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着豪华轿车,飞驰在Mallarpa的环城公路上,我冷下在家里温馨的心,直视在公路上起伏的城市,灰调、冰冷。我所要面对的一切,如今都是我一面担当。Kei和信士都替我挡过了,流过了血,付出了代价,都是他们替我付出的,我从未体会那会是怎样的疼痛和勇气。
握着手里的方向盘,我接通Leck的电话。
“老大,章义的尸体被警方发现了,脸部因为被撞烂所以无法判断,指纹也因为汽油焚烧而毁坏,DNA判定有70%的准确性。由于身前他是医院的人,所以警方怀疑和我们有关,而且法医判断章义死前被人殴打过……老大,怎么办?这件事情让政府有了更有利的把柄起诉我们。”
“你别管,立刻到公司里来。”
“老大,公司里现在正被记者包围啊!他们简直疯了一样。”
“你们去维持一下场面。我现在正在路上,就这样。”
比起政府,那些聒噪的媒体才更有杀伤力。
John似乎以为一群小小的记者能摆平我,可他太小看我了——我不是蚯蚓,也不是毒蛇。我只是个人,只是恰巧比他更阴险了些。
轿车从闪动的红灯下飞驰而过,一声呼啸,风似乎撕裂了空中被烟雾模糊了的太阳。
Leck站在公司前等待我的到来,我整了整衣领踏进大厅,他紧随我身后。
“老大,就像政治灾难一样,谁都不能回答他们的问题。”他在我身后低声说。
当我第一步踏进公司里,一片寂静,所有匆忙的脚步都随着一声低呼而停止,一双双眼睛有次序地将视线不约而同地定在我身上。他们就像见了鬼,纷纷避而远之。失踪了三天,毫无音讯,却在这时衣冠楚楚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您终于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我美丽的女助理走出人群,穿着浅蓝色调的套装,卷发间一如往常般散发着阵阵玫瑰的清香。空间仿佛被凝固了一般,我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向前走去的脚步。走到电梯前,按下了顶楼的按钮。
那帮职员一定以为我是鬼现身,我一边注视头顶的数字显示屏跳升一边想,直升顶点,“叮”的一声,门开了。站在门口,就能听见总裁办公室的喧哗,口水中打滚的记者们的功力可见一斑。
“孙先生!!请您务必回答我们的问题!”
“为什么你们医院中有人无缘失踪,却没有人报案呢!你们是否隐藏了什么内幕?”
“政府声称怀疑你们与黑社会有关联,又发生工作人员离奇毁尸案件,孙先生,您能给我解释一下么!”
他们堵在办公室门口,对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狂轰滥炸。孙把自己关在里面,也许他认为能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可媒体显然不愿意放过他。幸而门口站着保镖,人高马大一身黑色拦住了他们。
“Syou先生的失踪和他目前可能的状况,您能回答吗?!孙先生!!”
我站在他们身后,可他们谁都没注意到我。
“你们究竟想知道什么?”我说。
喧哗的声音嘎然而止,记者们纷纷回头看向我。时间顿了片刻,意料中的群体攻击就轰到了我身边。
“Syou先生!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天前因为受了点轻伤,所以疗养了段时间。”
“请问您知道是谁想暗杀你吗?”
“这个嘛……多少知道点。”我浅笑而过,立刻有个麦克风戳到我面前,像枪口一样直指我的鼻子。
“可以说一下你所指的意思吗?”对方有剑一样的眼神,直直刺到我眼里,是执着?还是好奇,还是别有用心?我浅浅一笑。
“可能是仇杀。你们也知道在这城市里,谁都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为什么要怀疑治安队?录像带中那位替您挡子弹的先生呢?Syou先生?警方判断枪击中了他的胸口,他现在身在何处?他和这次的毁尸案有关么?”
那天的恶梦将萦绕我一生。
我的眼神有些凶恶,难以自制。记者们立刻噤口,一起注视着我。
“他和我同时被救回了医院,可是他被以医疗事故为借口暗杀,没有再醒来。”
空间仿佛被一场北风吹走了热气,冻结了空中的小小冰晶,整个气氛霎时凝重了下来。
“杀手当时被我们的保镖捕获,他原是我们医院里的工作人员,但被对方收买想暗杀我们。”
“那您当时没有把他叫给警方吗?”
“没有,保镖只是揍了他一顿,他就供出了元凶。”
记者面面相觑,有人提问:“您不知道动用非政府机关的私刑是违法行为么?”
“但是治安队们的行径,向来比任何旅游名胜更让观光客们震惊,不是吗?”我浅笑着,用无关痛痒的语调说着一针见血的事实。记者们比谁都清楚,所谓的合法机构背后是什么样的组织,是什么样的人在操控。他们噤了口,一时间没有半点声音。
“那对这次检察院想对你们提起的诉讼呢?先生,你怎么看待?”
