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哗然!
“果真有孕了?”“事主自己已一概承下了,还能有假不成?”
“不分彼此!?”
“小声点儿,仔细了二公子!”
“瞧着二公子面色和润,估摸着对这萧二小姐未必着紧。萧二小姐虽倾国倾城,但天涯何处无芳草?”
只言片语,随着清风徐来飘散入小江耳中,他嘴边笑意未减一分亦未增一毫。
酒觞随波流转,在卿君面前停驻。这下她可囧了。唐诗三百首她倒是熟,可这西凉热衷的是类似骈文的风格。辞藻华丽的赋比兴,可不是区区一介现代人轻易可拿捏得起来的。这喝酒吧,不成。夜无俦那厮方才已阻拦过了,再喝不明摆着砸他场子么?可是,这吟诗……刚刚谁叫自己笑话人家“土豪哥”来着?自己不仅和人家一样胸无点墨,还不及人家财雄势粗。
只见夜大爷一副幸灾乐祸模样。自己方才形容自己“相当识字”时候的慷慨陈词仿佛言犹在耳。
此时的卿君正如高考时被考卷逼迫奴役的莘莘学子一般,焦灼之中,忽而灵光一现——她从那个文明现代社会中带来的内存之中也并非一篇骈文也没有的。《与朱元思书》便是自己当年倒背如流的考试重点啊!
在夜大爷一副事不关己的目光中,她悠悠启齿,淡然念道:“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因为是背诵,卿君并不需要十分投入的斟词酌句,所以有现下观赏观赏夜大爷面上的风光。对于他的反应,自己还是着紧的。
她看见夜无俦渐渐的不再等闲视之了。同旁人一般,面上渐渐浮现了惊艳的神色。于是乎,卿君愈发得意,背诵得也愈发酣畅淋漓。虽说万恶的应试教育,倒也解了姐姐的燃眉之急,甚好,甚好!
当吟到“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这一千古名句时候,众人皆屏息惊艳了!卿君暗爽,既然惊艳了上下五千年的史册,拿下你们这群土豪屌丝,自是不在话下!
在所有人如瞻仰大神般的艳羡目光中,卿君得意得斜眼瞧着夜无俦。嘴角咧的快到了耳根,终于在他面前有了回正面形象!
“萧二小姐才情不凡,可否将此文撰写下来,供鄙人瞻仰学习一二?”座位中一文艺青年提出了一无理要求。随即便得到一众所有人应声附和。
卿君咧开的大嘴僵在面上,夸下的海口,这可如何收场?
吟诗可以投机取巧,这书法功夫可丝毫作假不得!自己仅仅只会握个毛笔而已,撰写?别开玩笑了。可方才人家一口一个“才女”的盛名高帽子不断抛过来,她骑虎难下。
也顾不得气节了,只得求助夜无俦。虽然传说他“腹内原来草莽”,可是即便草莽,也好歹古人一枚,左右要比她的字见得了人。清浅莞尔,在他耳边,呵气如兰道:“你若见死不救,我便失足流产。若想救你儿子,速速撰写此诗呈上来!”
夜无俦果真被她唬住了,向那位索要诗篇的青年道:“本王的书作,可还入得了阁下的法眼?”
卿君在心底狠狠鄙视了小夜一番,草莽便罢,还如此嚣张?转眼却见那青年双眸含泪,连连鸡冻点头。这差事算是成功转移到小夜身上。卿君松了口气,对夜无俦道:“我现在慢点儿再复述一遍给你听啊。风烟俱……”
夜大爷浅笑摇头,道:“不必。”便提起桌案上的小狼毫,泼墨挥毫。
卿君瞪大了双眼,吃惊看他如行云流水般,不必卿君提点一字,他便过“耳”不忘的将方才一篇艰深的骈文书写了出来。卿君感叹,金庸笔下黄蓉她妈那样的人物,果真存在啊!
