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别经- 第100部分

　　“好！最好把那长工也打发了，因为我可能要在这里呆几天……”

　　“慧弟弟，你到底要干什么？”

　　“救我的叔叔！”

　　“我父亲？！”

　　“不错……”

　　“我父亲到底怎么啦？”

　　“慧姐姐，你先别着急，到了地方，我会跟你详细说。你现在只要照我的吩咐去办，就行了……”

　　城堡内有一条商业街，位于主峰北麓。果然是一个空房子，家具基本还在，只是一件货品也不见。守夜的是一个旧人老头，看来一个人在此也非常害怕，听说有人来替他，自然非常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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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兵勇们时常会来搅和，他们巡夜累了，就想找个空房子偷下懒，一折腾，就是一个通宵，不给人一点安生。夜里冷了，还要拆家具生火，我一个孤老头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争得过他们，维护不眷全，又怎么对得起东家呢……”

　　老人一边叨叨，一边领着转了一圈，门窗要害，均交代了一个周全。

　　“慧弟弟，几年不见，想不到你竟然换了一个人似的……”

　　老头一走，爰姝就闩上了门，拉过了一张椅子，让我的替身坐下。

　　“你说我父亲，他到底怎么啦？”

　　爰慧便把爰翼南逃投军，复又领命潜回的经过约略说了，只是把我存在的一茬隐过，就说自己知道了叔叔的消息之后，马上潜回来营救。

　　“你？！就你一个人？”

　　“关键是要知道叔叔的下落，蚩尤人不知会把他关在什么地方？”

　　“蚩尤人？……慧弟弟，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怎么样？”

　　爰姝的话锋一转，我就知道要坏事了。只怕我的替身在他所有熟人的印象中，只是一个常进常出精神病院的疯子而已，如此离奇的故事，自然不难引起人家的怀疑喽。这一点，谁都始所未料。

　　“姝姐姐，年千万别误会了，我根本没病哪，我一切正常！你得相信我，叔叔真的已经身陷囹圄，生死未卜，再不想法，只怕就什么都晚了……”

　　“姐姐信，姐姐信你，慧弟弟，你别太激动了……”

　　也许是被爰慧急扯白脸的样子吓坏了，爰姝竟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一边摆手，一边往后躲。

　　“我真的是到南方的军队里受过了特种训练，刚到的时候，叔叔也在，正是他告诉了我父母的噩讯。当天他就领命出发了，直到现在都不知音讯，但从上趟蚩尤人对我的追捕来看，他肯定是落到他们的手里了，你不信，我现在就试给你看……”

　　说着，也站了起来，轻轻一把，就把一个太师椅的硬背给捏碎了。

　　“快别这样，慧弟弟，我信，姐姐信你就是了。只是你说的蚩尤人，姐姐好象从来没听说过……”

　　“那些鸟人呢？你听说了吗？帮助寒浞政变成功的鸟人？会飞的那种？”

　　“那是天使，教会说是万能的圣灵派来的天使，神人合一，替天行道……”

　　“那么你也相信迷信吗？”

　　“再说都是一些旧人在传，你姐姐又何尝见识过。要说也是情有可原，哪次改朝换代的时候，人家不编些天人感应的神话出来？况且这次又是旧人肇事，他们比起我们新人来。可要迷信得多了……”

　　“姝姐姐，你怎么这么糊涂，那根本不是神话，是毋容置疑的事实。你若有机会亲眼目睹，你不仅会相信，而且也会被它们的神秘莫测的假象所迷惑。那一些正是蚩尤人豢养的生物机器人，机器人！知道吗？他们曾经也想改造我，只是让我侥幸逃脱了。刚才的那一种神力，正是他们对我的恩赐，我现在就要凭这些救出我的叔叔……”

　　“那不过是一些幻想而已，谁还能达到那种水平？慧弟弟，还是跟姐姐好好说，这些天你是怎么过来的？”

　　“别打岔，姝姐姐。请你放下成见，耐心听我说。我刚才的神力，姐姐你是见识了，鸟人也都是如此神威，它们杀人根本不需要什么武器，只要把人的脖子一拧就行了，象这，咔嚓一声……”

　　“慧弟弟，你快别说了，姐姐信了还不行吗？你说吧，你到底要姐姐怎么做？姐姐什么都听你的就是……”

　　这话我听着都觉得勉强，谁都清楚，那只是因为恐惧，才不得不祭起的权宜之计。可爰慧不管，他自有想法。

　　“怎么救叔叔，我自有办法。只是城里的情况我还不清楚，需要你的帮忙……”

　　“怎么帮？”

　　“你把你的所见所闻告诉我就得了……”

