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恒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而是示意一旁的护卫过来,低声吩咐几句。护卫点头,立刻轻手轻脚的走出去。公孙恒对紫澜解释道:“天色不早,鄙人让下人们准备酒宴。鄙人喜欢边吃边谈,不知两位少东意下如何?”
紫澜点点头,“恭敬不如从命。”
少时,酒菜流水介上来。此时还没有方桌圆桌,均是每人座前一几,上面摆酒菜,乃是地地道道的分餐制。
酒是极品的长丰酒,菜是精心烹制鱼干脍、咄嗟脍、浑羊殁忽、金齑玉脍四道,外加四碟干果四碟小菜,令李潜食指大动。
酒过三巡。公孙恒才道:“前次传讯与少东之事,不知道少东考虑的如何?”
紫澜道:“二公子的提议,四海商号不能从命。若二公子真的有心合作,一切可按原来的规矩。”
公孙恒微笑,“盛合源岂是那种小商号?”言下之意,你与小商号合作是那样的条件,与我盛合源合作,还能要这样的条件?
紫澜正容道:“四海商号以诚信为立身之本。来时曾与巴蜀同仁许诺,不会做任何不利于同仁的事。难道二公子要陷我于不义?”言下之意,我说已经说出了,不能收回。
公孙恒道:“做生意自然依照生意的规矩。鄙人当然不会破了规矩。只是,那些小商号实力不济,终究逃脱不了被人吞并的命运。少东何不与鄙人联手,将这条商路收入囊中?自然,盛合源也不会亏待了四海商号,当以比现在高出一倍的价格收购四海的全部货物。少东以为如何?”
紫澜轻轻摇头,“此事四海不能做。”李潜听到公孙恒的计划,暗自心惊。这厮好大的胃口,看不出他病恹恹的身躯里竟然藏着一颗吞天的野心。控制了巴蜀商路就等于控制了西域三成的货物,加上盛合源其他的商路,几乎能达到西域出货量的一半,名副其实的西域商界霸主。
看到紫澜的反应,公孙恒并不意外,道:“盛合源可以将茶、丝、瓷生意中的三成分给四海。”
李潜更是惊讶。茶、丝、瓷乃是丝绸之路的主要贸易,每年获利岂止千万贯。即便是盛合源控制生意中的三成,每年获利也不下百万贯。而四海商号的全部生意的利润也不过这个数。公孙恒真是好大的手笔。
紫澜依旧摇头,“诚以立身。即便是二公子给座金山,四海也不能毁了自己经营百年的才创下的金子招牌。”
公孙恒听后无奈一笑,道:“少东且给个说项。”那意思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还个价啊。
紫澜微笑,刚要说话,却听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懒洋洋地声音,“小娘子切莫应他。若从了我,一切照旧。”话音未落,田三公子已到房门前。
丑陋是他的本质,猥琐是他的内涵,獐头鼠目一词是为他量身打造,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可他偏偏生了一付五短身材,却鼓着怀胎八月孕妇般的肚子。如果,单纯是这样,也就忍了。可偏偏他又摆出一付自以为潇洒的笑容,张着血盆大口,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黄板牙。这就不仅仅是倒人胃口了,简直是催吐剂,让任何见到他的人在第一时间彻底狂吐。所以,青娴吐了,紫澜吐了,老许吐了,公孙辙吐了,李潜也吐了。只有公孙恒因为嘴里并没有吃东西,所以强忍住了吐的冲动,但其脸色却愈加苍白。
“老兄,拜托你不要我吃饭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好不好?”李潜喷出了口中的东西,异常无奈的说。
第四十四章 田三公子
田三公子果然脸皮够厚,被人如此鄙视,竟然视若无睹,依旧贪婪地盯着紫澜和青娴,脸上露出垂涎三尺的丑态,“两位少东,在下的提议如何?”
公孙恒以袖遮面,擦了擦嘴角,道:“田三公子,你不觉得你的提议太唐突了吗?”
田三笑的更厉害了,不仅露出了满嘴的黄板牙,甚至连牙槽都露出来了,“公孙二公子,在下没问你,你无须越厨代庖。麦少东,你意下如何?”
紫澜早漱了口,轻摇头道:“对于田三公子的提议,奴家不能答应。”
田三公子一愣,“难道我的条件不好吗?”
青娴早就怒不可遏,闻言,怒目以视,道:“是谁指使马贼偷袭我们的?是谁在双旗镇四海商号门口袭击我们的?你这样的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一点信誉都没有,谁会和你合作?”
田三公子一愣,随即摊手道:“本公子承认指使了马贼在你们去双旗镇的路上阻截了你们。但本公子的目的,并不想伤害两位,只是希望两位能坐下来与本公子好好谈谈。至于在双旗镇四海商号袭击麦少东,本公子绝没做这样的事。本公子虽然卑鄙,但敢作敢当,是本公子做的,本公子绝对不会否认。”
紫澜坚决地摇头,“田三公子既然承认了指使马贼袭击,其他的已经不重要了。四海商号虽然无权无势,但从不趋炎附势,更不会与强梁为伍。”
田三公子脸色一寒,“这么说是没得谈了?”
