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什么问题。”他邪气地一笑,挥手离开。
从头到尾都被置之不理的紫音,默默地走到房间的角落,挑块干净地方盘腿而坐,闭目养神,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养精蓄锐,等待着独狐九,实践他的诺言,把四郎哥还给她。
※ ※ ※
大郎来回地踱着焦虑的步伐。
“够了,哥,你再转下去,我头都昏了。”二郎一脸憔悴,他已经整整三天三夜没有阖眼了。
“你叫我怎么能坐得住!”大郎烦躁地吼回去。
“我懂、我懂,四郎失踪,连带白蝴蝶又不见人影,这是老天爷给咱们的考验,你就是干着急也没用。我们派出去的人,正在城内四处搜查呢,有什么动静马上会回报给咱们,你就饶了我,安静地坐着,让我喘口气吧。”
“你还有心情喘气,我一想到就算咱们把四郎找到,也没办法对他交代白蝴蝶的去处,想到那景象,我……我就……我就是坐着也会怕得跳起来呀!”四郎那不怒则已,一旦真的发火,谁也无法劝阻的脾气,向来是他们兄弟惹都不敢惹的。
“唉,紫音这孩子也真是的,为什么不交代个去处,让我们操心,这实在不像她会做的事呀。”说着说着,二郎也自责地低着头说︰“那天见她神色不对,应该耐点心哄她。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了。”
“二郎,没人说是你的错,我们该祈祷,紫音会平安无事的。”停下脚步,大郎拍拍弟弟的肩膀说。
“咦,紫音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道呆愕的话语,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响,让大郎与二郎纷纷转头看向身后的门边。照理说不该出现在这儿的花蝴蝶──炎华,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红发凌乱地站在那儿,脚边则是她失手掉落的行囊。
“华儿,你怎么会……”
“先告诉我紫音发生什么事了!”
两兄弟有口难言地对看了半天,最后大郎慢慢地开口说︰“她不见了。”
“怎么会,她昨天才和我联络的说。”
“咦?!”
“你说什么!”两人齐声大吼。
被他们兄弟俩的激动吓了一跳,炎华倒退两步说︰“难道……她没跟你们说?”
“她跟你联络说了些什么?有没有交代她的去处。”
“嗯。”炎华捡起地上的行囊,走到桌前倒了杯水说︰“她用飞鸽传书通知我四郎不见的事,然后要求我利用我家那口子的情报网,帮她一个忙。”
她慢条斯理喝水的时候,两兄弟的眼珠都快凸出来了。“然后呢、然后?”
“她借用我的名义,要和那个偷走四郎哥的家伙接触。”喘了口大气,炎华夸张地揉着肩膀说:“累死了,我可是连换了三匹好马、整天赶路回来的。途中除了小解外,根本没有时间休息。”
“你话别说到一半,继续说呀。”二郎急得跳脚地说道
“那有“继续”?没了。”炎华双手一摊。“我猜紫音八成是和那贼接触上了,现在正设法和他谈判中,所以没有给你们消息。瞧你们紧张的,害我以为紫音出事了,放心吧,紫音向来是我们这几个人当中,行事最稳当的一个。和我天差地别,不会草率鲁莽的。她没有联络一定有她的道理。”
“听你这样说……咱们似乎可以放心了,哥。”二郎抚着自己胸口说。
“嗯……”大郎脸上还是有几分难以释怀。
“还有什么不对吗?”二郎讶异地问。
“不,我只是想……紫音想到这个主意,怎么也不和咱们商量一下。”
炎华哈哈大笑。“这你们就不懂了。紫音要冒充我,和对方接触,又要说服对方说她与四郎哥没有关系,当然只好瞒着你们进行啰。这招尔虞我诈,可是四郎哥的真传呀。不愧是紫音,换做我还没那么快想到这点子。怪不得四郎哥最疼她,也不枉四郎哥煞费苦心保她小命。”
“你还真笑得出来呀,“王爷夫人”。”二郎感叹地说。
任谁也不会想到,曾为顶尖的“影蝶门”杀手,外号“花蝴蝶”,有着火红秀发特征的火爆佳人,竟会成为辽南王爷夫人。关于她如何逮到这金龟婿,又是另一番说来话长的故事。但是,就算拥有了“王爷夫人”的头衔,炎华还是炎华,即使嫁入贵族豪门,也不改她豪放活泼、急公好义的个性,听到“影蝶门”的旧友有难,一马当先毫不迟疑。王爷挑中这老婆,注定生活中少不了风波。
“别挖苦我了,二郎哥。”吐吐舌头,炎华说:“这时候不向前看,怎么行呢?四郎哥吉人天相,紫音聪明沉稳,定能化大事为小,化小事为无的。”
“说得也是。”二郎点点头。“这种时候还是得学学你这只花蝴蝶,凡事乐观些。幸好你来了,多个帮手,这样多少也让我们安心些。华儿,辛苦你了。”
“客气什么。嫁人又不代表我从此就离开大伙儿。”
“对了,炎华,你这样跑到京城来,王爷什么都没说吗?”大郎不觉皱眉。
炎华开始打着哈哈,左顾右盼地说:“天儿有些热,我去冲个凉好了!”