须臾,夜大爷潇洒落笔,利落将宣纸一抖,交付卿君手中。“阿卿过目。”
卿君接过宣纸,又吃惊了一回。这字,用笔刚劲峻拔,笔画方润整齐,结体开朗爽健,外柔内刚,沉厚安详。这样的字,何止是见得了人?简直堪比软笔书法字帖!
那青年得之开始谄媚奉承:“世人常道,七王爷的楷书,堪称西凉楷模!鄙人何幸,今日竟得七王爷赐墨!”一众人纷纷附和道贺他三生有幸,得此墨宝,是当珍藏,世代相传云云。喂喂喂,你们好像忽略了本小姐的旷世奇文!千古名句!喧宾夺主了哈!
卿君一时有种小虾米掩盖在大神光环下而渐渐被忽视的惆怅。转脸望了眼饱受赞誉的夜无俦,正波澜不惊的饮酒,仿佛,那些褒赞都是浮云。卿君现下越发佩服此人了,觉着自己这虚荣的性子着实可耻。而自己的心上人,他那般高洁的端坐身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接下来便纯粹是社交环节了。人们可以自由敬酒畅饮,联络感情,攀附权贵。
卿君百无聊赖端坐着,她不需联络感情,亦不需攀附权贵,况且之前被夜大爷勒令了禁酒,故没有敬酒,也没有人来敬她。
“阿卿,水边风大,出来时也不晓得披件衣裳?”夜大爷的演出时间又到了。卿君听完配合着则故作娇弱畏寒状,内心也喜不自胜。她喜欢他叫自己阿卿,专属而宠溺的味道;
未几,七王魅惑之声又起:“阿卿,这日头正毒,我抱你到那边树荫下乘凉。”卿君方想松松领口作闷热难当状,转念思量,附在他耳畔,低吼道:“爷,您横竖说准了这天究竟是炎还是寒?咱不闹成吗?先把环境背景设定好了再来跟这儿发挥演技成吗?您这天雷滚滚的神对白我委实跟不上节奏!”
这般光景旁人瞧见了却是一副春光旖旎的缱绻画面。西凉皆云浓香当属青川酒。这桃花酿果真香浓醇厚,卿君已然不胜酒力了。凑到夜大爷耳畔,请假先撤,得到爷首肯,便起身由子佩相掺欲遁。
“对了,阿卿”夜无俦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卿君,卿君应声回头,洗耳恭听,夜无俦道:“昨晚你肚兜落在我房中了。回头我瞧你时给捎过去。”
众人皆倒吸口气,这萧家二小姐看似纯良,实则这般孟浪!人人皆纷纷侧目,静观剧情发展。
这果是一枚深水炸弹,某卿见千年道行一朝沦丧,向某王投去恶毒痛恨的目光。
“阿……”
“阿你妹阿!”
夜无俦贴近了卿君耳畔,呵气低声道:“这肚兜一桩,便权当慰藉我儿子方才受惊了!”
夜无俦笑的邪魅,卿君心下腹诽:好个睚眦必报、锱铢必较的夜无俦!往后还需慎之又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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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凉薄不过人心
“小姐,当真便要嫁作人妇了?”见识过前几日曲水流觞之上夜大爷的荒诞不羁,子衿仍心有余悸,试探着问道。正在收拾行装的子佩也凑上前,两人侧身坐在踏板上边。
“可不是嘛!”卿君耸耸肩,不明白为何她们看来如此忧伤?自己倒了杯茶喝了。想不到大龄剩女也有春天!无比欣慰道:“终于嫁出去了!”
