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李忘风
作者专栏:209。133。27。102/GB/literature/li_homo/100084837/index。asp
陈到四十五岁了,他的女儿十四岁。
女孩子眼睛挺大,嘴唇抿得紧紧的,那弧度却象是在笑。她穿著青灰色半透明的吊带裙,右手戴了四个样式不同的手镯。
“拜拜了,老爹。”她对陈到挥著手笑。
陈到站在站抬里,对她笑著点头,一直到车子消逝在视线後,他才慢慢地往回走。
他就只有这麽一个女儿,他想自己无论如何都应该喜欢她,甚至是溺爱她。
路边有小贩在卖炸春卷,陈到走过了两步後才觉得自己有点饿,他又退了回来,挑了两根春卷,把零钱收好後才一边啃一边继续走。
女儿今天回寄宿学校,自己又是一个人。陈到难免觉得有些孤独,他老婆死了八年了。
不知道是不是气象预报不准,陈到把衣服都收回房间後,去阳台看了好几遍天,还是没有要下雨的苗头。
“这年头,气象局都干什麽吃的?”他喃喃地念了句,汲著拖鞋又回了卧室。
扫了圈电视节目,无非是些作秀的玩意儿和无聊的肥皂剧,新闻和纪录类的节目也是经过筛选的,究竟瞅不出什麽真味。
陈到干脆关了电视,靠在床头开始发呆。
他把手放在已经有些臃肿的小腹上,另一只手摸在胡茬没刮干净的唇边,盯著墙上的结婚照,眼珠子一愣一愣的。
每天睡觉前,他都得看一眼结婚照,这是十多年的习惯了。
结婚照上,两个穿西装的男人,一个是陈到,一个是陈到的老婆。
“喂,卖水果的不能摆到人行道上!”陆晓明是巡警,是个挺喜欢来事的人,除了见贼就冲的劲头外,他连城管的事儿也喜欢揽自己身上。
那天陈到照旧推了水果车出来吆喝。
“是是,我马上推开,怎麽,来两个试试?”陈到讨好地拣了个大鸭梨,拿袖子擦得倍儿亮才给陆晓明递过去。
陆晓明也没拒绝,拿手里就是一大口,还满意地嘟囔著说,“水多肉甜,这梨不错。”
陈到心想,这一本正经的小警察其实不也就是个贪小便宜的主。
“你倒是快把东西推走啊,不然我可给你扣了。”
敢情还是个吃了吐的小子。陈到无可奈何,只能推了车把往回去,可是回去的路是条上坡,他那身子推起来还不是一般的吃力。
赚点钱不容易啊,陈到边感叹边憋红了脸使劲,後悔自己当初读书哪会怎麽不好好努力,要不然现在也不用在这外面风里来雨里去,还得遇到这麽些倒霉的警察。
“瞧你跟他没吃饭似的。”
陈到觉得手上的压力一轻,一愣,那警察已经跟了过来,帮著他推起水果车了。
这警察生得倒好看,陈到不知道怎麽形容好,只是觉得对方象电视里演得那些某某门派的首席大弟子,英武逼人。
“你使劲啊!”陆晓明转头一看陈到还傻呼呼地盯著自己就来气,他好心好意帮忙,这小子倒是乐得清闲啊?
“哦哦!嘿呀,嘿呀!”
“你嚷嚷什麽,土不土啊?”
“我加油来著。”
陆晓明被陈到的老实话逗乐了,他扑哧一笑,露出口洁白整齐的牙。
“看不出你人还挺逗的。”
之後的一年,陈到常常去那条街摆摊卖水果,也常常被城管撵得满街跑,只有遇到陆晓明的时候,才不用狗急跳墙。
“我知道你做小本生意不容易,可你也不能老这麽乱摆啊。”
陆晓明是明白人,他父母就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成年靠卖自家的菜过活,他小时候跟爹来赶过几次集,当时遇到的城管又凶又恶,扣了他们的菜不说,还罚了他们家一个月的生活费。
所以,陆晓明也是能理解这些一边打游击一边讨生活的人。
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同情心大概是给错人了。
陈到傻呼呼地笑,拣了个梨,拿袖口擦得倍儿亮,象以往那麽递了过去。
“来,尝个,小陆。”
那一年,陆晓明也搞不清自己到底吃了陈到多少水果,後来,他也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对方布的一个局。
“小陆,什麽时候结婚啊?我看你也不小了。”
陈到和陆晓明坐一块,点了几个下酒菜。
“还没想过,你呢?”陆晓明喝了口酒,放下杯子,夹了一筷子的茄子。
“想……”陈到狡猾地抬起眼去看陆晓明,他把酒杯放在嘴边,又不去喝,好像是在踌躇著什麽。
“说啊,大老爷们儿的,这麽不痛快!”
