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潜压制住了周密、夏侯运,转向上官行之,望着他道:“如此说来,今日的大胜还仰仗贵军显赫的声威了?”
上官行之定了定神,恢复了傲然之色,点点头道:“这是自然。”
李潜冷笑道:“俗话说好狗护三邻。既然虎贲军声威如此显赫,但为何突厥人却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攻占了金山关?而你们却不敢进攻金山关的突厥人,只在关外逡巡?你们的声威不是显赫吗?为何震不住金山关的五千突厥人?为何没让他们闻风丧胆,开门献关?反而还要让我们这些不成器的肃州府兵为你们冒死制造机会?”
“你竟敢侮辱我们虎贲军!”上官行之双目圆睁,怒视着李潜喝道。他身后的士卒也纷纷对李潜怒目以视。
李潜无视他们充满怒火的眼神,淡然道:“虎贲军,十万精锐之师,镇守边陲二十年,令西域诸国闻风丧胆。本官的确佩服。在本官看来,虎贲军是支敢打硬仗,能打硬仗的猛虎之师,虎贲军的荣誉是与敌人的浴血奋战得来的。但今日尔等干了什么?尔等不将武器对准敌人,却将武器对准与你们并肩作战的同袍!这种蛮横无礼的作为,为本官所不齿,而你们也践踏了虎贲军的荣誉!”
上官行之登时气结。他虽然心中怒火中烧,却无法反驳李潜。因为他们今日的作为,令他们自己也觉得脸上无光。他也不知道,为何上官将军会下这种命令。不过纵然他心中不情愿,但军令不可违,他只能服从命令。想到这,上官行之突然冷喝一声:“全体预备!”听到命令的虎贲军战士齐齐将手中的槊尖抬高了两尺,对准李潜等人的胸口,只待上官行之一声令下便策马冲过去。
上官行之压抑住心中的怒气,冲李潜拱手道:“李大人,军令不可违。十个数之内,若你们再不撤离金山关,就休怪本官无情了。”
李潜手按刀柄,淡然道:“自八月初九以来,本官麾下驿军所斩的突厥凶悍残暴之徒数不胜数,本官更于两军交战中亲斩突厥二百六十余人。本官不信尔等这些名声在外的虎贲军亦与突厥贼子一般凶残。今日本官就与这些同袍站在此处,你们若想独占金山关,就从本官和这些同袍的尸体上过去吧!本官倒要看看,你们如何向武威公交待,如何向西北百姓,向天下人交待!”
延千胜听的热血沸腾,振臂高呼道:“吾等誓与大人同生死!绝不后退一步!”
周密、夏侯运立刻与其他士卒一同举着兵器振臂高呼:“吾等誓与大人同生死!绝不后退一步!”震天的呼声,令整个金山关都在颤抖,也令虎贲军战士们钢铁般的意志发生一丝动摇。难道他们真的要向这些并肩作战的同袍们冲锋过去吗?
第二〇五章 进退两难
上官行之手心里全是冷汗,滑腻腻的,而胳膊更有千钧重,以至于他根本无力抬起胳膊来发出“全体冲锋”的军令。眼前的这些士卒虽然军容并不齐整,而且多是步卒,战斗力更与自己麾下的虎贲军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但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同仇敌忾的愤怒与慷慨赴死的坚毅却让上官行之暗生敬佩。若八月初九时这些府兵如今日这般,突厥人焉能攻下金山关?
更让上官行之心生怯意的还是李潜所说的那两个交待。没错,若此事传扬出去,他如何向武威公交待?如何向西北百姓、向天下人交待?难道要告诉他们为了强占金山关,他率部屠杀了刚刚还并肩作战的同袍?这是赤裸裸地造反!但上官良辅的命令却不能不执行,否则即便他是上官良辅的侄子也得处斩。一边是军令如山,一边是背上叛逆的罪名,被天下人唾骂,两个艰难的选择如同两片沉重的磨盘挤压着上官行之的心,直将它挤压的鲜血淋漓,痛苦不堪。
金山关内在一阵震天的怒喝之后便诡异地陷入了一片死寂。几千双眼睛心思各异地盯在上官行之脸上。这些心思有的是询问,有的是杀意,还有的只是简单的等待。不过,其中询问的太少,等待的更少,而杀意却繁茂如春天的野草。借用一句俗语,那就是:如果眼神能杀人,虎贲军校尉上官行之早已被杀了几万次。
静。可怕的寂静。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与大海。寂静中酝酿着刺骨的杀气,凛冽的让所有人都心底生寒,黏稠的让所有人都不能行动,浓烈的哪怕丢下一个火星便可爆炸。深处其中的李潜等得有些焦灼,默默地紧了紧放在映月刀柄上的右手。
此刻他与上官行之的距离在一丈之内,他自信能在上官行之抬起胳膊时便将他斩于马下。只是,他也很清楚,纵然杀了上官行之,那些虎贲军的战士也会义无反顾的向前冲锋。到时还是恶战难免。至于挟持上官行之,那更是不可能。二十多年来有很多马贼、突厥人都曾想到过这个办法,并且也有成功挟持了他们所面对的军衔最高的虎贲军军官,但结果无一例外,玉石俱焚。虎贲军的信条是,军官必须是士兵中最凶猛的虎,被人挟持便成了软蛋的家伙不配当虎贲军的兵!这样的军官更不配指挥虎贲军的兵!