“可是,七王爷这般顽劣,终日流连烟花风月,小姐日后,免不得要受苦。”子衿心疼的望着卿君,自责道,“怪我没有看护好小姐。”
“顽劣吗?人前的虚幻并做不得数。”卿君脑中闪过那人邪魅的面目。她们二人虽只是瞎操心,但是对她内心关切不假,她很受用。
子佩忽而想起什么,倏地起身,由房中木箱内捧出用绸绢包裹着的一团物件,跑来问道:“前几日七爷赏的这两颗珍珠还有那些首饰还没来得及询问小姐如何处置呢。”
“还能如何处置?那珠子着人磨了粉与我做面膜甚好。那钗环之类的首饰,我左右是戴不惯的,你们瞧着喜欢的便挑拣出来,不甚中意的便与其他丫鬟、侍者们分发了去罢。”穿越只容灵魂来去,这些世俗之物她本便不看重。
子佩见自己万般珍视的“掌上明珠”被宣告了即将被粉身碎骨、挫骨扬灰的命运,手脚便也不复先时的轻巧,大咧咧将其置于卿君面前的茶桌上,坐回踏板,挽起身旁姐姐的臂弯,蹙起淡淡的秀眉问道:“二小姐当真可以释怀江公子吗?曲水流觞之上,我见江公子虽面上平和,但在七王爷那般放浪于众人前说什么……肚兜的时候,他挑眉望向小姐来着。”
“哦?”卿君自觉小觑了江浸月的演技。
“小姐忙于嗔怪王爷,自是无暇顾及的。”子佩有些惋惜道,“小姐从前并非如此豁朗之人,如今……如今这般对待江公子,不免薄情了些。”
她笑笑指向自己的肚子,“可现在生米都成隔夜饭了,你们还挂念着前度也是徒劳。”
子衿、子佩依旧一副莫名忧伤模样,卿君自觉有义务引导下她们的价值观。
“若得一人老,暮暮朝朝好。这样的美好,我是即渴盼,又悲观。但凡女子,谁不渴望一生一代一双人的专宠,可凉薄不过人心,哪个男子又甘心被束缚呢?
莫说今时今日的皇室王爷,便是千年之后的凡夫俗子,从一而终的也是凤毛麟角。江公子也好,七王爷也罢,钟鸣鼎食之家,亲情、爱情、友情便没有纯粹的,全都沦为权谋算计。谁又比谁更高尚呢?或许,江公子就此远离这场追逐,对他未尝不是件好事。”
在那一世演尽了悲欢也无人相和的戏,这样的倾轧谋算,她再熟悉不过了。
夜无俦无端向她求婚背后的阴谋她从不刻意去窥探,许是怕自己的满腔热忱无情被虐,抱着无知无畏的心态,同其相处着,倒也增添了几分情趣。但凭她多年宅斗、商战的敏锐嗅觉,她意识到这同皇权更迭有莫大关联。
青川人人皆知夜无俦同江浸月不和,曲水流觞之上也是明晃晃的针锋相对。这些戏码于卿君看来却如此惺惺相惜、契合无间。相似的怀才不遇,相似的迫切上位。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他们刻意将“不和”夸张放大,按照实则虚之的理论,这里面水很深。
她只是匆匆而来,不日便要匆匆而去。她有她要守护的,操持的。这西凉波谲云涌的一场折子戏,她只是来打个酱油,所以刻意回避不去探究。对于夜无俦的那场痴妄,经过她昨日回来冷静思虑,觉得甚为不妥。情爱之中,最忌讳便是有所求。人一旦有所贪恋便会误了原本紧要的正式,譬如,回归。她决心,要收收心。
见两个丫头神色稍动,继而又编排了一席话加以慰藉,同时,又何尝不是告诫自己:“镜花水月一场,嫁谁重要吗?若是想给后半生寻个稳妥的托付,我觉着谁也担负不了这任重道远。
若是本着愉悦身心的原则,你取悦了我,我消遣了你,倒落得自在逍遥,两不相欠!如此说来,我同夜无俦,委实算不得什么剥削与被剥削的敌对阶级。若当真要给这桩婚事寻个什么不妥之处,便是往后很难喝到这青川的桃花酿了。”说起这一憾事,便不免有些惆怅了。
“阿卿有孕,怎可如此贪杯?”夜无俦这厮招摇过市了进来。手里拿捏着个什么物件……肚兜?!