“对于政府所说的一切,我们都抱以否认的态度!”我坚定地说。
“可政府部门公布说已经掌握了足够的人证和物证。”
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拿出了口袋里的小录音机,按下了播放按键。
章义临死前的声音立刻从里面传了出来,瞬时安静下的空间里,他混合着恐惧与疼痛的声音分外阴森,针一样戳进了这个空间的缝隙。
“……是John,是John要我这么做!!他跳进了政府的保护圈,可他仍然有自己的组织能和外界联络!他绑架了我女儿逼我在输液里动手脚杀了Kei!!他说我如果不做的话就杀了我女儿!!我女儿只有12岁啊……”
对面的人群中瞬时暴发出阵阵唏嘘,记者们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向我手里的录音机,这段话的杀伤力可见一斑,政府治安厅的声誉和信任度将在报道播出后摔个鲜血淋漓。
“女士们,先生们,我再次重申我们完全与恐怖组织无关,为了证明这点我们原想送杀手去警视厅报案,可没想到会有毁尸案件。我们的车子在十公里外的桥洞下发现被烧毁,开车的司机也失踪至今。对方完全是为了想让我们背黑锅,才杀了杀手封口。这份证词的真实性可以通过死者生前的声纹档案进行比对!”
我对记者说着弥天大谎,字字铿锵,让他们瞪直了眼睛,迅速抄着手中的笔记,镁光灯闪烁,在我眼前不停点燃火花,灼到我心里,烫起一串血泡。
“那您是指这一切都是被人陷害的么?”
“我只是不希望我们的个人恩怨扯到别人身上。对于John,他利用政府与我们作对,并且杀了两个人。这种做法,我表示强烈谴责!”
镁光灯一阵闪烁,耀得我头昏,眼前一片刺白。一个转目,眼前一片耀眼白光。
咔!!
镁光灯下的巨幅特写。
记者门终于满意地如潮退去,我这才推开门,看见孙一个人坐在烟雾里。对面的烟缸里碑林丛立,烟雾腾腾,把他整张脸都埋在了里面。我故意把门关得很大声,让他把视线从烟雾里移了出来。
他的眼睛和我第一次看到时一样,深黑深黑,冷感的眼睛。
“你把自己关在这里就都了事了?”
孙瞄了一眼,掐灭了烟起身走到窗前,折了刺眼的阳光。清脆一声,阳光被折断了腰,整个房间瞬间暗了下来。孙的脸上罩了一抹粉蓝,静静地凝视窗格间丝丝漏漏的世界。
“还在气我那一拳?”我直接问,可孙没有回答。
“还是面对John的挑衅你觉得迷惘?”
“……”
“唐的报告你也看到了?连Fale都被他挖走了,那家伙是认真的。”
我靠在那里,对孙说着冷静的谎言。Fale在哪里,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没有对父亲的感情,当然不懂我的感觉。”孙突然冷冷地说。
我一愣,随即哼了一声,背靠在沙发里,陷进柔软的真皮中,点了根烟,用一句Kei的话回答他:“你绑了这么多东西在自己身上,早晚被人逼死。首先就是John。”
他冷冷地回视我:“John真的杀了Kei?”
四目交接,我弹了烟灰。
“Kei不死,我也不会放过他。”我调整了一下体位,“因为John不会放过我。”
“你杀了John,我不会原谅你的。”
“他杀了Kei,我同样不会原谅他。”
“看样子Kei还没死。”
他抽了根烟。
“可我不会放过John,说什么理由都没用。孙,你该知道,”我吸了口烟对他说,“我,从不是什么大方的人。”
孙回首望了我一眼,扔给我一个小盒子,红绒的盒子滚到我面前,很眼熟。脸色一变,我失了方才的自然,直直地望着那个盒子。
“Yiqai就要到英国疗养了,她想治好自己的失语症。也不知道这一去要去多久,她很担心你和Kei,你去见她一面吧!她后天就要走了!”
我拿过那只盒子,轻轻地打开,里面是那颗订婚钻戒。那颗曾经被我扔到旅馆老板面前,为了一个房间而被当掉的订婚戒指,在我眼前刺眼地闪耀着。
“Kei现在怎么样?”