寂静中,大地忽然轻微的震动起来,而且很快北门外便传来轻微但密集的马蹄声。
上官行之感觉到震动,听到马蹄声,立刻长舒了一口气。从北门赶来的,肯定是虎贲军,而现在赶来的,只能是他的叔叔上官良辅。既然自己无法决断,那就交给主将来决断吧。上官行之立刻做出了这个决定。
李潜先于上官行之察觉到了北门外的动静,也做出了与上官行之一样的判断。不过,他并没有松口气,按住映月刀的右手也没有任何缓和。因为他也吃不准上官良辅会不会感冒天下之大不韪命令虎贲军冲锋。
“看来是上官将军来了。”李潜道。
上官行之点点头,道:“末将去迎接将军。不知李大人可肯同去。”
对于上官行之态度的大转变,李潜先有些诧异,而后突然想明白了。这厮根本没安什么好心。自己若去见上官良辅,那时身边全是虎贲军,上官良辅只需一声令下便将自己困住了。而一旦自己不在,士卒能否依然坚定的与虎贲军对峙?若他们被驱逐了,那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还有任何意义吗?
想到这点,李潜摇头道:“本官与上官将军互不统属,不便前去迎接。若上官将军有意想见本官,还请转告将军,就说本官在此,烦请将军移驾来此。”
上官行之听了不禁心生气恼。虽然李潜与上官良辅互不统属,但从官衔上来说,李潜与上官良辅差了好大一截。上官驾到,下官前去迎接也是应该的。李潜此举分明是藐视上官良辅。不过,上官行之虽然气恼,但也知道若自己此刻发作,定然会让刚刚稳定下来的局势大乱。所以,他只能忍下怒气,思忖着一会当如实向上官良辅回禀,以便通过上官良辅好好杀杀李潜的威风。
上官行之拨转马头,从自动闪开一条通道的虎贲军战士中策马而去。
李潜回身,望着仍做着战斗准备的士卒们道:“刚才你们做的很好!本官很欣慰。只是,你们还举着刀枪干什么?难道想让说咱想造反不成?立刻收了。”
士卒们一阵哄笑,纷纷将兵器收好。听到李潜如此说,那些虎贲军战士也不由得将手中的槊尖垂下两尺。
很快密集的马蹄声便停在了北门附近。又过了约半炷香功夫,马蹄声再次想起,只是这次的蹄声要少的多。几息之后,李潜便看到面前的虎贲军战士依次调转马头,将阵形变成了两队相向而立,中间闪开了一条宽敞的通道。通道那头,在亲卫簇拥下缓缓而来的正是上官良辅,他身后跟着的除了上官行之还有两名以前曾经见过的虎贲军将领。
上官良辅策马来到李潜面前。李潜拱手道:“末将李潜拜见上官大人。”
上官良辅在马上略一欠身,算做回礼,道:“不知李大人为何阻挠上官校尉执行军务?”
李潜听了心中暗骂,这个家伙太无耻了,竟然倒打一耙。于是李潜心中冷笑,表面却故作不解道:“敢问大人,末将阻挠上官校尉执行什么样的军务了?”
上官良辅道:“上官校尉执行本官军令,负责清理金山关内闲杂人等。”
李潜反问道:“敢问大人,末将与这些士卒也是闲杂人等吗?也要被清理出关吗?”
上官良辅忽然好似恍然大悟,满脸歉意地解释道:“看来上官校尉没有向李大人说明白本官所下军令的意思,才造成了这个误会。本官让上官校尉清理闲杂人等乃是因为本官担心有突厥人趁乱穿上凉州军的衣甲隐藏起来,伺机混在肃州士卒中作乱。想来李大人也知道,突厥人攻占金山关后曾斩杀、俘获了不少凉州军的士卒,得到了很多凉州军的衣甲,而且突厥人中有不少与汉人相貌相似的,想趁乱隐藏起来不难。本官此举原无恶意,还请李大人与诸位见谅。上官行之。”
上官行之立刻上前,跳下马来,向李潜等人叉手道:“末将没有领会上官大人的心意,冒犯了诸位,还请诸位见谅。”
李潜见上官行之脸颊上有个清晰的掌印,知道先前上官良辅必然教训了过他,心中暗笑,忍不住讥讽道:“上官校尉太客气了。下次还用心体会上官的心意才好。”
上官行之虽然怒火中烧,却不能发作,只能咬牙忍住怒火道:“李大人教训的是,日后末将一定遵照李大人的教训行事。”
上官行之说完,便转身返回。李潜见状,知他心中必然恨极了自己。只是,现在却不能不给上官良辅面子,所以,李潜放弃了再对上官行之讥讽一番的想法,向上官良辅拱手道:“既然误会已说开了,就请上官大人移驾到关中守将府。末将略备了些酒水为大人接风洗尘。”
上官良辅摇头道:“误会虽已说开,但本官还得请诸位暂且离开。”
李潜一愣,道:“大人,这是何意?”
