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丫头若真知道也不怕!要找本夫人的岔,本夫人自有说辞对付!
若这丫头真这么没眼色不知趣,本夫人就有本事叫她偷鸡不成蚀把米,将来还要慢慢磨折她!
不料祈男对那事只字不指,反而却从自己袖子里小心翼翼摸出样东西来,站起身来直送到太太面前:“太太请瞧!”
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太太在心里嘀咕,就着塌前一盏八头落地绛纱宫灯,凑向前张眼一望,由不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东西?”
像画又不是画,比画更加立体逼真,山水人物皆栩栩如生,太太伸手上前细摸,乌蓬女子,精洁细腻,表情如实,犹如缩小了的真人,排列在自己面前。
☆、第九十八章 成交
“这是什么?!”太太情不自禁从榻上站了起来,从祈男掌上托过纸品,送到灯下细瞧:光影之下,背影山水愈发了不得的显目,朦胧萧疏之中,透出诗意,人物小船也更精致,甚至看得出来,那女子眉眼间,竟有几分与锦芳类似。
太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轻轻将纸品交还给祈男:“哪来得的玩意?我可告诉你,上头有你姨娘的影子,不会是外人做了送进来的吧?!”
祈男心想您这是什么眼光?这玩间叫3d剪纸,几千年后的新鲜玩意!本朝本年除了本小姐还有谁会?还外人做了送进来?您倒是找个这样的外人本小姐瞧瞧呢?!
“太太误会了,”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嘴上少不得还得有几份恭敬,祈男陪笑将纸品放到桌上,然后方淡淡谦虚地道:“这是女儿我做了玩的。”
太太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不可能三个字写满了她全脸:“这是你做的?别的不说,只看这画功就不像?从没听说你学过画,什么时候画得这么好了?”
前世美术班出身,后因父母反对才高考入了别的专业的苏祈男小姐,一本正经,温婉有致地回道:“太太过誉了,女儿不过胡乱几笔,完全没想到能入太太的法眼。”
太太这才想起来,原来自己刚才的话,无意间竟是对祈男的赞许!这是怎么回事?口误口误!
“咳咳,”太太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又坐了回去:“并不是说你画得很好,不过一般罢了。只是依我对你的了解,这一般的程度,你也是难以企及的。”说着眼皮轻抬,扫了祈男一眼。
祈男保持微笑不变:“母亲教导的是,以前是女儿太懒了,画得少呈上来得更少。以至于母亲从来不知道,女儿还能画成这样呢!”
太太不耐烦起来,斜眼看她:“这纸品很是不坏,”她勉强道:“我知道你孝心虔了。特意送来给我摆设。这样很好,一会儿就让金珠摆进八宝格里,新奇够新奇,显眼也够显眼了。”
依太太本意是不稀罕祈男的孝心的,不过这纸品实在漂亮又出奇,太太也算见过不少好东西,却不知道原来剪纸也能这样出其不意,夺人眼球。
留下也不坏!
不过祈男的目的可不只是哄太太欢心,见太太喜欢,她立刻再向前进了一步:“太太。”却突然转了话题:“最近太太绣庄里生意可好?”
哪壶不开提哪壶!太太心顶上的火一下窜了出来。要不她总惦记着五姨娘的箱笼呢!
苏家女眷每月官中收入也是有定例的,大太太二百两,二太太也是二百两,老爷半年一次从京里存入银票,太太们只在杭州这里分号收取既可。
本来每年二太太的月例都用不完。二老爷又时常多给,这才投入绣庄,也算投资。
开始绣庄生意兴旺,背靠宛妃这棵大树,二太太做什么生意不成?银子花花如水似的淌了进来,二太太的胆子越来越大,生意也越铺越大。风险随之而来。
大管家伦华的媳妇替她管着绣庄,每每看着帐本都忧心不已,尤其旧年年关之后,太太进了不少苏杭新货,几乎将帐面上的现银用了个尽空,伦华媳妇提醒过她。可太太不听。
“明年蚕茧小年,丝绸必将大涨,你听我的没错,我比你知道!”太太下了狠话,那媳妇也只得不言不语。顺而从之。
不想蚕茧不是小年,丝绸过了年便开始一路见跌,本来太太也不担心,仗着宫里有人,外头卖不掉也可以强卖给内务府不是?
再说每个月都有上门求事的人,卖给他们,不也是钱?!
不想大树倒地,宛妃失势,太太的绣庄便如雪上加霜,每月烧钱,却再没了进帐,太太又不能向老爷伸手,娘家更是没有指望。
自己的陪嫁也都搭进了这绣庄里,太太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因此,太太才左思右想地,非要将五姨娘的私房弄到自己手里。
听见祈男提到绣庄二字,太太脸色顿时结霜,语气也就不太中听了:“有你什么事?一个没出门的小姐,这不是你操心的事!闺阁女子该如何自律?莫非上回捧出户律时,你还没学个乖么?!”
