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男微笑起来,回握祈缨的手一把:“二姨娘如今也算得扬眉吐气了,你就明儿出了阁,想必心里也松快些。”
这才叫积福积徳呢!祈男在心里想。自己帮她们母女二人,看来也是帮对了。
总算将老爷那边打点完毕,老爷上了车,太太方才得空来看祈男,却也已经上车了,玉梭在车前看见大对人马过来,忙对车上道:“九小姐,太太来了,要不小姐还是下来吧!”
祈男冷冷地声音透窗而出:“不必了,就这里说话。”
其实哪里还有话说?刚才礼也行过了,客套也客套过了,祈男实在没那个心情跟这些人玩什么社交游戏。
太太见祈男如此,顿时脸就有些挂不住了。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可当了众人,面子上的工夫还是要做的。这也是太太,以及大家后宅各位掌家娘子的特长,面子功夫。
如今见祈男索性连这点子门面工夫也懒得做了,太太自是失了里子又失面子,又被许多人盯着,少不得忿气满怀无处着,双腮红上更添红,当下要发作,老爷又在前头车上催了:“怎么还不走?”
太太少不得忍了气,肚子也鼓大了,眼见车队出发,还不得不高高扬起手里帕子,做出悲不自禁的模样来,直到车尾巴也看不见了,方才向地下啐了一口。
“太太今儿可累坏了吧?”齐妈妈有心,将一切收进眼里,趁人还没散了,便高声大气地道:“起了个大早又站到现在,身子不乏才是假的。不如请了五姨娘来,替太太捏捏腿脚可好?”
太太哼了一声,算是默许。齐妈妈大喜,叫个婆子就去佛堂传话了。
祈男人还没走出大门呢!这里就刁难上了?祈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却不吭声。她心里有数,这样明门张胆地,只怕老太太那关就过不去。
果然那婆子一会儿便灰头土脸地回来了:“老太太连门也没让我进,只让个地里管菜的出来传话,说这会子正做早功课呢,没得空。我就说等等,得空再去也行。不料后头就连个回话的也没了,地里又正浇肥,我,我就回来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来了来了!
齐妈妈一个巴掌,打得那婆子捂着脸没处躲没处藏的,口中更骂:“这点子小事也办不成,要你何用!”
太太愈发气个倒仰,却也无可奈何,因为那是老太太,她动不得,下不得手。
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太太竟如此护卫那个妖猸子狐狸精!
祈缨背过身去,偷偷笑了。
再说祈男这边,出了苏家正门,就看见道路两边光溜溜的,苏二老爷心里有些不太自在了,怎么一个相送的地方官员也没有?
直到出了城,这个谜题方才解开,原来都在城外候着呢,原因无他,宋家的车队在此。且远远就看见,宋玦一身银色行装,英姿飒爽地高居于马上,几个随身侍卫簇拥着,打头静静等候着。
二老爷忙命止下:“快扶我下车,见过宋夫人,宋大爷去!”
前头长随忙不迭地停了马,又扶了老爷下来,屁滚尿溜地去了宋家车队。
祈男正在车上摇晃得要睡,突然身子顿住,眼睛随即睁开,忙问身边玉梭:“这就到了?不是说晌午方才停下打尖的么?”
玉梭也正好奇,待要下车来问,早已有老爷的人上来传话:“请九小姐下车,见过宋夫人!”
祈男先是一怔,过后慢慢脸上就烧了起来。
宋夫人在,那他也一定在了?
玉梭知趣,先将那人支走:“知道了。你先回去,我这就扶小姐过去!”
祈男情不自禁地摸脸,又整衣装。明知都是无懈可击的,自己特意挑出来的,可就是心里打小鼓似的,静也静不下来。
玉梭不催不问,直到祈男自己出声:“走吧!”方才眯眯笑着,将祈男扶下车来。
但下车来,一阵西风掠过。祈男不觉打了个寒战,玉梭立刻看在眼里。忙关切地道:“小姐,城外风大,车上备着件披风呢,要不披上吧?”
祈男本想算了。可玉梭立即再道:“若叫老爷看见小姐就这样过去,又说奴婢不尽心了,万一受了寒,路上实在不方便。”
说是老爷,其实祈男心里明白,对方说得是宋玦。老爷哪里管这些闲事?真关心的,只有一个他罢了。
于是又红了脸,祈男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玉梭飞快上车取下一件桃红暗花缎面立领出风毛披风来,轻轻替祈男披上。又细心将带子系好,再方上下端详一番,然后便笑了:“行了。齐整得很,小姐咱们走吧,别叫前头等急了。”
祈男低了头,扶住玉梭的手,款款向前而去。
来了来了!
