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君墨不耐地皱眉,郁郁寡欢地饮了几杯清酒,看向某个角落的女子时,眉心适才舒展开来。
楚娰清对上他的黑眸,吐了吐舌头,用唇语道,“大英雄,呵呵……做大英雄也挺无奈的!”
“你笑吧,待会就该歌颂你的丰功伟绩了!”慕容君墨启唇回道,眸低的柔情挥之不去。
两人眉来眼去,昭阳看的直发愣,“我说,你们当我透明呢?众目睽睽,如此传情可是不检点的行为。”
“呃……你说话能委婉些吗?”楚娰清尴尬地别开视线,嗔怪道。
“已经够委婉了,还有更难听的,你听吗?”昭阳阴测测一笑,无比羡艳地瞅了瞅两人。
于是,众臣一番商讨,端亲王功大于过,皇帝也达成目的,给予赏赐,不出所料,昭国一半的兵力尽数归端亲王所有,储君之位,亦是昭然天下。
太子并未感到危机,兀自喝着酒,反而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
慕容熠尘大手轻扣着轮椅,神色淡淡,幽深的眸低,看不出任何情绪。
“此番君国之战,众所周知,楚女将英武不凡,曾多次立下汗马功劳……”皇帝一番歌颂,听的楚娰清汗毛竖起。
“楚娰清!朕便赐你昭国第一威武女将军的称号,官拜三品,负责训练往后的女兵。”皇帝眯着精锐的眸子说道,看似光荣的称号,实则是变相收去她手中的兵力。
“谢皇上赏赐。”楚娰清微微颔首,只觉得万般无趣,面无表情地掬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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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轮番赏赐完几个立下大功的将士,最后,才看向慕容熠尘,“老四!你需要何赏赐?”不主动行赏,反问道。
皇帝的心思,慕容熠尘岂会听不明白,为表明毫无异心,他只得谦逊说道,“儿臣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要赏赐,受之有愧。”
“怎么会?若不是你幕后的一个个计谋,如何让君国连连战败?你果真不减当年风采,朕颇感欣慰。”皇帝看似夸赞的语声,却透着冰冷之气。
“儿臣惶恐。”慕容熠尘微颔首,不卑不亢地回道。
“说吧,用不着谦逊,你要何赏赐!当着众臣的面,朕一切都会答应你。”皇帝咄咄逼问,不肯罢休。
上座的慕容君墨神色微凝,若有所思地睇了慕容熠尘一眼。四哥!你果真是无所求,还是太过贪念?
太子兴致盎然,一脸惬意欣赏殿内的冷凝气氛。
慕容昭阳不安地攥紧手心,动了动唇,却不敢多说一个字。
楚娰清静如止水,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可眸低的忧虑,出卖了她心中所想。
沉默,良久的沉默。
众臣亦是将目光齐刷刷投向慕容熠尘,神色万千,有幸灾乐祸,有不屑一顾,莫不关己的为多数。
历来,储君之争,陷入后,定将万劫不复。
慕容熠尘大手紧紧按住轮椅,一番深思熟虑后,他启唇道,“父皇,儿臣希望父皇赐婚!”
“赐婚?”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楚娰清心中一紧,大抵上已经猜到什么,唇角渐渐牵起一抹苦涩的笑。
夏馨梅凤眸里露出幸福的神色,主动握住男人的手。
皇帝精锐的眸子转了转,笑道,“噢?老四看上了哪家的姑娘,竟要用赏赐换得她?”
“哪家也不是!她本是孤儿,为了我吃尽人间苦楚,若不娶她,我枉为男人。”慕容熠尘一番言辞,情真意切,打消皇帝心中的顾虑。
“究竟是谁?”皇帝故作不知地反问。
“回父皇,就是我身旁坐着的女子,您八年前也见过……”慕容熠尘执起女子的手,“还不快拜见父皇。”
楚娰清攥紧手里的茶杯,一颗心揪得紧紧,不可抑止地颤抖,那一刻,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万念俱灰。
他们之间的情意,在这一刻,彻底了断,再无任何瓜葛。
慕容熠尘!你终究是负了我,不惜昭告天下,也要娶夏馨梅,将她捧为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慕容君墨双拳紧握,万般忧虑地看向楚娰清,此刻,很想冲下去,将她带走,离开这个伤心地。
只是,他亦是知道,让她彻底清醒,远比一直执迷不悟要好!痛一时,好过痛一世。
“民女夏馨梅,叩见皇上,皇上万岁。”夏馨梅落落大方,俯身跪下行了个大礼。
“呵呵……朕记得你,听说你并没死,上一回还参加过昭阳的生辰宴。”皇帝满意地点点头。
“父皇,儿臣别无所求,只求此生能与馨儿白头偕老,恳求父皇赐婚,昭告天下,她是我慕容熠尘唯一的妻子!”慕容熠尘说的诚恳,一番言辞将夏馨梅感动的一塌糊涂,不自觉湿了眼眶。
楚娰清呆若木偶,心好似被抛到九霄云外,连着痛都没有感觉了。
“楚娰清。”昭阳痛心地凝着她,握住她的手,顿了顿却什么也没说。
“好!朕答应你!赐婚。”皇帝满意地勾唇,吩咐内侍拿来笔墨,当场豪气地写下四个字,“金玉良缘!”