祈男丝毫没被对方喷火的双眼唬住,她早料到太太会是这种反应,要不说自己是个人才呢?!
“太太息怒,”祈男貌似恭敬地垂首敛袖,“女儿倒有个主意,也许能帮上太太的忙,太太若不嫌弃,不妨一听,如何?”
什么?你一个小毛丫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能有什么主意帮上我的生意?
这句话是太太瞬间就从心底蹦出来的,也是祈男精准预料到的,因此她紧接着又说了下去:“不管主意好不好,太太听听总没有坏处。”
这回太太鼻子里的冷气简直可以媲美冰桶,死缠烂打不知趣的小丫头片子!叫她彻底死了心倒省事!
“好,你说!”
祈男笑眯眯地伸出纤纤玉手,于空中优美地划出一条曲线,慢慢落在那座美轮美奂的纸品上:“太太请看,这物件如何?”
太太突然失言。她是个极精明的人,自小便从大家后院的算计心眼里长大,因此她对有价值的东西,分外敏感。
这纸品不坏,不不,岂止不坏,可称很好。
“你是说。。。”犹豫半晌,太太缓缓开口:“要在绣庄里,寄卖这个?”话说得平淡镇定,身体语言却暴露出其真实想法,太太再度从正榻上站了起来,慢慢踱到香檀木桌前,手指轻轻拢住了那座纸品。
太太的反应,早在祈男预料之中,自打看见太太看见自己作品时的反应,她就知道,这回,自己终于要赢一次了。
“不是寄买,” 祈男抛出最后的诱惑:“是送给太太,随便太太怎么卖。”
太太心花怒放。她看得出来,这座小小的纸品,城中全无他例,只得自有,若自己夸大其词,赞誉齐上,制造舆论,各种后院里太太们之间八卦配合,不愁这纸品不成奇货可居。
剪纸不是奇事,画得好的大家城中也不是没有,只是如这般画纸结合,造型精美,立体真实的纸品,还真难寻出第二件来。
艺术旨在情怀,匠气难以匹敌,就是这个道理。
再说送给自己?本来太太想好了,无论如何自己要得大头,因祈男是女儿,一星儿银子不给也说不过去,自己得九成九,给她零头就得了。
没想到,祈男自己提出来,一星不要!
“为什么?”太太喜到极处,突然脸色一沉,瞳孔猛地一缩,眼底瞬间闪过一道寒芒。
天下没有白得的好处,白吃的午餐,这是太太自小到大,学会的另一条真理。
“女儿知道,母亲因宛妃之事日夜悬心,本就希望能为母亲分忧,只是京里山高水远,就有心,女儿也做不了什么。那日听玳瑁姐姐说,” 祈男有意埋个宝藏留给玳瑁:“太太不止为了大姐姐,绣庄也令太太烦神,女儿就想,大事自然帮不上,不过这点子小事,女儿还是可以为母亲效力的。”
太太盯住祈男,上上下下,直看到灯花爆了出来,却先没开口,冷冷地笑了出来:“你孝顺是好的,不过你我心知肚明,对我,你可没有对姨娘那样的虔诚。姨娘现在更要你帮,你不去顾她,倒反来帮我?”
好个聪明人!祈男也笑了,聪明人跟从聪明人说话,果然省事省力。
“母亲既然开了天窗,女儿也就有话直说了,” 祈男离太太只有一步之遥,于是她便前跨了一步,这就跟太太脸贴脸,眼逼眼了:
“母亲难道不知,女儿帮了母亲,也就是帮了姨娘么?” 清冽眼神中透出凛然傲气,祈男只是冲太太淡淡笑了一笑,小巧的下巴不自觉就昂了起来,仿佛胜券在握。
太太有些看呆住了。小丫头长大了,身高已经不输给自己,再加上眉目间华彩夺目,仿佛天际流光一般令人不可直视,太太心里的直觉再度敏感起来。
这丫头将来能成大事!说不定,不在其姐姐之下!
四目澄澄之下,太太终于没能撑得下去,率先垂下眼眸,怀揣二分警惕,八分欣喜地,点了点头。
太太因那二分警惕,依旧不能对祈男放心,毕竟箱拢是现成在眼前的,也许要费些周折才能到手,可若到手,就不是小数。
祈男做的纸品虽好,可独件小物,能抵得过五姨娘多年宫里赏赐的积攒?
“话是这样说没错,”太太悠悠地开了口,突然间又好像没将祈男的东西放在心上了:“只是你这些许小物的,能有多大汤水劲头?我的绣庄可不是一般小店,每月进出上百两银子呢,你这当得什么?”
意思是当怕不够,太太我还是要拿你姨娘的箱笼填数的!
祈男摇头笑了,怎么回事?今儿太太的反应怎么回回都在自己预料之中?
☆、第九十九章 交易
于是祈男眯了眯眼睛,懒懒勾唇笑,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双幽深的阴影:“太太说得意思,我很明白。因此才想给太太提个醒儿, 东西要卖,却不能就这样空秃秃的拿出去就卖!”
