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喜道:“店家,你把那牛头肉给我们上一份来。”小二应诺后下去了。
几个泼皮都互看几眼,闹不清这小厮卖的是哪门子药。梁玉喜又道:“这包袱内是我老爷的信札,几位爷如非要为难小子,我一会先赔个罪,恕我不能答应。”几个七嘴八舌的道:“你怎生赔罪?”梁玉喜虽一言不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少顷,这店小二就端来了大盘牛头肉,摆好箸忙问:“几位爷要烫啥酒?店里正有上好的桂花酒。”
梁玉喜道:“店家,酒就不必,你沏茶来看,再拿把切肉的刀来,我好分肉敬几位爷。”
那几个泼皮听说没酒,就嗤笑这小子要怎生赔罪,是拿茶来戏耍还是怎地。
又隔一会,店小二一手茶壶一手刀就走将上来。梁玉喜接过刀后,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将茶壶夺过,对几个泼皮道:“几位爷,这牛头肉权当我请罪,小二你也认得我,你记在我账上。我这就下楼去,几位爷也休拦我,只怕这茶壶烫了背,刀子扎了手。”言毕,转身就要下楼。
几个泼皮见此,原仗着人多,并不惧他手里的刀,但就惧他手里的茶壶,万一滚水淋下来也不值当。且这光天化日的,闹出事来,谁也不愿吃衙门的板子。只口里骂道:“你这小子不经耍,趁早滚远些,如有下次碰见,莫说你这手段,就是你提那偃月刀,也教你扑在街面上。”
梁玉喜下楼来,撇下刀和茶壶,忙解开门口的毛驴,逃一般离开了酒楼。一路行,一边心里暗恨不该上那酒楼。再一低头,又想起蚀了那五两银子,原本想换点给娘留下,被娘一直推脱才揣在怀里,如今都被几个泼皮诳了。
第六章 初见
垂头丧气一阵,不觉到了北城门口。只见城门口围了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说啥热闹事情,人群中还立有两个营兵,就凑近一看,原是枷了一个面皮白净、清瘦得像读书人的年轻人在此示众。
那年轻人身后有一张衙门的告示,上云:“兹有人犯董书怀,因在官道土工修筑中,有心滋事,殴打监司人,违法纪、乱律令,现捉拿归案,堂前审过,罪状据实,依律杖责五十,十字通衛处和北门示众两日,以儆效尤。”
但见那后生,已是打得皮开肉绽后,一身的血污,披发垢面,口唇干渴起皮,应是饥渴了两日。身上虽是轻枷,也是僵硬发滞,神情疲乏非常,只是咬牙坚持。
人群中有那不忍心的百姓,就指指点点的,只是不敢上前。原本,这一干轻犯,依律示众后即可放人,若是有亲朋的,都会备好棒疮药和饭食,等候安慰在旁。
梁玉喜见那后生虽是痛苦难当,但眉宇间颇有些让他佩服的英气,就寻思要助他,只苦自己现实身无分文。
他牵着驴踌躇盘桓一阵,正低头往前走,忽有人拍他肩头,他回头看时,一个黑铁塔样的道人正笑呤呤的看他,悠然想起,正是那三清宫的虚印道长。
忙施礼道:“道长安好。”
虚印道长回礼问他:“那日一别,还未请教小哥的高姓大名,这是往何处去啊?”
“不劳道长,小子叫梁玉喜,这又奉老爷之命,正要出城办事。”
虚印道长:“此地人多呱燥,小哥可否借一步说话。”梁玉喜看道长神色,应是有事叙谈,就应承了。
两人走一阵,看路边有一茶肆,就选一干净的坐下。那梁玉喜虽平时少不得跑些酒楼茶馆,不过都是随老爷一路,当真未独自与人坐下来吃酒吃茶的。
虚印道长见他有些局促的样子,就唤茶倌备些点心同茶一起端上来摆好。道长举起茶杯道:“初次见面时有些仓促,也难得再次相逢,地方简陋,就少些繁冗礼节,我以茶代酒先敬小哥一杯,答谢前几日不昧拾金的义举。”
梁玉喜也连声客气,将茶杯高举回敬。虚印道长捡那点心给他,又道:“适才,小哥所见那城门口示众之人,乃是一个义士,名唤董书怀,他原本是我一个世侄,在工役处有些得罪人之事,故被那奸侫之人告到公堂,受了次罪。我一时不敢靠近他,想烦请小哥帮忙行个方便。不知小哥能应承否?”
