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作品孽缘- 第15部分

　　得知这一消息，我哭得昏天黑地，公婆为防止我去医院探望，专门找来邻居家小孩，让我给他辅导功课，我哪有心情干这个，气得坐在阳台上，一个人悄悄抹眼泪。

　　对此公婆的反应永远是淡然加冷漠，公公说了句，“老百姓的日子真难过呀！负担太重！”再也没有了下文。婆婆更直率，“小欢，你不要担心，你妈的瘤子不要紧，开了刀就好了，没有生命危险。你现在最关心的应该是肚里的孩子，若是悲伤过度，一旦引发流产，就麻烦了。——你可一定要当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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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公婆坚决反对我给我妈陪床，他们的态度鲜明而果断，“小欢；你绝对不能给你妈陪床，为什么呢？医院空气不好，病菌又多，万一传染，后果不堪设想；不但不能陪床，而且还要少去探望，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还不为孩子想想吗？一旦出现问题，这个责任谁来承担？”一派家长式的口气。“我妈就动这么一次手术，我不在她身边，我怎么放心得下？”我央求道。“还有吴原呢，一个女婿半个儿，这个时候就要指望他了。”婆婆说着，朝正在看电视的儿子一努嘴：“吴原，听到没？替小欢去给你丈母娘陪床。”“嗯？什么？——嗯！”吴原冷不丁被他妈提问，一时没反应过来，嘴里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

　　婆婆对儿子的回答显然很不满意，于是走过去“啪”地关了电视，一脸严肃说道：“吴原，别光知道玩，去，给你丈母娘陪床！”见心爱的节目被枪毙，吴原一脸极不情愿慢慢站起，伸了个懒腰，“陪床——”鼻孔中似老牛般“哞”了一声，才去换衣穿鞋，然后走人。婆婆见命令奏效，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婆婆说到做到，一连两天都让儿子去陪床，我心中稍感安慰。可是奇怪的是每次他都很早回来，问他为什么，他说是我妈让他回来的，说着还一脸的委屈，“我大老远跑了去，没过一会儿，你妈就让我走……”

　　由于我妈贫血，手术暂时不能做，即便输了几百毫升的血，还是达不到指标，我便到处打听，什么食品滋补身体效果好，后来听邻居说山药、胡萝卜对身体虚弱者比较有效，我高兴得晚上睡不着觉，早晨四点就起床，用高压锅煮了一大锅山药、胡萝卜和地瓜，又给吴原一家做好早饭，看看时间不早，担心去晚了，自己顾不得吃，把这些食物用干净笼布层层包好，放进保温壶，一刻不耽搁坐公交车赶到医院，医院大门刚开，我像只企鹅般摇摇晃晃径直冲了进去。病房里，我爸妈都在，我拿出冒着热气的食物，他们看到这一大堆东西，嘴上一个劲儿埋怨我，说我不知道照顾自己，瞎忙活什么？可是我分明看到他们眼中的感动。

　　转眼间动手术那天到了，我更加惴惴不安，生怕有一丁点儿闪失，一大早就醒了，坐立不安。正想去探望，公公却下了命令，“今天你哪儿都不要去，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你妈动手术你没必要去，去了也没用。我已经打电话给邻居小孩了，你给他辅导一下功课，他一会儿就到！”

　　望着公公铁面无私的黝黑脸庞，我的心禁不住“咯噔”一下，一种极强的失落感在心头慢慢滋长。我越来越感到他的陌生了，不再是那个一天中我叫过无数遍的“爸”了，怎么一到关键时刻，他们的人情味就变得如此淡薄呢？他们难道没有感情吗？

　　公公却丝毫不考虑我的感受，扭头走了。只留下我黯然神伤，我独自来到阳台，关上门，对着外面默默垂泪。外面太阳高悬，清风拂面，行人来往，一切如故，我忽然感到自己是一只被囚禁在笼中的小鸟，失去自由，任人摆布。转眼间我又恨起自己来，早不怀孕，晚不怀孕，偏偏这时怀孕，我妈就我这么一个女儿，手术时不在身边，她能迈过这道坎吗？她能挺过这道关吗？我不知道医院里什么情况，恨不能插上双翅一下飞到我妈身边，现在！马上！！立刻！！！

　　我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正在我愁肠百结的时候，吴原回来了。他一个箭步跨进房中，“手术结束了。”他高声宣布着。“结束了？情况怎么样？”我心中百感交集错综复杂，迫不及待想知道手术结果。“很成功，良性的。”短短六个字此时犹如黑夜中的一盏明灯，瞬间照亮了我的心房，我的心情豁然开朗，“嘘——”地长出一口气，慌乱的心情终于安定下来。