　　“所见所闻？你叫我怎么说呢？譬如从哪开始？你主要想知道一些什么事？还有你到底在关心什么？”

　　“哪……哪就从我的父母被害的那天说起吧……”



　　“伯父伯母的的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那天夜里，突然枪响一片，爸爸派了一个捕丁回来领我们逃，可刚一出门，那捕丁就被乱枪打死了，吓得我们躲在床底下，再也不敢乱动，直到有穷国的兵勇们挨家挨户搜查，把我们统统抓了去，都关到了你从前住的精神病院里，才知道你的父母已经遇害。是你们邻家的总管说的，好象伯父伯母拒捕，被人一通乱枪……”

　　但听咔嚓一声，爰慧所坐的椅面也给攥裂了。爰姝一吓，也顾不得劝，哆嗦着身子，赶紧给他重新找了一张结实一点的椅子，小心翼翼地推了过来。

　　“不说这些了，咱们不说了，好不好？慧弟弟？”

　　“说吧！姝姐姐，我没事……”

　　“你真的没事，好好，我说，我说！在那里关着的人不下几千，我只是找到了你的媛姐姐，她跟她的婆家也一起给抓去了。后来一打听，说是父亲已经逃了出去。就这么关着，不管男女老幼，统统在大病房里打地铺，什么被褥也没有，只给了几捆干草，可还不够孩子铺的呢，更别说盖的了。那几天还发冷汛，冻死了不少人，包括里面原来住的精神病人，还有老人和孩子，不少原本有病的人。一天只管一顿饭，都是糠麸熬的稀汤，还不管够，力气小的只能挨饿，又饿死了不少的人，反正整天往外抬尸体，晚上躺下去还好好的，明早说不定就再也起不来了……”

　　爰姝一边说着，一边瑟瑟发抖，看来那种痛苦，实在是让人难以忘怀。

　　“后来炎帝陛下到了历山，大赦天下，我们才被放了出来……”

　　“炎帝？”

　　“不错，新朝已经建立，只是政制还有争议……”

　　“什么政制争议？”

　　“主要是共和制跟帝制，中间过渡一点的是帝君立宪……”

　　爰慧还想刨根问底，我连忙制止了他，现在，还不是讨论那个的时候。

　　“哪你今天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一出来，家还能回，除了早些那点达官贵人的房子被征用了，一般庶民的房子都还能住，可是家里找不到一点吃的，还就是教会，开了赈仓，只要每天去排队，都能领到一天的口粮。后来稷主席也来了，据说带回来大批的救济粮。也交给了教会，改成一个星期领一次了……”

　　“稷主席？”

　　“就是你同学的父亲，你还把人家的儿子给打伤了呢。那一回，我父亲还怀疑是人家别有用心，间接怂恿有穷国绑架了你，看来也真是一场误会了……”

　　“这么说稷家跟教会，都成了历山人民的大救星了？”

　　“你一直在外面不可能知道，这一回可真是多亏了人家……”

　　“那是不是他们给了你们饭吃，便叫你们上街来拉人拥护他们？”

　　“哪倒也不全是，关键是新朝的体制问题，关系到我们新人今后的政治地位。现在百废待兴，一下子冒出了很多的政治派别。那些老人大多是保帝党，他们只想官复原职，才不顾新人庶民的死活，如果按照保帝党的主张实行，那么新朝就会被寒浞一类的旧人以及那些过来追捧炎帝的老人把持，新人庶民，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只有实行共和制了，新人的代表才有机会当政，朝中才算有了我们真正的代言人……”

　　“说白了，不就是你们那位稷主席——稷大救星想临朝把政吗？”

　　“慧弟弟，你这是成见，尽管你家和稷家有矛盾，应该不算大事，而现在，则是关系到我们成千上万的新人命运哪，你没有参加我们的共和会，你还不会完全明白这些道理。你先休息一下。日后得空了，让你姐姐我慢慢地给你解说……”

　　说着便站了起来，一副要告辞的样子。

　　典型的缓兵之计，我是这么推断。按照常理，人家更着急的应该是她生父的生死，我的替身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她怎么还是熟视无睹呢？只有一个理由解释得通，那就是她的先入之见，人家不过是把我的替身当成一个久病不愈的疯子了，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多说了一些疯话而已，她自己的所作所为，自然就该是敷衍了。

　　果不其然，那个守夜老头并没有离开，正站在门外等着呢。出门之后，听见她把门反扣上了。我让爰慧扒着门缝一看，正见她和自家的长工在窃窃私语。

　　“……看他的样子，象是根本没好，可现在疯人院又关门了，已经改成难民营了。可怜他的父母双亡，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照顾他。反正我会记着你的好处，双倍工钱当然是少不了。反正你只要给我哄住了，别让他到处乱跑……”

