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无关。”
柳焉由坐在云少康旁边,劝道:“文公子是方外之人,到现在才赶你出来,已是很难得了。”他说这话时,留了很大的空间,喻指也是明确得很。
“……”
柳焉由见云少康不答,干脆挑明:“在下看来,云兄现下也只须再忍一时,以文公子的软性子,早晚会妥协。”
柳焉由笑得有点不怀好意,看上去有点像在给云少康出馊主意的狐朋狗友。
云少康要不起这朋友。
半晌,他在柳焉由开口之前,淡淡道:“阻拦荡尘阁阁主大会的人,是你派的吧。”
柳焉由的表情变都没变。
云少康追问道:“韩销墨是你什么人?”
“云兄,我们谈个生意,怎么样?”柳焉由又笑起来,早在他查到云少康身份的那天,他也预料过自己身份暴露的情形。因此,他既不慌,也不乱,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握中。
“什么?”
“我助你坐上荡尘阁阁主的位子,你只须帮我拿到一样东西。”柳焉由补充道,“而且这样东西很容易得到……这笔生意云兄可谓是只赚不亏啊。”
云少康哂笑道:“你一个邪魔外道,怎么插手得了荡尘阁的事务?我劝柳兄还是莫要自不量力得好。”
“两日后的荡尘阁大会,在下自然会让云兄见着分晓。”柳焉由很自信。
“那你要的是什么东西?”
“简单得很,这样东西就在文公子身上……不是别的,就是那个卷轴。”柳焉由笑得像狐狸一样,“对云兄来说,可没有比这更好拿到的东西了。云兄意下如何?”
云少康思索片刻,点头道:
“好。”
☆、第三十六章
崇安,一鸣坊。
自从荡尘阁建派以来,历届的阁主继任大会都在这个坊举行。不光因为这里离荡尘阁的本部较近,而且还借了这里“一鸣惊人”之意。不管以前声名如何,一旦在大会上夺得头筹,那么以后必定是在江湖上一呼百应了。
文谨和云少康过来的时候,偌大的擂台下面已经挤满了人。周围除了几个武林中世家大族坐在早已搭好的凉棚里,就是一些有钱人买了附近酒家靠窗的位子俯瞰,他们这种没钱的,只好将就着挤在人堆里了。
“恩公,醒醒,”云少康拍拍靠在自己身上睡了好一会儿的文谨。好像今天文谨的精神特别不好,昨天他在安兴桥坐了大半夜,天快亮了才回去,文谨早上睡醒以后虽然没骂他,但也不跟他多说话,基本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云少康头脑清醒以后心里本来挺打鼓的,回来后发现好像文谨没什么反应,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恩公,你是不是哪不舒服,不会是中暑了吧?”云少康因为昨天的事有点心虚,很关切地问。
文谨摇了摇头:“无妨。”他的目光投向了擂台,“大会开始多久了?”
“已经开打了好一会儿了,这轮完了,下一轮就是呼声最高的两个人对决了。”云少康不由得想起昨天的“交易”,如果要让他这么一个连上擂台竞技的资格都没有的罪臣之后做阁主,那么势必先要在其他候选人身上动心思。那么,下一轮的比赛,必然不会那么顺利。
“……这么快?”
“嗯,抽签的时候决定的。”本来,按一般的思维来说,最厉害的两个人往往是淘汰到最后压轴的比赛才对。云少康甚至怀疑,会不会柳焉由的人在这里面做了手脚。
随着一阵欢呼后,一场比赛落幕了,负责主持的长老大声道:
“下一场,陈渊泽,对,吕俊宽!”
