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梭又推祈男。示意其快开口,好堵住锦芳的嘴。
祈男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笑来:“看看也不早了,六姐姐来叫我莫不是为了一路过太太那里去?若是,咱们就赶紧走吧!”
祈缨笑了出来:“九妹妹从不去太太房里的,现在要去,倒急得紧了?不过确实,太太是很不喜欢人迟到的。她老人家总说,我手里使不的巧语花言,帮闲钻懒,一个人若连守时也做不到,还能指望做什么别的?小事办不到,大事不牢靠呢!”
锦芳是听见太太二个字就有话说的,立刻就要出声反驳祈缨的说辞,可祈男眼明嘴更快,不给她这个机会:“六姐姐说得极是,咱们这就走吧!”
锦芳的眼珠子瞪出来了,老娘话还没说出口你就这样打断了是几个意思?!
祈男明显感觉到自己身边有股很浓重的怨气,她不敢抬头去接锦芳的眼神,赶紧向前二步拉起祈缨的手来:“六姐姐请!”
你走不走?!祈男在心里抱怨,预备要在这里看一上午的戏么?!
祈缨怎么会看不出锦芳的愤怒和不满?最重要的是,锦芳平日里嚣张的气焰不减,虽则她身边人都看出来,形势大变,可锦芳还是那个脾气,祈缨心中十分得意,她知道,从今往后,这园子里只怕更要有好戏看了。
“姨娘不必送了,我们这就走了。”祈缨笑嘻嘻地携起祈男的小手,嘴里虚假客气道:“姨娘只管将人交给我,保管带回来一根头发丝儿也不会少的。”
锦芳气得肚子要就炸了,祈男拖着祈缨脚不点地出了门,露儿飞速将院门合上,锦芳延绵不绝的声音,也就挡在门后头了。
玉梭和跟着祈缨的大丫头,玉吉,差点没来得及从门里出来,好容易挤出门来,玉吉便开始嘲笑起玉梭来。
“原来姨娘平日里就这样对你们?”说着玉吉将头倾向玉梭:“奴才们也就算了,九小姐只怕也不好过吧?”
玉梭笑得若无其事的:“五姨娘性子是急些,不过主子们的事,我们下人也不好混说。玉吉你想知道?自己去问九小姐呀!”
玉吉一下懵住,半晌回过神来,想想不服气,正要回嘴,祈缨回头叫她:“玉吉,拿我的手帕子出来!”
玉吉悻悻然走上前去,玉梭在她背后扫过一眼,祈缨不动声色地都收进眼里。
“妹妹几年来,这还是头回去太太屋里请早安吧?”祈缨接过手帕子,在额角轻轻点了几下,笑问祈男道。
“嗯,”祈男点头回道:“太太屋里可有些什么规矩?六姐姐快指点我一二。”
其实她知道,祈缨不会有那么好心提携自己,不过是没话找话说罢了。
第三十五章 突然发难
更新时间2014727 10:09:09 字数:2116
不想祈缨竟认真地说了起来:“也难怪妹妹要问,说起来,太太还真是个讲规矩不喜散漫的人呢!”
这是在说我么?祈男在心里嘀咕。
祈缨也不理会,自管自说了下去:“一来不许迟了,若是人都到了,落后的一个便要挨训。二来,太太喜欢安静,最恨人大声喧哗,说早起耳根子若不得清静,只怕一天都要心烦意乱。这第三么,”她意味深长地顿了一顿,细细看了祈男一眼方道:
“太太也常说,凡为女子,大理须明,孝顺父母,唯令是行。问安侍膳,垂手敛容,这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模样。”
祈男头上闪出黑线来。自己多久不去太太屋里了?园子里只有自己是不去的吧?这话不正是批评自己的么?
看来早起这关,不好过啊!
祈缨心满意足了,她要的,就是这样效果。
确如祈男所说,臻妙院离太太屋里不远,走不多时下了抄手游廊,祈缨熟门熟路地进了月亮门,先冲倚门的小丫头笑了一笑:
“今儿又是你当值么?”
