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罗叹息一声,道:“汉人有句俗话,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可听说过?”
仆骨乞扎不解,纳闷地望着摩罗。
摩罗万分沉痛地道:“你还不明白吗?西北一关两城就是孩子,而我等便是他们要套的狼!”
仆骨乞扎讥笑道:“特勤,你醉了。”
摩罗恼怒地道:“我没醉。我清醒的很。是你们醉了!你们到现在还沉浸在占据了金山关和甘州,认为有一搏之力,以为只要撑到来年开春就能彻底占据西北。痴心妄想!”
“特勤!”仆骨乞扎怒喝道:“看来你在汉人京城生活的二十多年已让你变的象个汉人。说什么这计那计,我看统统都是放屁!草原只信奉强者,眼下大王子虽然吃了亏,但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只要守住金山关和甘州,我们草原人就能在西北站稳脚跟。大王子或许不如你聪明,但至少他比你勇敢。若不是他,我们如何能再次踏上这片土地?”
“你……”摩罗登时气结,双目圆睁瞪着仆骨乞扎。
“哼!”仆骨乞扎怒哼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
摩罗怒不可遏,抬手将榻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下。一阵叮当乱响,一套精美的茶具变成了碎片。
门口的亲卫听到动静,探头看了看,却没敢过来。
内室的门帘突然挑开,侯维全走出来,小心翼翼的抬脚躲开碎磁片,来到摩罗身边,低声道:“特勤,是不是现在就……”侯维全抬手作了个砍头的手势。
第二〇二章 夜袭金山关(三)
看到侯维全手上的的动作,摩罗忽然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到榻上,黯然对侯维全道:“为什么他们会不明白呢?维全你告诉我,是我错了吗?”
侯维全摇头道:“特勤,鄙人相信你的判断是对的。至于他们,不过是一群井底之蛙,只看到头顶那点天,根本无法想象在这片天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眼光局限于此,他们又如何会理解你的苦心?”
摩罗听了,似在喃喃自语道:“当初我知道这个计划时,便觉得不可行。但迫于屈力颉的压力,只能从命。后来,虽然顺利占据了金山关和甘州,但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只是那时顺风顺水,形势大好,我若冒然泼冷水,屈力颉定然不会放过我。现在,屈力颉在凉州城下吃了大亏,仆骨乞扎也在肃州碰得头破血流,我为保存突厥的实力,才对仆骨乞扎说了那番话,实指望仆骨乞扎老谋深算,能看透这些,谁知,他却被仇恨迷了心窍。”
侯维全叹息一声,道:“眼睛只盯在一个点上,又怎能看清整个棋局?肃州是仆骨乞扎的心病,已经牢牢拴住了他的眼睛,他既然敢违逆屈力颉留下兵力攻打肃州,又怎么可能跳出把眼睛从肃州挪开,看清整个局势?”
“维全,”摩罗有些期盼地望着侯维全道:“你告诉我,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侯维全望着摩罗摇头苦心道:“特勤,咱们已经分析了许多次,若是攻占了肃州或许还有机会。但现在,你拿什么去攻打肃州?肃州现在有兵力八千多,金山关外又有虎贲军虎视眈眈。再看看那些家伙,一个个只知道饮酒作乐,根本没有任何军纪可言。现在也就是府兵无力出城野战罢了,若是府兵来个深夜突袭,只怕他们早就落荒而逃了。你觉着指望他们能一鼓作气打下肃州吗?”
摩罗怅然叹息一声。
侯维全抬眼望了摩罗一眼,又道:“再者说了,即便能够占据肃州又如何?虎贲军掐断了通往草原的道路,开春之后如何从草原调兵?指望鲜卑和思必拓开春后从河套进攻?鲜卑若有那个胆子,早就进攻了。至于思必拓,不要说思必拓与屈力颉已势成水火,乐得看屈力颉灰头土脸的大败而回,即便思必拓开春后不甘落后是河套进攻楚国又能如何?云州、朔州有上官诚的十万云朔军,范阳有丁荃的八万范阳军,这些军队难道是泥偶?另外,楚国的十二卫军是吃素的?这边的消息传到京城,楚国会不做任何防备?诸葛村夫怂恿屈力颉这么做,分明是将他架在火上烤。”
摩罗不甘心地道:“可我始终想不明白,诸葛村夫他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屈力颉待他不够好吗?”
侯维全鄙夷地道:“待他好又如何?屈力颉此人心胸狭窄,根本容不得人。局面顺利之时恨不得将人当祖宗供起来,一旦局势不顺,又恨不得将别人踩在脚底下。什么人能受得了他的恶劣脾气?从现在的状况来看,诸葛村夫要么是志大才疏之辈,他也许真心想帮屈力颉,但能力有限,根本无法驾驭形势。要么,他的所作所为根本是在设套!”
摩罗大吃一惊,“设套?”
侯维全点点头,道:“没错。”
“你有何凭据?”