这两个人云少康虽然没有和他们直接打过交道,但都是早就孰知的人物。陈渊泽是这一代荡尘阁阁主的嫡孙,家世自不必赘言,个人的武功修为也在年轻一辈中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但跟他那温恭俭良,包容平和的爷爷不同,他主张强化武力,在有生之年讨伐魔教建功立业。而另一人吕俊宽,则是人如其名,武功虽然也好,但是心肠更好,私下里甚至有人玩笑地叫他“俊宽大师”。意思是大概要不是出身自武林世家,也许诵经念佛普度众生更适合这位仁兄。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野心大,一个人缘好。而作为一派之首,人缘和能力都是必须的,既要上得了酒桌你好我好,又能去得了战场指挥千军。更何况,就算在大会上胜出了,还要通过长老大会的决议才行。因此,阁主之位最后花落谁家还难说得很。
两人互通名姓之后,比赛便开始了。
陈渊泽使得是一把厚脊的大刀,挥舞起来的时候,刀风似乎都能把附近的人的脸划开口子;吕俊宽的兵器则是最普通的青钢剑,从制式到模样都平凡无奇,可偏偏就能把对方的攻势都压下来。两人你来我往打了好一会儿,依然还是平手。
“那个吕俊宽,多半要输了。”云少康的话里很有点惋惜的意思。
“为什么?”文谨眯着眼睛道。
“他的剑招里根本没有什么杀气,哪怕是比武切磋,也要抱着要杀掉对方的决心,才能在这种势均力敌的战斗里获胜,”云少康又补充道,“相比之下,与其做荡尘阁主,可能跟恩公一样做道士更适合他。”
文谨还没回答,只听得一阵惊呼。
尽管陈渊泽在最后关头收住了刀势,但是吕俊宽的胸前还是开了一道口子,正慢慢往外渗着血。
“陈兄,我输了。”吕俊宽抱拳一笑,一点都没沮丧的意思。可是,就在此时,他的笑容凝固住了,脸上的肌肉也逐渐僵硬起来,定格成一个扭曲的弧度。
吕俊宽高大的身子重重地砸在了擂台上,嘴角缓缓流出一丝紫黑色的血。
“兄弟,崇安不用去了!”
“为什么?荡尘阁大会不是这几天正开着呢吗?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识过呢!”
“你没听说吗?崇安陈家的人杀了丹阳吕家的人,就在擂台上!大会已经停止了,就为了把这件事查清楚。”
“嗨,我当啥大事,比武失手不是常有的嘛,就这个也要调查?”
“话虽这样讲,可吕家的人是死于毒杀,几乎眨眼间的事儿!可是你也知道,老阁主就是崇安陈家的,陈家的小子也死不承认他在刀上淬了毒,这可难办得很啊!”
……
坐在茶摊上的文谨听到两人的对话,不由得再回想起那天的事。确认吕俊宽死亡以后,台下完全陷入了骚动,站在不同的两家阵营里的人不是骂娘就是推挤,剩下的人大都在猜测其中的隐情。有说是陈渊泽本来就是伪君子为了当阁主不择手段的,有说魔教的人从中作梗的,有说陈吕两家本来就暗地结了仇的……
只有云少康知道,毒杀一事的罪魁祸首,最有嫌疑的,莫过于柳焉由。
无论是嫁祸也好,暗中做手脚也好,让呼声最高的两人一个杀了另一个,最能得利的,便是其他候选人。荡尘阁一向讲究行事磊落,哪怕最后查不出陈渊泽下手的动机和证据,陈渊泽也没有机会去做阁主了。
他也终于明白了柳焉由对他说的,荡尘阁大会上见分晓的意思。
云少康不得不承认,柳焉由心机之深手段之狠。与这种人正面为敌,当真是危险非常。
而与此同时,他跟文谨也正在快马加鞭地向着关外进发。云少康其实恨不得再把旅程拖得再久一点,但他心里也无时不刻地在担忧着崇安的局面,在担忧着他跟柳焉由的那笔“交易”……他知道一定程度上阴谋家和商人是共通的,都要自己的投入有所回报。
然而,不论怎样,该来的总归会来。
这天云少康和文谨又在一个小镇中落脚,路上有人撞了他一下,撞他的人塞给了他一张纸条。
“子时城北牌楼见。”
落款是一个柳字,虽小却飘逸如云。
确定文谨睡着了以后,云少康就出了门。
这些天的行程称得上顺利异常,文谨对他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的。但两人独处的时候文谨基本都是回避的态度,基本不给云少康任何可趁之机。云少康的那点心思虽然还是像团火烧着他,但一路上他都在揣测着柳焉由的目的以及谋划着做阁主的事,也安分了许多。虽然要是来硬的,文谨多半打不过他,但是他还没到那个程度,也不想这么折辱了文谨,因此暂时作罢。
城北牌楼。
悠悠的琵琶声传来,调子很闲散,很有即兴而作的意思。
云少康走近了后,琵琶声停了。
“云兄多日不见啊,脚程挺快的。”柳焉由笑道,“再往西行半个月左右,就可以出关了。”
云少康懒得再像以前那样跟他客套,从怀中掏出一物抛给了柳焉由。
——那是一卷卷轴,纸张发黄,朴实无华。
“你要的东西在这儿了。”
“云兄果然不负在下所望。”
“柳兄,休说繁话,崇安的案子,是不是你做的?”云少康问道,脸色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没想到柳焉由承认的很快:“是我。除去了这两人,以云兄的智谋,阁主一位已经近在咫尺。这次的交易,云兄可谓是稳赚不赔啊。”
“我走了,以后我们还是少见为妙,对你我都没有好处。”云少康挥挥手。
“云兄想好对文公子如何交代了吗?”柳焉由给了个很实用的主意,“栖灵山不过是个破落了的门派,云兄做了阁主,将文公子金屋藏娇也无不可。接下来的路,本已无必要再走了。”
“那是我自己的事了。”云少康走下了牌楼。
实际上,云少康并没离开太远。
听动静,确定柳焉由已经走了。
“出来吧。”
云少康向牌楼下方的阴影说道。
“果然不愧是江都罗家的人,”一个黑衣男子从檐下跳了下来,眼角依稀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在下驼千,见过云公子。”
“看来谢花楼的人也开始不相信自己人了。”云少康挑起嘴角道。
“云公子言重了。”驼千戒备着,却不再给出什么多余的解释。
“非也,你们楼主没错,这家伙是要叛变了。”云少康打了个响指,煞有介事地说,“我们也做个交易怎么样?”