上官良辅道:“适才本官已经说了,突厥人得到了不少凉州军的衣甲,也有不少人相貌与咱们差不多,为防止他们隐藏起来伺机作乱,只能委屈诸位先退到关外,而后由我虎贲军士卒仔细在关中搜索一番。等确认没有隐藏的突厥人了,诸位再接管金山关也不迟。”
上官良辅让他们撤出金山关所用的理由冠冕堂皇,所采取的办法也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可无论上官良辅如何说的天花乱坠,李潜却知道他做这些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清剿什么隐藏在关内的突厥人,而是摆明了想独占金山关。想到这,李潜听不由得暗忖,这厮果然老奸巨猾,为了让虎贲军独占金山关真是煞费苦心!只是,他独占金山关有什么目的?
突然,一个念头从李潜脑海中冒出来,让他立刻如遭五雷轰顶,呆立当场!
肃州以西有两个门户。一个是玉门关,一个是金山关。因玉门关被吐谷浑控制,碍于大楚与吐谷浑的盟约,无论是虎贲军还是肃州的府兵均不能出入。这样一来,大楚军队出入西域的门户就只剩下了金山关。上官良辅占据了金山关,就控制了进入西北三州的门户,必要时虎贲军可以通过金山关直接兵薄凉州!一旦攻克凉州、兰州,长安便如敲开了外壳的核桃一般,暴露在虎贲军面前。
上官良辅也许胆子很大,也许野心不小,但他无论有再大的胆子,再大的野心,他毕竟只是李腾麾下的一员战将。没有李腾的指使,他绝对不敢这样做!也就是说,上官良辅想占据金山关根本就是出自李腾的授意!
想到这,李潜不禁自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真的想造反不成?李潜以前不是没有想过李腾会造反。但他经过反复思索,却认为李腾不可能会这么做。
第二〇六章 关门,放老虎
明天开始回家过年。提前发五章。并提前祝各位书友春节快乐,万事如意,合家幸福!!!!!!
李腾麾下的虎贲军战力冠绝大楚,若单论这支军队的战斗力,李腾改朝换代的机会很大。但李潜知道战争打的不仅仅是军队的战斗力,更打的经济实力和物资的生产储备能力、人口和民心。李潜判断李腾不会造反,他的理由正是基于这四个方面。
先说李腾的经济实力。西域虽有丝绸之路,来往商旅如过江之鲫,李腾能够通过向过往商旅征收税赋得到不少财政收入,但这毕竟所获有限,养活十万虎贲军已是非常吃力,不然李腾也不会每年都出动虎贲军清剿马贼但却从不将马贼彻底剿灭干净。以虎贲军恐怖的战斗力,一次两次清剿或许不能彻底将马贼清剿干净,但二十多年的时间,若李腾真想剿灭干净马贼并非做不到。他不这么做除了想通过马贼来练兵外,更是要通过清剿马贼来获取钱财弥补财政的不足!换句话说,李腾是在养寇自重,通过马贼来获取财富。
其次,西域人少,能够动员的兵员更少,而决定战争的重要因素之一便是人口基数。没有庞大的人口基数,如何获得源源不断的兵员?更何况他一旦造反,还要提防突厥和西域诸国,这就需要更多的军队。而西域的人口基数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除非他能将突厥和西域诸国的人口为他所用。
第三,西域土地贫瘠,物资的生产能力极差,很多战备物资如粮食、铜、铁等,都需要从内地输入,一旦开战,这些东西断了来源,他的物质储备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第四,大楚虽然百弊丛生,但目前局势尚且稳定,百姓还没到活不下去揭竿而起的地步。李腾缺少一个合适的时机,若此时冒然行事,只能背上叛逆的骂名。李腾是个聪明人,他功高卫霍,已名垂青史,在大楚是神一般的存在,拥有极高的人望,试问,他怎么可能自毁名誉当个叛逆?
既然确定李腾不会造反,那么李潜推断出他让上官良辅占据金山关的目的就是要打击田阀,同时刺激一下龙椅上的那位皇帝陛下。打击田阀自然无须多言。自己辛辛苦苦经营了十多年的门户被人占了,而且今后还将受到很大威胁,任何人都会气的吐血。
李潜认为李腾此举是刺激那位陛下则是因为李潜知道自己既然能看明白李腾不会冒然造反,那么其他很多人也能看明白这一点。再者,李腾即便独占了金山关还有另外一个底气十足的理由来堵天下人之口,让人不会以为他是造反。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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