侯维全理了理思路道:“特勤,且不说屈力颉没有进攻中原之前局面如何有利,就说现在,你认为屈力颉若败了会有什么后果?”
摩罗一愣,闻言一愣。后果?虽然此次进犯中原没有动用突厥的老本,但屈力颉若败了,他的实力肯定大损,思必拓定然会趁机争夺大汗的位置,两人之间必然不能善了。必然有一番你死我活的争斗。而楚国皇帝定然会不依不饶,说不得要集全国之力进攻突厥。那样的话,内乱之后的突厥将受到重创,元气短期内无法恢复。如此一来,草原上的其他部族将会趁机崛起,到时,只怕不用出动虎贲军,那些想要崛起的部族便会对突厥落井下石。
想到这,摩罗遍体生寒,他跳起来惊诧地望着侯维全。
侯维全叹道:“以西北三州为诱饵来削弱突厥的根基,这笔生意非常划算。换作任何人都会这么做。”
摩罗盯着侯维全半晌,突然颓然坐下,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到这种地步?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突厥被削弱,我要提醒屈力颉。”说着,摩罗立刻跳起来。
侯维全拦住摩罗,摇头叹道:“晚了。即便特勤现在去提醒屈力颉,他也不会听你的。更何况,这些只是我们的推论,没有任何证据。退一步讲,即便我们有证据又能怎样?诸葛村分明夫就是个死间。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杀了他能缓解目前的局势吗?”
侯维全说完顿了顿,又道:“不过,话说回来,若屈力颉失利,特勤,这不正是你的机会吗?”
摩罗一愣,机会?对啊,若屈力颉失利,思必拓定然不会放过这个争夺大汗的机会,两虎相争,必然两败俱伤,而这不正是自己的机会吗?想想突厥大汗的位置,摩罗的心热了起来。
“我该怎么做?”摩罗热切地望着侯维全。
“首先,趁机发展自己的实力。现在虽然特勤收服了金山关内的五千战士,但这还不够。最好能将仆骨、思结等铁勒九部据为已有,虽然这些部族遭受了损失,但根基未损,如果能收服他们,特勤便有了一争之力。其次,想办法联合思必拓,压制屈力颉,必要的时候牺牲屈力颉来平息楚国皇帝的怒火,尽量避免楚国大举进攻草原。第三,若屈力颉失利,一定要尽可能接收屈力颉的势力。只要你的势力与思必拓不相上下,那么,突浮颉死后,特勤你凭借是上代大汗唯一继承人的身份,成为新大汗的机会非常大。”
摩罗半晌无语,最后道:“如此说来,终究还是免不了牺牲突厥的实力。若突厥真变成了那种样子,我即便成了大汗也不过是收拾烂摊子。”
_奇_窗外的李潜听了摩罗的话暗自冷笑。若非血月兵败,突浮颉如何能成突厥人的大汗?想要不损一点实力而成为突厥人的大汗,这个摩罗未免太天真了些。
_书_正如李潜所料那般,房间内,侯维全冷笑道:“特勤,若非血月兵败,突浮颉、屈力颉、思必拓有可能问鼎如今大汗的位置吗?不要忘了,他们根本不姓阿史那!现在阿史那的嫡系子孙只有你一个,你若想重新夺回大汗的位置,不干掉屈力颉和思必拓可能吗?可目前这种状况下,你有什么资本与他们争?就指望你身边这二十几个侍卫?我的特勤,你醒醒吧!只要成了突厥的大汗,哪怕再等用二十年休养生息,你还是有机会的,但若不能成为突厥大汗,再等二十你又能如何?你不过依然是个倍受冷落的特勤。”
_网_摩罗许久不语。
侯维全等了许久,见摩罗始终不语,叹道:“特勤,你我相识一场,我能提醒你的已经全都说了,日后你能否达成所愿就看你自己的了。我告辞了。”
“维全。”眼看着侯维全要离开,摩罗急忙拦住他道:“事情真的无法挽回了吗?”
“我的特勤,现在你觉得自己还有回天之力吗?”侯维全正说着,北门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响箭声。
“怎么回事?”摩罗听到响箭声,立刻大声询问门外的侍卫。
“虎贲军已经进了金山关北门。”李潜施施然从窗户外跳进来道。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这里?”
李潜笑笑,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特勤你能否有机会实现成为突厥大汗的梦想。”
摩罗面色大变,他立刻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听到了许多隐密。“仓啷”一声,摩罗抽出了腰刀指着李潜。门外的侍卫听到动静也立刻各执兵刃进来,将李潜团团围住。
李潜扫视了一眼围在自己身边手持兵刃的侍卫,笑道:“特勤,难道你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
“客人?”摩罗将手中的腰刀晃了晃,道:“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客人。”
李潜施施然坐在炕上,道:“特勤,难道你不想恢复阿史那的荣誉,重新成为突厥的大汗吗?”