梁玉喜原本就有此心,就点头问道长怎生的事情。虚印道长将背的一个包袱取下,打开后说:“这里有些药膏,一点盘缠,一件干净的衣衫,你且递与他莫怕。你就说是黑松山一个砍柴人的善心捐,只收了便是。”
梁玉喜也寻思,这官府要示众之人,有时就是为勾那同党来探望,谁要上前,多少是有些冒失的。但这董书怀并非奸盗,道长一身凛然气势,也不似那类人。道长如要害人,也不单捡我无冤无仇的梁玉喜。想毕,就满口应承下来。
两人分手时,虚印道长从怀里拿出五两银子,就硬要梁玉喜收了。推脱一阵,梁玉喜也想让道长心安,就收下了银子。别过道长,梁玉喜牵着毛驴就回转北门口。
他拨开人群,走到那董书怀前面,先朝两个营兵拱手施礼,就将包袱放下,说道:“这里有些药膏和衣衫,是一黑松山砍柴人的善心捐,你且收了,其中少许盘费,一些是官爷的酒水钱,一些就做你盘缠,卸枷时你自取去。”那董书怀闻言,看梁玉喜面色沉静,就会意的点头致谢。
围观众人也啧啧称道,为有人发这济困善心称许。
两名营兵,原也不****甚事,听闻有些酒水之资,更懒得说啥。只一言不发,并不阻拦,等时辰到时,也好回营歇息。
梁玉喜出了人群,再寻道长身影,本想跟道长招呼一声,已不知所踪,遂牵着毛驴继续赶路。
这黑松山,横亘在清河城北,中间有一条清河相隔。同属邰州府的阳谷县,在清河县西北方向,也被清河水隔开。
清河县地势平坦,处于大宋朝的南端,其南边是国势渐衰的南唐王朝,再往南不远,即是岌岌可危的吴越国。因清河纵贯三国,通商开禁后,清河县城是商贾云集,车水马龙,有些热闹的气势。
县城出北门继续往北三十多里,一半官道一半小道就到黑松山林场。若是到三清宫,则是走西门往北。
初秋时节,虽已无暑热,但一路上茶摊酒肆还是不少。走了两个时辰,梁玉喜有些口渴,就找了一个人较多的茶摊坐下,讨了一碗茶,也歇个脚。
不多一会,就见来了一乘轿子,除了两个轿夫,还跟了一个随身的丫鬟使女。梁玉喜见那轿帘上绣了一团团的大牡丹,知这来的应是一位粉巷青楼的姐儿。
茶摊里也有识得这些身份标致的,平素少在这县郊见过青楼女子,都莫不有些好奇,这一顶小轿坐的是怎生样的一个娇娘呢?
大伙交头接耳间,茶和酒也是喝得更有滋味。
那丫鬟招呼小二过去,小二得了吩咐,就回店去准备了茶汤端了过来,原是两个轿夫要坐下歇脚解渴。
众人端详间,丫鬟取了一回点心隔帘递进轿子,轿中人始终未曾露过脸,连手都未看见过。
有人正叹息间,突有座上一个面相粗俗,袒胸露肚的汉子,叫道:“小二,你取个杯来,我要倒酒敬这轿中娘子。”一座的几个粗野汉子,也同声附和,一阵嬉笑。
那小二也不想惹事,道:“小店只有这酒碗茶盏,实无什么酒杯,客官见谅。”
那大汉自倒一碗酒道:“你这野鸡小店,也没些风月之物,我自倒一碗来敬。”就端着酒往轿子去。
两个轿夫也只顾吃喝,并不抬头理会,丫鬟则后退数步,像是被这大汉惊骇住。
梁玉喜知这山野之外,粗鄙之人众多,一时图个快活而已。一般人都不敢讨那粉巷青楼人的便宜,就是得了一时便宜,也少不得最终吃尽苦头。这种粗汉,应是见识不多,不晓得其中厉害。
只见那大汉走到轿前,叫了数声娘子不应,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大汉也自大笑几声,就伸手去撩那轿帘。只见轿帘刚掀起一角,那大汉一声惨叫,不知怎么伸过去的一只手如鸡爪子一般,反卷到了一边。
就是这一掀,梁玉喜也看清那轿中之人,原是一个中年妇人,只见她面色晦暗,不怒而威,左颊一块黑胎记,甚是平常的长相,哪里是什么小娇娘。
那大汉吃痛不住,一阵阵惨叫,引得同座的几个力夫就起身,作势要上前。只见那轿夫一脚踢在大汉的屁股上,大汉一个狗啃屎就趴在了地,不敢再叫唤。
几个力夫原本也不是什么狠角色,看大汉吃亏不浅,就知道遇到的不是一般人,哪敢再作势。就忙扶起大汉,付了酒钱,自走了事。
那小轿一行人,歇息够后,也上路向南往县城而去。
第七章 进场
差不多日落时分,梁玉喜眺望见了林场。
只是这林场与自己初来时已大不相同。只见林场外,建了一座高耸的木塔,整个林场还用林木筑起了高墙,如不是这地理位置依旧,梁玉喜真以为看到的是一座兵营。
此时日头西下,整个林场在山坳处被大山的阴影笼罩,远处看也无人迹,安静得如空寂一般。
梁玉喜远望着这一切,心里真是七上八下。
他不知这个林场会带给自己什么,不过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只有硬着头皮进去。只是一旦踏入这里,处处小心才好。
现下,最要紧的是找个地方把这宝物藏起来。
梁玉喜不知这林场未来凶吉,怕这宝物露白后,难以收拾,一直就算计着寻个合适的地方藏起来。
眼看林场在望,这宝物断不敢放在林场之内。要知道,那林场人多嘈杂,水深莫测的,宝物带入,被明抢暗偷都不一定。
