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鸾嗤笑:“是啊,皇上不见怪,只是不肯娶你而已。”
沈昭容一时羞恼,越发口不择言:“你还有脸说我?!你母亲早在德庆时,就跟江千户不清不白的,若不然,他能这般照顾你们家?你二伯那么容易就升了百户?!卖媳妇得来的富贵,也亏得你有脸接受,若换了是我,早就一根绳子吊死了!”
明鸾顿时火冒三丈,正要大骂出口,却听闻身后元凤惊叫一声“三婶”,忙回头去看,原来是陈氏气得满面涨红,身体摇摇欲坠,颤着手指指向沈昭容:“你……你胡说八道……”
沈昭容却反而转向那群看热闹的夫人小姐们:“章家做了没脸没皮的事,还自以为清白,我却是看不惯这种肮脏事的……”话音未落,眼前一花,脸上已挨了一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右颊上是**辣地疼。待她定下魂来,抬头望去,才发现是明鸾打的她,自然发怒了:“你居然敢打我?!”
明鸾冷着一张脸,双眼圆瞪:“我怎么不敢?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同时许了三个男人,凭着美色和花言巧语骗人骗财的贱妇!我要是不看在皇上与大哥哥大姐姐的面上,给你几分脸面,没把你在岭南做过的那些肮脏事宣扬开来,你就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居然敢造谣到我头上来了?!”
她气势汹汹,便是沈昭容正在气头上,也不由得退了几步,心已虚了两分:“你……你别嘴硬!这些事又不是没有人知道!”
明鸾冷哼一声:“江千户会照顾我们家,有什么奇怪的?当初他会调去德庆,本来就是我外祖父的请托!他在德庆任官多时,与我母亲连面都没见过一回,唯一算是打过交道的,不过是他爱妾时常来瞧我母亲,再来就是那次二叔出征前,他到家里来看过祖父,不过我母亲当时是在后厨做饭。我母亲做人清清白白,章家上下都看在眼里,谁也挑不出错处来!至于我二伯升了百户。那是他当差勤勉,又用功练武,加上在抚瑶事务上立了大功,才升上去的。别说他在江千户到德庆前已经做了很久的小旗。升一级也不过是水到渠成,就算是江千户有意提携,那又如何?我二伯有那本事!不象你爹,文不成武不就的,跑到东莞去做个辑私的小兵,办事不得力就算了,还手脚不干净。偷舀官府抄没的海外珠宝,叫人抓了个正着,被打成了残废。做了小偷儿还有脸说自己是读书人,没得脏了人家读书人的名头!”
这回面色苍白的轮到沈昭容了:“你……你胡说!我父亲是……是被冯家的爪牙打伤的!”
明鸾却嗤笑一声:“你以为京城离东莞远,就没人知道真相了?大不了也派个人去那边的千户所问一声好了。你老子就是因为这事儿才丢了正军的身份的,千户所的文档上定有记载!就因为这个,你家日子难过了,还支使起皇上干活呢!你当我不知道?我外祖派的人还给你们送过好几次银子呢。想知道什么事不能?!”
沈昭容目光闪烁,远处围观的夫人小姐们窃窃私语,一旁的胡四海还不紧不慢地插嘴道:“这事儿是真的。我当时就在那里,看得真真切切!说来还有物证呢,安国侯夫人送到北边告知皇上下落的信,附信送去的一根象牙簪子,说是安国侯送给夫人的信物,其实那信物早在抄家时就没了,那是偷舀了千户所查抄走私海船上的象牙,自个儿寻人照样子打的,小地方没什么好工匠,手艺粗糙得很。也容易认出来。东西只怕还在安国侯府上收着呢,舀着它到东莞千户所,找失窃的赃物单子一对,就知是真是假了。”
沈昭容震惊地看着他,元凤却惊喜地道:“是有这么个东西,在二娘手里收着呢。母亲说那是父亲送她的定情之物。我还觉得奇怪,想着那簪子做工粗得很,可象牙却是上等货色,不象是胡乱寻来的,没想到是海防查抄的赃物呀?”
人证物证都全了,沈昭容再也无法抵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又见那群夫人小姐们都望着自己,面露嘲笑,顿生无地自容之感。
可明鸾却没打算饶过她,反而走到她跟前,嘴角嘲讽地翘起,大声问她:“你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说得很响亮吗?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大家闺秀,贤良淑德,做皇后都够资格,其实也不过是个长舌妇!谎言是张嘴就来,诬蔑别人的事做得很熟练嘛?你知不知道,当日你们在东莞过不下去了,命都要没了,我们家一得了消息,就把你们接了过来,是托了谁的人情?一个是你方才诬蔑的江千户!一个是你背弃了婚约还骗了人家钱财的柳同知家!这两位都对你沈家有大恩,你不但不感激,还为了点小事就反咬人一口!你这样也叫贤德?!”