宋玦早在马上翘首期盼,好容易等到苏家车队到前。目光便牢牢盯在居中的一辆朱轮华盖车上,那车顶上还垂着些璎珞细珠。一见便知是小姐的车,错不了。
因此心里便如小鹿乱撞,看似冷峻平静的脸上,也微微流露出焦急之意来。直到车上下来一位身材修长,面容姣美的女子,他眼前便是一亮,目光自此便再移不开去。
身后四名长随是一向跟着宋玦的,亦是自小到大习武的伙伴,别人看不出来宋玦的心思,可他们却都明白。眼见宋玦本就挺拔如松的身姿,愈发笔直起来,四人便彼此交换了个笑脸,知道是她姐来了。
看那纤腰约素,莲步凌波,盈盈冉冉款步而来的,可不就是大爷心里眼里,一刻不曾相忘,为之用尽心力,拼竭心智的那位,苏九小姐么?!
苏二老爷此时正在宋夫人车前,彼时这地方早是被各位官眷围了个水泄不通,不过见他到了,便也就各自散去,反换了各位当家的地方官员上来。
“请夫人安!不知夫人旧疾可曾好些?昨儿已命家妇入佛堂清修,实指望能缓解些夫人苦处!”苏二老爷端正行了个礼,虽明知夫人在车内看不到,不过礼还是行得十分标准的。
宋夫人听外头说话人变了,想了半天才想出来是谁,原本中气十足的声音立刻也换成有气无力的调子:“好是好些了,虽太医说还要养些时日,只是回京的日子也该到了,不回去不行,咱家大爷户籍在那里,赶秋闱可是迟不得一刻的!”
苏老爷唯唯点头:“自然自然,宋夫人劳心用力,实在辛苦得厉害!只望今后有人能替夫人分担些,夫人也好多多保养些!”
宋夫人听出这话里的意思来,哦,是说你女儿呢!她一进门我就将家交给她管,我就轻松了是不是?
呸!想得美!
人还没抬进来呢就想跟本夫人夺权!
“话是这样说,可哪里寻个真能帮得上手的人呢!说起来干吃饭的倒不少,只是不用心力,又没有真本事,所以竟也帮不上。”宋夫人冷冷一句话,隔着车窗帘也听得出来,话里森森寒意,让本来贴近车身的苏老爷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本地巡抚上来打哈哈:“苏老爷,贵府九小姐过来了,说也要给宋夫人请安。”
苏二老爷一听,忙向后张去,果见祈男远远站着,披风帽子挡着头,玉梭从旁搀扶着。
各位老爷知趣闪去一旁,苏老爷不去管祈男,只是媚笑着对车上道:“宋夫人,小女也正要过来。。。”
宋夫人的声音瞬间如冰锥一般刺了出来:“我突然不太舒服了,请安就免了。”
苏二老爷顿时没了话回。
祈男将脸藏在毛绒绒的帽子下面,这样便可看不见,左边不远处,那匹白马上,目光炙热,战神再世般英郎的宋玦。
玉梭倒是放松的很,先是笑眯眯地冲宋玦点了点头,又不觉口中叹息道:“原来宋大爷的四位长随也是那样高大英伟又仪容俊雅的。怪不得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居。我看在咱家那位赵大爷就有些油脂粉气,偏生跟他的那些人也是油头粉面的。”
祈男帽子里啐她一口,怕叫外人听见,声音也压得低低地:“小蹄子眼珠子只管往哪里转?这里可不是咱后院,嘴里还乱嚼宋家人,老爷可还在前头站着呢!小心他听见了骂你!”
玉梭还是笑眯眯地,一个一个将宋玦的四个跟班看了下来,那四人也正觉得这丫头也有趣,也都微微含笑,看在她身上。
四人俱是一身青衣,头扎玄缎包巾,上挽英雄结,身穿青缎密扣紧身,腰扎月蓝带子约有四寸半阔,下着青绉纱兜裆叉裤,脚登玄缎挖嵌快靴,衬着这身装束,越显得一个个狼腰猿臂,鹤势螂形,一派的英风锐气,直可辟易千人,也愈发衬托得中间宋玦,一身银装,气质冷峻,贵介从容了。
“看起来都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玉梭边看边向祈男汇报,知道她的眼睛藏在帽子下头,又碍于身份不好看得,于是口中喋喋地道:“身形虽比不上宋家大爷,却也都是身材高大,肩膀宽广的。。。”
祈男再啐她一口:“你也够了!再说下去,看我不回了老爷!”
玉梭这才嘻嘻地收了口,又收回目光来。
苏二老爷愁眉苦脸地走近祈男:“你回车上去吧,夫人正有些不适,又正应了吉时要上路不便耽搁,且不必见了吧。”
祈男忙低头应了,知道是宋夫人当了众人面有意要给自己个难堪,也是下马威的意思。不过她才下在乎呢!
正好不必麻烦!本小姐还犯愁要说些什么虚情假意的话呢!这下正好省了!也好少死些脑细胞。
对着那样一个陷害了锦芳的人,祈男本就没有好气,还要请安?请你奶奶的安咧!
