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
不过李弘在表面上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对着戴至德、张文瓘等一干心腹说道:“真没想到这个王勃竟然如此存心不良,想要离间八弟和六弟之兄弟情义。唉,本来本宫见这篇檄文写得精彩,还在为之叫好,如若不是诸公这么一说,本宫还真被他蒙骗了。只是这王勃本来就被六弟看重,引为心腹,我若是对其进行惩治,六弟那里也过不去,如若因为一王子安而伤了本宫与六弟之兄弟情义,反而是得不偿失。因此,依本宫看来,莫如本宫将其召来好好训诫一番,就此了事,不要再追着不放了。”
却见戴至德大声说道:“太子殿下此言差矣,所谓法理不下人情,这没有错,然则法亦非一人之法,正所谓天子犯法,尚与庶人同罪,更何况这王勃只是一名小小王府修撰乎?如今圣上坐天下,百姓同享太平,我大唐强盛气象显露无遗,诸皇子更是兄友弟恭,堪为天下楷模,然则这王勃冒天下之大不韪,竟然无视仁孝之道,离间兄弟情义,此等罪行,实在不能饶恕,否则的话,国法何在?天理何在?”
李弘听了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接下来却皱眉说道:“然而六弟那里,须不好看,吾若因此贬抑王修撰,亦会伤我兄弟情分,有违初衷,不知戴公有何教我?”
戴至德等人一听就明白李弘在想什么了,看来这皇太子实在不简单,他既想以此事为突破口狠狠惩戒王勃,以便削弱李贤的力量,打压一下他的锐气,同时又不想出头露面,以免遭到李贤的报复。
却说张文瓘在领会了李显之意以后,略略一思索,便笑着说道:“其实此事也不难办,太子殿下亦知道,当今圣上以仁孝理天下,最反感的便是离间兄弟情义之徒,只要这篇檄文传到御前,陛下自有惩处,微臣别的不敢保证,最起码这王勃会被勒令离开沛王府。”
“唉,只是这样一来王修撰将再难复出,可怜王修撰自幼聪慧,一篇滕王阁序而名动天下,今番竟然得此下场,究其原因,都是王修撰年少轻狂,六弟太过放纵所致。”
李弘见张文瓘说的在理,自然是同意了,不过他这话里却是在假惺惺的同情起王勃来了,当然也没有忘记贬损李贤,这意思就是说李贤不懂得用人,这才导致王勃出现了这么大的过失。
半月之后,洛阳方面传来消息,高宗看了王勃这篇文章,果然震怒不已,拍案大叫道:“歪才,歪才!二王斗鸡,王勃身为博士,不行谏诤,反作檄文,有意虚构,夸大事态,是交构之渐,着有司下诏,立即免除王勃官职,斥出沛王府。”
消息传来之后,武三思抚掌大笑,对着宋之问抱拳说道:“多亏先生神机妙算,为我出这一口恶气,先生真不愧为吾之子房。”
随后下令重赏宋之问,并向朝廷举荐为官,竟被授予掖庭局宫教博士(掖庭的专职教师)!
第170章 送别
“尔说甚?怎么会这样?一篇小小文章,竟然如此快便传到了圣上那里?这到底是哪个在推波助澜?”李贤乍闻王勃获罪的消息,不由得怒火万丈,连连大吼。
可是这一切,却绝对不是目前这个向他报告消息的小内侍于全能够回答的出来的,因为李贤一向最擅长于讨皇帝欢心,也渐渐变得擅长权谋起来,但是对于情报的收集工作,不说是相对于李显和武后这种行家,便是相对于皇太子李弘,都是相距甚远。
“既然是圣旨已下,看来此事确实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只可惜王子安如此有才,我曾经对他如此看重,这一次竟然惹下了这么大的一桩祸事,唉,年少轻狂未必便是好事啊。”李贤闻言不由得轻轻感叹了几声,略想了想便说道:“你去问一问子安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对了,带上一百两黄金,不管如何我和他也是一场结识,如果没有任何表示也说不过去。”
“是。”于全向着李贤拱了拱手,随即便欲离开,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子安先生准备在三天后离开长安,前往蜀地游学,然后再返回参加明年的科举,大王,你还送他一送否?”
