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寂皱紧了眉头,却也理不出个头绪来,最终只能道:“此事可大可小,待我过两日得了空,再去瞧你姑祖母时。把这事儿悄悄儿跟你姑祖父说了。想来他是个疼爱孙子的人,做事也素来小心,必然知道该如何应付。那郭钊虽然也曾是欧阳太傅门下的英才。可惜走错了道儿,犯了大过错,已是信不过的了,离他远些也好。”
明鸾想想,也就答应了。这事儿毕竟是石家的事,况且郭钊虽然不是他们一路的,却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都交给石家人自己定夺好了。
回到南乡侯府,明鸾扶着祖父下车,往府内正院走去。老张赶过来道:“大爷过来了,在上房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章寂便有些着恼:“早叫他去临国公府的,等了这半日,我都回来了,他才到!”
待进了正院,文龙闻讯出门来迎。章寂又数落他:“我两个时辰前就打发人去叫你了,你姑祖母病了,家里没个顶事的男丁,我只能带了你三妹妹过府去探望,但遇事总要有人帮着跑腿才好,因此才叫你。如今我都从国公府回来了,你才来家,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我是你祖父,隔了一层,就使唤不得你?!”
文龙慌忙跪下道:“孙儿怎敢如此?今日得了祖父的信,原要赶着去的,只是临出门前,又得杭州那边的家人赶来送信,说是母亲回来了,当时已经要入城,因赶路匆忙,老病犯了,少不得要赶着打扫了房舍,请了大夫过来候着。好容易等接了母亲进府,安顿下来,孙儿才赶来赔罪,还请祖父原谅孙儿。”
章寂与明鸾都吃了一惊,前者忙问:“你母亲不是正在杭州养病?既是病得厉害了,你父亲怎的放她出门?!”
文龙哽咽道:“父亲原是不放的,只因他近日因公到下头卫所巡视,喜姨娘又受了风寒,杭州那边府里未免松懈了些。可巧家下人等嚼舌,叫母亲知道了皇上为沈家姑娘赐婚一事,心里一急,立时便吩咐了人装车备船。因母亲叫的都是到了杭州后才添的新人,多不晓得家中规矩,竟让母亲出了家门。等到喜姨娘发觉,派人去追,已是来不及了。母亲日夜兼程,连日赶路,不到四天就到了京城,才会累得犯病。可她一进门,也顾不上别的,就要妹妹去瞧沈家姑娘,妹妹却去了常家,回来得晚了,没头没脑地就被母亲训了一顿,如今还在哭呢!”
章寂便冷笑道:“她真真是疯了,为个侄女儿,竟把亲骨肉都放一边!也罢,由得她去,你们只命丫头婆子们侍候她衣食,请了外头的大夫为她看诊,别的俱不必理会。她要见谁,你们只当没听见,想传信给谁,也别让一张纸出了侯府的大门!若她要入宫面圣,你们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拦着!横竖她病得这样,也出不得门,只别让她传话进宫就是了,也别让外头人知道她回来了。倘若皇上听见了风声,就说她病好了些,听说了皇上赐婚的事,赶回来要劝说皇上收回成命,口口声声都舀沈家对皇上的恩典说事。你们兄妹害怕,只能劝她在家养着。皇上听了,必不会怪你们,也不会见她的!”
文龙惊讶极了,有些踌躇:“这……这不是要让皇上生母亲的气么……”
章寂道:“你若不敢,只管让她去见皇上,倘或又劝服皇上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她是在内院静养的人,外头人要骂,也只会骂你们兄妹!你只为自己想想,为你妹妹想想吧!”
