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问你要他,冥问你要他,你不给,即便谢庭是他的儿子,冥是他的弟子,可他属于你。
你只是摇头。
你说你要火葬他,冥和你大吵,谢庭怨恨的眼光直直地瞅着你,你依旧不为所动。
你不觉得你有向人解释的必要。
你爱他,因为爱他,你学会了什么叫做付出与宽容,如果你死后保护不了他,那以后的破坏你宁可自己亲手进行,你不要别人再打搅他的平静。
葬了他之后,你觉得自己的精力渐渐萎谢,你依然尽职的做着君王,即便夜里梦不到他,可南熏殿里尽是他的气息,就好像他还在你的身边。
谢庭和冥说你不爱他,要不不会对死后的他这么残忍。
你听了也只是摇头。
你想起他生前谢庭对他恶劣的态度,有时候你不禁想,谢庭这孩子伤害的究竟是自己还是他呢,他虽然是个很笨拙的父亲,却很努力的付出,等一天那孩子也做了父亲,谢庭懂得了作父亲的心情,他会怎么想?
他会不会后悔?
现在,你想应该透露些秘密让谢庭知道。
冥那孩子对你没多少感情,却对身为老师的他敬若神明,你听着冥的慷慨激昂,你想这孩子也太年轻了,你忍不住坏心的想留下些烂摊子让他收拾。
人呐,就是需要磨炼才会成长。
呐,这可不是因为你小气,也不是因为他们不懂你和他的感情。
你和他的爱情,不是内里中人,不懂。
谢庭不懂你,冥不懂你,谢寻也不懂你。
——他捡来抚养长大的孩子,谢寻说。
陛下还是舍不得父亲吧……
你一愣,看着眼前的青年,又微微一笑,你什么也不说。
你想这些孩子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得有些爱情,不用多说也不用多做,也不需要别人懂,爱情就存在于日常中,它就像春雨,润物细无声。
别人的赞同与否,其实对你们来说并不重要。
你记得他临终前写给你的一句话,在你心绪平静下来,服侍他的小内侍方才递给你他的绝笔。
你记得他说,如果比喜欢多一点的便是爱,那么我爱你。
你想他在写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一定是笑着的,那个时候,他说不定想着你。
因为他爱你,所以那天他走了,你在上朝,却依然可以平静的一无所知。
有时你也想,也许那天盛开的墨荷,是他给你的礼物。
也许他知道他要走了,墨荷听到了他的声音,为了不让你太过悲伤,他送你和他同样喜欢的墨荷花开给你。
有的爱情,并非感天动地,却犹如流水潺潺,悄然无声的活在你心里。
(完)
团圆饼
谢默不吃团圆饼。
他从来不吃,独孤一直知道。
和谢默只喜欢看他吃团圆饼不同,独孤却非常喜欢吃这种蕴含月圆人团圆之意的点心。
喜欢上这样的点心,其实也是机缘巧合。
与谢默无关,却也与谢默有关。
曾经独孤很喜欢吃这样甜蜜滋味的点心,曾经独孤也不喜欢吃。
原因是因为身边的人。
在独孤身为太子的时候,萧雅还是良娣,皇帝的少年岁月里那爱笑的女子曾经是他最喜欢的一位姑娘。
也算是青梅竹马。
独孤有过一个梦想,很简单,只想与自己喜欢的姑娘白头偕老。
他一直以为这个梦想要做到也很简单。
然而他登基为帝,这小小的梦想却破灭了。
萧雅被人毒死,地点在御花园角落的一处花圃旁边。
那是独孤登基为帝,第一次他们甩脱了跟在身后的一大群宦官宫人的地点。
虽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觉得好累,却是感觉最为快乐的时候。
即便是他登基为帝,第一次坐在象征至高无上权力的君王宝座,独孤都不曾这样开怀过。
这也是入主宫廷,第一次他们真正摆脱了那些不相干的人,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时间那样短暂。
萧雅并没有成为独孤的皇后,她只是贵妃,但她并无不平。
萧雅是喜欢笑的女子,每逢八月月圆之夜,她总爱依偎在独孤身边瞧着圆月吃团圆饼。
即便下雨也抹不去她的兴致,独孤却是不喜欢吃太甜的点心。
更何况两个人拿着一块巨型团圆饼一起吃,有点傻,而这又是团圆的象征,萧雅不许人切为小块进食。
也许喜欢便是纵容,不管自己心里觉得这事其实也挺荒谬,独孤也不想使得萧雅不快乐。
就算这快乐也不持久,或许只有这短短的几个时辰,至长也不过一夜。
独孤总是含笑瞧着萧雅眉眼笑成一轮弯月。
那团圆饼他并不喜欢吃,只是少少地咬上几口,萧雅便会很开怀。
让她快乐,其实很简单。
但毕竟是皇家,于平民百姓寻常的事,于这些天之骄子却是相距遥远。
于是萧雅总是不快乐的,她明媚的笑脸下面藏着的是忧郁的阴影。
独孤知道,他很愧疚,然而也只能愧疚。
只是这样。
而后萧雅死了,身为皇帝的独孤不能为她报仇。
甚至连她的死因都成了迷。
明明是被人下毒,太医们诊断却说不是,她只是突得暴疾而亡。
多荒谬的一个理由。
萧雅死在她最喜欢的那处不起眼的小花圃旁,而这里人迹罕至,她只是喜欢一个人在这里流连,她却在这里被人下毒而死。
查不出那时有谁经过这里。
他喜欢的人,身为天子的他竟然保护不了。
独孤觉得自己这一生最为窝囊最为痛苦的便是这一天。
查了又查,却也得不到任何结论,独孤愤怒的抓起自己发顶上的帝王冠冕丢于地上。
他能做什么?