金玉良缘!好个金玉良缘,有情人终成眷属!楚娰清苍凉一笑,在心中默念,慕容熠尘,祝福你,祝福你终于得到挚爱,与她相携到老,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而我,只是你生命力的一个过客,可有可无的过客……曾经的种种,多年后,你是否会偶尔忆起呢?
一番赏赐后,是百无聊奈的歌舞节目。
楚娰清眼眶里酸胀得难受,伴随着轻微的痛感,她并未在意,只当是自己太过心痛导致的。
只是,渐渐的,刺痛感愈发强烈,她眼前白茫茫一片,舞姬绯色的衣衫只剩下一个零星的光点。
“昭阳!”她心中一慌,不安地唤道。
等来的不是昭阳的回答,而是一声尖锐的惨叫,一名舞姬血溅当场,顷刻间,藏在殿内乔装的刺客,纷纷拔出袖中的软剑。
“杀!片甲不留。”一黑衣首领仇恨地唤道。
于是,数十个乐师,太监,宫女,侍卫纷纷撕下人皮面具,杀气凛然地解决旁侧的人。
“护驾!”安公公吓得双腿直哆嗦,尖着嗓子朝大殿外喊道。
皇帝气的脸色铁青,厉声吼道,“何人派你们来的!”
黑衣刺客首领不屑地冷哼一声,“何人,等你见了阎王,自会知晓。”他一剑斩杀一名宫女,张狂而笑。
“父皇!危险。”慕容君墨脸色骤变,拔出侍卫手里的长剑,冲上去护驾。
大殿里乱作一团,尖叫声,哭喊声,声声不断。
“楚娰清,楚娰清……”昭阳反应敏捷,与刺客厮杀起来,见楚娰清依旧伫在原地,焦虑地大喊。
“昭阳!昭阳!你在哪?”楚娰清惊惶地唤道,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什么也看不见,鼻尖充斥的是浓稠的血腥味。
剑刺入皮肉的声音,不断有人倒地而亡。
楚娰清踉跄着,胡乱摸索,却找不出防身的武器,曾经在黑屋里训练过暗杀,可如今,真正地瞎眼,她一时间难以接受,本领尽失。
“昭国最威武的女将军,去死吧!”一黑衣人冷笑着,手中长剑直至她的咽喉。
楚娰清反应敏捷,手里的茶盏掷了过去,顷刻间击破刺客的额头。
而她腹背受敌,身后一掌击过来,她狼狈地倒在地上,费力地反手一击,解决刺客。
然,刺客源源不断,杀气腾腾,她根本无法招架。
“救救我!”她揪住旁侧一人的衣摆,从气息闻得出,是慕容熠尘。
慕容熠尘目露复杂的神色,一把将她扶起,“你怎么了?”
此时。
“尘!救我,我怕……”夏馨梅哭喊着,万般无助。混乱的推搡间,与男人生生分离。
“我看不见了,看不见。”楚娰清绝望地说道,只求他能念着往日的情分上,拉她一把。
然,夏馨梅一哭,他就狠狠拂掉她的手,“滚开!馨儿有危险,相信你有能力自救。”
滚开?馨儿有危险?呵呵……楚娰清踉跄着倒在地上,她心中大痛,却如何也哭不出来,只是不断地笑,笑的苍凉,万念俱灰。
她像垃圾一样,再次被他丢弃,毫无丁点怜惜。
“馨儿,别怕,有我在。”慕容熠尘转着轮椅,飞快上前,将女子拥进怀里护着。
楚娰清匍匐在地上,咬牙站起身,眼前不再是白茫茫一片,而是陷入黑暗,无尽的黑,那夜大婚被弃,她亦是出现这种症状…。。
一个可怕的想法猛然窜入心尖,半年多前,她夜闯皇宫盗取凝香丸,不小心中了皇帝匣子里的白粉,当时的她并未在意,如今想来,皇帝放着对付赫连懿的,岂是一般的石灰粉?
她努力压制恐慌,不再去求人,决定凝神对敌。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如何都静不下心,不断有刺客朝她攻击,她应付的前,顾及不了后。
一番艰辛的打斗,她累得浑身乏力,受了不少轻微的皮肉伤。
不对劲!有人在暗处帮她!不然,凭她此刻的落寞状况,早就死在刺客刀下。
是谁!究竟是谁呢?
就当她怔愣失神之际,眼前白光一闪,一柄寒剑直刺她胸口……
“清儿!”一声惊恐的低吼自前方传来。
☆、176 七爷去了(6000字)
那一刻,楚姒清濒临绝境,她放弃抵抗,任自己死在剑下,不,是哀莫大于心死!