“要是我老婆长你这样,我就娶个。”
这是暗示,还是自己到底是忍不住心思了,陈到说出了口,才觉得有些後怕。毕竟,对方可是警察。
意料著的破口大骂或者是阴沈的质问,陈到都没有等到。
陆晓明悠悠地看了他一眼,那张首席大弟子一般充满了男性阳刚和正气的脸第一次露出了古怪的笑。
陈到竖起耳朵听,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长我这样……那不就是母老虎了吗?”
“我就喜欢母老虎!”
“乖乖,咱家母老虎可真厉害。一个晚上要了我三次。”
陈到拉了被子把自己下面那软下来的东西盖了,这才伸手摸在陆晓明汗液涔涔的背上。不愧做警察的,这背跟结实得跟他菜板似的。
陆晓明忽然一甩膀子,要从床上坐起来,陈到不知道他怎麽了,吓得不敢说话。
“晓明!”
毕竟是刚干了三次,又是第一次,陆晓明觉得在军校吃过的苦加起来也没这麽难受。他是被陈到是半哄把就地推上床的,现在事做完了,他也算回过神了。
“晓明,你怎麽了?”
陆晓明的腰一酸,手臂被陈到拉住了。他的手上拿著的警服也那麽慢慢地滑了下去。
“唉,呜……我……”
不知怎麽地,他瞥见警徽,心里闹得慌。一张嘴什麽也说不出,什麽也不知道说,最後竟然哭了起来。
陈到赶紧一把抱住陆晓明,他想,电视里那些首席大弟子不是这麽爱哭的角儿啊。
可是陆晓明终究不是什麽首席大弟子,陈到越是这麽抱著他,他越哭的厉害,後来干脆就使劲地挣扎,不让陈到抱住他了。
可是不伸手抱著这个人,陈到觉得自己不就完了吗,自己不就没了他了吗。
他紧紧地箍著手,死活不放,不管陆晓明怎麽拿胳膊肘撞他肚子,撞他的脑袋,他就是不放。
“你哭什麽啊?”
不知不觉陈到说话也带哭腔了,他的眼角给陆晓明狠狠撞了一下,肿了起来。两人抱在一块,摔在地上。
“啊啊!!”陆晓明长长地嘶喊,终於安静了下来。
他侧躺著身子,眼睛被泪水刺得痛了,睁不开。
“别哭,啊,小陆,别哭。”
外面的月亮明晃晃的,又大又圆,陆晓明擦著泪,抽泣著往窗外看,怎麽看怎麽觉得那轮月亮象娘做的烧饼。
“哭什麽啊,看把我给揍的。”
陈到一边递卫生纸给陆晓明擦脸,一边拿热毛巾做著热敷。他看陆晓明愣愣地,自己也不敢再多说,只是静静地坐到了他身边。
“我从没想过我会喜欢男人。”
陆晓明狠狠地一锤锤在腿上,长长地叹了一声气。
陈到抬头瞥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下了。
又听陆晓明一个人在哪儿呜咽了会,他才笑著说,“谁又会知道自己以後会怎麽样呢。这日子,总得过下去。”
陆晓明转过脸看著陈到,嘴唇嗫嚅得厉害。双眼一闭,泪水又有些忍不住。
陈到瞧准机会,放了毛巾,就把陆晓明给压到床上了。
他不等对方说话,就拿嘴堵了上去,两只腿一压总算让陆晓明的下面老实了。
陆晓明压根就没想反抗,他被陈到拿手握著下面,浑身抖得不行,嗓子眼里还直哼哼,可是他没叫陈到滚下去。他把腿张开了,象是叫陈到进来,可真等陈到要进去的时候,他又紧张得夹紧了腿。
“小陆。”陈到拿手掰著他的大腿,又轻轻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他算是回过神来拉,腿又分开了,腰也挺了起来。他看到自己被陈到握在手里那东西,被月光照亮了。
做了三次,陆晓明哪儿还是那麽紧,陈到有一只眼睛肿了,有点分神。
他抬头去看陆晓明的脸,那张轮廓坚硬又倔强的脸,线条没变。陆晓明也望著他,眼睛还有些蒙胧,泪水还没干。
两年後,两个人住到了一起。陈到卖水果那时终於卖出了点起色,开了自己的店,再也不用和城管斗智斗勇了。
他开店後赚到第一笔钱拿在手里捏了半天,不知道该买什麽好。
“晓明,你说这钱杂用好?”