皇帝又能做什么?
那时为他拾起冠冕的人是谢默。
那时谢默来到独孤身边快两年了,少年如抽芽的枝条日日见长,独孤对他很是欣赏,但这时却没有心情与他说话。
谢默轻轻的将冠冕放在独孤面前的书案上,这日是他轮值,少年一句话也没说。
他就安静地站在独孤身边,安静的目光注视着前方。
不动声色。
前方有宦官探头探脑往里看,那是权臣齐英的党羽之一。
于是独孤也安静了下来。
他在这个宫廷里,也还是孤立无援的,即便知道萧雅之死定与齐英有关,却是无能为力。
再咬牙切齿也没有用处。
更多的是悲哀,无穷无尽的悲哀。
那夜独孤说自己要吃团圆饼,高世宁拿来了,还是那样硕大又圆,看起来样子很傻的一块饼。
独孤没有让人将饼切块,咬着咬着眼泪就下来了。
没有一点征兆,其实他并不想哭。
原因是看到窗外一轮圆月高悬,想起过去的情景,月亮还是同一个月亮,现在那样的女子,他钟爱的女子却不在了。
独孤的心便疼了起来。
黄泉里有没有人陪着她呢,她喜欢说话,怕黑,有没有人陪着她?
她爱花,地府里可有花开放?
彼时怕见明月,明月可照黄泉路?
想到潸然泪下。
情不自禁。
这时谢默问陛下可想喝茶?
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没看独孤,和往常的谢默不一样的态度,独孤点头之后,少年便退出殿外,说要准备一下。
这些事,不用他动手也行。
独孤笑了笑,觉得这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
虽是失态,但这失态的模样,独孤却不喜欢被人看见。
那日他没要人服侍,自己洗脸擦干净,对镜瞧见一双依然红肿的眼。
于是这日谢默的眼神都未看自己,他沏茶的样子还是如用往素一般慢条斯理,也许是茶的关系,或者是自己心情不好,独孤总觉得滋味很涩。
虽然回味甘甜。
团圆饼依然很甜,甜到独孤一点都不喜欢,但他还是吃了很多。
谢默这晚没说什么话,他安静地泡茶,安静地看着窗外那轮月亮,只有独孤询问的时候,谢默才会回话。
“你要不要也来个团圆饼?”
自己一个人吃,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独孤便问。
谢默摇头。
“谢陛下好意,臣不爱吃团圆饼。”
他微笑回答。
独孤那时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每个人都有喜好,谢默不喜欢也平常。
那日之后他便喜欢吃团圆饼,也许是想到萧雅,想到她喜欢吃,而现在却没办法吃了,独孤就觉得自己再不喜欢这样甜的团圆饼也得多吃一点。
也许这是因为愧疚,也许,是因为他没有忘记过那样的女子。
谢默也一直不喜欢吃,记忆中,即便中秋他大宴群臣,赐下团圆饼,谢默也不曾动过一口。
那时谢默每一个举动,都可以轻易的吸引独孤的注意力。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成了一对恋人。
人有可能在喜欢上一个人之后,再喜欢上另一个人,而对萧雅,独孤无法忘记,就像谢默无法忘记崔宜,那都属于人生的一部分。
谢默说他对崔宜只有友情而已,说话的时候少年已成青年,胸怀坦荡。
但独孤的猜疑却止不住。
有时想起来独孤自己也失笑,笑自己小气。
可喜欢上了便是没办法的一件事。
于是还是继续小气。
记不清何时起,独孤开始计较谢默不吃团圆饼的理由。
谢默和他不一样,谢默喜欢甜食。
但谢默从来不吃团圆饼,强迫他吃也不肯,这当中有什么缘故,独孤问谢默,谢默不肯说。
几番询问,被逼急了谢默板起脸说就是不喜欢。
此事便没了下文。
独孤只好另寻他途寻找理由,但即便是谢默的亲友,对此也很忌讳。
后来独孤南巡,独孤发现谢默的母亲并不喜欢她的小儿子。
谢默的兄长说,他们的母亲没有和他们吃过一次团圆饼。
独孤也曾愤怒于谢默之母对待谢默的态度,但谢默的母亲却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独孤当即默然。
谢默听说了,只是笑笑,笑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也平常,不用他操心。
温和的神色,谢默似乎是不在意这一切的。
关于他的母亲对他的冷漠。
他似乎不在意。
可团圆的日子里,谢默依旧不吃团圆饼。
这回独孤不再逼迫他吃。
他咬着甜如蜜的团圆饼时,谢默在他身边微笑着看独孤进食,只是这样。
谢默知道独孤忘记不了萧雅,就如谢默无法忘记对他很重要的一些人。
那夜谢默总会点一盏莲花灯,谢默说独孤有话就对灯说吧!