　　“可我怎么对他说呢？刚才您不是明着让我回家了吗？”

　　那老头畏畏葸葸的样子，看来也是怕到了极点。

　　“现在外头这么乱，理由还不好找？就说你的家也给毁了，没法，还得回来住，饭，我自会让人送来。别当是你东家从此往后就再也一蹶不振了，现在这情势只是一个暂时，我们可还有底子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少奶奶……”



　　“哪你还罗嗦什么？叫你去，赶紧去就得了，这么大年纪，一个孩子还能哄不住？我就不信……”

　　“可要事遇着了查夜的兵勇，我又该怎么说呢？”

　　“就说是我家的亲戚，刚才不是都已经教过你了吗？也是逃难，家也给毁了，只是临时借住一段时间……”

　　“我知道了，少奶奶……”

　　老头弓身而退，那爰姝也就兴冲冲地走了。临拐弯时，还不无忧虑地回望了一眼。到了这个份上，我和我的替身真都是又好气又好笑。一时之间，爰慧甚至后悔认了这一位自作聪明的堂姐。

　　“不过，我估计她不会去告发我们……”

　　没辙，我只能这么安慰我的替身了。

　　“嘿！她都把我当成一个疯子了，除非她也是疯子，才会告发去……”

　　“但愿她不会到处瞎说，否则的话……”

　　“难说，那少东家，他的丈夫总该言语一声吧？告诉了少东家，就有老东家，还有老奶奶，若再多两个饶舌的妯娌姑婆，只怕形天陛下都该知道了……”

　　“看来我们只能赶紧撤了，以免再夜长梦多……”

　　正说着，咿呀一声，有人开门，进来的正是刚才的老长工。缩头缩脑，天生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

　　“唉呀！实在对不起，我的家不知啥时候也给毁了，没办法……”

　　“没办法只能回来住了，打搅了，不过还好，东家会给双倍的工钱……”

　　鹦鹉学舌一般，爰慧接着茬就帮人家把话说出来了。

　　那可怜的老头，愣在当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两条罗圈腿，筛糠似的颤嗦起来。

　　“不用害怕，我不会再打搅你们了。烦你告诉我姐，我去救他的父亲，救得出来救不出来，都不用她挂念……”

　　说罢，一摔门，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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贸然相认，如此结局，不仅让我的替身哭笑不得，还多少有些懊恼。好在也不是一无收获，刚才的那些空店铺，无意之中就给人一点启发。

　　“先胡乱转一圈，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再拐回来，既然你姐姐家的店铺空着，想来别家也不会太满，觅一个空房子，也好做我们的第二个据点……”

　　我的替身还为沮丧所笼罩，我已经开动了脑筋。论鬼点子，小脑筋，我的替身是一具名副其实的响鼓，根本不用重锤。他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忍不住回身，向那满街都关着的店铺投注了一眼。

　　整个历山城，缘坡而建，近山麓的都是庶民住宅和商业区，高档住宅和官邸，大都在半腰之上。

　　“晚些时候再回来吧，我还是想去家那儿看看……”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当然没有二话。

　　“再说假如炎帝的临时官邸就在这里，我们也有必要去探一探……”

　　象是怕我误解似的，他随之又补上了一句。看来挫折也不尽是坏处，人家这会儿的心思可沉凝了许多。

　　眼前所见的山坡，早已不是原来的自然形态，经过成千上百年的改造，面目全非。到处都是石头台阶，整座山仿佛是一个倒置着的巨型菠萝，一瓣压着一瓣，只是有的瓣块大了去了，连片的房子铺在上面，还绰绰有余。之所以会产生这种感受，只缘那作训室的沙盘给人的印象也太深刻了。

　　一时之间，我都非常惊讶我替身的空间想象和记忆能力，这可是高等智能的一个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标志着地球新人的智商，已经进化到跟我们星球差不多的水平了。也许我的替身是其中的佼佼者，可也足以让人不敢随便小瞧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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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欣喜之余，不免让人有一种酸溜溜的感受。我甚至不无侥幸地想：也许我的替身只是太熟悉这个地方了，毕竟生养在此数十年。然而回想起当初我们在原始雨林中摸索，并没有很走弯路，当即又否定了这种念头。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一个孤身犯险的人，空间能力最为重要。

　　去爰慧的家，有一条路必须经过从前上学的学堂，那儿的地形非常熟悉，如果一旦需要夜探，我们就准备选择那儿，挑这条路，就能顺便重温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