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潜希望大张旗鼓的为徐简送行,自然知道这样会在自己身上贴上徐简的标签,如此一来,徐简以后如果与门阀决裂,李潜必然会受到牵连。故而,徐简为李潜考虑,刚才嘱咐他明日不必送行,乃是希望他能置身事外。但李潜也有自己的考虑,若别人知道李潜身为徐简的弟子,竟然偷偷摸摸不敢承认,那李潜就是德性有亏,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徐简望着李潜沉思潜良久,道:“也罢。难得你一片孝心。起来吧。”
李潜站起来。徐简走到房中,不多时又出来,手上拿着几本书,递给李潜道:“这是老夫亲笔所著。你有时间仔细看看。”
李潜恭敬地接过书籍,一看乃是徐简编写的《论语集注》、《孟子补遗》等书。李潜手托书籍躬身道:“弟子定会仔细研读,不负恩师厚望。”
徐简点点头,道:“你要多加小心。公孙策乃二皇子的外公,他对老夫殷勤备至极力拉拢,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二皇子。可老夫并不看好二皇子,在老夫没有表态前,公孙策会热情待你,一旦老夫表态,你在兰州的生意可能就会处处挚肘。如果有机会,还是将刘韶一家带离这是非之地的好。”
李潜深以为然,连连点头道:“弟子想过了,只要这边生意有了起色,便将岳父一家搬迁到他处。”
徐简点头,道:“那摺扇所用的乃竹、纸之物,南方最为充足,可将他们迁往南方。”
李潜连连应下。心中却有些失望。原本他计划摺扇店开张时请徐简到场,发挥名人效应,带动兰州本地的士子打开摺扇市场,没想到徐简明日就要离开,这名人效应就没办法利用了。想到这,李潜忽然想起,徐简住在这里,为何不见有士子前来拜会?转念一想,李潜就明白了。那时信息不畅,交通不便。大众对很多名人皆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如果第一次见到徐简时,他不告诉自己名字,自己又如何认得他是谁?同样道理,兰州远离西京,听说过徐简大名的,大有人在,但认识徐简的却只有少数几位。公孙策自然不会大肆宣,刘韶也一样,剩下的官员只要公孙策让他们闭嘴,他们自然也不会多事。恐怕兰州的士子们到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徐简来兰州一事。想明白这些李潜知道这名人效应,彻底没戏了。
李潜将牛弼的东西留下,然后向徐简告辞。回到店里帮着小柔收拾一番,一天就这样匆匆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李潜便起来赶到驿站帮着徐简收拾行礼。徐简所带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停当,装在一辆马车上。一行人在驿丞等人的殷勤相送下出了驿站,便悄然离去。待出了兰州城,来到十里亭处,却见亭外的官道上已被上百个士卒封锁了道路,二三十个身穿便服却依然掩饰不住官气的家伙正候在路口。
见徐简来到,这些人立刻上前躬迎,为首一人正是公孙策。
“得知诚朴先生今日离开兰州,鄙人特置薄酒为先生送行。”公孙策笑容可掬道:“还请先生不要见外。”
徐简还礼道:“国公折煞下官。下官区区八品下驿丞,有何德何能敢惊动国公大驾。”
公孙策笑道:“诚朴先生见外了。鄙人今日来送先生,乃是私谊,与官职无关。若论官职,休说八品,即便是二品三品又如何?只要不是陛下钦点的钦差,鄙人何须迎送?”公孙策眼珠一转,笑容更浓,低声问,“只是不知诚朴先生可愿与老夫交个朋友?”
李潜暗忖,这老家伙端的好手段。明为送行,实则逼徐简站队来了。若徐简点头,那他就大肆宣扬,造成徐简站在他这边的既成事实。若徐简否认,那可将他得罪大了,弄不好他会直接翻脸。李潜心中暗自为徐简捏了一把汗。
徐简微笑,道:“朋友贵在交心,不知国公大人认为你我是否交心呢?”
李潜暗暗叫好。徐简这招以退为进实在是高,不仅将皮球踢了回去,还一针见血的指出公孙策的虚伪。
公孙策面色一变,瞬间恢复正常,朗声大笑道:“诚朴先生果然坦荡君子,鄙人佩服。请。”
公孙策顾左右而言他,将朋友的问题遮掩过去,手挽着徐简的手将他请到长亭中。其余人等皆在长亭外铺好的席子上依次就座,早有仆役麻利地奉上酒菜。李潜和牛弼沾了徐简的光,坐在长亭外的第一排。
酒是难得的佳酿,菜是价值不菲的珍馐。只是这喝酒吃菜的人却都是满腹心事,只觉得这珍馐吃到嘴里味同嚼蜡,美酒喝到嘴里也品不出什么好来。只有一人除外。牛弼正运筷如飞,大快朵颐,吃的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一位中年官员站起来拱手道:“诚朴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今日国公亲自送别,不知可有佳句馈赠?”