“我们楼主不是买卖人。”驼千笑得很无害,但拒绝的意思很明确。
“我以未来荡尘阁主的身份,跟你们楼主交换消息,如何?”
这一下,驼千却敛了笑意,郑重道:
“云阁主请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起,本文正式恢复更新了~拖了半年多了,最后还是想把它写完。后面的情节可能会发展得比较快,内容压缩得比较厉害,但是好歹也会是个完整的故事了……虽然是次不成功的第一次,但总归完整了,以后我会好好努力,也不会再干拖这么久的坑爹事了……囧
☆、第三十七章
云少康回到客栈之后,几乎一宿没睡。
不消说,他给柳焉由的卷轴是假的,早在他发现有人打卷轴的主意的时候,他就已经伪造好了。这下终于用了出去,但他的心里非常不安。毕竟柳焉由不同于一般人,不是那么好骗过的。假的总有被拆穿的一天,以柳焉由的势力,大概能煽动不少江湖三教九流来对付他。
云少康不愿意再想下去了。他才发自以为洒脱无牵无挂的自己,也有这么忧不能眠的一天。
不过,这都是他自找的,谁让他看上这个小子了呢。
好在,这段路,也快走到尽头了。
云少康不敢再故意耽误行程,接下来的路都格外注意隐藏他与文谨二人的行迹,几乎再没有在大城镇里逗留过。连文谨都怀疑他怎么忽然转性了,云少康也只打哈哈搪塞过去。
他想,出了关应该就会安全很多,可能的话,就拉文谨在关外多留一阵吧。因为对他来说,可能以后他做了阁主,就再也没机会再见文谨了。不管他再喜欢文谨,木头脸道士也绝不会喜欢上他的。
时间一长了之后,他自己就会忘了文谨把。
关外,闲凉。
关外的风物果然不同于中原,云少康买了两套当地人的衣服与文谨换上,在客栈投宿一宿后,第二天开始着手打听那个叫“方乘兴”的人。
据当地人说,他们打听的这个方先生早年是个大夫,给镇上的人治好了很多疑难杂症,属于“神医”级别的人物。据说方先生师承“雪域神医”,他师父更是神医中的神医。只不过这几年方先生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已经不给人看病了。
听到“雪域神医”一处,云少康觉得似乎有点耳熟。
“对了!”云少康对文谨道,“你还记得那个说书先生说的故事不?”
“说书先生?”文谨想了想,他们这一路听过的说书段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是哪一个说书先生的故事?
云少康:“就是那个说在枫树镇,有个大夫救人被妖怪缠上的那个。”
文谨:“?”
云少康只得接着道:“就是有个姓方的大夫在枫树镇流行疫病的时候去那里救人,有个妖怪缠住了方大夫,还跟他成了亲。后来方大夫重病快死了,有个道士把妖怪收了,救了方大夫,最后两个人一起不知道飞到哪去修道了。”
“这个里面的方大夫,就是师承雪域神医。”
文谨听罢,似乎有点醒悟,但很快就否定道:“会不会只是同姓之人?关外和枫树镇离得也太远了。”
云少康没理会文谨的否定,直接给出了自己的推测:“那个道士,会不会就是你师父?”话音刚落,云少康就先往边上退了几步以防文谨忽然发难,“至于收妖的事情,是说书人胡编的。可能你师父和方先生,就是当年一起在枫树镇救助村民的那两个大夫。”
文谨这次却考虑得很认真。虽然两人隔得远了点,但师父年轻时候的事情,他也说不准,这个可能也不是没有。
于是,文谨点点头,道,“走吧,我们去方先生的住处看看。”
按镇里居民所指的,方先生住在最靠近镇子外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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