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好痛,好痛!
为什麽会这麽的痛?
我,怎麽了?
啊!对了,是箭。
一枝冰冷的箭,与他同样的冰冷。
碎了,都碎了呢……
好梦随风,又是韶光过。
“舞儿,舞儿……”
颤抖著睁开眼,突如其来的亮光刺痛了云墨舞的眼。
“舞儿,你……你终於是醒了!”
“我、还、活、著?”云墨舞张口艰难的问话,挤出几个嘶哑得不成声的音节。
“舞儿,你还活著!你还活著……”云休答得肯定,他看起来很激动,有些不知所措。
“让王叔担心了。”云墨舞重又闭上了眼。
“怎麽能不担心呢?怎麽能……”云休迭迭的说著,爱恋之情表露无遗。
得知云墨舞中箭的时候,云休正在战场上与箫国军队对峙著。无法立时赶回来的他,只能将满腔的怨恨发泄在战场上。云墨舞的仁王之名已经举世皆知,得知天云王中了敌人冷箭的消息,士兵们也跟著群情激愤起来,湮军上下万众一心,狠狠的回击了敌人。此战一举剿灭了箫军一万六千七百余人,大败箫军於野,最後进逼至柳州城下。
从战场上下来後,云休就把军队交给了潜阳,自己漏夜赶回台州。当时,云墨舞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之後的几日,云休就一直守在旁边,既要亲自看顾云墨舞,又要观注箫军动向,不眠不休的处理军务。
“舞儿,舞儿……”云休情不自禁的抓住了云墨舞的手,紧紧的握在手心里。
“王叔。”云墨舞睁开眼,无奈的看著因自己而消瘦的云休,只是轻轻的说道:“王叔该好好休息才是。眼看两国大战在即,军中大事又全靠王叔处理,王叔该为湮国的黎名百姓保重身体才对,侄儿不值得王叔如此。”
“舞儿,你该知道我的心……”
“王叔请自重。”云墨舞异常的冷淡。
“好,好,好……本王自重,本王一定自重。”一连三个“好”,云休已是怒极,“可云墨舞,你别执迷不悟了。你以为你心上的这一箭是哪里来的?”
云墨舞别过头去。
“不想听吗?你又要逃避了?云墨舞,你自己心里应该最清楚。当时虽然混乱,但箫军都被我挡在了後面,又有李平带你从安全的小路离开,怎麽可能会遇到箫军埋伏?况且,箫军并不知道你在我的军营中,又怎麽对你设下埋伏?究竟是谁放的冷箭,到底是谁给了你心上的那一箭,你真的不明白吗?”
“够了……”
“不够,还不够!”云休继续冲云墨舞吼著,仿佛想要借此吼醒他,“你知道的,你很清楚,──是他!是他设计了一切。”
云墨舞开始挣扎起来,想要脱开他的掌握。
“他从箫国来借粮的那一天起就开始计划这一切。他把一切都算得清清楚楚,设计了箫国的饥荒,挑动了柳州三县暴乱,甚至料定了箫王会使用的手段。就连你的心软仁慈,我对你的心意,还有湮国百姓对天云王的爱戴也都一并算在了内!”说到这里,云休忽然冷笑了一声,“说实话,我很佩服他!”
云休最後这句话,让云墨舞停住了挣扎惊讶的看著他。
“你知道现在是什麽情况吗?是的,湮、箫两国就要开战了。圣旨也已经下来了,你要不要听听?”
“不……”云墨舞摇著头。不想听,不要听!
“朕奉先帝之成业,登极以来,谨守祖训,尊贤重士,勤政爱民,造福苍生,不求有功於万世,但求无过於天下!云王仁义,闻达四海。上有社稷之功,下有爱民之德。今箫军无故袭我边境,伤联手足,致使我子民百姓流离失所,痛失家园。湮自立国以来,与邻为和,未曾有今日之辱,是故孰不可忍!君不见将士遗墓青草长,百里空巷悲泣长。班声动,北风起;剑气冲,南斗平。今召四海一心,戮力共诛之,不雪此耻,不消此恨!” 不雪此耻,不消此恨?云墨舞怔怔的听著。
“这是陛下亲撰的,写得真好,不是吗?”云休用力扳过云墨舞的脸,直看入云墨舞眼中,“此檄文一出,定是群情激愤、万众一心了。而我们对箫国用兵也有了借口,名正言顺。如此众志成城,何愁箫国不灭?舞儿,我怎麽能不佩服他!想我云氏祖先百年之遗愿,终於要得偿所愿……他果然厉害!先皇传位於他,果然不错。”
“先皇所作安排,岂会是你我能臆测到的。”更何况,现在的他,根本就不是当初的苒儿。
“是呀,如若不是他,谁又能坐得稳这个皇位呢!”颇为讽刺的叹了一声,云休复又高深莫测的对云墨舞道:“舞儿,你虽有能力,但关键时刻却总是心慈手软。换作是你,这皇位早已是我囊中之物。你以为我什麽都不知道吗?潜阳是你派在我身边的吧。他原名杨浅,祖籍鹿州,是你原来的贴身侍卫杨武的亲弟。十年前受你之命改名换姓後投入我的麾下,奉命暗中监视我的举动,对吧?”