紫澜不置可否,望了望公孙恒。她的意思很明确,如果公孙恒出面应下,那就和公孙恒继续谈。如果公孙恒不出声,那就对不起了,本次会谈到此结束。
公孙恒读懂了紫澜眼神中的意思,道:“田三公子,现在麦少东正与鄙人谈。”公孙恒的话实际是在告诉田三公子,有什么招数我都应下了。
田三公子望着公孙恒冷笑,“好,好,好。你们谈。不过,我保证你们的货物一件也过不了凉州!”
威胁,赤裸裸地威胁。巴蜀到西北的商路货物主要是通过丝绸之路运往西北甚至是大食、身毒。而要通过西域,必须先走凉州。凉州,是田阀的天下。没有田阀的许可,就没有西域商队的活路。纵然一路之上有多如牛毛的马贼盗匪,但那不过是疥癣之患,而一旦关死了凉州的大门,那才上真正的卡住了脖子。若出不了凉州,再多的货物也不过是一堆废物。
紫澜心惊。她没想到田三公子竟然撕破脸皮,发出赤裸裸的威胁。她望了一眼公孙恒,却发现公孙恒听到田三公子的威胁后,微微笑了笑,轻轻靠在铺了厚熊皮的榻背上,道:“从商就要按从商的规矩办事。一直以来,鄙人也始终坚持这条准则。既然田三公子不按规矩办事,那也怪不得鄙人了。若田三公子真的断绝了盛合源出西域的道路,那从今往后田阀的商队永远过不去兰州。”
兰、灵、夏三州位于京畿外围,乃是京畿屏障。从楚国皇帝让公孙阀镇守三州拱卫京畿这一点来说,楚国皇帝陛下对公孙阀的信任要比对田阀的多那么一点点。而更绝妙的是,这个位置是进入京畿的必由之路。西域来的奢侈品在西北没有多大的市场,真正的大市场在两京。若卡死了兰州,西域来的奢侈品同样是一堆废物。
从这一点来看,公孙恒比田三公子更狠也有更大底气。
以赤裸裸地威胁对赤裸裸威胁,落了下风的依然是田三公子。他的脸色有些气急败坏,不过,在他死死地盯了公孙恒好一会后,却突然大笑起来,紫澜等人听到他的笑声,并未露出惊讶不解或讽刺的神色,而是觉得异常心寒。青娴现在终于深刻领会了紫澜曾对她说过的,一个强大的商号所应具备的条件中为什么权势排在最重要的位置了。没有权势的商号不过是任人宰割的肥羊。而紫澜的心里更加沉重,一切终于归结到了权势上,作为没有权势倚仗的四海商号,终究还是没逃脱任人摆布的命运,只怕往后四海商号的日子会益发难关。李潜望了一眼紫澜,心中突然明悟。一个男人如果无权无势,纵然有一身好武功又能如何?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李潜暗暗下定决心,今后要想尽千方百计为紫澜撑起一片天空。
田三公子笑够了,突然拱手道:“开个玩笑而已,诸位切莫生气。二公子,鄙人失礼了。”
公孙恒笑了笑,苍白的脸色出现一丝红晕,“三公子真是好兴致。鄙人佩服。只是以后盛合源还须仰仗三公子。”言外之意,以后盛合源若真的在甘、肃、凉三州被断了商路,你就等着哭吧。
田三公子的脸微微抽搐一下,笑道:“二公子客气。”随即转向青娴道:“不知梅少东可肯赏脸让鄙人作个东道?”青娴冷哼一声当作回答。
田三公子不以为意,拱手笑道“那我改日再请两位少东。二公子,两位少东,告辞。”
他直接无视了李潜,而李潜也不愿节外生枝,只当他根本不存在一般,根本懒得正眼看他。
但李潜没想到人竟然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本来已经打算要走的田三看到李潜突然咿了一声,“这位兄台如何称呼?在四海商号任何职务?”
这句话刺中了李潜的软肋。他与四海商号什么关系?屁关系都没有。若说勉强有关系,也是和紫澜有点私人感情,而且还是不能公开的那种。到现在李潜是看明白了,这田三就是死不要脸来搅局的。他若说与四海没有关系,那田三公子绝对会揪住这个问题纠缠不休。他若说有关系,那是什么关系?所以,李潜笑了笑。这笑在不同的人眼里有不同的含义。在紫澜眼里是无奈的笑,在青娴的眼里是得意的笑,在公孙辙眼里是讥笑,在公孙恒眼里是冷笑,在老许眼里是莫名其妙的笑,在田三公子眼里是讪笑,总之,是皮笑肉不笑。
与李潜心有灵犀的紫澜适时为他解了围,“李公子是我们商号礼聘的客卿。”
田三公子一步三晃地走到李潜面前,上下打量着他道:“不知道李公子会些什么?”