　　“我就说，没事没事，小欢哪，就是不放心！”婆婆见机走了过来，“还用得着哭鼻子抹眼泪的？我不是说过吗？小手术，好了就好了，死不了。至于嘛——”对别人的健康，她永远不以为然，对自己的身体则百般呵护。有一次她忽然想起，该定期查体了，于是老两口一块去医院做检查，并买回大量价格不菲的保健品；2005年夏天，婆婆在体检时意外发现肝部有阴影，吓得晚上吃不下饭，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人民医院做检查，当结果显示并无大碍时她才放心，与此同时，花的那几百块钱的检查费又让她心疼了好几天；2006年年前，公公忽然眼皮浮肿，他忧心忡忡地去人民医院做了检查，又花了好几百块钱，当得知他的肾脏没有毛病时，心中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可见他们对自己的身体慎之又慎，而对别人的呢，则冷之又冷。

　　——对比实在是太鲜明了！

　　我妈在医院住了13天，可以回家了。我便提出想回娘家住一段时间，以便照顾我妈。婆婆一反常态，很痛快答应了。同时不忘搭上一句，“吴原，你陪小欢去，去了要多干活，听见没？”“噢，听见了。”吴原没有像先前那般为难，松松爽爽一口应承下来。“嘿嘿，吃好的！”他嬉皮笑脸凑了过来，我嗔怪他，“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孩子？”

　　到了我妈家，见到她极为虚弱的身子，我实在不忍心看她硬拖着病体忙里忙外，想尽可能地帮把手，我妈是闲不住的人，别人干活她总不放心，我爸因身体不好，很多家务活都是爱莫能助，我身子笨重，行动不便，他们怎会让我操劳，这个时候，唯一的壮劳力吴原在干什么？——他在看小人书自娱自乐。

　　过后我了解到吴原在医院的表现，令人大跌眼镜。吴原全副武装，到了病房，头盔不摘，护膝不脱，叉开两腿在病房里来回踱猫步，踱完步，一屁股坐下，低头，两眼望地，没有一句寒暄，更没有半句过问，其形象与白痴无异，我妈动手术，他全不当回事。

　　以前我只是认为吴原很没主见，像个孩子般单纯，后来我发现他其实心计很深，只是不愿为别人付出；后来我更吃惊地发现他的一行一动基本上都是听从公婆的，　他们才是一切行动的幕后指挥者……
21　　口角
21　　口角

　　我一怀孕时婆婆便打好了招呼，“小欢，你生孩子我不能给你伺候月子。为什么呢？因为我已经答应去一所学校上课了。一上午挣40，很合算哪。你预产期是12月20号，学校还没放假，我若那时候辞了，一则人家临时不好找代课老师，二则咱们也有一定的损失，你说是吧？”通情达理的我很理解婆婆的用意，于是爽快答应道：“妈，伺候月子的事你不用担心，安心上课吧，还有我妈呢！”婆婆一听，正中下怀，赶紧说道：“是啊，是啊，你妈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她不伺候谁伺候啊？再说你们娘俩实落，你跟我毕竟还有点生疏……”婆婆说到这里，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我也知道，伺候月子应该是婆家的事，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干了你的。我从上课费中拿出500元，300元给你妈，全当雇个保姆，另外200买成吃的，咱们一块吃。我这个人呀，最实在了，是决不会让你妈白受累的……”

　　前面的话还勉强听得过去，后面的就不对劲儿了，她把我妈当成老妈子了？再说一个月给300也太少了吧？给孩子买奶粉都不够，婆婆太瞧不起人了！我心里不乐意，可是又不能表露出来，而她还在唾沫横飞地宣扬自己的完美计划，“冬天你妈那儿不供暖，让她与你们住到一起，既可以省下煤炭钱，又顺便给你伺候月子，我和他爸随时去探望……”

　　当时我们只是觉得婆婆太不会说话，并不认为她本质不好，爱女心切的父母为了自己的女儿，义不容辞的承担起照顾女儿的重任，于是便答应了。

　　每年的11月15日，宿舍楼集体供暖，提前一周，婆婆开始计划，“小欢，眼看冬天就要到了，咱家的两套房子都要供暖，咱们一定要好好合计合计，看看怎样合算，省下一分是一分！”婆婆苦口婆心说道。

　　“是啊，你们看怎么合适就怎么办，我和吴原没意见。”我附和道。

　　“不！”婆婆并不顺着我的话说，她喜欢否定别人的说法，以此强调自己意见的正确性，“其实我们也是为了这个家，省下钱来最后不还是给你们？我和你爸制定了两套方案，一是让你爸妈随同你们一起回自己家过冬，既省下你爸妈的煤炭钱，又可以给你伺候月子，真是两全其美；二是我们跟你们回去过冬，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到了你们家，你们就要以主人的姿态来对待我们，水、电、煤气、卫生、治安、管理……所有费用都得你们出，取暖费你们不想出也行，吴原每年这个月都发500元的补贴，我们就要他这个钱。你不会有意见吧？”“不会的，妈，我们一定孝顺你们，你就放心吧！”心直口快的我一口应承下来。500块钱算什么？只要公婆对我好，出再多钱我也愿意。