太太大惑不解:“这话何解?”陡然间灵光一现:“难不成是要装进个匣子里么?”
祈男依旧勾唇轻笑:“正是!不过匣子只能是琉璃外罩,檀木作底。”
太太大惊之下,不觉挑眉冷笑:“可真是不当家花花的,九丫头你可知道你才说的那种匣子要花多少银子才得一个?整整五十两!若那底座的檀木再要好些,上百两也不在话下。你这东西虽好,竟能值上百两银子?不过是纸做出来糊弄人的东西罢了!”
看您看您!挑眉冷笑的祈男直在心里咋舌不已。没学过营销学不是?不懂这里头的门道了不是?
“太太别急也别笑,我知道那匣子值多少,也因此才叫太太用这种匣子来装。一来琉璃里头透亮,纸品装进去正好四面透光,正端显出其精致细腻。二来么,” 祈男慢慢踱步,走到太太身边,轻轻在对方耳边细语:
“此物只此一件,外人尚不知其真实价值。再者,这是艺术品,本不应以原料的价格来衡量,若不然,名师大家的字画,也不会令人趋之若鹜,炙手可热了。外人乍见,唯其外部匣子都如此值钱,那里的东西呢?难不成会有那样的傻子,弄个一百两的银子,去装几钱的烂货么?”
太太茅塞顿开,一时间十分的欣喜充斥了心田,也顾不得祈男话里所说的傻子是谁,满心满身都沉浸在了祈男所描绘出的,大放光明的钱景之中了。
祈男近处看着太太,对方虽竭力掩饰。可嘴角微微颤抖,几乎要笑将出来的表情,还是没能逃过她的双眼。
再说,自己的计划滴水不漏。太太正该窃喜,这也是,预料中的反应呢!
不过这还没结束呢!
“太太,还有一事,我不得不禀。” 祈男极恭敬地低了头道。
太太此时已当祈男的话圣音一般,忙笑着催促:“你说,你说!”
“女儿手工并不只此一件,将来还必源源不断,” 祈男抬起头来,直视对方:“不过太太。此物于市面上不可泛滥,凡卖出一件,方可再呈上一件,此乃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也。太太是极聪明的,我不过提醒太太罢了。”
最后一句。祈男因太太神色有些不好了,方才略拍其马屁。
太太此时的心情,可谓十分复杂。眼前的九小姐,再不是几个月前那个混混沌沌,整日只知躲在五姨娘身后懒散的小丫头了。
什么时候开始,这丫头变得这样精明通达,善于世途经济了?刚才她话里的道理。是几乎可与伦华媳妇,甚至自己相提并论的。
不过才十二岁的丫头片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从哪儿知道这些的?
难不成是锦芳?不,太太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人是个大爆竹。脾气是出名的大,心计也是出名的,小。
那还有谁?不是五姨娘,那么。。
太太眯起眼睛来,心里晃过一个念头来:“九丫头。”她故作亲切,拉起祈男的手来放进自己的臂弯里:“你从来不理家里这些琐事的,怎么今儿一开口就这样知心贴意了?是不是,”她呵呵笑道:“是不是,有人教给你这些话,故意让你来说给我听?”
太太只担心,有别的姨娘暗中指使祈男,这家里的姨娘没一个是省事的,都想看自己笑话。若真是别的姨娘,太太是断乎不能接受祈男的主意的。
谁知这会不会是个绊儿,有意要让自己出丑呢?这些姨娘们的鬼心思,一般人可看穿不透!
自己一世英名,可不能因区区些许银子就毁了去!
祈男不卑不亢,冷静得像是绝壁上的染雪青松,声音清越自然,毫无造作之感:“太太过虑了。这些小主张全是女儿自己想来的,别的人?说句逾越的话太太别怪罪我,最近臻妙院这样,别人避还来不及呢,哪儿还会上门给我出主意?”
太太不出声了,默默想着什么,祈男也不催她,微笑陪在一侧。
终于,太太想好了,开口了:“既然如此,咱们就试一回也不是坏事。纸品你留下,我正有个装绸缎的檀香匣子,大小高度也差不多,正合适装。明儿就让伦华媳妇来领了去放在绣庄里,看看如何。”
祈男忙躬身行礼,口中称谢不已。
太太谦虚摇头,此情此景,倒像是祈男反求了太太,太太应了,方显宽容大度。
既然事情结了,祈男也再无留下之心,她可不想陪着太太一起用晚饭,就那些规矩也叫她够受了,不如回自己院里,喝碗白粥也胜过这里的金齑玉鲙。
太太自然也不想留她,满园子女她只在乎外院那两位亲生公子,别的女儿她才懒得理会。
于是祈男告辞,太太允许,自然再多几句虚词寒暄,不过全是屁话不提也罢。
临出门时,太太突然又不放心起来:“当真你不要一星儿好处?”
犹犹豫豫间,太太叫住了正背对自己的祈男。
祈男在心里好笑,自己才看不上这点小银子!
“自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