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梭鬼祟一笑,抿住了嘴不说话。
祈男一下也笑了出来,再度伸手点住玉梭:“鬼丫头!”
二人一起大笑出声,笑了个前倒后仰,不得自己,似乎要将这段时间所受郁气借这机会一泄如注,如叫今后再不受其侵害。
“对了,你哪儿来的银子?”笑累了倒在床上,祈男突然间想起一事来。
玉梭也坐到了桌边,听见这话不禁摇头:“怎见得我就没有银子?月例我也用不着,左右小姐每月赏的也就够使了,几年也积出不少来,小姐不信我的话?打开了我屋里柜门去看,零碎的还有不少呢!今儿也不过费了十分之一罢了!”
她的话还没说到一半,祈男早开了自己身边拣妆的门,从中摸出一锭细银来,径直扔到了玉梭怀里。
玉梭接住了,心里只是奇怪,怎么小姐回回扔东西都这样精准?从来没见她落空过?!
祈男心里得意不已,三分,耶!前世篮球高手,现在也一样不怂!
笑够了,说回正事。祈男问着玉梭:“那姐妹叫什么名字?金妈妈替你说好话了没有?”
玉梭点头道,又笑:“金妈妈的姐妹,自然叫个尹妈妈了!不过人也是一样的好,又细心又温厚,估计也看重这一点,太太才叫了她来守管后楼。银子我带了一两八钱,金妈妈死活不肯多要,只收了二钱意思意思,余下的我都给我尹妈妈。先她也不收,说哪有无功就受禄的道理?”
祈男也笑着点头:“这话在理,也合了这妈妈的心性。”
玉梭又道:“自然如此。不过后来我说了,这是九小姐给妈妈的辛苦钱,妈妈跟着太太姨娘清点半日,这天气又热,收下买些凉汤喝也不过逾,尹妈妈这才收了,还是左一声谢又不声不过意的,要不是金妈妈在旁敲了几声边鼓,还真说不准收不收呢!”
听见这话,祈男本是笑脸相迎的,却又有些收敛起来,忧心烦意泛上面来。、
玉梭是极了解祈男心意的,一见其面色有变,立刻知趣收声,反关切地问:“小姐,怎么了?尹妈妈这样忠厚不好么?”
祈男慢慢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细想之后,缓缓开了口:“忠厚之人,难行鬼祟之事。咱们今后要求这尹妈妈不少,皆是背着太太不能显于明处的,只怕一两多银子,难以撼动其忠心。说到底,尹妈妈是太太的奴才,咱们不过是花边而已。锦上添花可以,若求其雪中送炭?难哪!”
玉梭的心越听越凉,到最后,简直有些哭丧起来。难不成九小姐的意思,是自己这事没办成?白花了银子是小事,辜负了小姐的信托可是对玉梭极大的打击。
祈男也在心里挠头。若真是个油滑贪婪之人,这事倒还容易得多,可惜偏遇见个。。。
等等!灵光一现,祈男突然心生一计!
祈男突然从床沿一跃而起,嘴角笑去了耳边:“玉梭你去问问桂儿,看知不知道这尹妈妈?既然是她姑妈姐妹,她一定对其有所了解!”
☆、第九十章 帮把手
玉梭一头雾水:“就算知道,小姐到底要问什么?总要有个具体事情由头吧?”
祈男冲她挤了挤眼睛:“到了金妈妈尹妈妈这年纪,还有什么比家里的事更大?有否子女,可有孙辈?一家子多少口人,总有个困难关节,咱们只要也雪中送炭一回,不愁她将来不同样回报!”
玉梭击掌大笑:“小姐好计!从何想来?依尹妈妈的心性,小姐若真于急处相助,将来回报必不推诿!”
祈男嘿嘿然眯起眼睛来:“说起来还是玉香身上得出的灵感!”
原来,玉香经金香玉梭一审,几顿不给吃就全招了出来。月容与祈缨给了她二百银子,保住了家里的房子,这才令她死心塌地相对。
不过玉香是个没什么忠心更不会对任何人虔诚到底之的人,既然房子的问题解决了,那么就是现在没有饭吃问题最大了,所以才背叛了月容和祈缨。
也怪她们,看人不准,看中小人,自然难成大事。
尹妈妈却不一样了。
“你先去打听着,晚上金妈妈来,咱们再想法子留下她,细问尹妈妈为人,若真是忠厚之人,不妨一用!” 祈男心里得意,嘴上便说得有些轻飘飘起来。
玉梭笑着起身向外,情不自禁揶揄祈男:“小姐可少笑得那样开,鼻子上都出皱纹了!”
嗯有吗?祈男冲她做了个真正皱鼻挤眼的鬼脸:“你说这样?!”