明鸾用手指重重地戳着沈昭容的胸口,她不知是吃痛,还是心中有愧,步步后退。
明鸾继续戳着她的胸口质问:“我们章家把你们全家救了来,给你们安排了宽敞干净的房子,给你们送去了衣服粮食,还给你那残废爹和泼妇娘找了差事,让你们过上安稳的日子。饶是这样还觉得不满足,三天两头跑我们家来要银子的是谁?在外头到处说我们家刻薄,不照顾亲戚的是谁?!明知道自己是残废,还要我二伯帮忙安排个正军身份,又要寻清闲多油水的差事的人又是谁?!想来你们沈家是惯了恩将仇报的,说人家江千户几句坏话,污人清名算什么?勾引了人家柳大人的侄儿,还骗了人的财产逃走又算什么?我们章家对你们也够仁至义尽的了,你娘还能杀了我二伯娘,你爹还帮着埋尸呢!回头吃了官司,你娘依律被砍了脑袋,你们父女还怪我们家不肯帮忙!天下极品,真是无人比得上你们沈家!”
这些都是沈家过去的秘事,京城里除了皇帝、胡四海与章家,再无人知道详情,冷不防都被明鸾当着众人的面揭开,沈昭容也无措起来。但胡四海在场,她又没有底气指责明鸾说谎,除了吱唔,她也说不出什么来了。落在旁观者眼中,这就成了她心虚的证据。越发相信明鸾所言都是实情。不一会儿,便有附近当差的宫人闻讯赶来看起了热闹,暗下窃窃私语。胡四海见了,虽想训斥几句。只是见沈昭容吃鳖,也乐得她丢脸,便不去理会,渐渐的,人就围得越发多了。
沈昭容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又羞又恼。转身就要走。这回却是众宫人们不肯放了,她们都收到了胡四海的暗示,挡在她跟前。沈昭容伸手就要推开她们,却被明鸾拽住了手臂拉回去:“你跑什么?你有脸污蔑别人,就没胆子听我说你家做过的好事吗?!”沈昭容已经哭出来了,拼命挣扎:“放开我!让我走!”可惜她力气没有明鸾大,也不过是穷挣扎罢了。
围观的那群夫人小姐里头,那位最美貌的少女不知是不是受了旁人的窜唆。大着胆子说话了:“章三姑娘,听说沈姑娘在岭南是许过不止一户人家的,不知是个什么情形?”
明鸾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这事儿说来我也闹不清楚。听闻皇上与沈家人在东莞时,是以沈家儿子的身份度日的,也不知道沈家人是怎么给儿子女儿订了亲事,不过前诸暨伯李家却有婚书为证,证明沈家离开东莞前,已把女儿许给了李家的儿子。只是不知道,沈家这是与皇上有约在先,还当着皇上的面把女儿另许,还是他家明知道自己与李家有约。还把女儿许给了皇上呢?”
不论是哪一种,都是欺君,而且婚约也不成立了。胡四海闻言顿时眼中一亮,直觉这是为自家皇上解围的好理由,忙道:“皇上并不知道沈李两家订亲之事,听说时还吃了一惊呢!”
“这就是了。”明鸾笑着再次抓住了沈昭容。方才一时没留意,差点儿叫她挣脱开,“原来沈家这么早就毁约了,后来燕王派人来接皇上时,他家还哭着喊着让皇上不要忘了婚约呢。明知道有可能暴露皇上行踪,还非得全家跟着皇上离开,后来是皇上金口许诺不会背约,他们才放了手。可后来,一有消息传来说皇上可能遇到了不测……”
沈昭容哭着打断了她的话:“那是你外祖陈家故意传递的假消息!故意害我们误会的!”
明鸾啐她道:“陈家知道什么?不过是伙计随口提起了李家沉船的事儿。我们家还半信半疑,要托人去打听呢,是你们嚷着皇上一定出事了!那日你还在我面前哭,说你姑母父亲如何狠心,要你为皇上守望门寡,你如何不甘心,没几天就听说你跑去柳家做丫环了!你做丫环就做丫环吧,你父母却成天跟人说柳夫人与柳少爷如何喜欢你,要娶你做他家媳妇,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我们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可笑的是柳家自个儿却不知道,还特地跑来找我二伯商议婚事,要为他家儿子求娶我二姐呢!”
沈昭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瘫倒在地了。明鸾却仍旧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不让她有任何机会逃脱:“你知道自己想嫁人家柳少爷的打算落了空,还不死心,跑到柳太太面前说我二姐早已有了人家,坏我二姐的名声,害得两家议亲之事暂缓。还好人家没糊涂,把这事儿跟我们家说了,我二伯娘气不过,跑去与你们理论,结果你娘就把她害死了!”