“喂,你该不会背着他偷偷跑来的吧!”大郎捉住她滑溜的手说。
炎华默不作声地证实了他的疑惑。
“炎华……你嫌我们麻烦不够多吗?”大郎右脸颊抽动,活像即将爆发的火山。
“哎呀,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干笑着,她右手击左掌大叫说︰“对、对,我怎么给忘了,要联络紫音还有个法子!”
成功转移了两兄弟的注意力,炎华高兴地从外头拎来了二只鸟笼。“你们觉得飞鸽传书这个主意如何?”
大郎与二郎同时面露喜色,完全忘了炎华留在后头的麻烦。
※ ※ ※
闭目养神了半晌,当紫音睁开了眼,屋内只剩她一人。
她拂去衣上的尘埃站起身,寻目四望……虽然有些口渴,但是没有经过主人的许可,擅动他人的物品,不是她的习惯。遗憾地看着桌上的茶壶,她打开了身后的窗,吸进一口夜晚沁凉甘甜的空气。
根据月色判断,现在已经是中夜时分,正是红楼妓院最热闹的时候,怪不得从刚刚就听到一阵阵喧闹的笑声从隔邻与楼下的大厅处传来。这间厢房正位于大厅上方,任何动静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独孤九说要去办事,应该与四郎哥有关……他能顺利地把四郎哥还给她吗?
他──外表虽然豪放不羁,但似乎不是个扯谎欺骗的家伙。紫音回想起他一言一行,那游戏人间的态度固然让人怒火中烧,但是他坦荡而毫无伪装的举止,倒是让人无可挑剔他的诚实。
人们为了许多目的而扯谎,尤其为了求生,更是会不怕编派一些欺天瞒地的大谎话,紫音就见过有人向她求饶时,连自己祖宗八代都拿来起誓,但当她一转身就差点中了对方的暗算。从那时起她就学会如何观察一个人的言行,而不是片面听信随口而出的话语。大话人人会说,但能不能做到又是一回事。
他──明知道自己的坏,也不会遮遮掩掩假装自己是好人。
姑且不论他的人品,至少在这点人格上是可以被信用的。所以紫音接受他的交易,也深信他会实践他的诺言,将四郎哥还给她。
等待……令人焦急。
紫音抽出挂在腰间的玉笛,置于唇边,缓缓地吹奏着。
这是四郎哥教她的第一首曲子。
听到了吗?四郎哥。不管你在什么地方,都不要忘了有许多人等着你回来。不管将来能否继续吹这曲子给你听,也都不要忘了紫音……
“啪达”!
妲姬怒火冲天地打开门、打断紫音的笛音。“你在干什么!”
紫音默默地放下笛子。
“这儿可是人家来找乐子的地方,你吹那种催眠曲是什么意思!我答应小九让你留在这儿,看你刚刚安分不惹麻烦,倒也挺上道的。想不到我才转身,你就在这儿作怪。告诉你,我才不管你是小九的什么人,让我看不顺眼,我就找人修理你。” 那是妒火、醋意。紫音看过有些伶人对四郎哥的受欢迎妒忌的模样。所以认得出来。但是自己从未被当成“嫉妒”的对象。她不懂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对她嫉妒。自己是个一无所有的人,有什么值得她耿耿于怀?
妲姬跨着大步来到她面前,扬起手就打。“你那是什么眼神,凭你也敢瞧不起我!你是什么东西!我不会把小九让给你这种妖怪的!不许用“那种”眼神看我!”
“啪、啪、啪”!她连打了紫音好几巴掌,还不满意。捉起她的头发就往墙上摔──别看女人力气小,但是真要发起狂来,也不是三、两下能解开的。紫音是个练家子,一旦出手就不是小小伤口能算数的,所以她隐忍着痛、忍着不吭声,任由妲姬对她发火。
“你清高、你道德、你漂亮,骨子里也是和我一样的表子,别以为小九对你另眼相看就了不起,我告诉你──小九从不会对女人认真的,他喜欢女人,但是对谁都一样,谁也不能独占他。你也不许!”
猛挨了好几个巴掌,紫音感到嘴巴边有着碱碱的血味,脑子也晕眩起来。说起来,自己已经两日没有服药了,让四郎哥知道恐怕会大发雷霆吧。他总是说自己太轻忽身子、总是不爱惜自己……
“说话呀,你这个贱人!”
