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律师!我们保留索赔的权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这句话,笑着向罗伯特祝酒。
“棒极了!”米琦纵情叫喊,吻罗伯特。
“很有风度。”卡琳点头赞扬,也赶紧过来吻罗伯特。
苏加尔庄重地走向罗伯特,香槟酒在苏加尔身上开始发挥酒力了。
“你可以对我称‘你’①了!”苏加尔说得很认真。
①“你”是家庭成员和朋友之间的称呼,表示亲密;一般用“您”这一尊称。
罗伯特站起身。他们互相碰杯,饮酒,拥抱。
莎洛特扯了扯尤丽雅的衣袖。
“现在你该明白了,我为何宁愿呆在圣保利当清洁工也不愿去别的城区。这儿总会有事情发生!”
尤丽雅点头并且站起来。
《教训教训我吧,老虎》这首歌的开始几个节拍已经奏响。尤丽雅不知妙处何在。苏加尔痛楚地扭歪着脸。
格拉夫不安。看样子有些神经质。他儿子的申诉被驳回,这是意料中的事。这期间马克斯已多次被审讯,每次长达数小时之久。他一再对办案人员讲述同一个故事:他上了别人的圈套。
而格拉夫派人做的核查又毫无结果。他免除了“耳语者”的其他任务,专事核查,但根本没有查出什么能使马克斯得以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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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拉夫匆匆向孙子打了个招呼,儿媳问公公想吃点什么,他一口回绝,嗣后就倒在椅子上,一脸疲惫的样子。他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小扎东西。
“我要你把它藏起来。”他把这一小扎东西递给儿媳妇。
“这是什么?”
“你只管保存,别问。”格拉夫说。
“好吧。”她点头,把东西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里面是两百万马克,现在你知道了。”
她惊诧莫名。
“两百万?这钱我怎么办?”
“保管好了。”
“放在屋里?”坦雅好生奇怪地问。
“如果我出了事,你就携款逃到国外去。你和这小家伙就有了保障。此外,里面还有一封信。你要完全按信上写的去做。”
“出了什么事?”
格拉夫无言以对。
“你害怕了?”坦雅担心。
“我一辈子都是战战兢兢的,”他喃喃地说,“所以我才这么苍老。危险意识使得我保持清醒。”
“有这么危险吗?”坦雅这时蹲到地上,面对公公。
格拉夫点点头:“他们想,他们已经控制了我。他们真是这样想的。”
“谁?谁这样想?”
“社会影响力大的商人们,还有受巨商贿赂的政客们。他们有的是钱,脏钱。钱是用毒品赚来的,又用房地产买卖把脏钱洗干净。他们想要整个城区,所以,我就成了他们的障碍。”
“你考虑中途抽身退出吗?”她打量他。
“我老了,不能自拔了!”格拉夫微笑,揉揉疲倦的双眼,同时起身。“老克朗佐夫明天出院,可以同他谈谈。他儿子会改变证词的。”蓦然,他又绝望地摇头。“他的儿子到底看见了谁?他把什么人同马克斯搞混了?天啊,到底是谁害死了拉雅娜?谁?谁?”
羞怯的女人(一)
生活里有许多偶然,尤丽雅心想,有一天上午,她在汉堡市内闲逛,在杂耍剧院的橱窗里偶然发现了她姐姐一个老熟人的照片——该剧院位于汉堡火车总站的对面,地处圣乔治小红灯区。对,就是他,没错儿,只是这个人现在自称“伟大的卡拉·纳克”。以前,他同拉雅娜随小型巡回演出队下乡做低级演出时还老老实实地叫迪尔克·维斯特曼。当时,他专门负责更换布景,现在改行搞起了魔术。尤丽雅突发奇想,决定到剧院去打听打听。迪尔克正在台上排练。
对于这个淡黄头发的魔术师来说,与尤丽雅重逢真是又惊又喜。
“尤丽雅?尤丽雅·莱茵宁格?”
“迪尔克!真是你呀!”她说,“看外面挂的照片,我差点儿认不出你来了。”
“我听说你在汉堡。”他说,“咱们有好一阵子不见面了!”他从舞台上下来,拥抱她,吻她。“你要呆多久呀?”
“本来我只想看看姐姐。那天晚上我到汉堡,她……她……”她一时语塞。
魔术师点头,表示同情:“我听说了。一切都很可怕,令人毛骨悚然。马克斯!谁会想到是他呢?”
“我一直不信,”尤丽雅说,突然又问,“你现在的工作是当魔术师?”