玉梭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简直不敢相信玉媚珠温,清丽动人的九小姐成了现在自己看到的这付鬼样。
事实证明,美人做起鬼脸来也是可以吓死人的。
很快从桂儿处得到确切的消息,原来这尹妈妈是金妈妈自小一起长大的门口邻居,因感情很好,便于二人嫁人前结拜金兰,旨在今后也不相忘的意思。
后来一同进了苏家园子,愈发好上加好。只是尹妈妈不如金妈妈圆滑通达会说话精做人,因此并不得重用。
自宛妃得势后,苏家风声水起,二房这才有了无处堆积的财富。因此要起一座楼来安放。金妈妈得此机会,多在齐妈妈面前说了些好话,齐妈妈领了人到太太面前,太太见着问过几句,果然也觉得很好,便叫管了后楼。
人是极忠厚老实的,桂儿原话在此,忠厚到简直有些木讷的地步,这段时间家里连出了几件事,本来依了老脸。求了太太许可以办得成,却因脸皮太薄不肯张口,白白失了许多机会。
这正合了玉梭刚才的话。
“九小姐,”回来报告时,玉梭回想适才亦道:“要不是金妈妈强着她收下。这尹妈妈简直跟银子有仇似的,只嫌烫手向外推。园子里哪有这号人?个个都是见了银子恨不能长出八只手来抢的!”
祈男摆手止住她,反问:“家里出了几件事?什么事?”
她只希望,能有自己帮得上的。
玉梭细想回道:“一是女儿出嫁,不知怎么的花轿碰上个不知什么地方来的贵公子,公子倒没什么说,下人闹得不行。陪了不少钱不说,还强着叫新娘子下轿来行礼道不是。自然这是不行了,于是又叫尹家带礼上门陪罪,却还是不中用,非叫尹家女儿上门,说是新娘子冲撞了。自然也得新娘子上门!”
祈男对这种说辞简直嗤之以鼻:“这叫什么话?若是个老爷的官轿撞了,也让老爷头顶乌纱官帽给他请罪么?!”
“可不是?”玉梭也摇头道:“若真如小姐所说,只怕就是他们磕头陪礼了!可恨的是,他看准了尹家无权无势又老实好说话,这才恣意刁难罢了!”
祈男气归气。细想之下,却也看出来,自己对这样的事是无计可施的。一个深闺小姐,哪有本事插手外头男人的事?
“别的还有什么?” 祈男有些泄气,心里略觉出些人小力微的颓然来。
玉梭看在眼里,掂量一番开了口:“别的也罢了,唯最近尹刚,也就是尹妈妈当家的,跟着成管事押送礼品去钱家,回来就得了热病,请了外头郎中来看,总也不好。这事原本不难,求了太太,让随便哪个太医去瞧一眼也就罢了。不过尹妈妈总不好意思开口,这种事,金妈妈也不便替她去求,因此拖到现在,人渐渐不好了,尹妈妈这才急起来,只是到底人笨口拙,想求,也求不出口。”
祈男不听则已,一听便心眼俱开,这不是老天诚心送个机会到自己面前么?!
“太容易了!” 祈男笑眯了眼睛:“明儿叫了品太医进来,跟他说一声,什么了不得的事?!”
听到品太医三个字,玉梭的心便突突地跳个不停,不知怎么的,陡然间她情不自禁转过身去背对祈男,不好意思直面对方似的。
祈男此时顾不上细究她的心理,她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兴奋和紧张之中。自己终于在宅斗这场戏里迈出了主动的第一步。
以前总是太太打一巴掌,自己再做反应。如今自己主动出击了,身心整个与前不同地起了变化,肾上腺素在身内狂奔直留,让她颇有些血脉偾张,愉悦,而刺激。
“小姐说得,好像品太医成了咱们自己人似的,随便就使唤起人家来了!”不知何时,玉梭无由来的口中喃喃自语起来。
祈男犹自兴奋,看不出对方真实心理:“他本来就是自已人,若不然,也不肯帮咱们这许多了!别人说不准,除了姨娘和玉梭你,唯有品太医是最信得过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与品太医连接在一起,背对着祈男的那张脸更加红了,也唯有煮熟的虾子,可以一比。
锦芳果然没起来吃午饭,祈男也没让人去打扰她。现实如此残酷,不直面不行。不过那本册子,祈男让金香放到了锦芳枕下,多少,也是一种安慰。
饭后,桂儿出去传话,说姨娘不好过,要传品太医。太太听人进来回说,心里笑得不行。看来早上自己给的打击打到了正处,五姨娘被打疼了呢!
因此也就没起疑心,挥手着人去传就是。
顷刻间品太医就被传进了臻妙院里。玉梭红着脸将人接了进来,更比平日话少,简直就惜字如金。
“品太医您来了?”只这五个字,且说话时眼睛只看着地下,又离着对方几丈完,仿佛品太医身上有毒。
品太医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有其主必有其仆,苏家九小姐不按常理出牌,那么她的仆人有些怪异,也不在话下了。
“可是姨娘不好?”品太医见是玉梭来迎,心知必又是九小姐捣鬼,可是面上少不得问此一句,脸上含着笑,心里倒十分愿意配合。
玉梭但见他过来心里便如小鹿乱撞,偏生今日品太医来得急,没换官袍,只得一身天青贡缎长袍,腰间一条白玉螭虎钩丝带,衬得整个人身姿纤瘦长削,足下松江署袜干干净净,一双时新薄鞋清清爽爽,总含三分浅笑的俊颜,愈发显得白皙如玉。
玉梭总是低头不敢直视对方,只管向前领着路,直到将品太医领进了祈男屋里方罢。
“露儿你留下伺候着,我,我,我看茶去!”丢下句话,玉梭便不见了人影儿。
祈男因心里有事,倒也来不及去理会,见品太医进门,先上前来谢过那日助自己出门之事,品太医躬身笑领了。
过后说起正事来,祈男便求品太医去尹家看看。
品太医开始有些不太明白,九小姐何以这样看重一个下人?且又不在自己院里?