却见李贤默默想了片刻,然后摇头说道:“不必了,圣上刚刚下旨,说此人是蓄意离间兄弟亲情之歪才,更兼此人出自吾之府上,吾若前去相送,恐怕会引起圣上不快,更会引起某些有新人的猜疑,于我大大不利,更何况那王子安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以后就算考中了进士,朝廷也不可能在允许他进入亲王府中,如此一来,我拼着受到圣上和某些有心人的猜疑而去送他,又有何意义?不过你是我心腹内侍,却可以代我送一送他,了一了过去的情义。”
“是。奴婢知道了。”于全知道自家主子所说的也很有道理,于是答应了下来,对李贤拱了拱手,然后悄悄退了下去。
王勃这一次却是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他原本以为自己只不过是开个玩笑,同时为自己传一个文名,却没想到竟然被人将此事捅到了御前,而圣上却以为这篇文章是离间人家兄弟之情,到最后连一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自己,便把自己的官职给免掉,然后逐出沛王府,这样的惨痛经历实在让他不堪回首。
然而后来还有更加令他郁闷的事情,那就是李贤作为故主,在他出事之后竟然从来没有再见他一面,虽然陆陆续续派人送来了黄金,所带来的话也相当客气,但是王勃身为太原王氏之后,出身名门,如何看得起那一点黄金?他现在其实更注重的是故主的情意才是。所以,对于送来的黄金,他自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在王勃苦闷的离开长安的时候,他曾经效力过的沛王府竟无一人相送,这让他心中的失落到达了极点。
“唉,真没想到当初是那样的看重,可是如今我这一落难,竟然就像是瘟疫一般令人避之唯恐不及,难道这就是世态炎凉?”
王勃一边叹息,一边骑着马想要出长安西门,可是等他出了城门的时候抬头一看,不由讶然的惊呼道:“咦?前面,前面竟然是……好,好,数载相交,竟然不如一月相识,看起来同样是皇子,这胸襟气度不同,所表现出来的亦是不同啊。”
王勃所感叹的那个皇子,自然不是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沛王李贤,也不是那个被他戏弄的小不点冀王李轮,正是在上元佳节那一晚和他折节相交的周王李显。
举目望去,李显竟然率领着不少人在十里长亭相送,这些人还都是他的老熟人,同为四杰的卢照邻和骆宾王,还有杜审言,还有年少的陈子昂,学子郭震等人,虽然阵容不是很庞大,但是这一批前来相送之人的分量却是绝对不浅。
尤其是李显,其父亲、当今天子刚刚下旨说他王勃有离间兄弟情义之嫌,将其罢免官职,赶出沛王府,李显却丝毫不顾及圣上的感受,就这么公开的为他送别,这份情意该是多么的真切?
这不禁让王勃升起了一种真正的知己的感觉。
“呵呵,子安兄,小王探知兄于今早出长安西门,前往蜀中,故此约了升之兄、必简兄、子昂老弟、郭兄一道为子安兄送行,其实子安兄不必灰心,只为子安兄为人疏阔,不拘小节,无意中触犯了圣上忌讳,其实这亦不能怪兄,主要是一帮小人嫉妒兄之才学,故此设计迫使兄离开,然则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昔日文王拘而演周易,孔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小王相信这一次子安兄经过磨砺,定然会成长为一代奇才,兄此次游离蜀中,排遣郁闷,需要及早回还,莫要误了明年大比。”
李显一上来就紧握住王勃的手,对他进行鼓舞激励,以免他失去斗志,意志消沉,从此籍籍于无名,泯然于众人。
王勃自然听出了李显话中的鼓励之意,不由得豪气顿生,郑重说道:“请大王放心,勃一定不会放弃,来年大比,定然要考中进士,方不负大王一番谆谆诫勉之意,若是能有机会,勃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劳,只希望大王届时不要嫌弃勃疏狂粗劣,不堪驱使。”
李显则是呵呵笑道:“吾亦拭目以待,看到子安兄金榜题名之时,届时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圣上喜迎新进士,人(原文是“民”,这里在唐朝采用避讳的说法)间应得好官人。”
“好诗,哈哈,大王出口成章,腹有锦绣,勃与郭兄便承大王一句吉言,待得明年得了进士之后,再行谢过。”
王勃哈哈大笑,与众人又各自说了两句,待得最后,李显等人折柳送行,气氛渐渐达到了高、潮。
“今日既是送行,没有好诗如何能成?勃今日可是把话放在这里了,诸位如若没有好诗,吾便不走了。”看着气氛渐渐转为压抑,王勃便开始开玩笑,与众人索要诗歌。
杜审言首当其冲,一挥而就,写下了一首诗,内容是“迟日园林悲昔游,今春花鸟作边愁。独怜京国人南窜,不似灞河水北流。”(原文是“不似湘江水北流”,见杜审言《渡湘江》)
接下来是卢照邻,同样是赋诗一首,只见诗歌写道:“一鸟启北燕,飞来向西蜀。单栖剑们上,独舞蜗山足……朋月流客思,白云迷故乡。谁能惜凤便,一举凌苍苍。”
郭震和陈子昂同样有诗问世,作品写的也都不凡,而李显却是在抓耳挠腮,苦思不已。
“呵呵,一向才思泉涌的周王这一次怎的如此模样?莫非是要写出惊天地泣鬼神之佳句来?”王勃见李显苦思,不由得调笑道:“不如让某来帮你一把?”