梁玉喜伸长脖子四处张望,见离大路几十丈远的山脚边,似有一个土地神龛位。他寻思,这地方应少有人翻动,且标记明显,自己取拿方便。比野外那些荒僻的所在,少被雨水浇淋些,实在是这附近最合适的地方。
他四周环顾,虽四下无人,但还是假意要寻地方方便,撩衣提裤的,就往土地神龛那边走去。
走近一看,正是一个小的神龛所在,供的正是土地公公,香炉也有些香灰,只是都不是新鲜痕迹。
只是这石刻的神龛甚小,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得住。梁玉喜就见那神龛的土地公公下,还有些可以活动的,也顾不得许多,就低头拜过,口里也默念,“得罪公公,公公莫怪。”
伸手把土地公公请起来,果然下面松动的地方正合适。
梁玉喜放置好匣子,心里也踏实了几分,就大步往林场走去。
快到林场大门,只见那门口的木塔楼高有十数丈,空无一人,只是不知这塔楼是瞭望什么。
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正中间一块空地后,是一排木头砌的房屋,东面堆了不少砍伐的林木,西面也是几间木屋,只是都是些楼房,还有一面酒旗。想来应是林场的酒肆、伙房等处。只是那楼房所在,看上去窗棂开启处,有些女人的罗裙亵衣之物,不知什么时候,这林场也添了些女眷。
梁玉喜记得上次来时,木客杂役和掌柜、监工等,都是住在这正北一排房子里,只是房屋比往日大了些,多了两大间。
他站立一刻,将驴拴在门前柱上,慢慢往里前行。刚走了数步,大门边一条大黄狗狂吠着冲了过来。
梁玉喜也忘了这狗甚是厉害,知它不识自己,难免叫嚣。眼见大狗扑将拢来,梁玉喜掏出带的一个炊饼,丢将过去。
大黄狗拢来,也识得些气味,见有吃的,就叼着炊饼跑开了。
犬吠声过,西边酒旗下的屋子,就走出一个人来。
只见他满脸横肉,连鬓胡子,眼光有些凶狠。穿的是粗麻短衣,顶上胡乱绾了个髻,站在门前吆喝道:“你这厮胡乱闯什么,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梁玉喜没有理他,自顾往里面走。
“额,你这厮,怎生不回爷的话,不要找那不自在。”并一步步走过来,准备截住梁玉喜。
梁玉喜待他走近,看着他那张有些被激怒的脸,说道:“你是这里什么人?”
那汉子没想到这个半大小子,口气如此大,似有些不寻常,就道:“你是谁?这伐木场是你随便出入的地方?”
“我自找你们掌柜的说话,你若不是,快与我通报一声。”
“嘿!小子,你口气倒不小,你究竟何人,如不报上名来,休怪爷爷的拳头要吃你的肉。”
言毕,就伸出蒲扇一样的大手,要上前抓梁玉喜前胸衣襟。
只见梁玉喜,一个侧身,左手一把握住汉子的拇指,右手顺势向内一掌击在汉子的手掌边缘,只听哎呀一声,那汉子仰面惨叫,后退数步。
梁玉喜从怀里拿出委职的信札,递到他眼前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小爷是受东闾老爷的差遣,来此任职办差的,快向掌柜的通报一声。”
那汉子原本要发作,一看这信札在眼前,虽不识的字,但也有几分相信。便没再造次,就骂骂咧咧的接过信札,捂住手,往正北的房屋走去。
原来,梁玉喜这一手小擒拿是马德贵所教。
去年一个夏夜,梁玉喜偶然间,在深夜看见马德贵一人耍拳术,就躲在一边看,尤是马德贵后背纹的一条金色的巨蟒,甚是耍痪跖隽讼於�
那马德贵见是玉喜,也不瞒他,就说自己原是蜀国的一名军士,有些功夫。
梁玉喜只觉他拳耍得虎虎生风,就缠着要学一路。马德贵就告他,这学拳不是一两日的功夫,没有三年五载连门都摸不到,自己可教他些防身之术,就教了一套小擒拿。
梁玉喜天资还可,学会后也经常练习,耍得甚为娴熟。这套小擒拿叫“双拳不敌四手”,即要是对付一个人,双拳对双拳,还不在话下。若是人多,那就等于没学,谁也擒拿不住,只有挨揍的份。
眼见那汉子进去多时,仍未出来,梁玉喜正有些焦躁,那西边楼上,窗棂吱呀一声被撑起。只见一个穿着抹胸的女子爬在窗前,向他这边观望。
梁玉喜正纳闷这林场还有女人时,那女子嬉笑着说道:“这位小哥儿,怎末曾见过,可是这林场谁的公子?”
梁玉喜见女子言语轻佻,举止浮浪,知她不是什么良家妇女。只是不知她为何在此?
那女子见梁玉喜不理她,仍来撩他:“小哥儿,你如不是那不说话的哑吧,怎地光看不与姐搭话?看你模样也应是个小油嘴,上来跟姐聊天解闷子。”
梁玉喜没好气的道:“适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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