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叛国伏法被诛後,左、右丞相的位置都已空悬。云苒再三思量下,决定晋陆廷离为左丞相。当时,自己就已向云苒进言此人素来与太尉孙迟不和,让他为相,誓必会造成党派相争,将相不和的局面。可是云苒却执意为之,如今这样,也算是他绺由自取了,头痛也怪不得别人。
“其实,他们俩这样吵吵闹闹的,对朕来说未偿不是一件好事。许多的事情,如果他们不吵,朕可能很难发现得了呢!”说完,云苒指了指案上的一堆折子,道:“看到没有?那里可都是那两个老小子互揭疮疤呈上来的密折。里面说的那些个事情,可都是隐藏在暗处我们不容易知道的密秘呢!”拣了一两本递给云墨舞,云苒得意的笑笑,说:“他们越是这样子争来争去的想要胜过对方,就越要为朕尽心尽力的办事。因为,只有朕才能决定谁才是胜利的那个。”
“片面之词怎可尽信,恐有过实之处。”云墨舞随手翻了几页,淡淡的道。
“呵呵,那倒也是,里面写的许多事确有捕风捉影和夸大其词之嫌。其中有这麽一段,说是在上次林太史的寿宴上,陆丞相家三岁的小孙儿抢了林太史外孙的拔浪鼓。於是那道折子上就写道;丞相以权势欺人。可笑,真是可笑,不过是黄口小儿间的争执罢了。”
听到这里,云墨舞不禁吃惊的睁大了眼。
“三哥也不信吧!呵呵,这两个老小子啊,真是越斗越可笑了。”又是叹气又是摇头,云苒笑了笑又继续说:“虽然这里面写的大部分都不可信,但如果你仔细看的话,还是能从中看出些端倪来的。毕竟,无风不起浪。人,要用,也要防啊!”
云墨舞沈默。
“三哥。”云苒忽然又开口了。云墨舞看著他,等待下文。“关於粮食的事,既然条件已经和他们谈妥了,你也就别再跟了,朕会另外交给别人去做的。”云苒说。
“为什麽?”云墨舞不解。
“因为朕另外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云苒郑重的看著云墨舞,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凝重。
“不知陛下要臣做的是什麽事?”看著云苒少见的凝重表情,云墨舞也跟著紧张起来。
“朕要你在明年的秋收之前为朝廷筹得白银二百万两,粮草三十万石。三哥,你可做得到?”
──二百万两!云墨舞大吃一惊。
因为自己指掌太府寺,所以他很清楚国库的情况。今年国库的收入再除去往年的亏空,一共才只剩了九十万两。眼下又要再拔八十万两出去,即使加上那十万石粮食换来的四十万两银子,也只余下五十万两了。这还没除去平日里宫中的一些所需用度,如果再遇上些什麽情况的话……一年之内要筹到二百万两银子,怕是比登天还难了。
“朕只要三哥你的一句话。如果三哥觉得自己做不到的话,朕也可以安排别人去办的。”
“臣……”银牙暗自一咬,云墨舞抬头,坚定地答道:“做得到!”
“好!”云苒等的便是云墨舞的这一句话,“那朕就等著一年後三哥给朕一个惊喜了。”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这一次,没有丝毫的犹豫。
云苒心情不错的踱回御座,本以为云墨舞领命後便会告退,谁知转身却发现他仍旧站在原处,脸上的神情颇为复杂,似是有话想说,却又不知该不该说的样子。云苒好奇,於是问道:“三哥还有事吗?”
看著云苒,云墨舞再三的犹豫、思忖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说:“昨日,陆丞相来找过微臣。”
“哦?丞相找你有何事?”陆廷离这回又是为了什麽事闹到天云王府去了?
“他要微臣劝陛下……劝陛下……”
“什麽?”