李潜心中暗暗气忿,这厮此刻发难,想来定是得了公孙策的暗示,要徐简难堪的。
徐简望了一眼中年官员,又望了公孙策一眼,对那官员道:“恕老夫眼拙,不知阁下是?”
中年官员自矜道:“下官乃陇右道参军伍巍,草字子棋。”
李潜强忍着,差点没笑出声来。伍巍(无畏)伍(五)子棋,果然好名字,真是无知者伍巍(无畏)也。
徐简脸上却没有任何笑容,道:“不知伍参军想要有何韵?”
诗如楼阁,无柱无梁不成楼阁。韵乃诗之柱梁,无韵不成诗。徐简所言乃引君入瓮之意。自古命题诗都是限制一时一景,即便这般能够成诗已是难得之才,如果限制韵角,必是出题之人已有成诗才能出题,否则谁敢限韵脚?徐简自忖伍巍应是随机出题,不可能有成诗在胸,故尔徐简才敢考校伍巍有何韵脚。
然而没想到伍巍却道:“就以成韵如何?”
徐简听后心中暗惊。成韵诗不仅少,而且意蕴高雅着更是闻所未闻。徐简虽自忖能够成诗,但切题又符意境的一时半刻却难以做出来。
徐简正迟疑时,李潜起身道:“伍参军,在下愿代一韵,不知参军可允?”
伍参军今年已四十多岁,自然也知道学生代老师应酬乃天经地义,故而答道:“诚朴先生高足愿为答题,有何不可?”
李潜起身,背着双手,目光深邃地望着四周景色,摆出一付高人状。众人见了,脸上纷纷露出颇为期待的神情。此刻,李潜心思急转,暗自思忖着该抄袭谁的诗好。送别诗李潜知道的不多,不过也有个三五首,但切合此刻情形的并不多,如果胡乱抄一首,只会给徐简丢脸。
李潜正在翻着脑海中的存货,旁边那个伍参军不耐烦了,道:“不知公子可得佳句了?”
李潜露出为难的样子,摇头道:“没有。”
伍参军脸上全是不屑,撇着嘴冷笑,那样子似乎在说,小样,没有金刚钻你揽什么瓷器活?献丑了吧?伍参军拱拱手道:“鄙人久闻诚朴先生大名,想公子乃先生高足,原以为亦是才高八斗,七步成诗的奇才,如今看来,不过尔尔。”其他人听了也随声符合,说些风凉话。
徐简见状,刚要开口,就听李潜满是歉意地道:“虽然没得佳句,不过侥幸成诗,只怕吟出来让诸位见笑。”
“哦?”伍参军笑的更加阴冷,道:“即已成诗不妨吟出来,鄙人洗耳恭听公子大作。”
李潜听了,拱手道:“那在下就献丑了。”言毕,负手挺胸吟道:“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骑千里征。浮云游子意,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吟毕,李潜心中暗自得意。小样,抄自诗仙李白的诗,我就不信震不死你。
果然,李潜这诗吟完,场面里面极为诡异。四周极为寂静,除了远处传来的几声马嘶,静的连风似乎都停滞了。不仅公孙策和那些官吏惊呆了,就连徐简也惊讶的合不拢嘴。
李潜得意地望着众人。许久,那伍参军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冲着李潜深深一揖,道:“公子果然大才,伍巍佩服。此诗意境高远,慷慨雄浑,乃千古绝唱也。公子不愧是诚朴先生高足。鄙人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公子见谅。”
李潜故作大度道:“哪里哪里,一时戏作,多有不工,唯恐污了诸位大人的玉耳。”
“公子太谦。”“公子折煞吾等,如此佳句,实在难得一闻。”“这等佳作乃千古绝唱,吾等今日能听到,乃是三世修来的福分。”那些官吏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立刻马屁如潮涌入李潜的耳朵。
李潜应付了几句,走到徐简身前,跪下道:“恩师,时候不早,请恩师早些上路。弟子不孝,不能随侍左右,请恩师多加保重。等弟子此间事了,弟子定当去侍奉恩师。”
徐简扶起李潜道:“徒儿一番孝心老夫心领。你也要多加保重,老夫去了。”
徐简向公孙策拱手道:“老夫多谢公孙大人与诸位大人的盛情,时候不早,老夫告辞。”
公孙策拱手道:“诚朴先生慢走,多保重。恕鄙人不能远送。”
徐简辞别众人,坐上马车,缓缓离去。李潜不断的挥着手,望着远处渐行渐远的马车,心中徒生惆怅。
第七十一章 武威公
这章是提前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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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潜送走徐简,全身心投入到摺扇店的筹备中。三日后,摺扇店开业。随着送别诗传送开来,李潜的名声鹊起,本地士子听说他开了间摺扇店,立刻都来看热闹,开业时的场面那叫一个火。公孙恒亲自到场,兰州城大小官员,除了公孙策,悉数到场,把小小的店面挤的水泄不通。原本李潜准备了一百把扇子,可没想到光送给这些前来道贺的官吏就用去了四十多把。