领呢?”
“你喜欢赚钱,没人逼你,别说是为我,其实是为你自己。”
“你这么说话太让妈寒心了……”
眼看谈话又被杨尔拉回陈年烂棉花套,霹雳拽回离婚主题:“别跑题,现在说离婚呢,你俩说离就离,怎么事先不问问我意见?”
“问你意见能怎么着?你不同意,我俩还就不离了?”
“家是咱们仨的,我是重要家庭成员,家里决定任何事情都有我一票。”
“我俩散我俩的,他还是你爸,我还是你妈,我俩的家都是你家。”
“你们就为自己痛快,先斩后奏,硬塞给我一个结果,逼我接受。”
“就算我们为自己,又有什么大错?为一个不幸福的婚姻憋屈二十年,我已经够对不起自己了……”
“打住!”霹雳斩断她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