“攒著吧。”陆晓明笑,依旧象极了电视里的那些首席大弟子,自信骄傲还那麽英俊。
但是这笔钱到底没攒下来,陈到找了个圈子里面搞摄影的朋友,让他漂漂亮亮地给陆晓明和自己照了几张象。
陆晓明问他干吗没事画这麽多钱去拍什麽照片,陈到掰著手指头数给他听,这照片,首先是他两的感情的一个象征,其次也是放到以後也是一种纪念,再次,这照片就算是他们终生大事的一个无声承诺。
“这就是我们的结婚照。”陈到拿著照片那天兴奋得不得了,他是第一次画这麽多钱去拍这种艺术照,而且最重要的是,和他拍照的人恰好是他的同Xing爱人。他们不可能象别的情侣那样去拿结婚证,但好歹能给彼此之间留下些什麽见证。爱这回事,终究是没有界限的。
陆晓明看著开心得合不拢嘴的陈到什麽也没说,只是静静地靠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著照片。
再过几年,陈到的生意越做越大,整个市都开了他的水果分店,同样,陆晓明也顺利升职为二级警司。他们还是住在一起,虽然身边有很多闲言闲语。
陆晓明要升一级警司的时候,上面有人下来问了,问他是不是生活作风上有什麽问题。
後来,他没有升职,因为他拒绝解释那些关於他是同性恋的流言飞语,也谢绝了别人提出让他搬出陈到家的建议。
那天晚上,陆晓明喝得很醉。
“唉,啊啊……”他喝光了陈到为他升职准备的酒,趴在桌子上象当初那样长长的叹息。
陈到忙前忙後做了一桌子菜,还买了茅台,他以为陆晓明准能升职了,可是对方回来的时候却是满脸疲惫。
起初,陆晓明是不介意地笑著的,反倒是他劝陈到不必放在心上,反正升职与否,他这个警察还是要继续做下去的。
酒喝得多一些了,人的心也就醉了,这一醉,难过的事也藏不住了。
陈到看著陆晓明趴在桌子上,心里也不是滋味,他喝了口酒,突然抄起酒瓶就是一摔。
“去你妈的,同性恋又怎麽拉?!去你妈的,同性恋就不是人啊!去你妈的……呜……”
最後,陈到倒先哭了起来。
“晓明,我对不起你啊……”他甕声甕气地哭,再也没个遮拦。
“别,别说这话。”
陆晓明伸过手,拉过陈到的手臂,把他的手掌抓进手心里,紧紧地扣住。
“哥,我想吃梨,你去洗个给我。”
陈到心里难过,什麽也说不出了,他抬起头,看了眼陆晓明,嘴一咧,又哭了起来。
“晓明,不如我们分开吧,我不能耽误你一辈子。”
“结婚照不都拍了吗,哪能说分就分呢?”陆晓明摇头,把陈到的手握得更紧些。
“去洗个梨给我吃,解解酒,头痛。”
陈到跌跌撞撞地开了箱水晶梨,他挑了个最大的,拿自己的袖子使劲擦了擦,递给了陆晓明。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曾经推著水果车吆喝的自己和还穿著巡警制服一脸青涩的陆晓明。
陆晓明啃了口梨,边吃边对陈到笑,“水多,肉甜,你就是会挑。好吃,好吃。”
“是啊,要不是我会挑水果,恐怕我们之间还没今天呢。”陈到也跟著笑了起来,声音有点哑。
“说得我就冲一梨就跟了你似的。”陆晓明乐了,一口又啃下一大块梨,他眼瞅著陈到,看见对方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象是有些高兴又象是夹杂了些心酸。
那个晚上就那麽过去了,没人去收拾狼籍的桌子,陆晓明和陈到相拥著入睡,都紧紧地抱著彼此。
屋子外面传来了轰隆声,陈到朝外面看了看,变天了,果然要下雨。
气象最终还是没骗人。他站起来,自嘲地笑笑,朝阳台走去。
以前,他就是每天站在阳台这里目送陆晓明骑著自行车去上班。
那天,他习惯地早起,做了早饭,是陆晓明最喜欢吃的皮蛋瘦肉粥。他把粥舀在碗里,洒了点葱花,那是陆晓明的习惯。
吃了早饭,陆晓明穿好笔挺的警服,和陈到吻了吻才轻轻开了门出去。
那时他们已经领养了一个女儿,叫陈露。
为这事儿,陆晓明还不乐意过,说这下自己不就成了陈到的老婆了吗?
不过这比起一家人的幸福来,毕竟是小事儿。他最疼陈露,比陈到还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