那小丫头忙弯腰笑了一笑:“是奴婢呢!昨儿六小姐叫人送来的鞋面子,我就收了,只是怪不好意思的。”
祈缨更笑:“这有什么?不值得说起。太太起来了么?”
小丫头笑眯了眼,点头又低低地道:“起来有会子了,不过今儿太太早起心情不太好,六小姐多提点小心才是。”
祈缨吐了下舌头,冲那小丫头笑了一笑,果然将脚步放得极轻,又松开了祈男的手,自己先走了进去。
祈男跟在她身边,路过小丫头身边,也冲她一笑,不料那小丫头脸变得极快,见是祈男,一丝儿笑纹也不露,板着脸瞪住她。
祈男堆出去的笑,立刻间收来回来,只好尴尬地转过头去,心里骂了一句。
玉梭也不好说什么,看不看那小丫头一眼,快步跟上前去,倒是玉吉,与那丫头对视一眼,扑嗤都笑了。
祈男在前头明明听见,心里的火一下冒了出来,不过想想这里太太的地盘,不便生事,便硬生生地将火气压了下去。
再说她也不傻,明知这是祈缨用来挑着自己生气的,自己若真动气,岂不正中了对方下怀?
虽则本人年纪十二,可并不真只是个小丫头片子!六姐姐你若当真小看我,那可就犯了轻敌的毛病了!
祈男强作镇定,深呼吸几遍,看着高高在上,已经走上台阶的祈缨的背影,长长吐出一口气去,紧随而上。
苏家二太太,本名钱竞眉,小名眉娘。娘家乃钱塘名士,祖上出过围子监祭酒,在当地很有名气,家里有一座高楼,二层重檐,巍然立于园中,乃城中最高观景之处。
只是名声在外,到底家里的日子没有外头光鲜。钱家族人甚多,各有千秋。最富贵的便是五房,因五老爷浙江提学副使,四川左右布政使,最后一路做官做到京里,顺风顺水,最为得意。
眉娘这一房,却没有这样的风光了。
钱家三老爷,也就是眉娘的父亲,一世没有大出息,不过在家族里吃些闲饭,母亲亦只一昧贤惠顺从,从不敢多与家中争执,因此三房总是被人欺负,也养就了眉娘会看人眼眉高低下菜碟,亦乖张薄凉的性子。
自小钱眉娘便被列女传,闺中训教导着长大,琴棋书画不过略通一二,大道理却是说起来可以长流不断的。
只是外头说得一套,心里想得却是另一套,看人眼色讨生活长大的人,总是不免用眼角风去试探看人,钱家五太太就总说,眉娘这丫头有些鬼头鬼脑,嘴里千般道理,说出来总有些邪气的。
也是不上正路的意思。
嫁进苏家来,也是一样外头光鲜里头苦的。当时的苏家并没有现在的风光,也是大空壳子一座,说是联姻,还真有些门当户对。
好在,也总算扬眉吐气,熬出头来。眉娘仗着宛妃,还真堵上了不少娘家人的嘴,回去过一趟,也是风风光光,叫钱塘众人咂舌的。
苏家二位老爷,尤其是眉娘的夫君,二老爷愈发青云直上,在京里慢慢站稳了脚跟,立下足来。
这也是为什么宛妃被贬,眉娘却没有立刻惊到要晕死过去的原因。二老爷宦海中浸淫多年,靠山自然不会只有宛妃一尊。
不过当然,宛妃却是最可靠的一尊。只是她既然倒了,以苏家现在的根基,也不至于就一败涂地,甚至也许,并不怎么受牵连呢!