“你……”云墨舞大惊失色。原来他什麽都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不能怪你,舞儿。你总是太天真了。”云休轻笑著,手指轻轻摩娑著云墨舞的面宠,一脸宠溺。
云休的亲昵动作让云墨舞非常的不舒服,“请王叔谨言、慎行。”云墨舞意有所指的警告,抬手就要打掉云休的手。
“谨言慎行?!哈哈哈,我的野心朝野尽知,不是吗?况且,我又何必在你面前遮遮掩掩的?我想要你的心,也从未掩饰过!”云休炙烈而火热的眼神紧紧纠缠著云墨舞。云墨舞下意识的想要躲避,却被云休猛的钳制住。云休突然俯身吻住了躺在床上正虚弱的云墨舞,“舞儿,舞儿……”炽热的双唇纠缠著云墨舞的不放。
“唔,你放……放开!”
“唔!”一声闷哼,云休受惊般的突然从云墨舞身上跳起来。手捂著唇,云休不敢置信的看著云墨舞,一缕鲜血自口中溢出。“你、咬、我?!”
云墨舞躺在床上大口的喘气,狭长的凤目冷冷的、鄙夷的瞪著云休。“王叔请自重!”
“好,好,好……我不能碰你,只有他才能碰你是吗?”云休的脸因愤怒而变得扭曲,“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想著他?!告诉你,你的苒儿根本就不要你,你死也好,活也好,他不在乎你!”
“我的事,与王叔无关。”云墨舞死死的咬住唇,直到发紫,甚至沁出血珠来也没松开口。“陛下是君,我是臣,陛下要怎麽做,做臣子的都无权干涉。也请王叔不要忘了这一点!”
“你……”云休还想上前。
“王叔,我乃先皇御封的天云王,赐有天云剑。刚才王叔一失冲动失了寸,我不与王叔计较。但若再有下次,陛下面前我定是要向王叔讨个公道的。”
云休立时僵在当场,脸色变得更加的难看。“你以为我会怕他?”
“你不怕他。”这是事实,“可你也动不了他。”这也是事实。“你们要如何去争,以後都是你们的事,我不想再牵扯在内了。”
“你能放他不管?”云休不信。“这麽多年来,你几时放下过他?”
“不放又能如何?难道还要再死一次吗?”云墨舞一脸迷茫,很是疲惫,似乎想要看破什麽。
望著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其实坚强的云墨舞,云休不甘心啊!为了爱那个人,不管多少的屈辱折磨他都咬牙挺过来,一切都只是为了爱那个人……
“舞儿,为什麽不可以是我?”云休轻问。
云墨舞只是摇摇头,“我如何能选择呢?”
长叹一声,带著心中的不甘,云休无奈的走了。
云墨舞静静斜靠在床头,两眼无神的盯著眼前的红色流苏,两行清泪在不知不觉间流出。滚烫的珠泪一颗一颗落下,打湿了衣襟。随著最後一缕残阳的消逝,连空气都渐渐变得冰冷。
终於累了,云墨舞轻轻的闭上眼。
不要去想,不愿去想,可那支无情、冰冷的长箭却总在脑中浮现。它被操控著,直直的指向自己,然後一点一点,渐渐的被拉开。而那拉箭的人──赫然就是他啊!
是他啊,是他……t
云墨舞喉头哽咽著,无声的哭泣:“为什麽是他?为什麽要是他啊……”
湮,永和十一年十月,湮、箫两国正式开战。湮王用涵王云休为三军主帅,先後於箫国柳州、汾郡、青州大败箫军。与此同时,箫国国内暴发瘟疫,漫延数郡,致使民心动荡不安。
永和十一年十一月,箫王重又拜老将林崖为帅,集结大军三十万於周郡迎战。之後,局势几呈胶著状,两军战得难解难分。
永和十二年二月,箫国主帅林崖因通敌罪名突然获罪,在押解回京途中暴毙。不久,通敌一案真相大白,老将军屈死,箫军军心大乱。
永和十二年三月,湮国二十万大军兵临湘城,箫国一半以上的国土被占。箫军挂出免战牌请求和谈。涵王当面撕毁议和书。言:“王之怒,非王血不能平之矣。”
同时,箫王派使去焰、韩两国求援,焰王不曾接见。韩国派使劝和,被湮王逐出扶摇殿。
第九章
胸口的那一记冷箭,让云墨舞在台州足足休养了两个多月才恢复。等他回到蔫京的时候,已经是永和十一年的腊月了。而湮、箫两国的战争,也因箫国老将林崖重掌了帅印而胶著著。
云墨舞穿著素色的长袍,沿著蜿蜒的回廊走向此刻湮王所在的御书房。途中经过一处梅林,夜里的一场雪让它们开得更豔了,红白相间,偶有淡淡芬芳传入鼻中。
一阵风吹过,便有花瓣飞舞著飘落下来,轻轻的落入云墨舞手心。“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云墨舞淡淡的笑了,似有了悟。该是放下的时候了!