朦胧中,紫音可以看到妲姬拿起花瓶砸过来,但是却没有办法躲开,身子不听使唤了。她闭上眼睛,心想就这样被击中也无所谓,顶多毁了容──
但,花瓶没有如预期中的落下。有人阻止了她。
紫音听到花瓶破碎的声音,也感觉到有一双手臂撑住了她下滑的身子,耳边有着温柔的声音说;“喂!你要不要紧?”
她却没有回答的力气,整个人,好累。脸、手、脚到处都痛,让她歇歇吧!
独孤九出门去办的事,主要当然还是寻找曹四郎的下落。
早知道还要再把他“偷回来”,当初问一声那家伙打算把他藏到哪儿去就好了。不过现在想想,人生无法预知未来的事,所以才有趣。
总之,他放了些风声出去,能在多短的时间内得到消息。就得看运气。
一直把云紫音扔在妲姬那儿也不是办法,他尽快结束了手上的事,回到百花院,却看到一幕教人错愕的景象。
妲姬像疯了似地打着云紫音,而云紫音竟默不还手,凭她的身手,她居然任由一个没有功夫的女人又踢又打。他愣了一下,等到回过神,看见妲姬以手脚踢打不够,拿起花瓶就要砸向云紫音,他吓得连心都快停了──开什么玩笑,真被那么大的花瓶砸中,可不是轻伤能了。
千钧一发间,抢下妲姬手中的花瓶,他眼明手快地扶住明显撑不住的云紫音,但她已经不知人事地晕过去,连他的问话都没有听见。
“你在搞什么,妲姬!”他脸色大变地怒道。
妲姬惊跳起来,抖着声音,摇着头含泪说:“我……我什么都没有做……”
“还说,我全都看见了!”
从未见过他如此狂怒的妲姬,以抽搐的声音说:“我……我只是……吓吓她……谁叫她太不知好歹……”
“是吗?”独孤九挑高眉头,忿愤地说:“这么大的花瓶,只是吓吓人?你不知道这玩意见可以伤人致死吗?”
“我不是故意的嘛!阿九,你别这样,我没看你这么凶过,这女人就对你这么重要吗?”
“她不重要,你难道就可以杀了她?”生平最痛恨无端暴力的独孤九,抱着晕倒的云紫音起身。“我没想到你会做这种事,妲姬。”
妲姬眼泪哗啦啦地掉下来。“怎么全怪人家呢,你不知道她有多讨人厌,那双眼睛好像看不起人似的,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仗著有你帮她撑腰似的,用眼睛嘲笑我,我怎么受得了这口气!”
“照你这么说,她是辱骂了你,还是说话挑衅你了?”他往前进逼一步。
妲姬脸色一白地后退,被他的问句堵得无话可说。
“你这笨女人,她若是真的和你动手,你以为自己还有几条小命?她可不是普通女人,而是“影蝶门”的顶级杀手,想要杀一个人易如反掌,就像呼吸一样简单。你这条命可是捡到的,别不知感激了。”
“影蝶门的杀手”这句话显然具有强大的杀伤力。身处在京城消息最灵通的烟花巷内,妲姬再怎么笨也不会没有听过“影蝶门”三个字。不知有多少她的恩客只要一听到那些蝴蝶杀手出没,就会吓得屁滚尿流。而……这个看起来连只小猫都杀不了的女人,竟会是“影蝶门”的人?!妲姬不自觉地流下冷汗。
只用脚就勾起他放在床边的行囊,双手仍抱着昏迷不醒的女人,独孤九冷漠地说︰“这里面的银两你拿去,当作今天叨扰你半天的酬劳。恐怕我们不会再见了,妲姬。”
留下这断然的分手宣言,他身轻如燕的从二楼的厢房跃下,连回头都没有,绝情地离去。
妲姬想要挽留却始终找不到好的理由,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心里凉飕飕的……直到此时、她才知道自己一时冲动的愚蠢让她失去了一样很宝贵的东西。她失去了阿九脸上的温柔、失去了一个从不因为她“妓女”的身分,而糟蹋她的人格,把她当成穿过的旧靴一样用完就丢的好友。每当自己苦恼、困惑或者有麻烦时,阿九总是微笑着伸出援手,寂寞时拥抱她、困惑时帮她一起想法子,对谁都温柔、对谁都一样好的阿九,自己却因为一点点小嫉妒而永远失去他了!
妲姬后悔不已地跪坐地上,放声大哭。
※ ※ ※
额头上的手凉凉的,让人有种熟悉的温柔。
“四郎哥……”不知不觉,她从口中喊出这个名字。
“嗤,除了这家伙,你就不能喊喊我的名字吗?”
粗鲁的口气,将她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拉回现实。紫音昏沉沈地睁开眼,一张与四郎哥漂亮的脸截然不同,狂野粗暴的眉头不悦地上扬,端整而有男子气概个性的脸庞,近在咫尺。
一时间困惑地张着嘴欲言又止的她,想起先前发生的事,改而四下环顾。简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