云墨舞深吸一口气,然後说道:“丞相要微臣劝陛下早日立後。”
“立後?”云苒神色一凛,却又很快的恢复如常,轻笑道:“这个陆廷离倒是什麽都想要插一脚嘛。他是怎麽和你说的?”
看著云苒喜怒莫辨的表情,云墨舞故意省去了一些话淡淡的说道:“丞相只是说中宫之位空置已久,六宫无主,陛下是不是该立後了。”
“哦,他真的就只说了这些?”云苒把玩著手中的镇纸,边笑了笑,玩笑似的问:“这老小子有事怎麽不来找朕,专去劳烦三哥呢?真是的。”这话说得极轻,听不出是否有苛责之意。
云墨舞没有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朝中的大臣们一有什麽棘手难缠的事就先往天云王府来,非得得了自己的承诺才敢往上禀报。
“那三哥以为如何?”云苒忽然问。
“立後一事,还得看陛下的意思,臣不好多言。”云墨舞低著头,半晌才讷讷地说。
“你是朕的三哥,多言几句无妨。”
“……”依然默然无语。
见云墨舞毫无反应,云苒又唤了声:“三哥?”
云墨舞倏的抬起头来,神色哀凄的看著云苒。为什麽要执意相逼呢?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情,他明明知道的……想到这里,眼神一黯,云墨舞收起心中的哀思,声音平淡无波的答道:“臣以为丞相大人所言甚是,後位虚悬太久总是不好。况且太子殿下又尚年幼,也确实需要一位合适的人选来照顾。”
被云墨舞眼中的哀凄怔住,云苒心中居然闪过一丝愧疚。为什麽要逼他呢?其实自己只是纯粹的想要看看他的反应,想知道面对爱人将要另娶他人,心地宽仁的他会如何回答。是不顾一切的阻止,还是选择不予理会?亦或是给出最无私的回答?其实云墨舞的反应早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只不过没料到的是,自己会在他的眼中看到那麽深沈的哀怮。
爱呀,究竟是什麽呢?有的人为了它疯狂、痴颠;有的人为了他失去一切仍不後悔;有的人为了它不惜伤害了所有人;有的人为了它却甘愿一生默默守护;有的人说爱是自私的、独占的,可为什麽仍有人为了它无私的给出了一切,宽容了所有……
记得也曾问过兰儿这个问题。那是自己从焰国回湮後不久,兰诺已经伏法,兰儿也被削去了皇後的封号幽禁於冷宫之中。
那天,自己去冷宫看她,问她恨不恨、怪不怪自己。她说不怪,从来都不曾怪过,她说“兰儿只会爱陛下,绝不会恨陛下。”
那时,我就问她“什麽是爱?”她笑笑,说她也不知道。不过她又说“兰儿只知道自己是爱著陛下的,一直都是。不管是以前那个温文儒雅的陛下,还是现在胸怀宏图霸业的陛下,兰儿都是爱的。”
一直以来自己与这个皇後都是相敬如宾的相处著,淡淡的,如水一般。一直认为她对自己只是一种臣服、是女子对丈夫的顺服,从来没有想到她对自己怀抱著的感情居然是爱情。於是,我说“朕从来不知道”。
兰儿仍是笑,脸上带著两行清泪。她说“兰儿不知道别人的爱情是什麽样的,兰儿只知道自己该如何去爱陛下。陛下志在天下,陛下的心装的是家国大事,容不下儿女情长,所以兰儿只愿一生一世能够长伴於陛下左右,为陛下生儿育女,教养皇子。”惨淡的笑著,她说“兰儿只怨自己福薄,父亲犯下滔天大罪,身为女儿的我再也无颜面对陛下。兰儿相信陛下福泽深厚,终有一天会有比兰儿更加深爱陛下的人出现,他将会代替兰儿爱著陛下,守护著陛下。那样的话,即使是在地下,兰儿也会为那人祷告、祝福的……”
那之後,她向自己要了三尺白绫自尽於冷宫。这个女子的感情如此深沈,那一刻,自己仿佛知道了些什麽,但当自己仔细去想的时候,却仍又是什麽都不明白,心中一片迷茫。
“陛下……”迷惘中,云墨舞的一声呼唤将云苒叫醒。他略微担心的看著云苒,忧心仲仲的问:“陛下怎麽了,可是身体不适?”