一到御书房外,便有人远远的迎上前来。
“奴才见过三王爷!”
云墨舞认出此人是云苒身边的心腹太监小奴,於是向他微微颔首,道:“本王前来觐见皇上,烦公公通传一声。”
小奴诌媚道:“不用通传了,陛下已经等候多时,王爷只管进去就成。”
既如此,云墨舞便依言进去了。
“臣云墨舞前来觐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万岁。”一进入书房,云墨舞便稽首行礼。
“天云王免礼,赐坐。”
云墨舞起身,在一旁坐下。视线扫过书房内,发现太尉孙迟和丞相陆廷离也在,云墨舞微笑著向他们点头示意。
“丞相,刚才所议之事……”云苒继续陆廷离和孙迟商议著早朝上的事。
悠然闲适的坐在一边,云墨舞观察著御坐上的那人。一别数月,他一点也没变,云墨舞不觉有些帐然。孙迟和陆廷离也依旧和以前一样,俩人总是针锋相对,争执不断。云墨舞发现,每到这个时候,那人的眉头就更紧了一分。
终於,在宫女为云墨舞添上第三杯茶的时候,他们才告一段落。
“臣等告退了。”政事议完,知道云墨舞一直在旁等著,孙、陆二人也不耽搁很快就告退了。
“三哥终於回来了。”云苒含笑起身走下玉阶,一脸关切的问:“身子如何了?那伤……没有留下什麽遗症吧?”
“托陛下的洪福庇佑,臣的伤已无大碍。”云墨舞也跟著站起来,低身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听了云墨舞的回答,云苒显得很开心。“朕在京中听闻三哥中了箫军埋伏受了重伤,可是担心了好一阵子。朕还亲自去了太庙为三哥祈福呢,三哥要是有个万一,朕真不知该如何向先皇,向湮国的百姓交代了!”
“臣的伤,陛下不是应该最清楚的吗?何必去问神明呢。即使是问了,神明也不会知道的吧?!”云墨舞这麽说著,头也抬了起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云苒。眼神是怨是忿,还有著淡淡的苛责。
云苒被云墨舞的话刺中,脸色微微一变,但又很快的掩饰了过去。他轻扯嘴角,牵出一丝勉强的笑,故作不明的问:“三哥怎麽这样说呢?朕怎麽会知道……”
“陛下既要如此,就当是臣的失言好了。”云墨舞冷笑一声,不愿再多言。
“三哥,是否有人对你说过些什麽?”云苒问:“如果朕没猜错,应该是涵王吧?你信他?”
云墨舞看著一力为自己开脱的云苒,默然不语。
“三哥应该知道的,涵王虽然表面上臣服,暗里却是一向与朕不和的。三哥怎可轻易便信了他的话呢?”
“陛下……”悠悠的低叹了一声,云墨舞终於开口。“涵王确实是与臣说过些话,但臣从头至尾都未信过他。”
云苒继续追问:“那三哥今日如此,又是为了什麽?”
“臣,信的只是自己的心。”
室中一片寂然,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
“你,知道了?”云苒的声音瞬时变得冰冷。
“臣不知。”云墨舞飞快的答。“臣只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云苒再一次被云墨舞的话刺到,一时语塞。下意识的上前几步,云苒伸出手去想要触碰云墨舞,却不想被他微微偏身闪过。
对云苒伸出的手,云墨舞像是看不见,只低声淡淡的告退道:“陛下日理万机,臣不敢打扰,请恕臣先行告退了。”
“你……,下去吧。”
直到云墨舞的背影消失在御书房门外,云苒才收回了抓空的手。
一丝惆怅悄悄的爬上心头。是不习惯吧!一直那麽温柔的人,居然会留给自己这样冷淡的背影。云苒不舒服的皱了眉,如是想道。
云墨舞平安还朝,朝野上下一片欢腾。天云王府门前也是贵客往来,络驿不绝,只不过都被云墨舞以长途跋涉致使身体微恙为由,闭门谢客了。而且就连每日的早朝,云墨舞也没有去,只是让人告了假在家休养。
这一连串奇怪举动,让朝上的官员们不无惊讶,他们不明白天云王为何突然如此做法。倒是云苒没说什麽,轻易的便准了一月的假,还下旨从太医院派了两名御医前去天云王府侍候。云苒的举动,无疑向人表明了云墨舞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以及皇恩的浩大。
可最让众人惊异不解的是,不久之後云墨舞又向帝王上呈了一份奏折,并在其中表明了其归去的决心,请求准许懈下所有职务,另赐一块小小的封地,从此做个自在闲王。
这个请求云苒自是没有准许,只当是云墨舞累了,又多给了他一月的长假。不料云墨舞此番决心是异常的坚决,他不放弃的一而再、再而三继续上书,最终惹得云苒震怒,将其所有奏折都压下,丢至一旁,再不翻看。
不明白这君臣二人间到底发生了什麽,但为了国家、为了朝政,包括太尉孙迟和丞相陆廷离在内的几位大臣也多次去到王府好言劝和,结果却都是一样的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