文龙当即便闭了嘴,想想也觉得祖父的法子甚是稳妥,便依言回家行事不提。
只是沈氏出人意料地回来了。让章寂气上加气,明鸾安抚了他半日,才觉得好过些,又想起常家回京来了。虽亲戚间少不得有个往来,便让林氏好生休息一晚上,打起精神,次日带着两个孙儿,并礼物若干,去了一次常家,探望开国公夫人胡氏。林氏回来后。说起胡氏态度还算和气,只是略嫌冷淡些,比不得邹氏亲切。章寂便疑心是自己否决了四儿子章启与胡氏娘家侄女的婚事,坚持仍纳林氏为媳,才会惹恼了胡氏,便也有些生气,只觉得那胡氏好不晓事,索性丢开手再不理会。
因这一番小变故。章常两家之间,便只有邹氏与陈氏私下往来,偶尔常家姐妹也送了信给明鸾问候。因明鸾身上有重孝。不好请她们到家里说笑玩耍,每每想起,都觉得可惜,只能与她们书信往来,倒比初见时情谊深厚几分。
明鸾一家平日甚少出门,对外头的事就不大了解,多亏了常端娘与常静娘姐妹俩,时时在信里说些京中趣闻,才让她不至于成了奥特曼。尤其常静娘,名不副实。其实是个促狭爱打趣人的性子,看过宫中那场好戏,便喜欢打听沈昭容的后续传闻来。
原来那日沈昭容被人押回了家中,出宫时有不少人都瞧见她的狼狈样,加上亲眼目睹她丑态的诸位夫人小姐们回到家里也没蘀她瞒着,她在京城的名声是越发响亮了。后来沈儒平受召进宫见驾。也不知皇上与他说了些什么,回来他就骂了女儿一顿,又亲自上临国公府去赔礼,只怕临国公生气,会反悔退婚。
临国公心中怕事,是绝不敢退婚的,况且又为妻子的病着急,打算尽快让大孙子完婚。沈儒平一听正中下怀,千恩万谢地走了,回到家便数落女儿:“瞧瞧,石家人真真是信人!说了要娶你,就不顾外头什么传闻,仍旧娶你,这样守信的君子之家,你将来嫁进去也不怕会受了委屈。你还有什么不足?皇上都说了不会纳你了,你就死了心吧!好生绣嫁妆,等过了正月,就要办婚事了!”
沈昭容正伤心着,闻言如遭雷击:“怎的这样快?!那等人家要给嫡长孙完婚,少不得要准备上三五月的。他过了正月就要迎娶,想必不是认真的,又或者是他家国公夫人病重,想要冲喜。古往今来,冲喜进门的媳妇一定会叫人瞧不起,我便是嫁进去了,也没有说话的资格。若不然,就是他家觉得那嫡长孙无用了,等着早早给他娶了妻,便打发他出去另立门户。若果真是这样,这门婚事也没什么趣,还不如不结呢!”
“放屁!”沈儒平在乡下住得久了,用辞也粗俗起来,“这是皇上为你定的亲事,你想不结就不结?少做春秋大梦了!冲喜又如何?总归给你个嫡长孙媳的名份就是了!便是石家不喜嫡长孙,也不会赶他出门!如今他是要娶你的人,将来便是皇上的亲表妹夫,光是凭这个,石家就能捧着他做凤凰,再无人敢对你们不敬的!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趁早给我死了心!如今皇上不要你,若连这门亲事都丢了,我也不再认你这个女儿了!”
他发了狠话,沈昭容便放声大哭,哭得他心烦了,越发没了耐性:“你还有脸哭?若不是你在宫里得罪了章家那小夜叉,我又怎会名声败坏?如今我到外头去,读书人都笑话我是个贼,连与我说句话都嫌恶不已。这还不是你害的?!我本托了媒人寻门好亲事,早日续弦,给你生个嫡出的弟弟,好续上咱们家的香火,你日后嫁了人,也有娘家人可依,不想你闹了这一出,京中有点体面的人家都不愿搭理我了。若我娶不了妻,生不了儿子,那都是你这不孝女之过!”说罢甩袖而去。
沈昭容伏在桌上大哭,心里酸楚。她看惯了父亲的脸色,怎瞧不出来?这回父亲是真的厌了她了。往日只因父亲还对她有几分指望,盼着她能入宫为后为妃,或是嫁入高门大户,能给他撑腰。如今皇上已经发了话,绝了她入宫的心思,石家又只是为了冲喜才要娶她进门,她便是做了石家媳妇,也要叫人瞧不起。她对他还有什么用处?他如今一门心思要续弦生子,哪里还顾得了她这个亲闺女?可怜她多年孝顺,都是白费了心思。
最可怕的是,若父亲果真不认自己,自己失了这沈家女的名头,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依仗?
就在沈昭容伤心之际,沈氏一族的两个子弟,奉了族长之命,带着一封要紧的信函,刚刚走进了京城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