“魔幻的卡拉·纳克!”他微笑道。
“不再做换布景的事了?”尤丽雅感到奇怪,“你们一起搞巡回演出时,拉雅①总是对我说起你。你模仿人,从声音、语调到姿态无不惟妙惟肖。人们每每认为,被模仿的人就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呢。我姐姐佩服得五体投地。”
①拉雅娜的昵称。
“卡拉·纳克”呆望着她,若有所思。她显然不知道自己离解开谜团已近在咫尺,要是再多心一点,就揭开拉雅娜死因的秘密了。魔术师决定密切注意她的动向,这是个危险人物。要不,最好马上干掉她?但“卡拉·纳克”不准备冒这个险。
“蓝香蕉”夜总会里气氛紧张,问题就出在那个大力士身上。米琦惶恐,逃进厨房,躲到灶后。
“你说过,每周付给我那一份钱。”大力士催逼,气冲牛斗。
他敞开发达的胸膛,抖抖肌肉。
“是的,从盈利中付。”苏加尔小心翼翼地说。
“要我把你的贱膝盖骨钉死在舞池里吗?”
“你自个儿瞧瞧吧,”苏加尔说,一面翻开收入和支出账簿,“这一周:这是购物款——这是水电费——这是进账!”
“就六百九十三马克?”大力士感到蹊跷。
“从中扣除支出:一千四百八十五减去六百九十三等于七百九十三。”
“一半归我!”大力士像猪一样哼唧,十分满意。
苏加尔微笑道:“正好三百九十六马克。”
“拿钱来。”大力士很开心。
“为什么?这笔钱我要向你要。这是亏损啊,再加上周的五百马克,一共是八百九十六马克,这是你欠我的!”
“喂,记得什么时候你脑瓜出血了吧?”大力士问。
“我没有别的办法,大力士。”苏加尔说,装出忠实的小猎狗似的眼神。
大力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拽他靠近自己。
“你听着,臭畜生!你们的鬼生意我是有份的。不是一点点,知道吗?你要再说别的,老子就打断你小子几根骨头。我有份吗?”
“我记不清。”苏加尔挤出一句。
“好呀,”大力士点头,把苏加尔推到椅子里,“你真行呀,苏加尔!”
他离开夜总会时,苏加尔还听得见他在低声咒骂。米琦从厨房里瞧着苏加尔,对他钦佩不已。
“你,天才人物!”她喘着气说。
但天才人物打着手势,一副谦逊的样子。
房子用彩带装饰过了,罗伯特又在“蓝香蕉”的大门上麻利地钉了一块牌子,上书:“欢迎老父亲回家!”莫娜和苏加尔去接鲁迪·克朗佐夫,未久,他们随着汽车马达声响回到了海伦大街。住户们从窗口招手致意,有如欢迎一个国王荣归。鲁迪·克朗佐夫下车伊始,就受到“金短褂”和罗莎丽拥抱。她们还说他气色很好。但看得仔细的人都发觉鲁迪步履不稳。
“耳语者”同大力士倚在墙上,离这里有一段距离。
“这老头儿从死神那里打了个转,蹦蹦跳跳又回来了,”“耳语者”忿然嘀咕,“真没想到,怎么会弄错呢?”他踩灭香烟头犹如踩死一只蟑螂。
邻居们同鲁迪·克朗佐夫握手,莎洛特拥抱他。苏加尔和莫娜把他架在当中,领着他从大门台阶进屋。
“你看起来精神焕发呀,”米琦说,“真的!非常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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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有这个感觉。我不是不修边幅!”他稍微顿了顿,又说,“我的天啊!我根本不能相信自己又重新站在这里!”
“开始一段时间你应该好好保养。”莫娜劝说。
“我已经保养得够久了,所以我什么都知道。”他笑道。
他有点踉踉跄跄。
“慢点儿。”苏加尔劝他。
“嗨,刚才是玩笑话。”他不让他们说下去,“我得喝点什么!”然后他重新走进自己的夜总会——他的生活中心点。已经离别多时,对他来说简直太久了。他呆望着四周。
只见尤丽雅站在舞台上唱《与你坠入爱河》,罗伯特在调节舞台射光灯,看样子排练得很卖力。
“那是谁?”鲁迪问。
“拉雅娜的妹妹。”苏加尔小心翼翼地回答。
“妹妹?长得一点儿不像,很遗憾。现在给我一点喝的吧,快!”
“你知道医嘱。”莫娜关切地说,宛如小鸟啾啁。
“我要另找医生。”鲁迪讥笑道。
莫娜眼睛发呆。
“只是开开玩笑罢了!”他安抚她,同时朝舞台看。“挺吓人的!”
“她——唉呀——她要价不高!”苏加尔结结巴巴。
“进账也少呀!”鲁迪·克朗佐夫说着便朝罗伯特走去。父子俩拥抱。鲁迪激动,把儿子抱得紧紧的。
“见到你,真好。”罗伯特说。
“回来了就好,见到你们就好!”鲁迪握着苏加尔递过来的酒杯,频频向周围的人祝酒,然后一饮而尽,真是痛快。乐队奏起响亮的曲子,鲁迪向乐手们挥手,表示感谢。
“我们在楼上准备了一个小小的自助冷餐,”罗伯特说,“欢迎你的归来。”
可鲁迪只顾看尤丽雅,她向他走过来了。
“很高兴认识您,就叫我鲁迪好啦。”
“我叫尤丽雅,尤丽雅·莱茵宁格。我常常听他们说起您。”
“没有好话吧?”他“啪”的一声吻了吻她的手,同时笑道,“只是开个玩笑!”