“如此甚好,”祈男淡然自若地对苏老爷道:“只是劳烦父亲跑了一趟,女儿着实心下不安,”这也是虚词,知道老爷过来正好也为了见宋玦:“女儿这就回车上去,请父亲自便。”
说罢转身,身姿如柳,虽着冬装,亦无臃肿之态,袅娜婷婷,澹秀天然的妩媚之姿,让本就移不开目光的宋玦,愈发看得入了神。
四位长随看见,再度交换了下会意的眼神。其中一位直到祈男款款行回车上,方才清了清嗓子,有意大声道:“大爷,苏家二老爷马前恭候多时了。”
宋玦心里叹了口气,这方打迭起精神来,又随即下马,少不得又是一番周旋了。不过也不全是假意,为了祈男,他尚可放三分情意入内。
“小姐,”玉梭回到车内愈发兴奋起来:“今儿宋大爷愈发比上回见着时精神了,人是瘦了些,可看上去。。。”
祈男心里一顿,立时就打断她的话:“瘦了?你看清是瘦了?”
为什么瘦?这几日宋家发生了什么?宋夫人刁难自己他不会不知道,定是没了法子才让它事传到苏家,若这样说,想必这几日,他也熬了好些难过了。
玉梭也明白这个意思,忙又改口道:“也不是瘦,想是披了大麾看上去有些。。。不过人是精神得很,还冲我笑了一下呢!”
祈男第三次啐她:“你有点正形儿没有!这话也是大家丫鬟说得出口的!”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有些甜蜜涌了出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 途中用餐
若在现代,两情相悦是世间再美好不过的事了,别说看一眼笑一笑,拉拉小手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放眼下,拉手?!看一眼也是伤风败俗!
真没意思!
不过细想想,也正因男女之间若多规矩,方使感情愈发浓厚真诚,越是接触不得,越是想念,这也是世间常理,不是么?!
因宋夫人失去兴致,车队前排队等她接见话别的人便知趣散去,很快,宋家打头,苏家紧随,车队浩浩荡荡,再度起程向前驶去。
这回也走了没多久,因说话日头就升到了中天,又到了该用午晌的时候了。
宋家车队先停了下来,因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苏二老爷请示过宋夫人,便决定,就地于车上解决午饭问题。好在路菜是多多带着的,只消取出来用就是了。
不多时,秀妈妈的身影出现在祈男车身前:“九小姐,有日子没见了!”
祈男听见是她,喜悦之情挡也挡不住地浮现出来,忙命玉梭下车接着,自己也就将车上门帘打了起来。
说来也怪,这位秀妈妈总是喜怒不形于色,淡淡对人的,与锦芳正比,正如一双手套的正反两面,一个平淡如水,一个热情似火。
可祈男就是喜欢这二个人。都跟自己相处时间不长,因自己穿到这里也不过一年,秀妈妈就更短了,不过一个月而已。可祈男看得出来,这是个可以交心之人。
再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么!秀妈妈便是如此一位可以深交的。女君子。
“妈妈你怎么来了?可用过午晌了么?”玉梭看见秀妈妈也如同看见亲人了似的,拉住手便絮叨开来。
秀妈妈不易察觉皱了下眉头,不动声色地将玉梭的手轻轻拨开,口中淡淡地道:“正为这事呢!小姐可带了适口饭菜?我来看看小姐还缺些什么?”
祈男在车内笑道:“还缺?昨儿送来的就够我吃半年了!玉梭快拿出预备中午用的,咱们请妈妈在这里吃吧!”
秀妈妈便也微笑:“这就好了,我只怕。。”她有意收住了后头的话,祈男其实心里明镜似的。这便是秀妈妈细心之处了。
怕送去的东西得不到自己手里,让太太吞了。
“妈妈别走。既然来了哪有不用了饭去的道理?若叫老爷知道,又说我没有待客之道了!”祈男忙让玉梭拉住秀妈妈。
玉梭也笑了起来:“就是就是!虽在路上,可车队也分彼此的,你那边姓宋。我这边姓苏。既然妈妈你来了,不用些苏家的饭菜就去,那我们可是理亏的!”
秀妈妈难得的也露出些笑意来:“还分得这样清?也不过就是眼前的事了。大爷一旦金榜提名。。。”
说着便颇有深意地看了祈男一眼。
祈男早偏过身去,装作虎起脸来道:“妈妈今日也倚老卖起老来!玉梭,替我拿盒盖子打她一下!”
玉梭咯咯笑了起来:“我可不敢,荷风姐姐在后头来了,两眼盯住我呢!她身上是有功夫的,我看得出来。”
荷风含笑走到跟前来,听见这话便道:“你哪里知道?秀妈妈更比我厉害得多!我的功夫还是她教的呢!哪天过了老夫人明路。让她显一手给你们看看!”
秀妈妈无声瞥她一眼,荷风觉得了,立刻收敛笑意。嘴也抿成了一条线。
祈男将一切收进眼底,看起来玩笑开得有些过了头,于是忙打圆场:“玉梭你怎么取不出食盒来?敢情是一个人在车后头偷偷吃起来了?”
玉梭正一头大汗地从一叠捆得牢牢的,堆得高高的漆器里,向外抽二只黑漆嵌螺钿花蝶纹圆盒,听见这话便高声求饶起来:“小姐你饶了我吧!这哪个该死的强人扎的行李?还让不让人吃饭了?本就饿得头昏无力。这下倒好,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