“不好。”
“那就别和Yiqai说了。”
“……”
我沉沉地陷在沙发里,玩弄着戒指盒子。孙拎起外套。
“我先回去了,既然你已经回来,这里就都交给你了。”
不及我回话,他就开了门走了出去,然后很大声地摔上门。我皱着眉看那扇纹丝不动的门:这小子发神经也不应该冲我,至少目前我是唯一能帮他,也愿意帮他的人。
我起身走到窗前折开了百叶窗,阳光撕破黑暗,剑一样刺入房间,令我的眼睛有些受不了。我眯起眼看着这个阳光与烟雾并存的都市,拨通了唐的手机号。
他现在一天24小时都陪在Kei身边,严密监视周围的一举一动,Kei的情况也由他向我汇报。
我有些耐不住,又想问他Kei的情况。
“不好,又咯血了。张还在给他止血。”唐在电话那头轻轻地说,刹那间我的心就提到嗓子眼。
“怎么又咯血了!不是止了血再送到别墅的吗!”我焦急地大吼。
“张说Kei的心肺功能还未恢复又遭重创,按常理是绝对撑不住的,可Kei的生命力非常强,才能撑到现在……你要不要来看看他?”
我重重地跌进沙发,点了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心烦意乱地把头发理到后面。
“现在不是时候……我有很多种要的事情要办。”我强压住内心的焦灼,努力稳住声调,让唐听后觉得我这是冷静之下的判断,而非恐慌至极的束手无措。
我合上了手机,紧紧捏住它,手抖得厉害,似乎害怕它又会响起,然后听到令我失控的消息。我对自己说忘了唐刚才说的一切,忘了他说的话!烟在手中“滋滋”地燃烧,一节一节断裂,断裂的声音撕心裂肺,落在脚边的地毯上。
我现在不能去看Kei,不能!!
心被裂成了两半,一半在呼喊Kei,另一半却在拼命挣扎。
我怕看到了现在的Kei我会崩溃,更怕在Kei的床边看他闭上眼睛。对,我什么都能失去,但是不能没有Kei!我抱着对父母的憎恶而活,是Kei教会我温柔和温暖,拉出我的手抓住了如今的幸福。失去指引我灵魂的手,我坚信我一定会掉进万劫不复的地狱,在业火中化成灰烬。我的世界里有一个经历百年风霜孤独的Kei,遗忘了幸福,只记得孤独的悲伤,孑然一身却渴望能有人陪伴。时间如水般流失,这是他永远却也难以实现的愿望。
烟停止了惨呼,熄灭了。没有热力,只剩一具焦尸。手一抖,我把它扔进了烟缸,桌面上那只丝绒的盒子刺痛了我的眼睛,它让我想起了夕阳下Kei欲哭无泪的脸。
我很明白,而且显而易见——Kei并不愿意我和Yiqai结婚,但这是最好的方法,可以让我拥有今后的地位,让我在残酷的竞争中活下去。心剧烈地撕扯着,我抱着头沉浸在烟雾里。那时的我,用一句Kei日后形容我的话,不带任何旧日情分的句子——正直的Syou,你总是撒着弥天大谎,却不会说一点小谎。
因为我能蒙骗天下人却惟独骗不了自己。
许久,门被叩响了,我抬头,Leck开门进来。
我满眼血丝地看向他,他恭敬地对我点头示礼。
“Yiqai小姐来了,她想见您。”
我一愣:Yiqai怎么会突然想见我?回想混乱中那双和孙一样深黑的眼睛,我尴尬地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理了理情绪可不见什么成效,只有强拉下面子叫Leck请Yiqai进来。
Yiqai穿得很得体,宽松的碎花裙微微飘扬着初夏的气息。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是冬季,在有暖气的医院里,她一身红色裙装,温暖而柔美。
小腹已经微微现出为人母的迹象,苍白的脸上写着这几天她的焦虑。
“你好,Yiqai……抱歉,最近实在乱了套,这里也没有人打理。”
她看了看四周,坐在我对面,中间正放着那只红绒盒子。
她把手轻轻放在小腹上,习惯性的。我看着她的手,纤细,白皙,无法想象这只手环拥Kei时的景象。我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那天,真的很抱歉……因为Kei受了重伤,我不能丢下他……所以……”扯出难看的笑容面对一个表情淡漠的女人,说着一个再明显不过的谎言——只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双方都知道这些话都是谎言,却不知道为什么我还能说出口。
Yiqai静静地看着我,举起手,打起了手语。
——Kei真的死了么?
“他没死。”
我提不起勇气再欺骗Yiqai,她应该已经明了了一切,说谎只能体现我的无能和怯懦。
“可他现在状况糟透了,一切都拜John所赐。”我抬眼看她,她躲开了我的目光。“如果你想报复Kei的话,只要把Kei现在的状况告诉John,他立刻就能杀了他。Kei的生命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Yiqai的手微微一抖,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最近总是像只竖刺的刺猬一样,每时每刻都竖着刺扎人。
苦笑,我摆了摆手:“抱歉。我说,真的很抱歉。Yiq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