“不,朕没事。”云苒尴尬的笑笑。可能是因为在焰国的那段时间受了几次伤,而且也一直未好好的恢复,回国後自己的身体就一直不济,即使经过了近一年的调养,也仍是不见好转。
微微定了定心神,云苒重又回到原来的话题。“三哥,既然陆丞相与你提起了立後之事,想必他也已经为朕列出了适合的皇後人选吧?”
云墨舞点头。
“都有什麽人?你说来与朕听听。”云苒重新坐回御座,把手放在黄金扶手上漫不经心的问。
“呃,丞相一共提出了三位人选。其中,有陈学士的小女儿陈佳龄,魏尚书的长孙女魏湘君,还有一位是刘侍郎的二女儿刘玉琳。”
“嗯。”手指有节奏的轻敲著御座扶手,云苒又问:“三哥,你以为这几位小姐的德行如何?”
“这个……”云墨舞看了一眼云苒,才道:“陈学士的女儿陈佳龄精通棋琴书画,知书达礼,贤良淑德,是京中有名的才女;而魏尚书的孙女魏湘君则显得有些天真过度、 骄纵有余。至於刘侍郎的女儿刘玉琳,虽然天生丽质,明豔动人,但却只有十四岁……”
“十四岁?呵呵,哈哈……”听到这里,云苒忽的笑出声来,“呵,三哥,你……呵呵,你觉得这三人,她们之中有人有能力坐稳这个後位吗?”他笑不可抑的问道。
“这个……”确实有些难为。三人之中,一人骄纵,一人才刚及荆。云墨舞认真的想了一会儿,道:“陈学士的女儿陈佳龄知书达礼,贤良淑德,应该能够母仪天下。”
“是吗?可朕倒是曾听人提起过这位陈佳龄,说她虽聪颖慧质,但心性怯懦、个性内向拘谨。这样的一个人,真的适合这个後位吗?”见云墨舞无言,云苒又继续说:“朕要的皇後,可不能是一个怯懦之人,她必须有自己的手段,这样才能镇慑後宫,真正的坐稳後位。”
“陛下心中可是已有人选?”云墨舞如是问。隐藏在他淡定面容下的,是涩涩的酸苦。
云苒挑眉看了他一眼,道:“没有。”
“如此,臣怕丞相他们不会……”
摇了摇手,云苒打断了云墨舞的话。“这立後之事,以後再说吧。今後如果还有谁再向你去说,你就让他们直接来找朕。”
“是。”云墨舞应道。
云苒一手支著下鄂,一瞬不瞬地盯著云墨舞,狭长的眼睛似笑非笑:“想要的东西,就得自己亲自来拿,朕是绝不可能无故平白想送的。明白了吗?”
云墨舞愣愣的看著云苒,总觉得他话里似是有话。而自己,好像是听懂了,可却又仍是不明白。他指的是这个後位,还是……
不及让云墨舞多想,云苒又开口发话了:“你就先行告退吧,今晚留在宫中用膳。忘了告诉三哥,前两日烟儿受了些风寒,一直念叨著你,去看看他吧。”
“臣谢陛下恩典!”云墨舞跪谢天恩後,退了出去。
“来人!”云苒冷冷向外唤了一声。
“奴才在。”在御书房外侍候的小奴慌忙跑了进来。
“宣赵晋速速进宫面圣。”云苒下旨。
空寂无人的大殿中,云苒翻开了一张羊皮地图,眼神阴骛的盯住了地图上的箫国版图,低沈的声音恨恨的喃喃道:“箫王,朕要你为当年的羞辱付出十倍的代价!”