慕容熠尘,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有丁点难过?或者,只是一笑而过,问心无愧地和夏馨梅继续厮守。
然,老天从来不让她如愿,想死的时候,偏偏让她苟活着,欠下一辈子的孽缘。
“清儿!”慕容君墨飞身而来,将她整个拥住,而他毫无避免地,后背被长剑刺穿,鲜血溅了她一身……
“君墨!”楚姒清绝望地嘶喊着,双手被沾上浓稠温热的液体,“君墨,君墨……你怎么了?娆”
“清儿……对不起,我没能在第一时间保护好你。”慕容君墨虚弱地说道,整个颀长的身子承受不住,轰然倒地。
“墨儿!”皇帝痛心地低吼,一双眸子布满根根血丝。
“七哥!七哥。”昭阳恨意腾升,一剑解决缠绕的刺客,哭着跑过来琨。
楚姒清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眼眶的泪如同决堤的河流,汹涌而出,君墨……君墨,对不起……
她伸出手,躬身胡乱的摸索着,可现场太过混乱,她根本找不到慕容君墨,而此时,危险将至,她毫不之情。
“小心!”慕容熠尘厉声低吼,一把将她拽入怀里。
“滚开!”楚姒清费力的挣扎,此刻他的相救,只觉得万般讽刺。
慕容熠尘眸底掠过深沉的痛色,却如何都不肯松手,将她按得死死的,“楚姒清,我不准你寻死。”
他命令的口吻说道,声线带着丝丝恐惧。
“滚啊,让我死,让我死!如你所愿,我活着只会给人带来痛苦,我是灾星,灾星啊!我克死了阿洛,如今又要克死一个个对我好的男人……”楚姒清匍匐在他腿上,哭的几欲虚脱,而双眼的刺痛感愈发强烈,痛的她此刻只想死去。
活着,太累,太苦,她前世尝尽世间冷暖,今生又不得善终……
“清儿。”慕容熠尘哑声唤道,大手颤抖着覆上她一双空洞的明眸,一颗心痛的无以复加。
“走开,不要碰我!”楚姒清嫌恶地推拒他的触碰,怒意恨意交织,她冰冷的脸容一片死寂,再无往日的朝气。
慕容熠尘哪里肯听,双臂如铁将她禁锢,守在殿外的杨广冲了进来,及时护主。
“爷,属下来迟。”杨广懊悔地说道,看着大殿横死的人,嗖地一剑剑下去斩杀掉几名刺客解恨。
“交给你了!我去找馨儿。“慕容熠尘将楚姒清丢给杨广,而后万般焦虑地去寻找夏馨梅。
楚姒清乘着间隙,猛地挣开他的怀抱,她踉踉跄跄,胡乱冲撞,“君墨……君墨,你在哪?”
“清儿……”慕容君墨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身体里的血流的愈发汹涌,他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朝他走来,历经艰辛。
彼时的楚姒清身体里的斗志被激起,她夺了一柄长剑,猩红着眸子厮杀开来,一剑一个,带着满腔的仇恨。
终于,她浑身染血,累倒在慕容君墨跟前,“君墨……君墨求你撑住。”她看不见,颤抖着血手,去摸他的方位。
“清儿,我没事。”慕容君墨并未发觉她眼睛的异常,见她完好无损,适才放心地阖上眼睛。
“清儿……不要为我难过。”他最后一句话,虚弱至极,散在厮杀声中,可她依旧听的真真切切。
心低牵起莫大的沉痛,排山倒海地,“君墨!”她嘶喊一声,身子如同凋零的树叶,倒在男人身上。
半柱香后,守在殿外的禁卫军及时赶来,“皇上,微臣救驾来迟……”
“杀!一个不留。”皇帝厉吼道,踉踉跄跄冲到慕容君墨跟前,“墨儿,你这个傻瓜……朕该拿你如何是好?”
他身为帝王,哭的老泪纵横,几欲虚脱。
楚姒清陷入半昏迷,周围很静,有昭阳的哭喊声,有刺客的嚎叫声,皇帝的痛哭声……声声入耳,交织成一个可怕的噩梦。
半晌的功夫,刺客尽数伏法,且中毒身亡。从衣着和发式不难看出,他们是君国人,不满战败,于是找死士策划了暗杀,选在庆功宴上,给予致命一击,亦是痛快地报仇雪恨……
禁卫军迅速清理了现场,连带着楚怀遇,大大小小将近三十名官员受了极重的伤,十来人当场毙命,端亲王生死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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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四王府。
夏馨梅趁着慕容熠尘熟睡期间,悄然下床,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她一路疾走,半个时辰后,来到一处湖畔,柳树下,一抹黑影立在那里,似是等候了许久。
“主人!”夏馨梅深吸口气,跪地喊道。
“晚了半柱香时间,怎么?因为贪欢吗?让你忘记自己的身份?”黑衣男子转过身,冷酷的脸容布满怒气。
“主人!十三不敢。”十三是夏馨梅的代号,她惶恐地将头埋得更深,身子不可抑止地薄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