参加过送别徐简的那些官吏拿到扇子第一件事就是求李潜把送别诗写在扇子上。李潜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挨个书写,结果胳膊累的吃饭都抬不起来。不过,这对摺扇店的生意绝对有极大的帮助。看到官吏们都用扇子,那些士子也纷纷解囊购买。原本定价一贯的扇子,最后炒到了十贯一把。一百把扇子除了送出去的,还卖了两百贯,那些买不到扇子的士子纷纷叫嚷。李潜无奈只得接受定制,约定先付订金,二日后供货。定制的扇子全部由他亲自在扇子上书写上送别诗。这下生意更加火爆,仅开业一天就接到订单四百余把,不得已,李潜只能把供货日期向后拖延十天。看着柜上哗哗流进来的银钱刘韶喜的合不拢嘴。立刻忙着聘请工人,增加产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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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丝绸之路的重要枢纽。随着丝绸之路的重新畅通,这座因丝路而兴的城市重新焕发了青春,而且城市越来越大,越来越繁荣。不过,与中原的城市相比,敦煌的城墙极为寒酸。中原城市的城墙全是内用夯土外裹砖石,看上去气派威武。而敦煌的城墙只用夯土,而且城墙极矮,只有不足三丈高。但这么矮小寒酸的城墙,并没有让这里的居民感觉不安全,因为敦煌有武威公,有天下最强大的骑兵。这些比高大威武的城墙更让他们放心。
敦煌的城中心就是西域督护府。西域督护府占地极大,外墙也不是中原常见的砖墙,而是不足一丈高的夯土墙,在向南临街的地方开了一个五开间大的凹形大门,正对大门里竖了一根五丈高的旗杆,上面挂了一幅黑色大旗,上面用金线绣着“西域督护府行辕”七个大字。门两侧站了二十多个挎刀持枪威武彪悍的士卒,正警惕的打量着从大路上走过的行人。
李清今年二十七岁,是西域督护府的一名行正,管五十个士卒,今天正好是他当值。此刻他正坐在门口的石凳上百无聊赖的叹气。为什么叹气?李清乃是陇西李阀的旁支,因家道中落,在家乡混不下去,三年前和哥哥一起到敦煌投奔了武威公。武威公也是李阀的旁系,论起辈分来,李清得叫他一声叔叔。但此旁支非彼旁支。武威公虽是旁支,但现在却是西域之王,手下掌控十万铁骑,武威公李腾的名字在西域和草原绝对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威猛人物。西域诸国的国王见了他都得毕恭毕敬,大气都不敢出,草原霸主突厥人见了他闻风而逃,根本不敢与他照面。就连现在李阀的阀主李膺对他都得客客气气。而自己这个旁系要权无权要钱无钱,现在都二十七了还是孑然一人,连个老婆都没讨上。三年前,李清投奔武威公时,从小兵做起,不到一年升了行正,但直到现在还是个行正。虽然军饷不少,但单指望军饷再过十年也攒不够娶老婆的钱。按说象李清这样守门的小头目,放在其他衙门每年光收的敲门费也够他讨老婆纳小妾的了。但武威公治军极严,敢向来行辕办事的人伸手索要一文钱,就直接革除。这样一来,李清自然没什么外快。想到这,李清不禁羡慕起他大哥李浑来。三年前他们哥俩都是从小兵做起。李清一年就升了行正,而他大哥李浑那时还是队正。可李浑运气好,后两年噌噌的升职,现在已经是旅率(军司马)了,手底下管着五百多人。更加让李清羡慕的是李浑现在负责剿灭马贼。春夏之际是丝绸之路的黄金季节,也是马贼这个行当的黄金季节,无数马贼瞪着被财富染红了的眼睛伺机打劫过往商旅。在他们眼里,这哪里是商旅啊,简直就是一座座会动的金山啊。当然,既然此时是马贼这个行当的黄金季节,也就是那些负责剿灭马贼的虎贲军的黄金季节。在这个时节,除了各城的留守部队,其他虎贲军全部撒出去剿灭马贼。武威公有规定,剿灭马贼所得的赃物,一半充公,一半由士卒分配。作为负责带队的旅率,他能拿到这一半的三成。想那些马贼,家底子都厚实的很,休说三成,就是一成都是笔大财富。李浑不过干了一年剿灭马贼的工作,就买了两处宅子,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当然,李浑也不是有钱没兄弟的主,他自己住了一处宅子,另外那处宅子他给了李清。可话又说话回来,即便是亲兄弟,李清也不想一辈子吃他大哥。他还是希望能自己发财。
李清正琢磨什么时候向武威公申请出去参加剿灭马贼时,大门外飞驰来一匹马。士卒立刻上前拦住马,一人从马上跳下来。李清见状,立刻收回思绪赶紧站起来走出去。
来人穿的破破烂烂,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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