李潜原本微笑的脸瞬间寒了起来,眼中冒出一股凌厉无匹的杀气,从牙齿缝里缓缓挤出两个字,“杀人。”
杀气犹如实质,似一盆冷水将田三公子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彻,吓的他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田三公子早从姓鲁的中年人口中得知李潜在城外以刀相逼的事,按他的分析,李潜应该是游侠儿,功夫不错,喜欢好勇斗狠,打架是把好手,但却未必真的杀过人。但他哪里知道李潜接连两次杀人都是切瓜剁菜般连砍了二三个,而且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杀过人和没杀过人是两回事,无意中杀人和在尸山血海中求生也是两回事。李潜此刻积累起来的杀气岂是游侠儿能比的?毫不客气地说,即便多年的老行伍,也未必有他那份杀气,只是他隐藏的好而已。田三公子低估了李潜,被他刻意释放的杀气所惊,故而在大庭广众之下立刻出丑。
公孙恒看到李潜蓄意释放出的杀气,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身子忍不住向后倾。而公孙辙则身子猛一颤,失手将筷子掉下去。老许也忍不住眉尖直跳。至于紫澜青娴两人,早在小山坡上见识过李潜的变态,此时反而见怪不怪了。
公孙恒回过神来,摆手道:“田三公子累了,你们两人将他扶回去休息吧。”
两个跟着田三公子的彪形大汉被李潜的杀气所震,听到公孙恒的吩咐,连忙跑进来扶起软瘫在地的田三公子落荒而逃。
等他们出去,趁公孙恒兄弟二人尚未从震惊中完全恢复过来,心智不坚时,紫澜立刻乘胜追击。只见她好整以暇地道:“被不速之客一打扰,差点把要事耽误了。刚才二公子不是让奴家给个说项吗?奴家的说项就是一切规矩照旧,不过,出货量可以提高一倍。这是四海商号的底限。不知二公子意下如何?”
第四十五章 伤离别
公孙恒暗忖,这个李公子不简单,若是谈不拢翻了脸,恐怕他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若他真来个毛遂按剑逼楚王,那面子可丢大了。再者,四海摆明了不会让出巴蜀到西北的商路,强迫只会适得其反,不如索性顺水推舟,先将这笔生意敲定,再慢慢做打算,反正这笔生意极为赚钱,商号一点也不吃亏。于是公孙恒朗声笑道:“既然麦少东开了金口,鄙人当然没有意见。”
“二公子真是痛快。”紫澜站起来,走到堂中,道:“我们就击掌为誓。”
公孙恒站起来,走到紫澜面前伸掌道:“诚与为誓,天人共鉴。”
紫澜伸掌,道:“如有违背,天人共诛。”
“啪”一声轻响,一宗大买卖就这么敲定了。
完成了谈判,酒也喝的差不多了,双方说了些客套话,紫澜便起身告辞。公孙辙代公孙恒殷勤地送一行人离开。等他回到房间,却见公孙恒正吐血。公孙辙立刻上前,拨开侍女,亲自为公孙恒擦拭。看着公孙恒的样子,公孙辙忍不住心疼地道:“你这是何苦?”
公孙恒擦净血污,挥退侍女后道:“我已时日无多,这些事情需早日定下来才好。我们兄弟中,大哥性子暴躁,若他掌权,定容不得你。你性格柔弱,若没有寸功,父亲也不会重视你。恐怕到时你性命堪忧。所以,我要趁我在时,尽快把整个商号理顺然后交给你。这样,父亲才会重视你。以后即便大哥掌权,也不得不顾忌三分。”
公孙辙大为感动,扑通跪下,拉着公孙恒的手泣道:“二弟对我的大恩,今生我无以为报。来世当结草衔环报你的恩情。”
公孙恒淡淡一笑,道:“自家兄弟,何需如此,你快起来。”
公孙辙站起来,抹掉泪水。
公孙恒道:“现在已与四海商号敲定了这笔生意,你要小心经营。只要不出意外,用不了三年,盛合源就能扩大一倍。届时,如果我还在,我会向父亲为你请功,让你名正言顺的接掌盛合源。如果我不在了,”公孙恒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老三性格温和,父亲定然让他代替我接掌盛合源,你只需尽职尽责,老三定能帮你在父亲面前说话。”
公孙辙点点头,“二弟放心,我定会照你的吩咐,经营好盛合源商号。”
公孙恒喝了口参茶,道:“这几日我就回去,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还有一事,你要千万注意。”
“可是田阀?”
公孙恒摇摇头,靠在熊皮垫子上道:“田阀不足为惧。只须小心他们背后捅刀子即可。我要说的乃是四海商号的麦少东,此女年纪轻轻,却心思缜密,性情沉稳,你切莫因小利与她闹翻。”
公孙辙一愣。只听公孙恒道:“四海商号只是缺少一个象我们家族一样的势力在背后撑腰罢了,否则,西域商路将尽被它控制。我观那个李公子绝不简单,他与麦少东又有情谊,日后他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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