娘家那里,眉娘并不记前仇,也是因了自己房里姨娘众多,她便多安了个心眼,回去娘家时,遍洒金水,果然引得众人对她好感频生,亦多出些心腹之交来。
这天早起眉娘心情不好,也是因为娘家众人得知宛妃之事,赶着叫人送信来问,今日刚刚起身就收到手里,眉娘看过信后,便大为生气。
“就这么上赶着怕死么?!”眉娘将信重重丢回床上,脸上阴云密布。
玳瑁陪着笑脸送上衣服:“太太,这件沉香色十样锦妆花遍地金通袖袄是裁缝新做得的,太太试试可好?”
眉娘看也不看一眼:“这件不好,人家以为咱家出了事,连件鲜亮衣服也不敢穿了呢!昨儿收进来的箱子里,我记得还有件大红茶花穿蝶刻丝小袄,宝蓝色绣蜜蜡色缠枝纹综裙,你取了来我穿!”
玳瑁不敢吱声,收了衣服就退了下来,翠玉赶紧扶眉娘起身,净房里先行梳洗去了。
玳瑁愁眉苦脸,站在外头廊下,手里空落落的,想说什么又不赶进去。
金珠催水回来,看见她这样儿好奇地道:“你怎么了?衣服也不取去?太太一会问起来看你怎么回!”
玳瑁见是她来,一把拽住:“好姐姐,想个法儿救我一救才好!”
金珠笑道:“敢是你将太太要穿的裙子熨糊了不成?!”
玳瑁苦着脸,低低地嘟囔道:“倒不至于那样松懈。不过昨儿夏裁缝送进衣箱来,说那件宝蓝色绣蜜蜡色缠枝纹综裙还不好呢,腰身里的杭州绸内衬还不好呢!偏生我在边上,说句几十件呢,你悄悄拿回去改了,明儿送进来只怕太太也不知道。他就赶着收下去了。怎知道太太今儿提着名儿要穿那件?这可难死人了!”
第三十六章 替死鬼到
更新时间2014727 21:03:00 字数:2029
金珠冷笑一声,道:“你不收人好处,就这样白白宽许了他?上回送来的葱白绫袄儿我可见你一次没穿过,怕太太问起来不好回是怎的?!”
玳瑁白了脸,陪笑不止道:“姐姐这是怎么说的?那件袄子我原说不要,也没好处回人,夏裁缝非塞给我,不收又没了他的脸。姐姐若要喜欢,只管拿了去穿!”
金珠心里满意,嘴上不免也就笑道:“我要你的衣服做什么?虽说咱二人身量差不离,可到底是隔着双手的。也罢,见你愁成这样,我就教你个法儿,可化解了眼前这桩祸事!”说着便凑近玳瑁耳边,细细咬着说了半日,玳瑁先是紧皱眉头,听到后来,
不觉就笑了出来。
“这个主意好,管她是谁呢!先来就让她顶缸才好!”
金珠似笑非笑地收了声,只管看在玳瑁脸上,玳瑁会意,忙堆笑道:“姐姐今日救我之恩,断不敢忘。那葱白绫袄儿一会我就包起来送到姐姐屋里去,只是悄悄的,别叫人看见才好。”
金珠先假意推脱,后来才松口收下,又冷笑着道:“就算别人问起来也是不怕的。一向鱼有鱼路,虾有虾道,都在这屋里,哪个身子下头没些阴影儿?都别提才好,若有一个提了,我就敢吵嚷出来,看谁干净?!”
玳瑁知道,金珠是园子里二房大管家,伦华的娘家亲戚,一向没人敢惹她的,因此见她这样口出狂言,也不敢多接话,只笑了一笑,赶紧就托词太太的事要紧,赶着下去料理了。
果然如金珠所说,玳瑁一会就从里间捧出一堆衣服来,却不进净房,先去了院子里,只管在半明不亮的初升日光下,细细打量个没完。
也就是这个时候,祈缨和祈男走了进来。
“六小姐早,”玳瑁扫过祈男一眼,颇有深意地加了一句:“九小姐好!”