传说中莲花灯顺着水漂流,漂流的尽头是黄泉,有什么话独孤说了,也许萧雅可以听得到。
说话的时候,青年的面容很是真诚。
独孤握着他的手,说了声好。
独孤不禁微笑起来。
团圆饼吃不吃也不要紧,年年今日如此夜,便是他最大的希望。
和萧雅无法白头偕老,那和谢默呢?
独孤凝视谢默晶亮的眼眸,独孤想,如果真是月圆人团圆,那上天便许了他的愿望吧……
让他喜欢的人在他的身边与他偕老。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愿望。
上苍,你许我这愿望,可好?
(完)
谢相--失温
那年谢默生辰,独孤没有惊动任何人。
独孤的想法很简单,他想,安安静静的和自己爱的人吃同一碗面,不想惊动任何人。
今天,谢默四十七岁了。
虽然独孤也知道谢默的性子,年纪大了,更不爱张扬,谢默以前喜欢那些热闹的灯花,如今却喜欢和他两个人静静地坐着说说话。
“两个人分食一碗面。”
去年谢默生辰,独孤问他明年的生辰怎么过,谢默想了想,便笑开了。
伸出手指,轻点独孤的额。
而后他说了这句。
声音很是温柔,独孤那时候傻傻地看着他。
谢默还是笑,他微笑的瞳子里藏着独孤的影子,独孤忽然发现,其实自己也笑了。
在喜欢的人面前,微笑这么简单。
这么容易。
他于是说了声“好”。
这话后来谁也没有提起。
独孤平常看到宫里盛开的粉色荷花,想起那人的生辰,独孤就想,那如荷一样的人,又在他身边多停留了一年。
对于未来,独孤和谢默都没想太多。
象是提早到来的春天一样,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需要珍惜。
两个人毕竟都不年轻了。
独孤时常吹一曲笛子,看谢默在乐音中睡去,眉梢悄然浮上了笑。
独孤知道,谢默爱听他的笛子,很是喜欢。
纵使忙碌得连东西南北都要忘记了,谢默也会在他被国政烦到要发脾气的时候,笑吟吟地递过独孤喜欢的那只竹笛。
“短曲一首。”
这样的时候,独孤总是郁闷地看着谢默半晌,瞧他泰然自若,眼神里一丝淡淡的期待,于是独孤便无奈的屈服了。
总是这样的,他拗不过那人的性子。
总是这样。
即便是那人的任性,也是这样。
独孤向来无奈。
然而有一天独孤无事闲坐,发呆了好久,他忽然省觉,那人的目的,也许只是让他放松一下。
也许是这样,也许不是这样,独孤也说不清。
但他喜欢这么想。
谢默不喜欢看到独孤皱眉。
谢默喜欢清净,和他的人一样,谢默周围的环境通常宁静平和。
独孤原本喜欢热闹,后来他改变了想法,不是因为谢默喜欢,而是他也习惯了。
谢默如今不再为官,自去年他又大病一场以后,谢默便很少理外务。每日看看书写写字,弹弹他喜欢的琵琶,看着蓝天白云发呆,十分清闲。
许是太清闲了,有时谢默迷迷糊糊的会记错日子。
独孤这时会取笑他。
“不是说谢相过目不忘?”
谢默瞪他一眼,撇了头去,不理他。
独孤转身,又在谢默面前。
谢默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的写了几个字给他看。
“孰能无过?”
那时独孤总是偷偷的在心里笑,有时,可以因为这点小事乐上一天。
好心情来得这么容易。
独孤渐渐习惯了一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
而后谢默又病了,不再记得他,不再记得过去,也没有以前那样的聪慧,可他还是独孤心上的那个人。
只是苯了一点,没关系,独孤心里这么想。
不认得他也没关系,独孤可以慢慢等,等谢默再认识他,再将自己当成谢默喜欢的那个人。
他慢慢的等,出奇的有耐心。
而后谢默慢慢地开始认得独孤。
而后谢默的病越来越重了。
他时常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独孤,但是独孤想这没有关系,他可以等,可以再度让谢默记得自己。
他可以等,总是这么说,可也有气馁的时候,独孤那时将自己的颊贴上谢默的手。
谢默的手温温暖暖。
柔软的很。
那时的谢默无知无识,他谁也不认识,时常谢默会是如此,谁也不认识,连他自己也不认识。
太医们说这是一种病,病入膏肓了。
无药可治。
可独孤总是想,忘记了也没有关系,他可以再教谢默,一次又一次。
独孤对于谢默,一直很有耐心,他自己也知道。
也不是全然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