　　婆婆似乎还不放心，继续说道：“我们年纪都大了，这次回你们家住，可全是为了你们，你们要是惹我们生气，那可太对不住我们了。特别是吴原，脾气要忍一忍，别动不动就发火，让我们进不来出不去的——”婆婆的一番教育可谓是“用心良苦”，说得让人几乎潸然泪下。吴原愧疚地点了点头。

　　说罢，婆婆扭动着蒜瓣很满意地离开了，为了表示民主，末了她抛下一句，“小欢，回去跟你爸妈商量一下，看他们有什么意见。什么都随他们！让他们优先选择。他们愿意去就去，不愿去就算了，我们决不强求。”婆婆说得颇为感人。　

　　回家后我向父母转达了公婆的意思，面对这一要求，他们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当时我妈出院后刚刚20多天，身体很虚弱，别说伺候月子，连做顿饭都很困难，毕竟开了刀就破了元气，况且她做的是中型手术，医生叮嘱回家至少休养半年。

　　我爸一直身体不好，关节肿痛，平日里干家务活对他来说是件很困难的事。相比之下，公婆的身体则强壮得多，据公公自己说，他曾是全省冬泳第六名，在家几乎天天洗冷水澡；婆婆身体更棒，她面色红润，人高马大，孔武有力。而且伺候儿媳月子，本应该是公婆的责任，他们却想方设法推脱，让两个身体羸弱之人来替他们工作，并且毫无半点愧疚之心。

　　这样我父母不得不想出一步退路，以做缓和，若是公婆实在不愿伺候月子，我出院后直接回娘家，由他们全权负责我和孩子的饮食起居，这样总可以吧？

　　起初婆婆在听我解释时，脸上还表现出正常人的神情，当我提出这一建议时，她的脸色马上阴沉下来，立刻断然拒绝了，这时婆婆的声调比平日要高出若干分贝，“别净说好听的，不想伺候直说就是了，何必拐弯抹角？哦——什么我该上课上课，你爸该游泳游泳，那全是漂亮话，谁都会说！”眼见她又动怒，我生怕关系搞僵，忙解释道：“不是的，妈，你误会了，我妈出院才20来天，身子还很虚弱，我爸身体也不好，你们不是不知道。五楼他俩根本就爬不上去，而且我家的东西他们用着也不顺手，买菜大老远的还不方便……”

　　“动个手术有什么了不起的，好了就是好了，又死不了。实话跟你说，我肚子里也有几个瘤子，长得跟乒乓球一般大，我连管都不去管——”公公见婆婆岔离了主题，赶紧纠正，只见他的小黑眼珠一转，“我找过媒人了，你妈说‘我连自己都伺候不了，怎么伺候她？’这可是你妈亲口说的！！”公公说这话时，两片鼻翅一耸一吸，牙关紧咬，嘴唇外翻，大有咬牙切齿之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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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连忙解释道：“爸妈，如果你们真的想让我妈伺候月子，不如去我家跟她说，顺便看看她，她出院后你们还没看过她呢，她见你们亲自出马，肯定会答应的。”本是一个善意的提醒，却被公公一口回绝：“没必要！”

　　——最基本的人情往来公公竟然说没必要？

　　我被这些话伤得不知说什么好。此时的我，虽然意识到公婆有些自私，但还是想方设法来尽力弥补，“爸妈，如果你们实在不愿伺候月子，出了院我和孩子直接住到娘家，总可以了吧？”“这怎么行？”婆婆听后几乎要跳起来，“你回娘家住？让外人怎么看俺？以为俺成心不伺候你月子？俺们的脸往哪儿放？再说亲戚们送的那些东西……”她忽然打住话头——我全明白了。婆婆吼完之后，顿了顿，似乎觉得意犹未尽，于是补上一句：“小欢，你记住，你是吴家门的媳妇，俺们就得伺候你！行了，都别说了，该是俺们的活，逃也逃不掉，俺给你伺候月子就是了。事情就这么定了，谁也不要再提！”

　　在公婆二人的合力夹击下，事情暂且告一段落，我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暂时回到胸膛，我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殊不知余音绕梁，纠纷不断。

　　先是吴原对我发牢骚，抱怨我每月给他妈的200元生活费太少，随后公婆对我表现出明显的冷淡，并且明着暗着指责我的父母，为了弥补这种即将断裂的关系，我在04年11、12，05年1月份共给了婆婆2300元的生活费（不包括日常花费），她心里才稍稍平衡，对我的态度也才稍稍好转……

　　表面的暂时平静并不能说明他们内心的满足，不久后，一场漫天纠葛多角度全方位的矛盾展开了长期的角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