“求品太医别细问,总之再帮我一回,我自有用意!” 清丽黛眸微微带着笑意,祈男声音里带上了三分哀求。
品太医怔住了。
直面自己的双眸中,汪着笑意荡漾着期盼,似春天破土而出的嫩芽,又如清晨喷薄欲出的华阳,那里头有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他记忆底处不想被搅动,不愿被触碰的往事,蠢蠢欲动的开始向外探头,自己下定了决心再不去撕扯的伤口,竟在那双秀丽双眸的注视下,开始有些隐隐作痛。
等了半天没听见回音,祈男心里有些着急起来,看这太医一向是挺好说话的,有什么求他,总是一口应承,今儿却是怎么了?怎么只管呆呆看着自己,不说话?
脸上没脏吧?刚才忙着剪纸也没细照镱子,午饭时喝了不少青笋排骨汤,嘴边没留下骨头渣吧?
祈男疑疑惑惑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纳闷地看着品太医,不知自己是哪儿出了问题,竟惹得对方这样伫足凝视不已?
陡然间回过神来,品太医觉出了自己的异样,更关键的是,觉出了因自己一时走神而带给祈男的困扰,十分难得的,这位一向镇定自若,颇有城府的品太医,也瞬间红透了脸。
“小姐既然吩咐,在下自当领命!”品太医偏开头去,躬身应了,却不肯直面祈男秀目,更直接向后退去:“九小姐还有何吩咐?若没有在下就此告退!”
☆、第九十一章 三回帮忙
祈男心想怕是今日要求的急了,怎么品太医看见自己跟看见大灰狼似的?
“嗯没别的事了,不过诊金银子。。。。” 祈男话音未落,品太医人已经出了房门。
祈男悻悻然呆立在屋里,露儿在她身边同样呆呆站着,偷瞄她几回,不敢开口。
“哎露儿你说,” 祈男若有所思地问她:“是不是我要求的过份了?”
露儿似懂非懂地点头,见祈男眼光一冽,忙又摇头:“没有,谁说小姐过份了?没有这样的事!”
祈男耸耸肩膀,心里略有些不安,不过她决定,不去细究。
次日早起,祈男还在梳洗呢,就有喜报上门来了。
金妈妈悄悄叩开臻妙院门,玉梭领着进祈男屋里来,进门就说尹刚好得多了,品太医一服药下去,本已昏迷不醒的人,渐渐回转过来,也认得出身边人了,也能开口吐出二三个字了。
“那太医又开出长久的方子来,只要照上头抓药,按吩咐煎出来便罢。药材也留下不少,说只怕外头买不到好的,留下的真材实料,于病症有益!”金妈妈呵呵笑着说道,连带祈男玉梭,并桂儿听着也欣喜不已。
“这不好了?” 祈男微笑,并不刻意,可令人一见便觉雅致温婉。
金妈妈连连点头:“尹家的说了,一会得空还要亲自上门来谢小姐呢!”
祈男一听便忙摆手:“万万不可!”她可不想被人看出来,自己牵上了尹妈妈这条线,“我做这些不图她谢,哦对了,”她又想起一事来:“尹妈妈够抓药的钱么?病人才好些,也该买些好的补补身子。”
金妈妈笑回道:“本来她一家子人多事杂,月月都没有余钱,不过昨儿小姐不是才给了些银子?算算也差不多就够了。”
祈男心里略做盘算,也不开口了。金妈妈见无他话。便笑着要走,祈男便叫露儿抓一把散钱,硬叫金妈妈收下了。
“打些荷花酒喝是好的!” 祈男亲自将金妈妈送到房门口,笑得嘴角弯弯。
金妈妈有些不好意思:“每回都收小姐赏钱。老奴哪里配得?!”
祈男黑亮的眸子清亮亮的,含笑轻道:“是我总有事叨烦妈妈,妈妈倒将话反说了!”
金妈妈说句不敢,笑嘻嘻走了。
关上院门,祈男立刻吩咐玉梭:“我记得床后箱子里还收着些人参豆蔻白术什么的,你各样取一包出来!”
玉梭心领神会,二话不说去了,桂儿有意献勤,上来笑道:“小姐可是要给尹妈妈送去?这趟差赏了我吧!”
祈男笑着在小丫头额头上点了一指头:“献勤是好的,不过这次本小姐用不上。”
桂儿张大了嘴。一脸不解:“难不成小姐的药不是给尹妈妈预备的?”
祈男勾唇一笑,不答不理,径自向里间妆台前走去。
整妆完毕,祈男与玉梭便向院外走去,锦芳从自己屋里出来。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