大伙儿全笑。鲁迪打量尤丽雅。
“您现在为我们干活儿,好啊,尤丽雅。您如果有问题,就找我。”
“太好了。”尤丽雅莞尔一笑。
莫娜瞧着他们俩,不禁心生疑窦。鲁迪突然摇晃起来,寻找支撑物。
“喂,只是别把我们同索然无味的咖啡一起泼掉呀!”苏加尔说。
“他得躺下才行。给他说,要他躺下!”莫娜要求。
鲁迪朝尤丽雅点头,旋即转身走了。
“小妞挺有风韵的,”他轻声对苏加尔说,“真迷人哩。”
“我也这样看。”罗伯特马上接口道。
“但是歌唱得不咋样。”父亲说,他一只手紧紧抓住栏杆,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朝下,表示贬抑。“哎哟,这老房间呀,我的小世界,我喜欢的小世界哟。”他上了几级台阶,然后冷不丁地问:
“你们为何把外面的‘蓝香蕉’拆掉了?”
“我觉得它没有情趣。”罗伯特斗胆解释。
鲁迪·克朗佐夫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觉得什么?”
“没有情趣。”罗伯特心平气和地重复说。
“啊?”父亲对他大吼,“你是谁?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蓝香蕉’——这在圣保利是人所共知的概念!”
“鲁迪,别激动!”莫娜搀和进来,但无济于事。
“别急,鲁迪,别急。”苏加尔劝慰。
“我决定的东西要是不合你的口味,那好——我就走。”罗伯特硬着头皮说。
“行,你走呀!继续读你的书去!”鲁迪·克朗佐夫嚷。苏加尔和莫娜悠着力气拽他上楼梯。
“说得多么可怕!他认为没有情趣,哼!”
罗伯特气得浑身哆嗦,回到大厅,尤丽雅在舞台旁等着他。
“他总是这样,”罗伯特用嘶哑的声音说,“叫人不堪忍受!”
可尤丽雅似乎没有听他说话。她目送鲁迪·克朗佐夫走远,他给她留下的印象是深刻的。她重新开始演唱《与你坠入爱河》。她自己也不完全明白,为何她的声音比这之前突然柔和些了。
鲁迪·克朗佐夫躺到床上,莫娜关怀备至,给他背后塞了一个枕头。他仔细倾听从大厅传来的歌声。
接下来的几天当中,“蓝香蕉”夜总会一伙人紧张地筹备拳击大赛。这时,还可以感觉到一种奇特的拘束气氛,鲁迪和尤丽雅几乎不说话。看来两人是以一种满怀期待的方式在兜圈子,彼此想保持距离,不想更多地熟悉对方。
苏加尔对最后赌赛的金额兴奋不已,真有点疯疯癫癫了。二十万马克已经躺在赛马经纪人的钱箱里。观众蜂拥挤进地下拳击室。
只有一个客人缺席。“耳语者”给鲁迪·克朗佐夫通报了一个消息,说格拉夫要同他在“蓝香蕉”单独谈话。鲁迪·克朗佐夫马上就同意了。
“耳语者”立即把这次会面告诉了魔术师,魔术师又立即转告了施密特·韦贝尔。银行家想知道两位老先生阴谋策划什么。迪尔克叫银行家放心,说他的“眼线”会把谈话的详情告诉他。
在苏加尔的地下拳击室,观众拥挤不堪。凡在红灯区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当第一对拳击手开始相互搏击之时,观众狂叫,鼓掌喝彩。每次击中对手,观众都“啊”、“噢”地大叫,评论,顿足,吹口哨,欢呼。卡琳和米琦卖爆玉米花和饮料。罗伯特和苏加尔见到生意好,开心得不得了。鲁迪·克朗佐夫欠着身子挨近尤丽雅,她坐在他前面一排。
“您喜欢看拳击赛?”他问。
“我不知道。我还从来没有看过拳击赛呢。”
“我喜欢,”莎洛特做了个怪脸笑道,“可以观赏强壮健美的汉子!”
罗伯特观察到父亲和尤丽雅窃窃私语正起劲,不料,这时“三明治”保尔朝鲁迪·克朗佐夫挤过来,告诉有人在大厅里等他。鲁迪·克朗佐夫点点头,起身尾随格拉夫的保镖出去了。尤丽雅目送他远去,感到迷惑。
在半明半暗、空空如也的大厅里,红灯区两个年老的大人物相对而坐。“耳语者”站在他的老板身后,保持一定距离,以示尊敬。苏加尔和“三明治”保尔把守大门。格拉夫很快直奔主题。
“假如我们不得不中断长期的良好的业务关系,那将是很可悲的。”他说,话音里不乏警告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