“咦?嘿嘿,你然你如此客气,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李显其实不是做不出来诗,但是以他现在的水平,如果真是作诗的话,也只能说勉强过得去,如果想跟这些大鳄来比的话,还是有相当的差距,所以他方才是在考虑继续使用拿来主义,到底是用谁的送别诗比较应景,可正在他冥思苦想之际,王勃的一句“我来帮你”却让他想到了结果。
只见李显对着王勃笑了笑,然后拱手说道:“多谢子安兄出言提醒,吾这厢感激不尽,却请子安兄品评一下吾之诗。诗曰,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却见王勃竟然如同呆了一般,过了一大会才拍案叫绝道:“好诗,绝妙好诗,最难得的是这首诗句的风格性情、遣词用句竟然与在下如出一辙,这才是真正的知己。”
“呵呵,子安兄过奖了。”某王的脸皮虽然很厚,可是再怎么当着正主的面盗用人家的诗句,还被人家这般夸奖,也是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所以竟然难得的表现出了一丝羞涩之情。
正是因为这样,李显决定再盗用别人的东西,用来弥补心中的这份愧疚。
于是李显开始了踏歌送行,只见他踏着节拍,声情并茂的唱道:“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虽然这首歌的歌词和曲谱也都是盗的,可是翻唱的却是真人,这不管如何,比起之前守着正主盗诗来说,也该算是有些诚意了吧?
却说王勃并不知某王内心里这些龌龊的想法,还以为他是自己创作新的曲辞为自己送行,不由得感动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内心里也暗暗决定等到将来一定好好报答李显的这份盛情,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大抵也不过如此。
“临别之际,赠君一言,子安兄为人太刚,所谓刚则易折,因此希望子安兄此行期间切勿小看天下英雄,有时候宁可得罪君子,莫要得罪小人。此为至嘱,望兄珍重。”
不知是出于预感还是什么原因,李显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在最后之际对着王勃郑重地说道。
第171章 再惹灾祸(一)
王勃怀揣着深情上路了,他这一路跋山涉水,历尽艰辛,终于在两个月后进入了蜀中,经历了一番游历之后,心胸渐渐变得开阔,到了入冬之时便决定返回长安,这一次未免惊动众人,也为了静下心来读书,王勃根本没有通知他们,而是一个人悄悄的来到了长安城。
“咦?子安兄?”
王勃正走着,突然听到了一人在叫他,不由惊讶的抬头一看,却发现竟然是一个老朋友,不由脱口喊道:“季友兄?这可真是巧了,不知季右兄在长安做甚?”
原来那人叫做凌朋,字季友,是他的一个同乡好友,如今他乡遇故知,自然是心中喜悦,连忙问道。
“呵呵,吾现在身为虢州任法曹,因为有事公干,所以到了长安,遇到了子安兄,岂非是有缘?”
凌季友将王勃请到一间茶楼里饮茶,两人一边饮茶一边说着话,却听凌季友说道:“小弟听说前一阵子子安兄得罪了天家,被免了官职,后来又去了蜀中,不知何时返回的?”
王勃一听此言,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此事都是勃年少轻狂,不懂皇家禁忌,复有何言?好在小弟于蜀中游离了一番,颇有所得,如今幡然悔悟,待得明年科举之时,定当金榜题名,届时再度出仕,挣一番功名。”
“呵呵,子安兄有此志向,固然可嘉,然则兄既然为圣上所不喜,明年即便点了进士,估计也难在京为官,我虢州如今正缺额一名司功曹参军,不知子安兄可有兴趣?呵呵,子安兄且想一想,待得进士及第之后,最好的待遇也不过是正九品上的校书郎,而虢州乃是望州,地位等同于上州,其参军乃是从七品下,而且离长安、洛阳亦皆不远,如此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啊。”
“嗯?如此职位当是紧要职位,如何能够轮到小弟了?”王勃虽然心中期待,然则却知道事情很难办,不由得苦笑着说道。
却听凌季友笑道:“这一点子安兄就不用担心了。吾在虢州混了这几年,也算是人头极为熟稔,无论是当今虢州梁刺史还是朝中大员吏部马侍郎都是关系亲密,只要子安兄能够捐出百万钱,小弟保证这虢州司功曹参军之位非子安兄莫属,呵呵,不瞒子安兄,小弟素知子安兄博学多闻,颇识草药,而虢州药草丰富,正是子安兄之强项,只凭这一点,小弟便保证子安兄之位会稳如泰山。”
“可是吾刚刚得罪了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