沈昭容哭道:“你胡说……她不是我娘杀的……”
“这都是你娘在德庆官衙里招供的,不信只管去翻档案!”明鸾随口驳了回去,冷哼道,“那时候你们藏起了我二伯娘的尸体,谎称没见过她,哪怕有人证明曾看见她去了你们家,你们也只是不认,还把我二伯娘的鞋子丢到山边去,做出她坠崖的假象。只是这些如何瞒得了人?柳家容不得你,要赶你出来,你就跑到人家少爷的书房,见人吃醉了酒,就跑过去抱着人家,还喊了人来说少爷非礼了你……”
“你胡说!”
“这可是柳家人亲口跟我说的,由不得你不认!”明鸾得意地道,“你当时连人都没看清楚,就嚷嚷说柳少爷非礼了你,后来发现抱错了人,那是柳大人投奔来的侄子,你又嫌人家没有功名家财不丰配不上你了。人家本不嫌弃,愿娶你为妻,你不但拒绝了,还写下文书保证说再不纠缠的!结果后来日子难过了,又变了卦,想尽办法勾引柳玦,让他为你神魂颠倒,不顾母亲叔叔的反对,坚持要娶你。这时候离皇上有可能出事的消息传来,还没几个月呢!谁也没说你一定要为皇上守寡,但你缓上几个月又怎的?偏这样心急,手段也难看。后来李家人跑来投奔时,你娘生怕柳玦知道你早与人有婚约,还杀了小姑子和外甥灭口!你别说这不是实情,若不是害怕真相败露,你娘杀人做什么?!”
沈昭容无言以对,满面挂着泪水,浑身发抖。
明鸾见状,却只觉得心里爽快得很:“还有物证呢,你娘杀人之后急着埋尸,衙门的人正好抓了个正着,她来不及销毁证据,李家人随身带的行李都落入官府手里,当中就有你父亲亲笔所写的婚书,上头还有他的指印呢!”
沈昭容脚一软,瘫倒在地,哭得象个泪人般,好不可怜。
明鸾只觉得胸中郁气散了大半,冷笑道:“你们一家子做的事,我们家都看着呢!从前只是不与你们计较。你若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不如咱们再把其他事再说一说?比如你爹娘被收监以后,你在德庆城是如何过活的?柳玦为你买了房子,你又是怎么与他相处的?”
沈昭容睁大了眼:“你……你要如何?!我绝对没有……”
话音未落,远处便有内侍的叫声传来:“皇上皇后驾到——”
☆、第七十一章冷淡
皇帝朱文至与皇后李氏收到风声赶来,就看见沈昭容哭得花容失色,脸上脂粉糊得一蹋糊涂,头发乱了,衣裳裙子也歪了,整个人坐倒在地,周围围了许多人,胡四海站在一边,明鸾则站在另一边,还有离得远些的陈氏、元凤等人,以及进宫晋见的诸位夫人小姐,都齐齐下拜见礼。
明鸾心情正好,便照着练习许久的礼节拜见了,还特地做得比平日更恭敬几分,但同时心里也生出几分担忧,生怕这皇帝习惯了耳根子软,见沈昭容哭得可怜,便又站在她那边。
沈昭容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正哭得惶惶之迹,一见皇帝来了,心里便先是一喜,然后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哭着喊着往皇帝扑了过去,只想着要向皇帝好好诉诉苦,告章明鸾一状,想来皇帝即便如今正恼着她,不愿意纳她为妃,也不会看着她被人欺负的。
只是她这冲过去的势头猛,却没防备皇帝身后转出个身材瘦小的太监来,闪电一般挡在他身前,大喊一声:“皇上小心刺客!”她没刹住身体,就撞在那太监身上,张开的双臂正好将对方抱了个满怀,还把人直撞翻在地,惊得周围的众人惊呼连连,那太监又惨叫出声,皇帝还没反应过来呢,皇后便先发话了:“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人扶起来!”
等沈昭容被扶起来时,她脸上已经红得象滴血一般了,只要想到自己居然当着皇帝的面抱了个太监,她就无地自容。
而那太监也是哀声连连,面上都青肿了一块,下巴又被沈昭容的头磕头了,咬伤了舌头,出了血,看起来好不凄惨。皇帝见了,倒有些感激他:“小张子。这不是刺客,是朕的表妹,她鲁莽了,撞坏了你。伤得要紧么?”
小张子自然是感恩戴德地说:“奴婢无事,谢皇上垂询,原是奴婢误会了,不过,皇上还当保重才是,若方才真是刺客,奴婢受点小伤事小。皇上龙体若有差迟,奴婢就该万死了!”
皇帝再次感念小张子的忠心,忙让人扶了他下去,又叫人传太医来为他诊治,回头看一眼沈昭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疑惑表妹怎么一见自己就撞了过来?若不是有个小张子挡着,如今受伤的就是自己了!难道是因为自己不肯纳她入宫为妃。所以她就生了怨怼之心,又笃定自己绝不会问罪沈家,才这般有恃无恐么?
皇帝心生猜疑。却不知道沈昭容心里也是一片苦楚:皇上真是变了,自己摔了跤,他却只是问那太监有事无事,却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莫非他真的对沈家没有了感恩之心?