第三章
当云苒来到未央宫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走进未央宫,就看到云墨舞与云瑞俩人在下棋。黑、白的棋子在棋盘上纵横交错,两人都下得很投入,对云苒的靠近浑然不觉。
“唔,好像白子比较占优势呢。”看了一会儿棋盘,云苒说出一个非常明显的事实。
“陛下!”云墨舞起身。
“父皇!”云瑞抬头,发现不常见到的父皇就微笑著站在自己面前。愣了一会儿,也赶紧从软垫子上爬起来。
两人都要向云苒行礼,却被云苒一挡,止住了。“免礼吧,你们继续下。”
“谢父皇(陛下)。”
环顾了一下四周,云苒发现少了一个人。“烟儿呢?”
未央宫是云瑞和云烟的寝宫,自从一年前云烟被送进宫後就一直住在这里了。本来从焰国回来後,云墨舞是打算带云烟回天云王府的。但因为後来发生了那麽多的事情,云墨舞还是决定将云烟留了下来与云瑞作伴。
“他还在里面睡著。”回话的人是云瑞。小小的脸庞藏不住一点情绪,一看就知道是在嫉妒,不高兴了。这点云苒一直以来全部都看在眼里,但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做些什麽来安抚他。
叫住了想要去唤醒云烟的宫女,云苒吩咐道:“就让烟儿继续睡吧,等晚膳的时候再叫醒他。”
“啪”,黑子重重的落在棋盘上。云瑞低著头,眼眶忍不住泛红,他睁大雾气迷朦的双眼,努力不让委屈的泪水掉下来。明明自己才是父皇的孩子啊,可为什麽他每次来都总要提到云烟,关心他比自己更甚?云瑞心里真的好委屈。
接下来,棋局很快的就结束了。这时候,小奴走了进来。“陛下,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嗯,去将小世子叫起来一起用膳吧。”云苒吩咐道。
“陛下,让臣去叫吧。”云墨舞请求道。镇日的忙於公事,他已有多日不见烟儿了,总觉得自己没有尽到照顾烟儿的责任。
“也好。”云苒微笑著同意,然後牵著云瑞向外走去。
等云墨舞抱著刚醒,还睡眼惺忪的云烟出来的时候,云苒已经带著云瑞坐在席上了。
“陛下。”云墨舞抱著云烟微微的躬身行礼。
“都坐吧。”云苒指了指空的坐位,吩咐一旁的宫女侍候他们入席。
“烟儿,头还疼吗?有没有好些?”亲自为云烟夹了他最喜欢的虾仁放进碗里,云苒关切的问。
“谢皇上关心。烟儿好多了,头也不疼了。”云烟扬起小脸回答,显得很懂事乖巧。
“那就好,多吃些,长胖点,别让你父王觉得朕亏待了你。”云苒揉了揉小云烟的头,再意味深长的看了云墨舞一眼,玩笑似的说道。
“陛下,臣怎麽敢。”云墨舞连忙告罪。实在是烟儿的身份太特殊了,他不得不小心翼翼些。不过奇怪的是,这麽久以来他对烟儿出奇的好,这一点著实让自己不解,也不得不心有疑虑。
云苒再又瞥了云墨舞一眼,含笑不语。他心里想了些什麽,自己是非常清楚的。
“对了,三哥,给瑞儿和烟儿找位师傅吧。”晚膳用到一半的时候,云苒忽然开了口。
“太子殿下才四岁,会不会太早了?”云墨舞有些不大赞同。
“早吗?”云苒看了一眼默默坐在身边的云瑞,说道:“四岁也能懂事了,应该可以入学吧,早些启萌比较好。他们将来要担负的,可不止是一个小小的湮国。”云苒放下玉箸,擦了擦手,又再问道:“三哥觉得谁比较适合?你看陈默林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