见卿君已然注目他手中之物,便大方递上:“原物奉还!”手中握着这么隐私的物件,竟也这般光风霁月,天真有如提孩模样。
卿君向子衿使了个眼色,子衿红着脸接下王爷手中之物,同子佩急急退下,却听卿君稳坐茶桌旁悠悠道:“涤洗仔细了,同艾草煮沸,再以伽蓝熏香。”子佩疑惑着何时主子这般讲究,被子衿拽了衣角,匆匆退下了,识趣的为房内二人掩上房门。
“阿卿如此,是怕脏污还是怕鸩毒?”夜无俦道。
“倒也不是,那肚兜横竖是要丢弃,涤洗干净了只因我不喜污染环境。”卿君调整了个舒适的坐姿道。
“方才阿卿说本王人前的顽劣并做不得数,如此便多承谬赞了!”
卿君白了眼他,“你听了这许久的墙根,倒也听的理直气壮!王爷这做派委实不似寻常正经男子可比拟。”
、第九章 我退敌进
“本王劝你收起自己对所谓正经男子的眷恋之心,抬头三尺未必有神明,但本王贞节牌坊可是含糊不得!”毫无征兆的,夜无俦微微愠怒。“唔,忘了提醒你,这平南王府暗卫众多,萧二小姐还是举止稳妥点,莫教人再寻着什么‘人面桃花相映红’的韵事来。”
西京局势瞬息万变,岂容蹉跎?为质异乡,归期遥遥无际,虽扮演着闲散王爷,可他怎会心甘日日面具覆面?
若想回归权利中心,他得寻个妥帖的缘由,既不唐突,又不能看似汲汲营营于权位。太子夜无尚是皇帝钦定继任大统的嫡子,地位分毫僭越动摇不得。先时大皇子夜无妄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若公然钻营太子之位,是个什么下场他又怎会不知?
他这般年岁,唯有婚娶事宜,得以脱身,亦不落口实。而求娶之人,需身家清白,不能同帝都任一势力有染,否则他这夺嫡之心便路人皆知。也不能出自寻常人家,过犹不及,过于清白则此地无银三百两,反倒教人生疑。
所以,她萧卿君,便是唯一人选。
经年为质异乡,寄人篱下,惺惺相惜,渐生情愫,郎才女貌,干柴烈火,倒也不失佳话一则。这萧卿君背后的荣国公也是位不可小觑的人物。
十八年前,北方胡狄攻破经年积弱的西凉,载文帝夜容瑞痛失西凉北部半壁江山,被迫迁都西京。自胡马窥江去后,容瑞皇帝偏安南疆半壁江山,同时已然失去了对各路诸侯中央集权的统治。荣国公便同平南王、西凉皇室势成三足鼎立。
当年平南王江百里与荣国公萧伯殷同为容瑞皇帝卿士。顿失安全感的平南王提出了“交质”,即西凉皇帝与平南王以及荣国公交换其子作为人质,以保各自相安。帝同意,可见君主的权利早已被蚕食。堂堂天子,为了消除臣子的疑心竟答应交质。
西凉经年积弱偏安,派生出江百里和萧伯殷这两位脱离皇权控制的危险人物!不若江百里早些年的冒进与莽撞,萧伯殷则礼遇有加,谦逊有理,并且游离于夺嫡纷扰之外,选取这样一股势力,雄厚而纯粹。
封恬来报,同胞兄长夜无非已然趁太子北上出兵以退边境胡狄滋扰之际,于西京修筑城墙、囤积粮食、煅造兵器、训练步兵。容瑞皇帝想制止却有心无力。如此一来,他势必要结束多年苦练的忍功,主动出击。
前来她的住所,设计支开了她的两个婢女,却瞥见她出浴风韵。因着焚琴的缘故,他对这位传说中倾国倾城的纯良女子本能的疏离。近水楼台的距离,他却不曾造访,这有悖于他一贯风流纨绔形象。
烛光绰约中,初初一见。目光从容,没有敌意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