摩罗立刻瞳孔紧缩,死死盯着李潜,一头金发颤巍巍地抖动,如同他的心情一般不平静。
侯维全诧异地望着李潜,似乎想要看透他内心的想法。但无论他怎么努力,却始终却看不明白。
李潜轻轻一笑,将腰畔的横刀解下来放在几案上,道:“还没有自我介绍。鄙人李潜,现忝为驿军昭武校尉。”
摩罗立刻身躯一震。驿军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实在太熟悉了。他永远都忘不了,在进攻肃州最关键的时刻,一面驿字大旗下无数杀红了眼的家伙突然从他的背后杀过来,让他不得不放弃攻打肃州的大好局面落荒而逃,逃跑途中他还被驿军中的一名将领射了一箭,虽不致命,但到现在肩膀还隐隐作痛。可以说摩罗对驿军恨之入骨!
摩罗将腰刀指着李潜鼻子,喝道:“原来是你!”
一句原来是你,道不尽摩罗的满腔的恨!此刻,摩罗恨不得立刻挥刀将眼前的这个家伙斩成两段!
李潜垂眼望了一眼身前的刀锋,笑道:“看来咱与特勤之间的误会不浅啊,特勤听到咱的名号,就恨不得斩了咱。”
摩罗牙齿咬地吱嘎作响,道:“不错,本特勤恨不得一刀斩了你!”
李潜笑笑,道:“即便特勤现在杀了我,难道就能重掌突厥成为突厥的大汗了吗?”
摩罗一愣,随即咬牙切齿道:“能不能当突厥的大汗不重要,本特勤现在想的就是要杀了你来报仇雪恨!”
“哦?不知咱与特勤有何仇恨?”
第二〇三章 溃败
“这个……”摩罗登时语塞。他与李潜有何仇恨?最直接的仇恨就是当日他指挥大军进攻肃州时被李潜的驿军从背后突袭,结果导致前功尽弃。但,这算是仇恨吗?如果这也算,那,他攻占金山关和甘州,杀了不知多少汉人,这又结下了多少不解之恨?
李潜冷笑道:“战场之上,胜负各凭本领,咱有幸赢了特勤一回,是咱技高一筹,也是特勤时运不济。特勤如果连这点胸襟都没有,那还是回家抱孩子去吧。”
“你放屁!”摩罗气急败坏道。
李潜见他动怒,神色愈发从容,道:“特勤。你在中原生活了多年,可还记得一句俗语?”
“什么俗语?”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摩罗登时一愣。侯维全听了轻轻点了点头。
李潜笑道:“眼下虽然特勤输了一阵,但无论这场战争的结果如何,与特勤有什么关系吗?”
李潜一语,直接刺穿了摩罗的心里屏障。不错,无论胜与败,与摩罗关系不大。胜,大涨声威的是屈力颉,败,实力大损的也是屈力颉,跟他摩罗何干?说的好听点,他摩罗不过是参与了这场战争。说的难听点,他摩罗就是个跑龙套的,连参与有戏的资格都没有!真正参与游戏,掌控大举的是屈力颉。退一步说,这场游戏是凉州军、兰州军、虎贲军和屈力颉之间的直接角力,再往大了说,是大楚皇帝、田广、武威公李腾、突厥之间的较量,根本没他摩罗什么事!他摩罗就是个打酱油的!
摩罗顿时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手中的腰刀不知不觉垂了下来。
侯维全冷笑道:“你又是什么角色,难道你觉得自己也是操纵他人命运的棋手吗?屁!你也不过是个被人操纵的棋子而已!”
“说的好!”李潜鼓掌道:“果然是一针见血,李某佩服。不错,在这场战争中,李某也是别人的棋子。可是,李某比这位特勤的聪明之处在于李某早就看明白了这一点,从不试图力挽狂澜,而是抓住时机壮大自己。”李潜说着眼中露出寒光盯着摩罗道:“而特勤你,却始终没认识到这点,还妄图操纵全局,李某不得不说特勤你愚蠢透顶!”
“放屁!”摩罗不甘心地吼道。
李潜冷笑,道:“看不透时局而自以为是,何其愚蠢!以自身微薄之力妄图改变局势,更加愚蠢!大难临头而不知躲避极其愚蠢!冥顽不灵若斯,某不屑与你一般见识。”
摩罗的脸色一阵青白不定,心中虽然满腔愤怒却不知该如何反驳。侯维全似心有所动,垂头苦思不语。
李潜不屑地撇撇嘴,继续道:“眼下,虎贲军已入金山关,尔等以为还有机会吗?识时务的赶紧逃命回到草原,慢慢积蓄实力以图东山再起。尔等若是打算这样做,李某可放尔等一条生路。”
侯维全一震,抬头望着李潜道:“你为何要放我们一条生路?”
李潜神色复杂的望着侯维全道:“原本似你这等卖国求荣之辈,李某当将你碎尸万段。只是看你颇有些才学,李某不忍心就此取你性命。”
侯维全立刻面红耳赤,粗着脖子吼道:“侯某自幼聪颖,又寒窗苦读十数载,只因不是世家出身,亦不受世家赏识,始终不能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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