声音里的异样,就连跟在祈男身后的玉梭也听出来了,不觉微微皱眉。
“玳瑁,一大清早的,你不在房里伺候太太,捧着衣服只管在这里看什么?”祈缨笑嘻嘻地走上前来,欲看玳瑁手里。
玳瑁心里冷笑,想必赶死的就是六小姐了,于是低头只装不见其上来,将手里盘子微微向前一凑,只听得哎呀一声,正正撞在祈缨身上,手里衣服便趁机散落了一地。
玳瑁慌得来不及多说一个字,飞快蹲了下付出,双手就将地上衣服搂进了怀里,口中失声叫道:“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祈男在后头不知发生什么事,忙要上前来看,玉梭心里暗叫不好,拉扯不住,祈男人已经到了祈缨身边了。
“六姐姐,怎么了?”祈男伸头向前去看,嘴里好奇地发问。
祈缨春水般的眼眸中霎时便有森森阴气迸出,她随即也哎哟叫了一声,仿佛被祈男撞了一下似的,身子向前一个趔趄,趁机伏在了地上玳瑁身上。
“九妹妹,你怎么这么莽撞?!”随着人倒地不起,祈缨口中犹自笑着抱怨。
祈男愣住了。她不明白,自己怎么莽撞了?明明离着祈缨还有几十厘米远呢,怎么好好的,对方就倒在地上了?听刚才话里的意思,好像还是被自己撞的?
这唱得是哪一出戏呀!
玳瑁心里明镜似的,不由得就为祈缨叫了声好,反正柿子要捡软的捏,替死鬼有一个就够了。
想清这一点,玳瑁便有意配合祈缨了。
“六小姐你没事吧?”玳瑁边护着手里衣裳,边小心撑起祈缨来,又叫“金珠,翠玉,你们快出来,六小姐被九小姐撞倒,摔在地上了!”
犹如头顶上响过一个炸雷,祈男傻了。
玉梭知是不妙,这时又听见屋里太太的声音也同时传了出来,语气很是不耐:“又怎么了?大清早的,吵成这样!”
玉梭两条腿顿时像棉花做的,瘫软得半步也移不动,心里暗叫坏了,也怪自己刚才没拉住九小姐,也是九小姐太过天真。
自打进了太太院门,万事就该提个小心才好,别的小姐尚且如此,九小姐更如同过刀山火海,更要小心中叠着小心。
这不,一个不留神,果然就中了别人的奸计。
金珠一步三冲地从屋里跑了出来,一见院里情形便明白了三分,玳瑁又对她使了个眼色,这就全部了然于心了。
“六小姐没事吧?”金珠与祈缨的丫鬟玉吉一起,将祈缨从地上扶了起来,不过略打量其上下,便止不住地连连叹息道:“只是可惜了太太这几件衣裳!早起露水还没散呢,这宝蓝色如此鲜亮,沾上一点儿泥就看不得了!”
玳瑁将怀里衣裳抱得紧紧的,别人一丝儿也看不到,口中只是附和金珠:“可不是?太太指着名儿要穿呢,这可坏了!”
祈缨装得十分惊慌,欲看玳瑁手里衣裳,只可惜对方捏得极紧,一丝儿也看不入眼,她略努力一下,也就罢了,只是口中先只是抱歉,慢慢就将口风转对祈男这里来了:
“。。。我先只没看见你手里东西,正想上来问好,不想九妹妹从背后来的,许是不小心,她撞上我,我又没站稳,这才倒去了地上。太太的衣裳没事吧?”
金珠在心里冷笑,这招偷梁换柱用得好,六小姐果然精明。
“穿是穿不得了,得先将灰洗了再熨平,总得明儿才行。”玳瑁垂头抱着衣裳,口中喃喃自语。
“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祈缨将这话连说两遍,这时方才慢慢回头,看向祈男。
祈男怒了。
看本姑娘做什么又不是本姑娘干的?明明是你们先挤在一处,玳瑁倒地不起,我上来看热闹,怎么这会子全堆到本姑娘身上了?
当真看我是个小孩子好欺负是不是?
祈男见众人目光全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不由得怒从心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